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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

开满花的阳台

他是她心中的幻想,最喜欢的人。她悄悄去看他,听他的歌曲,偷偷拍下他的照片,她觉得只要这样就可以得到快乐。这就足够了,不抱过多期待,才不会有失望。

她曾经相信,那是世上最纯洁的爱。

1

宁思可一直在悄悄注意着一个叫遥生的男孩子,一举一动都看在心里。

比如有阵子他会带着一个叫“司琪”的女朋友来到店里,总是在夜里十一点左右出现,那时间街上空荡,已经没有什么路人了,只有这间24小时便利店内透出些许明亮的光。

他每次都从冷藏柜里拿一罐咖啡,就这么站着喝起来,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一轮小小的银质指环。付账的时候偶尔还会对思可微笑,因此就算很少开口说话,也不会给人留下冷漠的印象。

倒是那个叫司琪的女孩子很不一样,思可知道她的名字,是她总以名字来称呼自己的缘故,声音也很娇气,趴在遥生的胳膊上说着“司琪今天上课都迟到了。”、“司琪就是喜欢吃这个味道的!”、“司琪明天想要去逛街。”……

一起打工的女生经常在他们走后就陷入某种狂躁的情绪,找零的硬币噼啪乱扔,似乎恨不得把它们全塞进司琪的嘴里:“我受不了,这女的可真做作!”

思可却没说什么,她想他大概就是喜欢这种类型,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过了一个多月,思可再也没见到司琪,他有时一个人出现,偶尔也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像是朋友,也像同学,各种类型都有,但是看太多就逐渐模糊,记不清她们的样子了。

宁思可认识遥生,是在大一的寒假时,离家的三个月后。

那时的她从学校宿舍搬出来,交完了房租,剩下的钱怎么都凑不足学费,走投无路的时候有同学介绍了一份兼职,说现在的人就喜欢她这样的纯情大学生,也不用怕,只是陪陪酒,别的什么都不做。

她那时什么都不懂,被客人灌酒,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心里想着学费便忍了下来,结果喝得一通烂醉,喝完了客人还硬要拉着她出去吃宵夜,她迷迷糊糊就跟着走,最后在出租车里醒过来,男人要强吻她,她吓得不知所措,哽咽地求他放过自己。

“你别怕呀……”男人低声哄她,她便听话地不哭了,颤着两排睫毛,有一种让人拒绝不了的纯情。

后来趁着那男人心软的空当,思可不顾一切地打开车门逃走,车子还在行驶中没怎么减速,她摔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滚了出去。醉得厉害,又弄得一身是伤,半夜里路上没人,她咬牙,拼命地支撑自己站起来,然而双脚晃了几下,又无力地倒了下去,随后四周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思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那是个洁净而舒服的房间,不大不小,东西堆得井井有条,蓝色的格子窗帘在空气中轻轻飘动着,阳光安静倾在墙上,留下一直明艳的痕迹。她的目光被阳台吸引住了,在那里摆满了各种盆栽,种满了很多漂亮的花,阳光下花瓣衬出金的色泽,像是闪闪发光一般。

一个男孩子背对她在浇花,他穿着一条浅色的牛仔裤,修长的腿在玻璃上投下影子,发丝异常柔顺,轻轻贴在脖子上,那乌黑的色泽,反衬得皮肤格外的白皙。

一时间,思可呆呆坐在床上,竟把害怕和疼痛都忘记了,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阳光下,那男生的微笑的模样冲击力极强,她的心脏像被雷击中了,怦怦直跳个不停。

她想起来了,这个房间的格局和她家一模一样,这里——就在她隔壁。

“你没事吧?头还痛不痛?”见她醒了,男生便走进来,给了她一杯水。

她接过水杯,开始默默打量他。他轻抿着唇,总在微笑似的,有一种让人感觉舒服的气质。也没有因为思可的观察而不自在。

“我叫遥生。”他说。

她待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介绍自己,接着又听他说:“你醉得好厉害,吐了一晚上,还是多喝点水吧!”

“啊,谢谢。”思可点头,傻傻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老实的埋头喝水。

其实她很担心他会觉得她是那种举止随便又轻浮的人,喝醉了就倒在路边,这算什么形象?可该怎么解释呢?说自己并不愿意的,是为了钱去陪酒?这么不耻的事更是难以启齿了。

喝了点水,意识也清晰了,思可开始感到浑身都在狠狠作痛。血干透了和衣服粘在一起,这些伤,还好被冬天厚厚的衣服藏着,不会被轻易发觉。思可不想让遥生看到,于是就匆匆道了谢,像逃似的跑回家了。

就这样若无其事回到房间,洗澡的时候费了好大劲才把衣服都脱下,结了痂的伤疤又被撕开,身上太疼了,忍不住就哭出来。

觉得自己真是很失败。

她抽着气,慢慢抹掉眼泪,拿出手机一张张翻看里面的照片。

思可现在在一家便利店打凌晨工,白天有课上课,没课睡觉,晚上就彻夜的工作,天亮才回家,躺不上几个小时又要去学校了,就这么来回往返,靠自己打工的钱学习和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奔波着。

她住的地方是很普通的上海老公寓,有独立的浴室和阳台,电器家具齐全。窗是朝南的,非常通透明亮,外面有两排高大的树木,一看就知道是有些年代的了。道路有点窄,屋顶拉划着纵横的电线,附近的旧式建筑都被遮隐在茂密的林荫里,天气好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幅画般动人。

思可喜欢这栋房子,加上离地铁站又很近,走路只需要不到十分钟,所以当初一看便狠下心租了下来,哪怕房租会付得很辛苦,但却可以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打开窗帘,像猫一样安静坐在地板上晒晒太阳、上上网。她骨子里有种改不了的浪漫情怀,换句话说就是傻——宁愿没饭吃,也要住在漂亮一点的地方,过得累点也无所谓。

就这样,冬天下班的凌晨总是很冷,她裹着厚厚的大衣,一张脸冻得通红,抖抖索索从地铁站跑回家。但每当走到楼下时,总是不由抬头往上看,看到那个长满了花草的阳台心情就会变得好一点。

为此,她用手机拍了很多那些花草的照片,一大早有课赶着跑出去的时候,或者打工回家时,在地铁上倦得睁不开眼的时候……每当无事可做,她就拿出手机一张张翻看这些照片——近的,远的,都是那个阳台,有时摆放位置还不同,不过始终开得满满地,有时透着灯光,有时在清晨的微光下……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很久。

她确实是傻,每天望着那个阳台发呆,有空便拿出照片猛看。明明住在自己隔壁,有时店里也要碰见的,就是始终没什么进一步发展。

从始至终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他,要不要交个朋友什么的,连想也没有去过。没抱一丝一毫的期待,也就一直没有交集。

转变发生在大概一年后的一天。

之前一起打工的女生辞职了,她们在网上认识的,也是她介绍思可做这份工作的,后来面临毕业,找到了更加轻松靠谱的工作。

代替她的是一个叫阿多的男孩子,思可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惹眼,发型很时髦,皮肤黑黑的,感觉样子有点凶,他说自己是玩音乐的,为了凑钱买乐器而拼命打工赚钱。

有一天,遥生过来买烟,思可还是没敢抬头正视他,找零的时候也是只盯着他的手指,默默记下他买的香烟牌子。其实和以往的每次都一样,她对喜欢的男生没有一点主动认识的勇气,反而拼命躲着人家,连名字也不敢喊,仿佛把那第一步走出去,就可以要了命。

可是等遥生走后,阿多却难得露出兴奋的样子,主动对思可说:“嘿,那个人我认识,也是在玩乐队的!”

思可大吃一惊,本来正在整理柜台,听到这话时手上的动作便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真的吗?”

“骗你做什么?”

“那,还真有点看不出来呢。”她还以为搞音乐和乐队的人都像阿多一样,会带着些另类气质,可遥生身上却全然没有,他看起来如此平和宁静。

“哎,他们几个在这附近可受欢迎了,成员里好像也有你们大学里的人吧,都是帅哥美女,每次都有很多人特地去看他们的演出,就在街头前面的那个酒吧里……所以他才会到这里买东西,因为离酒吧很近。”阿多平时不爱搭理人,可一说到这个话题便滔滔不绝,尤其显得意气风发,“不过在我看来,他们只是玩玩罢了,毕业后肯定就解散啦,倒是那个主唱嘛,比较漂亮……”

“那挺好啊,乐队这种东西也本来不能搞一辈子啊。”思可点点头,下意识接道。

然后阿多就沉默了。

那之后她才知道阿多为了搞乐队不顾家人的反对休学的事,对比辛苦凑着学费的自己,简直就像是异空间的人。

有的人为了梦想不顾一切,流下的汗水都会闪闪发光。其实她心里还是很羡慕的,只是这种事永远也不会发生到自己头上。

2

自从听说遥生也玩音乐后,思可就再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不知道还好,一知道了,满脑子都是遥生,不断想象他玩音乐是什么样子,打扮成什么模样……一整天安宁不下来,越想越出神。

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地,真的走到街口对面的酒吧来了。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家,站在街上张望老半天,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便把脸都缩进了围巾里。碰巧当天就有一个演出,所以酒吧外面聚了十来个人,大部分是女孩子,也有成对的情侣,看上去像是附近的大学生,围在一起唧唧喳喳地讨论,偶尔能听到遥生的名字,她们那兴奋的眼神令思可加倍不知所措,总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入场后才发现里面很暗,她头一次独自来到这种地方,被人不断地往前挤,几次都快站不稳,最后竟来到最前面的位置,然后就看到了舞台上的遥生。乐队刚出场的时候下面隐隐有叫喊声,灯光还是暗的,也看不清楚遥生的脸。只知道他开始埋头调音,不时拨弄贝斯,侧耳听了听,觉得不对劲,就停下来调弦。

人还在不断增加,思可被挤得狠了,简直快要扑到舞台边上去,旁边的两个女孩子一直举起手机对着上面拼命拍,她见了也忍不住拿出手机,想悄悄拍遥生的侧脸,觉得没拍好,再想照第二张的时候,灯光倏地就亮了。

舞台上灯光很亮,亮到将人照得雪白,像发烫的水晶。遥生眼珠漆黑,淡淡地看了过来,轻抿着唇,感觉总在微笑似的。

这是一个四人乐队,看来有模有样。有鼓手,吉他手,贝斯手,还有一个女主唱。短暂的一两句招呼跟自我介绍之后,音乐便响起来。

在这以前,思可很少听音乐,顶多路过什么地方,不时听到别人的手机铃声,或者一些热门流行歌曲,虽然高中时也买过摇滚乐的CD,可是听不大懂,也就扔在一边了。

第一首和第二首都是很吵的歌,女主唱扶着麦克风高声演唱,野猫一般地扭动着腰肢,化的妆也很浓,灯光在苍白的皮肤上打下浓重的影子,深色的眼影与艳丽的唇彩,令她漂亮得像个人偶一样极不真实。思可对这样的容妆有些欣赏不来,又离音响太近,觉得耳膜都快要被震破了。

第三首是比较舒缓的歌,音响的轰鸣静了,她不禁松了口气,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吉他手认真地演奏着,表演中他还会顽皮地吐吐舌头。音乐绵长悠扬,主唱用略为沙哑的声音反复唱着一句歌词,下面人也都露出陶醉的表情。

思可站的地方很靠近舞台,人声鼎沸中她恍然听到了清晰的鼓声,像从远方密密点点一路打击在她心上,不由就看了过去,那个鼓手全身被笼罩在强烈的灯光下,扬起手臂有漂亮而纤细的肌肉,鞭子一般有力,动作畅快利落,帅得不行。

正如阿多所说,这个乐队都是些俊男美女,怪不得这么讨人喜欢,谁会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呢?

然而她却只认真看着遥生一个人,仿佛眼里只装得下他,一个人站在下面,莫名激动得想要流泪。

不可思议,气质淡然的遥生却会站在人群的最中间,用乐器弹奏出吵闹的音乐。

思可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始终留着半分清醒,显得游刃有余。穿着名牌外套,戴着暗红的时尚围巾,头发和手指都很干净,没有染发也没有乱涂指甲油,目光明朗清迷,没有过分的狂热,也不显得冷漠。

不管站在什么地方,他永远是这样干干净净让人感到宁静的。别人没表情是没表情,他没表情的时候却像在微笑。

不知为何,他所有的表情举止都令思可喜欢到心脏都在疼。

那些女孩子们玩疯了一般,散场后也不肯走,聚在一起讨论,不时传出嬉笑的声音。

思可也停在原地,想要多看遥生一会儿,要是平常,她怎么敢像这样把目光肆无忌惮地放在他身上,而躲在人群里就没了顾忌,一直这样注视他,让她感觉很奢侈,像做梦一样高兴。

遥生收了乐器,正好那个女主唱从他身边经过,他转过头,微笑着叫了她的名字:“静静,等我。”

思可离他很近,于是听得清清楚楚。

静静——

不,也许只是巧合,这个世界上,名叫静静的人有很多很多。

不可能是那个人的。应该不可能。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想着那个女主唱的脸,虽然模糊,轮廓却真的和记忆中那个人极为相似。越想越觉得难受,身体迅速冷掉,有什么东西,拼命地在她平静的心里挣扎,要从血管里蜂拥而出。她不愿去回想,然而这个名字却于是像逃一般到了外面。

夜晚的冷风狠狠砸在脸上,思可想让自己冷静下,便坐在台阶上,拿出手机慢慢看起存在里面的照片来。

看着看着觉得好受了一些,看着那些花,种满花的阳台,在晨光里有淡雅安宁的美好,仿佛是触手可及的温暖。她按着键一张一张地翻,最后停在那张遥生的照片上,那时刚才想偷偷拍下他的样子,最后却只有一个强烈白光下的轮廓。

肩膀倏地被人撞了一下。

门外有一个喝醉的女生在和男朋友吵架,吵着吵着两人拉扯起来,女生又是哭又是闹,头发乱糟糟地,也没人敢上去拉架,倒是不少人在旁边看热闹,时不时发出一声笑。没想到那女生闹了一会,看到思可坐在台阶上看手机,便突然气势汹汹向她冲了过来——

“你干什么呢?你在拍我?”

“啊?”扑鼻而来的酒气让思可吓了一跳,连忙想收起手机,可已经晚了,那女生一把夺了过,可一个没稳,手机就从她手中飞了出去,重得摔在地上。

思可这下可心疼坏了,连忙要去捡。

“你这辈子没见过别人吵架啊?拍什么拍?”女生不让她走,抓着她大衣的帽子不放,思可挣扎几下,根本敌不过醉鬼的力气。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估计她以为自己要把这个吵架的场面拍下来发微博上?

“我没拍,哎,你放手……”

没一会儿那女生的男朋友也过来,劈头第一句就是吼,“你到底发什么神经病?”

“我就是发神经病,怎么了?你滚啊!谁要你管我了,你不快滚!”

“你他妈的疯婆子——”

手机还躺在台阶下面,思可却尴尬地被夹在两人之中,被吼得耳根一阵阵发疼。她生气又有那么一点害怕,于是求救般地向四下张望,然而看热闹的也逐渐散了,就是没一个人过来帮忙,她有些失望地叹气,这时,才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一双晶亮的眸子。

有个人就站在她手机掉落的地方,看着她笑。

逆着光,思可没怎么看清楚对方的脸,可这么被这样盯着看笑话,她有点来气了。

那对情侣吵了一会儿,又开始拉扯打起来,思可趁这个机会用力一挣,闷头跑出去捡手机,心里刚刚要松口气,可手机已经先一步被人抢了起来。

“这是什么?”那个人刚好看到手机上拍的那一张照片,“咦,这不是遥生吗?”

“你快还给我!”思可心跳一窒,仿佛内心最大的秘密被人猛撕开了一般,急得几乎跳起来。

那人倒也没有跟她抢,任她把手机夺了回去,却发出一声轻笑。

“你在这里等他吗?”

思可抬起头来,眼前是一张很帅气的脸,眼睛狭长,眼角有点下垂,鼻子很挺,烫着时尚的卷发,穿着一件长长的黑色大衣,显得整个人挺拔修长。他的肩膀宽阔,是好看的模特般身材,站在那里,微笑的样子有点阳光的味道。

没有记错的话,他是和遥生一个乐队的,对了,是那个鼓手……

刚才被挤到最前面,她站的地方距离是最近的,在灯光下觉得他异常耀眼和帅气,可这样去看,却觉得他有着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气质。

“不是……我没有等他。”思可有点慌,连忙手机收了起来,遮掩不住脸上的吃惊。

“你一个人吗?这么晚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兴致,很自然就提出了邀请。

“不用了……我等下还有工作,而且就在附近,走过去就到了。”她惊余未定,连忙摇头。

“工作?你在上班?那我送你去上班吧,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啊。”他亲切地笑了笑,“而且我可以跟你讲很多遥生那家伙的事哦。”

“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思可的脸在发热,很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这个人堵在她的面前,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想想从这里走到便利店就十分钟,忍耐一下就好了,于是便勉强点了一下头。

3

“你叫什么名字?”

思可不理他,一个人在面前走得飞快。心里过于紧张,也就把“静静”这个名字抛之脑后,没再想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她连忙说。

她脚步急促,恨不得马上赶到目的地。他却并不急着追上她的脚步,而是在后面饶有兴趣地看着,等走到便利店门口,才长腿一跨来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腕。

“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名字啊?”

“你放开我。”这个人怎么纠缠不休呢?她吓得皱眉直缩手。

“许风,这是我的名字,好好记住。”有些强硬的语气,他的脸上浮出一分孩子气。

思可怔了怔,他是因为被人忽略了所以不爽吗?不由有点好笑,这一看就是那种被女孩子宠坏了的个性。

“放开我……”

“告诉我你的名字,不说就不放哦。”许风样子笑嘻嘻的,眼神非常坚持。

思可被他的样子慑住了,好半晌小声道:“宁思可。”

“宁思可啊,很好听嘛,知道彼此的名字了,我们以后就就算是朋友了。”许风又拿出手机,“那把电话号码也给我吧。”

“不要,你放开我!”她恼怒起来,却甩不开那铁箍般的手。她真是后悔死了,刚才为什么不更大声一点拒绝他呢?竟然惹了个大麻烦。

许风毕竟经验老到,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她安静下来:“告诉我吧,这样的话,下次我们再有演出的时候好通知你。”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知道演出的时间,思可就可以悄悄去看遥生了。这顿时让思可犹豫起来。

“放心吧,我没事不会乱打的。”他最后向她保证。

只是电话号码,又不会怎么样。不想接就挂掉,大不了换个号码……

“那,好……”她接过他的手机,却不敢看他的视线,好一会儿才终于将自己的号码输入在他的手机里,然后转身跑入便利店。

许风真的没有骗她,一次也没有乱打她的电话,或者说,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生活和以前一样,遥生偶尔还是来便利店里买烟、咖啡或是啤酒,有时候还会对她微笑,有时候点点头算是招呼一下。

他们住得很近,只隔着一道墙,却像是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新一年的元旦。

结束通宵的工作后总是会很累,思可从地铁站出来,打着呵欠慢慢地走回家。

远处有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天空逐渐发白,变成一种灰色。干枯的枝桠上还残留着些许的积雪,风声在耳边单调地哀鸣着。

她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喜欢抬头看天,望着天色与云朵的变幻,偶尔还能淡淡地哼歌,这是一种很能打发时间的乐趣。

走到楼下时,思可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遥生的阳台,那能让她心情变得更好,而他房内的似乎还亮着,并且还有歌声从里面传来……

那真是很美很动听的歌声,在凌晨时分,透过阳台,轻轻传进思可的耳,那声音极轻,似乎稍微一动就要令它消失,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像是产生了幻听。

调子有点熟悉,应该是在哪听过,唱得断断续续,是一个女孩在唱,声音有点沙哑,但是高亢动人。

想起来了,是上次在酒吧也听过同样的歌,可能是现场过于嘈杂,反而觉得现在这样更好听,思可不由站着多听了一会儿,直到歌声停止,传来吵闹的声音。

接着,她看到许风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好看的脸,仍穿着深色的长风衣,高挺的鼻梁使他的眼神更显得深邃难以捉摸,眼睛却很清澈明亮,手里拎着一个喝醉的女孩子的衣领,把她从楼梯上拖下来。

“放开我!”

在女孩子尖叫的同时,他突然毫不留情把她从楼梯上扔了下去,“砰”地摔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音。

思可没想到会是他们,不禁手足无措,只能呆呆立在原地。

眼前的人是静静和许风——他们竟然一起突然出现,简直就是糟糕透了。

“你疯了啊?”静静坐起来,揉着头狠狠瞪着许风。

许风对那凶狠的目光毫不在意,耸耸肩笑道:“清醒了就安静点吧,我带你回去。”

思可猛然回过神来,直觉就是想逃,她不想和他们碰面,可已经来不及了,静静第一个发现了她,醉得迷茫的神情变得僵硬,双眼瞪大,竟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

“是你……”许风显然也看到她了,“嗯,叫什么来着?你的名字……”

“宁思可!”静静眯起眼睛,声音骤然变得尖厉,倏地从地上站起,像子弹一般弹到她的面前,“你怎么在这?”

思可清晰地感觉到从她那里传来的敌意。

她后退两步,咬着唇,很用力才能说完一个句子:“我住在这里。”

“我不是警告过你,永远不准出现在我们面前吗?你还想死缠烂打到什么时候?”静静走了两步向她逼近,目光恨恨的。

是她没错,她真的是那个人,宁静静。这世上只有她才有这种尖锐凌厉的气势,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怒火,可以轻易把思可撕成碎片。原来那天在台上唱歌的人,真的是她!

为什么会这样的巧……脑子里没有多余的空间来消化这个事实,思可只能勉强解释着:“我没有……你想太多了,我一直住在这里,并没去纠缠谁。”

“可如果我是你,就没脸再出现了!”静静的眼神迅速冰冷起来,仿佛有几千几万层的冰在她眸子里凝结。

思可不禁愕然,虽然知道她讨厌自己,却想不到是这样不加掩饰的恨。

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她还是恨她,恨得理直气壮,恨得入骨入血。

“我也一样,我其实也不想看到你。”思可皱紧了眉,愤愤看着她,“我住在这儿,凭什么不能来?”

“你敢说你……”静静还要冲上来说什么,却被许风一把拉住了,她恼怒地回过头去瞪着他,“放开我,关你什么事?”

思可却再也不看他们,转身往楼上跑去。

“等一等,怎么是你?”许风突然像是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丢下尚在愤怒中的静静,把她半途拦下。然后又在手机里找了半天,总算找出了她的名字,“对了,就是这个,你叫宁思可……你真的住在这里吗?”

思可没理他,埋头快速爬楼梯。

“原来你跟静静认识,怎么不早说呢?我们是好朋友……原来大家都是熟人了。”

“你刚才把你的好朋友扔到了地上。”思可听到静静的名字,忍不住挖苦他。

“谁叫她发酒疯咬我呢。”许风理了理头发,露出耳朵给她看,果然有两排泛血的牙印,看来被咬得不轻。

她想说跟我又没关系,但想到他刚才也算给自己解了围,抬头看了看他的脸,按捺不住好奇地问:“你……和静静认识很久了吗?”

“有两年了吧,一开始是遥生带她来的。”许风想了想,英俊的脸隐没在暗淡的光线中,却仍是非常阳光。他的轮廓深邃,侧脸像杂志上的模特般刚硬好看。

思可沉默了一下。

“那,那宁南呢……你认识他吗?”她用尽所有的力气问道。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的,可当那个名字从嘴里说出来以后,思可的身体还是忍不住战栗起来。

“不认识,他是谁?”她脸色转瞬间变得苍白的样子,令许风有数秒的惊讶,“他是谁?我可以帮你打听……”

“不,没事了!”思可摇头,快步逃向自己的房间,用力把门关上。

没有开灯,房间里光线很暗,像是连思考的能力都消失了,她花了很久来计算时间,数着指头,数了两遍才敢确定——从宁南离开到现在,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了。

一年零三个月后的今天,只是说了那个名字,就难受得快要死掉一样。

害怕控制不住眼泪,于是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像疼痛的人吞食麻醉药一样翻看里面的照片,看着看着,心里就会好受一点,眼睛终于没有掉下来。

手机短信的铃声突然响了,提示灯不断闪烁,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后天有演出,要来吗?

那是许风。

思可并没有回复那条信息,可到了那一天还是悄悄去了酒吧,怕被他们,特别是静静发现,就站在后排靠近角落的地方。

酒吧里还是那样的昏暗和吵闹,灯光闪烁,有时亮如白昼,有时却漆黑一片。很多人挤在一寸小小的地方,数不清的面容从五光十色的灯下闪过,却谁也看不清楚。

音乐在震动中轰鸣,强劲有力地,一下一下打击到心脏上。

思可个子很小,视线有时候会被人挡掉,只好踮起脚,用力寻找着遥生的脸。

思可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那么喜欢他,看他的手指在弦上游走,目光静静掠过,并不停在什么地方,只是这样看着就会觉得满足。遥生穿着干净的白色毛衣,和别人不一样,不会大喊,也不流汗,总能保留一份清醒似的,带点微笑,像一个旁观者。

灯光异常强烈,令他整个人都在发光般,教人不敢直视。

结束之后遥生收了乐器,轻轻拍了拍静静的肩膀,说着什么,许风便走来笑着用鼓槌戳他,两人似乎感情很好的样子。

明明都是自己认识的人,距离却很遥远。看他们笑得毫无负担的模样,思可就觉得非常羡慕。

4

结束的时候,因为酒吧里太暗太吵,思可有点迷了方向,这时突然被人用力拍了一下后背,她惊吓得转过身去,惊讶地发现那是许风。

“为什么不回我短信?”酒吧的楼梯又窄又长,空气也冷飕飕的,许风的样子看起来有点不高兴,目光也冷冷的。

思可有点怔了,她很想反问为什么非要回给你?可这么尖锐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

总觉得这个人是被人宠惯了,从来没有被人抗拒过,一点也受不了被任何人忽视,这么孩子气,理直气壮向她质问,反倒有些生不起气来。

“我没看到。”她说。

许风显然是不接受这个说辞,神情还是有些阴沉。

“我要走了。”思可不想再与他纠缠,转身想要走,许风却一下子抓住她的手,滚烫的掌心贴在皮肤上,她吓了一跳,顿时脸上都在发热。许风也察觉到她的惊讶,赶紧把手松开,但还是扯住了她的袖子。

“你好好听我说话,不要逃。”他放低了姿态,有点可怜地看着她。

“那你放手。”思可顿时有些心软。

“我一放手你就会逃的。”

“我不逃,你快放手。”

这种没意义的争执持续了一分多钟。最后还是许风投降了:“好吧,我输了。”

他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缠在思可的脖子上,因为太长,所以绕了很多圈:“短信的事就算了……但我又没要把你怎么样,为什么见了我就躲呢?我还能咬你吗?就当做个朋友有什么不好?真是从没见过你这么自闭的人!”他毫不客气地把她数落了一通。

思可听着他抱怨,表情还有些委屈的样子,她不由得有点想笑。

“你怎么知道今天我来了?”

“因为刚才在上面看到你了。”他回答。

“哦……”对话进行到这里,就变得有些尴尬,思可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没这样交过朋友,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我真的要回去了……”她说着,想从他身边走过去,许风又抓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他用力地将她握在手掌之中,思可脸上一热,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往里面走了。

“先跟我过来。”

“你别……”

他硬拉着她才刚走到门外,这时,听到酒吧里面传来了争执声,还伴随着东西被砸倒的响声。思可还以为又是谁喝多了在吵架,并没有在意,倒是许风却忽然皱起眉头。

“怎么啦?”思可问。

“好像在人在闹事,我得先过去看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露出进退两难的神情,“你等等我,不能跑了……”

思可隐约听到那阵嘈杂中竟然有宁静静的声音,当下就说:“我跟你一起去!”

许风这才安心,冲她露出笑脸。

他带着她来到一个小房间,里头乱乱的,有乱放的杂物,还有坏的乐器。

果然是有人闹事,好在也没有多么严重——不过跟静静有关,她被一个喝醉的男人纠缠不休,因为两人似乎是认识的,其他人就不便插手。后来不知静静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那男人勃然大怒,大骂她是贱人,静静也不生气,只冷冷地叫他滚,他面子上挂不住,借着酒疯乱砸东西,最后被保安制住了。

混乱中,静静被这男的打了一个耳光,白皙如瓷的脸颊上顿时肿了起来,许风和思可赶过去时,就刚好看到这个场面。

到底是自己人,许风看到静静被打,气不过冲上去不由分说先朝那个男人的腹部踢了几脚,这才解气地把静静拉到一边。

“这怎么回事,谁放他进来的,遥生去哪了?”许风问。

“谁知道?”他身边有个娃娃脸的男生,原本一直站在角落边上没吭声,也没出来阻止,直到这时才不热不冷地说,“这种事发生又不是一回两回,她为了钱惹了多少破事,遥生早就不管了。”

思可怔了怔,随即认出这个人是乐队的人,担任吉他手,脸长得最为稚嫩,实际年龄倒是看不出来,也没到外表那么开朗活泼的他,会说这么阴阳怪气的话。

静静冷冷瞥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冰冷的句子从那丰润的红唇间吐出,明显带有戏谑的语气,那种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眼神,显然令娃娃脸大为光火,于是便冷嘲热讽道:“你多少挑下人行不行?这种疯狗都能看上,我都觉得没面子。”

“你也没比那疯狗好多少,疯狗至少还比你有钱。”静静的反应依然那样不冷不热的,一句话把娃娃脸气得脸发青。

思可也哑然了。她知道静静中学时就跟比自己年纪大的人谈恋爱,一直不把感情当回事,可那时毕竟还是学生,和眼前这个漫不经心满口说钱的形象比起来,还是让人一阵阵恍惚。

闹事的被许风踢狠了,让几个保安带了出去,静静这才发现一直站着发呆的思可。

“宁思可?你为什么在这里?”静静刚刚冷漠的神情全不见了,用力瞪着她,浑身都警戒起来。

“我只是碰巧……”

“是我带她来的。”许风将她拉到一旁,板起脸对静静说,“你也客气点,别整天凶着一张脸。”

“你又多管什么闲事!”静静焦躁地瞪了许风一眼,狠狠地把手上的烟头扔在地上,随即又似想到什么,转身就往外跑,临走前丢下一句,“宁思可,你快点走,不准跟过来!”

她那难得慌张的样子令思可觉得似曾相识。

心脏倏地狂跳起来,快要将胸口胀破。像是被什么驱使着,她不理会静静的警告,追着她跑了出去。

“思可……”

接下来的一切真的就像做梦一样,她听到一个熟悉到极点的声音,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思可就这么站在原地,足足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

就在门口,她看到宁南出现在那里,静静想把他推开,不让他们见面,他却站着一动也不动。当思可看到他的脸时,竟然觉得有一点陌生,好像比记忆中瘦了许多,也成熟了。总之就是变了,一瞬间觉得会不会不是他,可她明白,那是他,明明就是……

暗淡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一直延伸到思可的脚边,他们都没再动了,仿佛就此化为石头。

酒吧附近有家24小时营业的避风塘,经营的是棋牌,离地铁站很近,思可偶尔会从这里经过,却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会和宁南坐在这里平静地说话。

他们就在靠窗的地方坐着,点了咖啡和绿茶,没有音乐声,没有人说话,空气中混着烟味,沉默中只有从其他桌传来的含糊的说话声、包厢内的麻将声,暗淡的室内有一点点流动般的光从很远的地方倾泻过来,沉默仿佛让时间也在凝固。

宁南的头发是褐色的,眼瞳也是,生来就是这样的,肤色浅得不像东方人。

他一低下头就会显得脖子特别纤细,看着你的时候,眸子里像映着江南的水色,雾蒙蒙笼罩下来,那潮湿中带着隐忍的目光,总似没有焦距,没有看去任何方向一样。

“你到现在也一直没有回家吗?”

“嗯。”

“为什么?”

“对不起……可是……”

“不,不用解释,这是你的自由,思可。”

他还是用和像从前一样的语气叫她思可,却是用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

曾经,当她熬夜看漫画的时候,临考不看书的时候,挑食不吃饭的时候……宁南也总是拿她没办法,会摸她额际的头发,轻声地说:“思可,你这样下去,我可不管你了。”

她便笑着顶嘴:“那你就不管。”

原来玩笑开一万遍,就会变成真实了。

宁南真的不管她了,会说回不回家是她的自由。

她抬起头来,在暗淡的光线之中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鼻子很酸,却努力忍着没有哭。

后面又说了些什么都记不清了,大抵全是无关紧要的,诸如“你好吗?”、“我很好,那你呢?”、“我也很好。”之类的。

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有任何隐瞒,不需要什么言语,只是自然地依赖着他了。曾经那是多么自然的事,也是她全部的世界。

可现在他们却坐在这里,客套地问候彼此,然后便陷入很长的沉默里。

原来真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改变。

思可看着外面的街道,偶尔有车子驶过时带来明亮的光线,微微刺疼她的眼睛,那光很快又随风而去,陷入沉寂的黑暗里。

坐了一会儿,宁南有点疲倦地用手遮住眼睛,像是受不了那些突来的光线,然后轻轻说道:“对不起,我要回去了,静静还在等我。”

“啊。”她怔怔接了一声,“我也是,明天还有课。”

宁南站起来,走到收银台前付账,她也连忙过去,从口袋中掏出钞票:“我来付吧。”

“不用了。”宁南摇头。

“没什么,也不能用你的钱,总之我来……”

宁南没和她争辩,只是推开她的手,慢慢道:“让我来,思可。”

还是那种有些无奈的语气。

他的声音很轻,手指异常冰凉,这些都那么那么的熟悉。

于是又干坐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到最后宁南甚至不时拿出手机看,思可也知道这样下去也只有尴尬,于是他们像普通朋友一样道了别。

宁南赶夜班车走了,也没说再见之类的话,想是真的不愿再和她见面了吧?

而思可却还要回去上班,便一个人往回走。

街道很安静,仿佛只剩下她还在。

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突然的重逢,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直到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蹲下,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努力忍着眼泪,不让它们流下来。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无处可去,搬家到弄堂里,一个人整理好行李。

不懂得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一个人在街上徘徊,整晚都蹲在雪地中等待,幻想着宁南一定还会回来的,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放弃希望。

她再次拿出手机看里面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她曾经也一遍遍告诉自己,想要不受伤,就要不抱任何期待,不再有任何在乎的人,既不喝醉,也不失态,就此让心变成一块坚硬的石头。 qWScWWc6xO+H/sumV+5ml2I6C+IR8kDi6lwdv/DGHv3zdbLDagBJjomcV5WPF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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