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圣灰星期三9

杜山乔这时候也走了过来，看着他们两个说：“在说什么？”

杜山乔向来号称“冷面”，程启思自然也知道拖着陈了在这里聊自己不能碰的案子是违规的，正打算赔个笑溜开，杜山乔就说：“我有事要问你，启思，最近太忙没空。今天你肯定闲了吧？”

程启思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只得苦笑。杜山乔问道：“你们那个化装舞会的案子，是不是嫌疑人有彭星？”

“算不上。”程启思说，“怎么了？你有什么线索吗？”

杜山乔干脆地说了一句：“没有。”又问道，“你们肯定去问过他的话，他现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程启思愣了一下，他没太弄明白杜山乔这么问的原因。“……没发现。他跟他那乐队的朋友住在一起，乱七八糟的。”

杜山乔问：“有没有别的女人？”

他这一问，程启思自然是想起来了，那个屋子里面有女人揉成一团的衣服。“应该是有的。到底怎么了？”

“那小子从卢霞死后，再没去见过岳父岳母，四处花，简直就像是没结过婚一样。岳父岳母都觉得奇怪，以前他那么殷勤一人，待卢霞好得不得了，怎么人一不在，就变脸了。”杜山乔说，“我一直就跟卢阳说，那小子靠不住！他真没嫌疑？”

“程哥，程哥！”程启思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吴晴挥舞着几张纸，从过道那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来，“查到非常重要的事了！”她跑到了程启思的面前，把那张纸往他手里一塞，“那个黄鹂，就是那天晚上演奥菲莉娅的女演员，你们猜，她是谁的亲戚？”

程启思一看，就怔住了。陈了也探头过来看，皱着眉说：“丁希文？黄鹂是丁希文的妹妹？丁希文不就是那个跟颜歌一样被……把手切下来了的死者？可凶手，凶手不是朱锦吗？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钟辰轩也从过道那一头走了过来。“什么事？嚷这么大声？”他从程启思手里把那份资料拿了过来，怔了一怔，“丁希文和黄鹂是姐妹？”

“对！她们两个不同姓！”吴晴相当兴奋，脸都发着红，“她们两个都是农村女孩子，黄鹂是妹妹，生下来就被送人了，再没跟父母联系过！黄鹂本来叫黄莉，户口上还是这个名字，黄鹂等于是她的艺名！丁希文在死之前的半年，拿到了好几笔钱，但是，这几笔都走的地下钱庄到香港，再从香港那边出去，最终才进了黄鹂的账户，所以我们一直没查到！还多亏了程哥你说的，让我们去查那方面，终于有结果了！”

“这……这跟颜歌被杀有什么关系？”推理显然不是陈了的专长，瞪着眼睛转不过弯来。吴晴大声说：“敲诈！丁希文在敲诈颜歌！我去找了颜歌的公司，因为颜歌已经死了，所以他们终于承认了，确实颜歌是有视频差点被曝光，但是他们花了大价钱摆平了。但是，那时候丁希文是颜歌的助理。我猜，丁希文一定悄悄地留下了一份，用来敲诈颜歌！”

程启思盯着吴晴。他不得不承认吴晴这番话有理有据，但是，如果这样子继续推想下去，结果就是……

钟辰轩也盯着吴晴。他忽然说：“我明白了。我明白孟桓对我说的那些话的含义了。”

程启思说：“什么？”

钟辰轩抬起头，注视着他。“杀丁希文的不是朱锦，是颜歌！孟桓替她作的不在场证明是有缺陷的，只是因为后来案子的继续发展，所以我们没有继续查证颜歌的这个不在场证明！”

程启思叫道：“你是说孟桓替她作了假证？”

“不不不。”钟辰轩一个劲地摇头，“孟桓是真的不知道。一间用来幽会、非常注意避人眼目的别墅，饮料里的一点安眠药，再把手机什么的调调时间——可以轻易地打上两个小时的时间差。最重要的，是我们根本没有来得及怀疑颜歌，就有同类案子发生，我们自然而然地并案调查了。颜歌非常走运，否则如果我们没有别的线索，再掉过头来查她，最终是会查到丁希文敲诈她的事的。——而事实上，现在我们也查到了。”

他望着程启思，“还有谁比作为酒吧老板的颜歌，更方便犯下这桩案子？切下丁希文手的木工锯，本来就是酒吧里面的东西。这一点，酒吧的那个罗诚当时就证实了。所以，颜歌后来还常常联系孟桓，她想知道孟桓有没有怀疑那天晚上的事，连孟桓都有些疑惑了，只不过，他不知道不对在哪里。就在她认定孟桓没有怀疑她而舒了一口气的时候，黄鹂出现了……黄鹂手里可能有些相关的线索，比如她听丁希文对钱的事说过什么话，但是她并不能确定颜歌就是杀姐姐的凶手。当她确定的时候，就是那天的化装舞会上……而申琳娜，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她想确定……”

程启思打断问道：“监控拿回来了吗？昨天晚上的？”

监控相当完整，整个晚上的都有。但是，不管怎么看，也只看得到申琳娜自己开车回来。

程启思开车来有记录。殷鸣来找到保安也有拍到。

“看这里。”李龙宇指点着说，“停车场的监控情况不好，死角非常多，而且光线也很暗。有几个镜头，拍到一个人——高个子，差不多一米八，虽然穿着雨披，但还是看得出来，不瘦，应该比较壮实。戴着摩托车头盔，完全看不到脸。这个人，在接近八点、接近十点的时候各出现过一回，又在十一点二十五分和十一点五十六分的时候都出现过，都在停车场的摄像头下面。他从停车场的出口出去了，再没回来。”

程启思嗯了一声，说：“申琳娜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差不多是十点。”

钟辰轩问道：“你认为这个人……”

“我注意过申琳娜住的那小区的监控情况，不是太密集。”程启思说，“电梯里有摄像头，但是消防通道是没有的，这个人肯定是爬的楼梯。而且，楼梯里面是感应灯，即便亮了光线都很弱，哪怕是有摄像头也拍不清楚人的。他出现的时间，就是……”他回过头，对李龙宇说，“第一回出现的具体时间？”

李龙宇说：“七点五十八。”

“对了，你们看一看申琳娜回来的时间，进小区是七点四十三。”程启思说，“加上她停车的时间，差不多。”

李龙宇叫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是申琳娜带她一起回来的。”程启思说，“就在申琳娜的车里面。她只要坐的时候留意一点，就不会被拍到。车窗颜色深或者贴了膜，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她出现的时间，依次就是第一次上楼去申琳娜家的时间、第一次离开申琳娜家的时间、第二次去申琳娜家的时间……”

他停顿了片刻，缓缓地说，“最后一次，就是看到殷鸣和保安在楼下按门铃，凶手匆匆离开的时候。我应该感谢殷鸣及时赶来，否则，我很怀疑，凶手会不会也把我给一起杀了？”

吴晴还在盯着那个相当模糊的身影看，看了半天，说：“我明白了。黄鹂本来就非常高，再穿双厚底鞋子，一米八肯定是有的。她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高大的男人……”

李龙宇也注视着那个被监控拍下来的人。“可是，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女人的身材。虽然雨披很宽松，但是，看起来他并不瘦……”

“是一件很厚的蓬松的衣服。”吴晴肯定地说，“那种比较厚重的长羽绒服，穿在身上就能造成这样的效果。把整个人都撑胖。我最不喜欢穿那样的羽绒服了，整个人都蓬蓬的跟一头熊一样。”

任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门口，一直听着他们讨论，这时候打断了他们，抓起了外套转身就走，“别先忙着推理了，马上去黄鹂家！”

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郎，卷曲浓艳的黑发蓬乱地散在肩头上。

被冷冷的阳光照着的森林中的沼泽，映着树桩的苍白的倒影。

她的手不再是手。

跟莎士比亚的描绘一模一样。——“哪一只凶狠无情的毒手砍去了你身体上的那双秀枝，那一对可爱的装饰品，它们的柔荫的环抱，是君王们所追求的温柔仙境？”

电视屏幕就定格在这一个画面。

“其实黄鹂杀颜歌，算得上是一次突发事件。”钟辰轩坐在沙发上，凝视着面前一杯加冰的威士忌，慢慢地说，“但是由于一些巧合，我们都想当然地认为它是一件经过精心策划的谋杀案。根据贺鸿的证词，他看到一个个子相当高的男人往杂物间走去——于是我们理所当然地得出了凶手也是一个男人的结论。”

“黄鹂曾经打过篮球，这一点，我们早就听心怡说过了。她的手比一般女孩子的大，有力。从体力上来说，她能够杀死颜歌。”程启思低声地说，“颜歌比不过她的力气。更何况，我相信，黄鹂那时候是在相当激动的状态下……否则，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不应该在洗手间杀人。太危险了，随时可能有人进来看到……如果有人进来，谋杀就会立刻中止。即便是颜歌自己也决不会声张，只会说是两个女人在吵架，动了手。可是，没有任何人在那时候进来……”

钟辰轩说：“在女洗手间的洗手池里面找到的头发和皮肤组织，经DNA比对，确实是颜歌的。她们在那里发生了争执，黄鹂指责颜歌害死了丁希文，一时冲动之下，把她给杀死了。……我不知道黄鹂到底是怎么灵机一动，把颜歌拖到了杂物间，用木工锯把她的手切了下来，然后从那个小门把她的尸体推进了舞台。当奥菲莉娅的表演到高潮部分的时候，幕是会升起来的。当舞台的幕布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就会看到颜歌的尸体……”

他看了程启思一眼，做了个手势，说：“对不起，启思，但是，颜歌真的是自作自受。丁希文的死法重复在了她的身上。而且，我们都被颜歌给骗过去了，她真是个演员。”

程启思还在低头看颜歌当时的笔录。“你知道，我多少有点避嫌，所以没有自己去问。她当时的说法，她先是去参加了一个派对，然后……”

“吴晴问过在场的人，都说颜歌和孟桓中途就……”钟辰轩瞅了一眼程启思的表情，说，“就离开了，去了孟桓名下一个很僻静的别墅。而孟桓，在要求我们保密的情况下承认了，那天晚上他一直跟颜歌在一起。”

程启思沉默了很久，说道：“其实他并不确定。”

“他认为如此。”钟辰轩耸了耸肩，说，“颜歌偷偷在孟桓喝的东西里面放了一点点安眠药，她自己常吃的。我还记得听颜歌说过，说她压力大，常常吃安眠药才睡得着，她有这样的药很正常，都是处方药。其实，我们并没有真正怀疑颜歌跟丁希文的死有任何关系，因为她实在是没有动机。现在想起来，丁希文死在她的酒吧，她的嫌疑真的很重，却被我们轻轻放过了。——当然，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朱锦的出现。”

他也沉默了片刻，又说：“仲夏夜之梦——这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案子，异想天开，像是交响曲的各个乐章，却意外的和谐。”

程启思的手指被烟烫了一下，他才发现，把烟头按灭了。“丁希文拿住了颜歌的把柄，一直在找她要钱，还要她给自己想办法找机会。颜歌一直在忍，最终是忍无可忍。这也是那天晚上她对我说她想淡出的最重要的原因，丁希文无休止的敲诈已经让颜歌受不了了，但曝出来的后果是她无法承受的，一样的会毁了她的前途。”

钟辰轩说：“就是我遇到你的那个晚上。她还对你说了什么？想跟你复合？说心里话，你会吗？”

“不会。”程启思缓缓地说，“没有当面说不，是想给彼此留点面子。”

钟辰轩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应该说不，启思。如果你毫不留情地拒绝，不给她留一丝一毫余地，她可能还会忍下去。”

程启思说：“你认为是我的错？” FkM7Rv9gfwRe06V3H46bNNWhyrwaAUXbUvGNCJs8OpE1bsnFjJhBzAUvfOVfsi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