命运并不存在于一小时的决定中,而是建筑在长时间的努力、考验和默默无闻的工作基础上。
——罗曼·罗兰【法】
1991年冬天的沈阳,寒冷、萧瑟,雪花夹杂着狂风残酷地撕扯着人们本已冻僵的脸。黄昏时分,下班的人们成群结队地骑着自行车行进在冰刀般的路面上,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企盼的表情,想着家里温暖的火炉和美味的热汤,将一天工作的疲劳和浑身的寒气一扫而光!
当人们行进到一个公司的门口时,不约而同地被排成长龙的队伍所吸引了。这么冷的天,这些人究竟在买什么好东西?大家观望片刻之后,却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也没有发现。顺着长龙往前望去,排头对着公司的大门,上面立着一块牌子,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基金认购证发售处。这家公司就是沈阳一个著名的证券交易市场。
狭长的队伍中,几个戴眼镜的大学生引起了围观者的注意,有人上前询问一个瘦削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个子大学生:“孩子,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冻着干嘛,买那个什么证能赚钱吗,买赔了你妈会不会说你?”一堆看起来稀奇古怪实际上却很平常的问题劈头盖脸向那位大学生袭来,似乎不用寒冬的料峭,单就这些问题就能把那位腼腆又瘦弱的大学生击倒!他的回答断断续续,但很让人吃惊:“我想赚点学费,书上说新兴证券市场的东西都值钱,我妈病得很重,家里很缺钱。”当这一连串辛酸的话语扑面而来时,很多善良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流出了泪水。咳,多可怜的孩子!
面对新兴的证券市场,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对金融一无所知或知之甚少,即便两年前金杯汽车由原始股到上市翻了十几倍,也仍有人不懂其中的价值。当时国内的证券市场形成只有一年时间,基金在当时更是一种新鲜事物,要花10元钱买一张认购证,还要花1000元购买基金凭证,这让很多人无法接受。以当时沈阳人的收入水平,1000元可是个不小的数目!那几位戴眼镜的穷大学生有钱去认购基金凭证吗?在当时,若能用1000元当闲钱来买被人们认为是赌注的认购证,那其家庭会是何其富有!人们理解错了,这几个财经学院的大学生是想用所学到的知识和10元钱去验证他们自认为的认购证的真实价值!夜幕降临,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交易所的灯笼已经挂起,但买认购证的长龙却依然驻守着。
要到次日凌晨两三点钟才能发证,武警荷枪实弹地守卫着秩序,以防有不法分子趁机捣乱。那位既腼腆又瘦弱的大学生是人群中身体最单薄的,他身上破旧的军大衣无法阻挡东北严寒冬夜里刺骨的冷风,他浑身都在发抖,脸冻得像青紫的萝卜,僵硬的鹰爪般的手不停地搓动着,破旧的皮棉鞋不停地跺着冰亮的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但这些都不能阻挡他“获胜”的信念——他要赚到几天的饭钱,为生命垂危的母亲减轻沉重的负担!他的思绪在跳跃,一会儿想到病重的母亲,一会儿想到认购证的价值,一会儿又想到托宾q值,一会儿又回到了贫穷痛苦的童年。
这位大学生叫王宁,出生于教师之家。当时教师待遇不是很高,他们家的生活原本就很拮据,再加上还有一位年迈的奶奶,家里的负担非常沉重!
王宁的母亲郭珏林原是沈阳二中的才女和优等生,高考的分数超过清华大学的录取线,但由于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被限制报考,只能委屈地到一所中学教书。王宁的父亲和年迈的奶奶一起住,王宁则由母亲独自一人照顾。
教师的住房在当时是个难题,由于母亲工作出色,学校破例将校区内的一间由厕所改造而成的8平方米的地下室借给母子俩住。由于生活艰难,母亲经常要去东环的市场里买一大堆的烂菜回家摘;由于副食品极度短缺,母亲就在窄小的房间里砌上鸡舍,用自家鸡下的蛋来为王宁补充营养;用过的火柴头都要保存好,以备下次生炉子用……在高中时代出类拔萃的母亲,竟因为病重的身体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王宁的身上,她要看着他成才,她要让儿子来实现她未曾实现的理想……
繁杂而又痛苦的思绪被一阵嘈杂声打乱了,“开始卖证了!”被寒冷和饥饿折磨了一宿的疲惫人群开始兴奋地骚动,武警们瞪大了双眼拼命喊着:“注意秩序,违反的出列。”本来准备疯抢的人们在武警的威慑下含蓄地拥挤着,仍有人不断叫喊:“我的鞋,别挤了。”“我的帽子,你踩着了。”“别推了,我快憋死了。”……
在一阵不大不小的“混战”之后,王宁的眼泪和冻僵的鼻涕混在了一起,孱弱的他终于拿到了认购证,兴奋地和同学一起奔向那等候了好久的票贩子,以一张认购证换150元的价格实现了他在证券市场的第一笔交易。这忍受着寒冬的煎熬换来的认购证,不仅仅代表着一个月的午餐钱,更代表着一种信念,一种为生存而搏斗的勇气,而这种勇气换来的生存的力量将光明地指引着王宁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