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瓦尔普吉斯之夜4

“这件衣服是我做的啊！”袁心怡抓着程启思的手机，看着那个红衣娃娃的照片，尖叫了起来，“这个娃娃，她穿的衣服是我做的啊！怎么会在这里？”

程启思和钟辰轩都被她的回答震住了。尹雪一蹙眉，问道：“那件衣服，你不是拍卖掉了么？”

“是啊！是卖掉了啊！”袁心怡回答，“那件衣服虽然小，是给三分之一的娃娃做的，但跟我在秀场上展示的那件衣服一样，都是用金色丝线绣的凤凰，你们也该知道凤凰不是那么好绣的，绣几朵花要容易得多了。”

程启思听得脑子有点晕。“秀场上展示的？三分之一娃娃？”

袁心怡说：“就是这个样式的衣服，我做了一大一小两件，都拍卖掉了！”

尹雪问：“这一大一小两件衣服，你知道卖给谁了吗？”

袁心怡说：“你知道，我的那些事都是交给经纪人的，我从来不管，我只管收钱。”她又说，“这两件衣服都卖了高价，小的买去给娃娃穿也还成，那件正常尺寸的，难道还有人真敢穿上街？”

尹雪打断了她。“心怡，刚才在海滩上，我看见有人穿着你的那件衣服。”见袁心怡一脸不信，她又加了一句，“那里正好有盏路灯，照在她身上。虽然看不清楚她脸，但我认为就是你做的那件衣服。”

“那么远，你能看清楚？好吧，我就相信你吧。”袁心怡说，“反正，绝不可能有第二件。那个凤凰的绣花样子很特别，是我从一个老绣匠那里买来的，据说是从清宫里传出来的。你见过那衣服，不会认错……也许是那个买了衣服的人，也到这里来了？”

尹雪喃喃地说：“现在好像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袁心怡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我一定要去看看，是谁那么夸张，敢把那样的衣服穿出来！那件衣服只能演演民国戏！那是很纯正的中国红，很富贵，很喜气，其实并不俗气。那是种相当令人舒服喜悦的红……如果再深一点，就会让人不那么愉快了。”

她又望着尹雪。“我说了我替你做婚纱的，你要什么时候才结婚啊？”

程启思一听这话，耳朵都竖了起来。尹雪却只是淡淡一笑，还是她的老样子，云淡风轻。“我可不指望你，你做件婚纱得多久？”

袁心怡叹了口气，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相信我呢？我可是专业的。”

“别扯我了，说说娃娃，说说那衣服。”尹雪瞪了她一眼，说道。

袁心怡浅浅一笑。她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笑的时候特别动人。“我说了，你们又要说我胡说八道。我要是说，娃娃是有灵魂的，她们会化身为人类的样子出现在你面前，你们肯定又不信。”

尹雪不耐烦地说：“心怡，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要找的是凶手，不是鬼。就算你信，别人也不信。就算大家都信，这个结论他们也交不了差。”

袁心怡轻轻地叹了口气。“连你也不信。你为什么就不相信这些本来就存在的东西呢？”

她啜了一口酒，悠悠地说：“不是每个娃娃都会有灵魂，要有一定的条件作为基础。就像海的女儿一样，她需要人类全心全意爱她并举行正式的仪式才能拥有人类的灵魂……据说，我只能说是据说，娃娃也需要他的主人全心爱他才会拥有灵魂……”

程启思听得无话可说，再低下头去看手机里的娃娃照片，那双黑莹莹的眼睛却真像是会说话一般，看得人都猛地一个激灵。程启思挥了挥手，说：“再听你这么说下去，我都真会信了。不过，一个娃娃为什么要杀人？……”

尹雪微笑地说：“不是说娃娃都会对主人忠心吗？那么，她就是为了主人而杀人了。娃娃既然在齐知琳那里，那么齐知琳就是娃娃的主人？”

袁心怡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古怪，“我就不相信，齐知琳会不知道董俊那些事。”

这样的八卦往往是线索，程启思和尹雪都盯住了她不放。袁心怡说：“我听过一些传言，董俊好像抓住了齐知琳的什么把柄。做生意做到这地步，多少都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吧。我看，这个董俊挺贪的，齐知琳应该对他没吝啬，可他还想要更多。”

她又笑了笑，说：“只是八卦而已，我不保证真假。齐知琳自己是做制衣的，所以对时尚圈也很关心，跟我也有点交情，有时候秀会请她来。”

钟辰轩问：“你展出那件红衣服的秀，有没有请齐知琳？”

“请了。”袁心怡答得很快，“她一般都会来的。”

等到程启思走了，袁心怡把她从阿莘那里得来的娃娃抱到了露台的一张圆桌上。她拿了把小木梳，轻轻地梳着娃娃黑亮的头发。

尹雪靠在露台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她的举动。袁心怡梳了大概有十分钟，那娃娃的头发早已顺得不能再顺了，她还在继续梳。

“心怡，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尹雪的声音清脆而冷淡，袁心怡却没有抬头看她。“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是来这里工作的。”

尹雪笑了一下。“你跟我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心怡，你认识董俊，对吗？”

袁心怡淡淡地说：“你也怀疑我，尹雪。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跟他是认识，不过是因为齐知琳才认识的，我跟他完全不熟。真的，尹雪。”

“你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接case。”尹雪说，“确实，你一向都不瞒我什么，所以你目前有没有工作我也很清楚。而且……心怡，我们认识那么久了，对于你，我也太了解了。最近，你一直有点说不出来的心不在焉……在你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那是种很模糊很微妙的感觉，但我相信我的感觉不会错。你……心怡，你跟谁好上了？”

袁心怡望着尹雪，突然笑了。她唇角的酒窝很是醉人。“如果我跟谁好上了，难道还会瞒着你？”

尹雪说：“如果你跟一个有妇之夫好上，而那个男人又是不打算跟他妻子离婚的，你绝不会告诉我。我一向对这种毫无意义又伤心费神的事情很看不惯，你当然也知道。”

袁心怡叹了口气。“你真是认定了我跟董俊有什么关系了？尹雪，你要我怎么解释才相信呢？”

“你连我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能去说服别人？”尹雪把她手里的梳子抢了过来，“别梳了，心怡。我问你，究竟你把那件衣服卖给了谁？你想清楚再回答我，这种事情，警方是一定能查出来的。”

“你想得太多了，尹雪。”袁心怡轻声地说，声音里还带着笑意。“我真的不知道那件衣服卖给了谁。他们要查，就去查啊？”

尹雪过了好一阵，才叹了一口气。“心怡，你的才能是在设计方面，绝对不是在别的方面。我再说一次，你想清楚，如果有什么事，你最好告诉我。”

袁心怡没有回答。她的眼神，落在了月光下的海滩上。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只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你觉得刚才心怡说的那个动机，成不成立？”程启思问。他跟钟辰轩两个人坐在房间的露台上，开了一瓶酒。

某种意义上，这个离岛在这个夜晚是与世隔绝的。海浪的声音像音乐，而月光把杯子里的酒映成了猫儿的眼睛。

他们在露台上坐了相当一段时间了，那个红衣女人却再没有出现在海滩上。

钟辰轩把杯里的酒喝干了，沉思地说：“如果把这个案子里那些怪力乱神的因素全部撇开，还剩下什么呢？我们走一条捷径吧，不管那个娃娃，只说说，事实上发生了些什么事？”

程启思不假思索地说：“董俊死了。被一个红衣女人毒死了。”

钟辰轩摇摇手。“不，只有一个事实能够确定，那就是董俊死了。是不是那个红衣女人毒死他的，我觉得这个大有可疑之处。我们只看到一瓶开了的、喝过了的红酒，又看到两个有残酒的酒杯，就判断是死者跟红衣女人在对饮，其实是个盲点。对，可能事实就是这样，但也可能是故布疑阵。”

程启思提出异议。“不管怎么说，摄像头拍到了那个女人进房间。”

“但是我们并没有看到她出来，这本来就是个很奇怪的问题。她既然进去了，总得要出来的吧？”钟辰轩说，“其实，她让摄像头把她进房间的情况给摄下来，而完全没有摄到她的脸，本来就是件值得怀疑的事。她好像……好像就是有意要我们看到她进去的一样。”

他思索了一会，又说：“不解开她是怎么出来的这个谜，我们就没办法继续推理下去。”

程启思说：“不如我们来做个简单点也更有趣的游戏吧。”他笑了笑，又说，“我在海滩亲眼见到过那个红衣女人，虽然没有看到脸，但她的身高和大致体形我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我相信，这个女人就在这家酒店里，而且就是我们今天晚上见过的女人中的一个。根据贵宾楼的情况，那个红衣女人不应该是贵宾楼以外的人，很难进来。”

钟辰轩说：“既然你这么说，是不是已经有结论了？你知道是哪一个？”

“不。”程启思回答。“这件事比我想的要复杂。因为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我发现，尹雪、袁心怡、叶玲，虽然她们是不同类型的女人，但她们的身高都差不多。换句话说，我无法从她们的身高上排除任何一个。黄鹂肯定不是了，她更高。”

“那么体型呢？”钟辰轩说，“这个不太可能人人都一样。”

他看到程启思面露难色，想了一想便说：“我明白了。我见过袁心怡给那个娃娃做的那套红衣，是民国时候那种宽宽的大袖子的衣服。所以，穿着这样宽松的衣服，不太能看出体型来。”

“这种衣服的特点就是，胖的人会把衣服撑得满满，而苗条的人会更显得瘦。”程启思说，“我对那个在月光下的海滩上看到的红衣女人印象很深，风吹过她的衣服有些贴在了身上，我认为她很纤细。”

钟辰轩不满地说：“你这个可没法子排除了。按这个标准，尹雪和袁心怡，还有夏秋，都是这类型。夏秋跟袁心怡身高体型还特别像，还都是那种有点蓬的长头发。”

“叶玲也算瘦。”程启思说，“但是，只是大致上都可以归于瘦这一类，实际上她们的胖瘦程度还是有区别的。换句话说……如果让我看到她们每个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出现，我一定能够认出来我看到的是哪一个女人。”

钟辰轩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以为你在玩唐伯虎点秋香？这可能吗？你在开玩笑吧？”

程启思有点沮丧地说：“我知道不可能，不过，这也算是一个捷径吧。至少在现在，最有嫌疑的就是那个神秘的红衣女人了，我也是一心想要把她给揪出来呀。”

钟辰轩说：“你不是已经揪出来了吗？”

程启思一呆。“在哪？”

钟辰轩微微一笑。“不就在齐知琳的房间里放着？”

程启思嗨了一声。“你真会开玩笑。”

钟辰轩笑了一下，却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在想一件事。为什么一定要让那个穿红衣的娃娃出现在凶案现场呢？一定有一个理由，不过，这个理由是什么呢？”

程启思说：“你想出来了？”

钟辰轩耸了耸肩。“也许就是想向我们暗示，杀人的是这个娃娃吧？这也未免太小看我们了。”

程启思冷笑了一声，他是真觉得好笑。“辰轩，你相信吗？相信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能够变成人，并且杀人？”

“哦，当然不相信。”钟辰轩摇了摇头，“很多鬼片和恐怖片里都爱这么演。相信？……我肯定不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说。不过，一把扫帚都可能会成精，何况是这种留在人类身边从而获得灵魂与生命的娃娃……他们原本就是照着人类做的……而且，他们的主人往往在他们身上倾注了真正的感情……”

“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程启思说，“我和尹雪在海滩上见到那个红衣女人的时候，我闻到了一种香味。一股非常浓郁的花香，香得我老远都闻到了，就跟在现场捡到的手帕一样的香味。最让人惊讶的是……我一转头的功夫，她就消失在海浪里了。月光映着海滩……只看见翻卷的墨蓝色的浪花。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寒毛都竖了起来……真是瓦尔普吉斯之夜的女巫吗？”

钟辰轩说：“按理说，这么晚会出现在海滩上的，一定是酒店的女客人。如果这样的话，要找到她很容易，你先前的判断没有错。只不过……”他笑了一笑，“我有预感，事实肯定不会如此简单。”

他望了一眼程启思，说：“你不会真相信心怡那些鬼话吧？”

程启思说：“当然不信。不过，她做的衣服确实是出现在这里了，而且出现得那么奇怪。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调查一切有关的线索，什么都不能放过。”他顿了一顿，“我也不信袁心怡是凶手，但是，她应该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清晨。程启思和钟辰轩站在主楼的329号房，注视着阿莘躺在地上的尸体。

一个清洁女工看到一大清早门是虚掩的，敲门又没回应，进来一看，差点吓晕在地上。

她实在是太年轻了，连身材都还没发育完全。很瘦，一头卷发染成了紫红色，一身都叮叮当当地戴着些廉价的首饰。她的脖子被凶手砍断了，砍得非常干净利落，连一层皮都没有连着，硬生生地把身子跟头断成了两截。她的头滚到了离身体大约一米远的地方，正面向上，可以看到双眼也被人用尖利的凶器戳穿了，一张脸上满是血污，惨不忍睹。

“我真没想到阿莘也住在这里。要是知道，我早就来找她问话了！”程启思自责得几乎想给自己一耳光。

钟辰轩却摇了摇头，说，“你看看，尸斑都出现了。我们发现董俊尸体的时候，阿莘已经被害了。我们救不了她的。我们住的贵宾楼，她住的另一幢楼，隔得很远，不太可能碰面。”他的目光落到了地上一个娃娃身上，“连这个娃娃也……按心怡的话说……被杀了？” +bQTzLHm3YikXddQHfae2Xf0eZyoQ4W3o8OFzwPu+WWWLWOC8Yg+HpjgEpAOSu8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