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瓦尔普吉斯之夜8

程启思瞪着他。“这时候你还有心情玩游戏？”他忽然明白了钟辰轩的意思，“你想……你想让大家穿上那衣服，我来辨认？……可是，这……”

“我相信，这个酒店里住的女人都会很配合的。”钟辰轩笑得有点神秘，“等到晚上。还是昨天那个时间，怎么样？也许，结果会超出我们的预料。”

程启思慢慢地说：“那套衣服还穿在夏秋身上，需要检验，不可能拿来干这样的事。”

“哦，你忘了，我们问袁心怡那衣服的事的时候，她的回答是，那个花色的衣服她做了一大一小两件。也就是说，还有别的花色。这种情况下都会打同一个版，肯定尺寸一样。她一定会有类似的衣服。”钟辰轩回答。“说不定，连红色的都有。”

“问一问是可以的。”程启思有点为难，虽然他也觉得钟辰轩这个主意很是有趣。“辰轩，你想想，那几个女人，她们会愿意穿上这样一件衣服吗？”

钟辰轩扬起了眉。“比起蒙受嫌疑，我想她们都会愿意。”他又眨了眨眼睛，“我们就把地点选在你见到红衣女人的那个海滩上。”

程启思迟疑地说：“可是……这种做法是基于红衣女人不是夏秋这个设想上面。如果红衣女人真是夏秋呢？……”

钟辰轩有点不耐烦地说：“你怎么突然变呆了？如果这几个女人都不是你所见过的红衣女人，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夏秋就是红衣女人！”

程启思尴尬地笑，说不出来反驳的话。钟辰轩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启思，这次就看你的了。我去找袁心怡，让她找人去把衣服送来，今天下午肯定来得及。你就去通知其余的客人。其实也没几个人，就是齐知琳，叶玲和黄鹂。黄鹂其实不用，她太高了，不过，凑个数也好。”

“就算我能认出来，也未必能作为证据。”程启思说。

“只要能够确定是谁，我们就可以去找证据。”钟辰轩笑得有些古怪，“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按我的话去做吧。”

程启思狐疑地说：“你……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你只管去就是了。”钟辰轩一个劲地怂恿他，“记得，把别的男客也叫上，像方晓声啊，陈重啊，全部都给叫来。”

程启思在门口站了一会，只能苦恼地去做钟辰轩交代的事。他让孔梁去给黄鹂传话，自己则去找齐知琳。他一直觉得齐知琳不是个好说话的女人。

但是，齐知琳的反应却是令他意想不到的好。“哦？想要找出杀我丈夫的凶手？那个红衣女人？当然，我一定会配合的。我不会介意……这个办法很好，我觉得真的很好……”

程启思如释重负地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齐知琳压根没有对夏秋的死问过半句。而夏秋，至少，在目前，还是“红衣女人”。她既然愿意支持程启思和钟辰轩这个异想天开的“找凶手”的举动，她为什么就不关心下下夏秋？夏秋跳楼的事，这酒店里不可能没有人不知道。

一直忙到晚上，陈了他们一行人终于收工先走了。孔梁跑了过来，对程启思说：“程警官，都说好了。黄鹂跟陈重先生在一起，陈重先生也很感兴趣，说马上就来。还有什么要办的没有？”

“还有方晓声先生，麻烦你跑一趟。”程启思说完这句话，就去了尹雪和袁心怡房间，敲了敲门就走了进去。

他顿时愣住了。客厅里落地窗已经全部推开了，深色的窗帘拉开了一半，被海风吹得哗啦啦作响。一个女人，正站在靠海的露台上，一轮圆月恰好在她的头顶。那景象，如同一幅画。

她的身上穿着一身华美绝伦的红衣。月光下，金色的丝线闪闪发亮。她的一头黑发，在风里飞扬。

程启思喃喃地说：“尹雪？”

尹雪的声音，有点飘浮地从露台上传了过来。“很美的衣服。我想，以前的女子，都会想要这么一身。这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衣服，对吧，心怡？”

袁心怡坐在一角的沙发里，整个人都藏在阴影中。“这一件谁都可以穿的。但是，那一套，卖出去的，别的什么都一样，只有绣花不同，那个是绣的凤凰，它的正式名字是……红色绸平金绣双喜纹锦袍。你身上穿的这一件，只是普通的双喜纹。”

“好了，看完了吧？”尹雪说，“我要换下来了，心怡，来帮帮忙，你这衣服真不好穿。”

她跟袁心怡一起走进了卧室，钟辰轩看着程启思，说：“就算她穿起来好看，你也用不着这样一直傻呆呆地盯着她看吧。话说回来，你觉得她是吗？”

程启思失笑。“当然不是。看到那个红衣女人的时候，尹雪跟我在一起，她又不可能会分身术。”

只听到绸缎衣服的沙沙响声，袁心怡穿着那套红衣走了出来。她微笑地说：“这样的衣服我自己都没有穿过，很漂亮，对吧？”

她用手爱惜地抚摸着衣襟上绣着的双喜纹。“如果我要举行婚礼，我会穿这样的衣服。”

钟辰轩说：“你在做这件衣服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袁心怡回答：“也许吧。”

她摊了摊手。“你们看够了吧？我也得去换下来了。”

钟辰轩突然问：“难道这件衣服没有相配的鞋子？”

“当然有。”袁心怡说，“是一双配套的大红色绣鞋，当时也跟着那件衣服一起卖掉了。还有一方手绢，就是你们给我看过的那一方。”

“没有头饰？”钟辰轩追问。“你在秀场的时候，不可能也是这样披着头发出来吧？”

“哦，是的。”袁心怡回答，“有很精致的头饰，发型也梳得很别致。我专门找了一个以前专梳头的老师傅来梳的，连我都梳不出来那样的发型。”

程启思问：“那些发饰呢？也一起卖掉了？”

袁心怡说：“我是去一些收藏家那里借了几样古董的钗子，步摇。秀一结束，我就还给了人家了，怎么可能一起卖掉。”

钟辰轩点点头，沉默了一会，问：“那么，在当时的秀场上，你有没有见到现在在酒店里的这些人？”

袁心怡一怔。“方晓声来了的，我给他送了票，他带着妻子儿子都来了。原本他想自己来，但他老婆缠着非要一起来。齐知琳也来了的，这个我有告诉过你们。别的人……我就记不太清楚了。”

钟辰轩转头对程启思说：“这个凶手还是很懂得如何简化程序的，这不，头饰不好找，发型不好弄，就索性简化了。”

程启思耸耸肩说：“那也有前提，她得是个长发女人。如果是一头短头发，穿起这套衣服来还成样吗？”

钟辰轩听到他这话，若有所思地说：“有道理。”

尹雪这时候从卧室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了衣服。白衬衣，深蓝色长裙，脖子上戴了一串相当显眼的项链。那是一条细珠的项链，用一条细细的红绳把一颗颗细小的珊瑚珠子串了起来。项链很细，衬着尹雪纤细修长的脖子纤细修长，戴起来相当出色。程启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说：“这珊瑚珠子跟你很配。”

尹雪笑着说：“是吗？这个其实是心怡的东西，不是我的。”她又说，“男人的想法有时候真是傻，是短头发，她不会戴假发吗？这大街上卖的假发，要什么式样有什么式样，要什么颜色有什么颜色。长头发伪装成短头发要麻烦一点儿，但短头发要弄成长头发，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钟辰轩盯了她一眼。程启思苦笑地说：“这也有道理。”

袁心怡手里捧着叠好的红色衣服，走了过来。“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去拿给别人试穿？有多少人要穿啊？”

尹雪微笑。“辰轩，你觉得这样子真的可以找到凶手吗？”

钟辰轩瞟了一眼程启思，眼睛里颇有些取笑的意味。“那就得看唐伯虎能不能点到秋香了。”

海滩上放了好些沙滩椅和遮阳伞，还准备了些点心和饮料。陈重依然跟黄鹂坐在一起，叶玲虽然在晚上却也戴着那副大墨镜。程启思注意到她手腕上戴了一串很显眼的香珠串子，而她不时地会去捻动香串的珠子。

齐知琳还是一个人坐在一边，全身黑衣，安静而沉默。在月光下看起来，她出乎人想象的年轻。

方晓声抱着儿子坐在椅子上，看到袁心怡，他很快地望了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齐知琳突然站起身，走了过来，看着袁心怡手里捧着的衣服。“就是这件？”

她一把把衣服抓了过去，然后把手里点着的烟扔到地上，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酒店。袁心怡怔在那里还没来得及反应，齐知琳已经走远了。

程启思苦笑地说：“她还真是雷厉风行。”

袁心怡莞尔一笑。“她穿起来不会好看的。这种红色本来就是很难穿得不土气的颜色。穿旗袍，当然是身材玲珑有致的好。而穿这种宽大的袍子，最好是身材纤细，才会有那种娉娉婷婷的感觉。过于丰满的，穿这种衣服不会好看。”

当齐知琳再次出现在海滩的时候，程启思对着钟辰轩摇了摇头。“不是她。”

袁心怡笑着说：“虽然她保养得很不错，但她毕竟是过四十的女人了。女人到了这时候，不管怎么维持身形，都或多或少能够看出一些岁月的痕迹的。她还算苗条，不过，不是最适合穿这衣服的人。”

齐知琳穿上这套衣服，虽然说不上土气，但也绝不好看。程启思说：“不一样，我看到的那个女人，比她要瘦。感觉还要纤弱些。”

尹雪说：“比我还瘦些？”

程启思认真地想了一想，才回答。“是，不过与其说是比你瘦，是整体感觉还要纤细些。”

袁心怡微微有点诧异。“尹雪给人的感觉已经够纤弱了，绝对够得上古典飘逸的概念。比她还纤弱？……”

齐知琳的脸色有点发青，衬着大红的衣服和苍白的月光，看起来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她转过头问程启思：“行了吧？是我吗？”

钟辰轩微微一笑，抢在程启思之前说了话。“不是。麻烦你了，董太太，你可以把衣服换下来了。”

陈重把坐在他膝盖上的黄鹂推了一把。“该你了。”

程启思说：“其实她用不着……”黄鹂的身高，在这群女人中间是最高的。比他见到的那个红衣女人高不少。

“不不不，还是让她穿吧。”陈重说，“看她穿起来好不好看！”

黄鹂倒是听话，跟在董知琳身后去酒店了。过了好一阵，她才换好衣服走了出来，一直踩着海水走进了浅滩里，还摆了个姿势。“这样对不对？要我摆什么姿势？”

程启思叹了口气。“不用了，黄鹂小姐，你可以去把衣服换下来了。”

黄鹂却好像对这件红衣很是喜欢，摸了又摸。“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么精致的衣服，上边的花纹好漂亮。料子看起来薄薄的，其实很厚实，就像是电影里面那些女演员穿的……”

袁心怡听着她的话，好像也挺受用，笑着说：“是吗？下次如果我再设计类似的衣服，就让你去当模特儿。你很不错，比我现在用的几个都合适。”

黄鹂瞪大了眼睛，从水里蹦了出来，喜出望外地跑到了袁心怡身边。“袁小姐，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袁心怡说，“回头加你微信。”

黄鹂一个劲点头，钟辰轩对她点了点头。“黄鹂小姐，请你把衣服换下来，交给叶玲小姐吧。”

叶玲还是没有摘下那副大墨镜，只是冷冰冰地说：“怎么，轮到我了？”

钟辰轩对于她那很不友善的口气似乎毫无所觉，仍然微笑地说：“是的，叶小姐。”

黄鹂把衣服换了下来，递给她。叶玲把衣服一下子从她手里拽走了，然后快步走开了。黄鹂还摊着手木在那里，说了一句：“她动作真大，差点把衣服都撕破了。”

“叶小姐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孔梁在旁边小声地说了一句，“她这次自从住进酒店来，就一直找岔子。”

钟辰轩扬起了眉头。“哦？找什么岔子？”

孔梁苦笑地说：“还不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说有员工惹了她，不尊重她什么的。我们都是做服务行业的，哪里敢得罪她？真不知道她这次为什么火气这么大？……”

程启思看了看钟辰轩，钟辰轩却只管在那里发呆，没有理会他。袁心怡在旁边问程启思说：“你认出来了吗？”

程启思呆了一下，有点难堪地说：“不是，都不是。齐知琳胖了一点，黄鹂又太高……”

袁心怡相当怀疑地看着他发笑。“我们应该相信你的眼力吗？唉，如果是我当时看到的，我一定能百分之百地认出来。真不能相信你们男的！”

程启思正想说话，就看到叶玲走过来了。她直直地走到了他面前，说：“要看快看，我可不会再穿起来给你们看下一次了。”

程启思打量着她，打量了片刻，说：“辛苦你了，叶小姐。”

叶玲哼了一声，扭过身便走了。钟辰轩看到程启思脸上出现了一种奇特的表情，便说：“启思，你发现了什么？”

程启思凑到他耳边，轻声地说了句什么。钟辰轩的眼睛一亮。“真的？你能肯定？”

程启思点了点头。他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古怪的表情。“你相信我，在这方面我决不会看错的。”

尹雪插口说：“你们两个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也不让我们听见？”

程启思笑了笑，放低声音也跟她们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袁心怡“呀”的一声叫了起来。“可是，这里的女人，你们不是都看过了？”

程启思说：“是的，但是我也确定我没有看错。”

钟辰轩望着海滩。“尹雪，昨晚你们在海滩上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你们都没有看到她是怎么离开的？”

尹雪想了一想。“我当时在跟启思说话，并没有留意到身旁的情形。那时候正是涨潮，海浪的声音很大，我们也没有听到什么。除了海浪的声音……”她忽然停住了，蹙起了眉头。

“我们几乎是站在海滩的中心，要回到酒店必须从我们身边走过。但是，我们一回头，她就消失了。”

钟辰轩笑着说：“毕竟你是当时在现场的人。你已经想到了，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