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Identity12

钟辰轩也笑。“是呀，不过那夹层应该不厚，人要藏在里面还是挺难受的。当然，他们只需要等到我们走了，就行了。虽然你跟我胆子都不小，但肯定都会尽快离开那里去寻求援助，决不会一直待着。凶手很巧妙地利用了时间差，只要你跟我一离开，他们就马上行动，布置现场。当我们在火旁烤火的时候，巫问去杀了古婵——因为那时候，吴宏似乎并没有离开过，而巫问一直在进进出出。我还记得，他说的是‘要去洗碗，收拾收拾’。然后，要布置的是云乐的‘死’。吴宏和巫问送她去了卧室，然后她伪装成我们看见的样子，从里面把门扣好。密室杀人，听起来很难办到，但如果死者根本没有死的话，她要把现场做成密室，就完全可以解释了。她扣好门窗，把手枪扔到角落，然后躺下。因为风很大，烛光摇动，就算她微微动弹一下，估计也问题不大。至于枪……这样的地方，私藏一把猎枪还是可能的？”

程启思点了点头，指着钟辰轩画的那张现场草图说，“吴宏对着齐轩——我们以为是吴宏——的尸体的头部轰了一枪，然后立即回到了堂屋的夹壁。我们姑且先假设确实有这么一个夹壁存在，才能继续我们的推论。他放了一串爆竹，以此来掩饰火药枪的声音。我们听到爆竹声响，立刻冲了过去。我们从井旁边跑到后院，大约需要一分钟，巫问就趁这个机会出来，把井里的衣服捞了起来，同时也带走了徐玫的头。而当我们来到后院的时候，就看到了被炸得面目全非的穿着吴宏的尸体。等我们再回去寻找的时候，徐玫的头也不见了。这也是凶手只放一颗头而不是整具尸体在树上的原因——头上面系着一根黑带子，一拉就可以下来，用布一包就可以轻松地抱走。如果是一具尸体，就算是个女人的尸体，也不那么容易了。”

钟辰轩沉思地说：“凶手的计划，不仅精密，而且充分地考虑了人的心理。我们为什么当时没有想到吴宏的尸体其实不是吴宏，而是齐轩？因为之前，凶手给我们设下了一个心理障碍，那就是失踪的古婵的尸体。当我们从越野车走回旅馆的时候，凶手就抄近路赶了过去，把古婵的尸体给带走了。然后，他们又统一口径，说根本没有见到过古婵这个人，甚至还编出了一些鬼话来蒙混我们，制造恐怖的气氛。当我们回去之后，看到古婵的尸体不见了，就会产生一个‘尸体凭空消失’的概念。此后，当我们看到齐轩的尸体也不见了的时候，我们就会认为‘尸体又消失了’，而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这具尸体其实再次被当作了另一个人的尸体。为了加强这个概念，他们弄走了其他几个人的尸体。为什么刘建明的尸体被埋在土里，还需要硬塞在那么小的箱子里？当然就是为了方便带走！这个计划里，时间的配合是最重要的，他们往往只有几十秒到一分钟的行动时间，所以必须分秒必争。他们鬼话连篇地吓我们，又有意把死亡场面弄得那么血腥吓人，也是为了给我们造成心理压力。就算我们不害怕，也不会在那里多待，会尽可能地离开。只有我们离开了，他们才能进行下一步。”

程启思喃喃地说：“下一步？这时候，活着的人还剩下几个？”

钟辰轩伸出了三个手指。“我们离开的时候，吴宏、云乐和巫问应该都还活着。不过，我们第二天早上回去看的时候——虽然我们当时走错路了，没有找到那屋子，但我认为那时候，云乐和吴宏应该都已经死了。”

程启思想了一会，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们确实想得很周到。我记得，看到吴宏——其实是齐轩——被轰掉了脸的尸体时，我摸到了他的血。血还是温的，虽然齐轩已经死了相当一阵子。以那天晚上的天气，如果他一直被放在室外的话，血也会变冷，但齐轩是死在火边上的，他死后还一直烤着火。所以，把他的尸体移到后院的时候，血还会保持温度，而不会让我们立即想到这是一个已经死了好一阵的人。”

“是啊。”钟辰轩说，“谁是怎么样的死法，他们都想到了。徐玫是女人，个子小，才会选择把她放在树上，她飘下来的头发也能造成惊悚的效果。”

程启思说：“我也有一个问题。他们统一口径，说根本没有见过古婵，这个我们已经想通了原因了。不过，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先杀古婵？又是谁下的手？”

“古婵一直绷着脸，脸色很不愉快。”钟辰轩说，“也许，我们来之前，他们就在讨论分赃的事，但是谈得不那么好。古婵可能提了一些不合理的要求——比如，其中有一样东西她想要，但是别人不肯？我本来认为，是巫问杀了她，因为那个时候巫问离开堂屋的时间比较长。不过，现在我开始怀疑，是别的人杀了她。”

程启思只觉得有点冷：“是谁？”

“可能是齐轩吧，他跟古婵的关系最深。古婵的致命伤，是从后背一刀插进前胸的，也许当时齐轩为了哄她，把她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就举着刀插下去了……”钟辰轩说，“估计齐轩也是一时愤怒，才会杀死她。他本来也许是想和她谈谈的，说生气了，正好手边又有把刀……他杀了人后也慌了，于是来找巫问，巫问就策划了接下来的事。他本来要自己要杀古婵，齐轩代劳了，未尝不是件好事。于是他们一起欺骗我们，胡说八道。这群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哪怕没有一个人是演员，都开始演戏了，而且还演得不错。”

程启思问：“他是什么时候杀齐轩的？”

“我想，应该是在云乐死的时候。巫问事先大概给齐轩喝了一杯掺有十分强烈的麻醉药的饮料，齐轩一直在那里打盹。巫问趁回堂屋的时候，就把齐轩按在火里给烧死了……然后巫问大叫，叫我们去看……别忘了，就是巫问第一个发现齐轩的尸体的。”钟辰轩说，“而在之后，有人在树林里呼救，成功地把我们引了出去。这时候，吴宏就在后院里杀了刘建明和徐玫。坑应该是早就挖好了的，只需要把人塞进去就可以了。把头砍下来挂上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毕竟，我们在树林里耽搁了那么长时间，吴宏和云乐两个人足够把这些做完了。”

程启思长长地出了口气。“那现在，巫问就带着他的不义之财逃走了？悠闲自在地过他的日子？”

钟辰轩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那就不清楚了。有时候，也许事情发生的并不是想我们所推测的那样，也说不定。我说过了，这个案子不协调的地方很多，可能……可能我们还有些什么没想到的。”

“比如说？”程启思问。

“比如，是谁在外面呼救的。”钟辰轩回答，“那时候，似乎并没有人有机会出那个院子。而且，如果我们认为是圈套而要叫一个人回去看着，岂不是会马上露馅？如果是这样，他们必定也有安排。这个安排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程启思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我们听到呼救声马上就出去了，那之前我们都在堂屋和前院。所以，不管是云乐还是吴宏，应该都没有溜出去的机会。而巫问，一直是跟我们在一起的。”

“也许，还有一个凶手。而他，还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钟辰轩说。

已经是下午了，程启思和钟辰轩走出旅馆吃饭。老胡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他们过来了，堆起了笑。“要吃饭？来来，进来，我这就弄菜去。反正就这两样菜！”他转过身，就进了后面的屋子，跟着就听到了炒菜的声音。

程启思突然记起车的雨刮有点问题，就说：“我去看看王胖子那里看看。这天气这路，车都经不住折腾。”

钟辰轩说：“谁叫你弄辆破车来！一路上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没消停过。”

“破车？！”程启思叫了起来，“你不会不知道这车多少钱吧？”

钟辰轩懒得理他了，程启思也懒得再解释了，起身说：“我去看看，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去县城吧？今天天气好了，赶赶路也不怕了。这里样样不方便，查什么都不好查。”

钟辰轩没有反对，程启思就出了店门。老胡把菜端上来的时候，程启思正好也回来了，从车上跳下来说：“刚好赶上上菜。”

钟辰轩问：“车看过了？”

程启思拿了筷子，就开始吃，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白跑一趟，没人。”

老胡笑嘻嘻地说：“说不定他在睡觉。王胖子要是一午睡，谁都吵不醒。”

“算了吧，我看车也没什么大事，你太小心了。”钟辰轩夹了一筷子菜，“吃饭吧，我们吃完了就走。”

程启思问：“不跟赵思翰打个招呼？我刚才打过他电话，不通。”

“他们那么多事，又要处理尸体，恐怕还是会送到县局里面。到那里一样的能碰面。”钟辰轩扬起了声音，“老胡，你要是看到赵思翰赵警官，麻烦你帮我们告诉他一声，我们去县里了。他手机不通，联系不上。”

“好呐！”老胡又端了一大碗汤过来，“放心，一定把话给你们带到！”

程启思本来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吃过饭，程启思去小旅馆里拿了两个人随身的东西，下楼上了车。钟辰轩低声地说：“你开车的时候，开慢一点。”

程启思笑了。“你真那么担心我的开车技术？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钟辰轩慢慢地说，“总之，你听我的吧，开慢一点。”

程启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开出了镇子，还能看到路上有些当地的小孩在路上砍柴。这里取暖的办法还是相当原始的，大概是习惯了，虽然这里的供电情况并不差。

“停车。”钟辰轩说了一句，车一停他就下了车。程启思也跟着下了车，他实在纳闷钟辰轩想做什么。

钟辰轩走到一个小孩面前，蹲下身问他：“你认识开饭馆的老胡吗？”

孩子看了他一眼。“认识啊。我昨天还见过他的呢。”

“你在哪里见过他？”钟辰轩又问。孩子伸手朝旁边指了一下。

“就在这里啊。王胖子开车，和老胡一起回来的。”

钟辰轩说：“你记得什么时候吗？”

“晚上了，我那时候都要回家了。”孩子有点不耐烦地答了一句，又埋下头干活去了。

程启思站在后面，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钟辰轩走回来的时候，程启思问：“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刚才已经听到了。”钟辰轩上了车，说。程启思把手搁在方向盘上，却不发动车。“你在怀疑什么？”

钟辰轩沉默了一会。“没什么，就是你刚才说王胖子不在，老胡在那里有点多此一举地解释，我突然有了些想法……”

程启思的眼睛一亮。“那，我们是不是应该马上去通知赵思翰……”

“不。”钟辰轩却一口否决了，“我们应该回镇上去。”

程启思笑了一下。“辰轩，这不太明智。你知道……”

钟辰轩扬了一下眉头。“你怕吗？”

程启思都不想回答，一脚把车给发动了。

他们开车回到小镇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程启思把车停在李永田那个小旅馆的门口，却发现关门了。虽然窗帘拉下来了，但还是看得到里面有灯光。他用力敲了几下门，过了一会，李永田才走出来开门。看到是他们两个，明显地吃了一惊。

“你们……你们不是走了吗？怎么，车出问题了？”

程启思说：“不是，我们忘了一些事。可以进来吗？”

李永田显然有些犹豫，但还是让开了。程启思和钟辰轩走了进去，老胡和王胖子居然也在，一个人面前放着一杯茶。茶看起来已经凉透了，看样子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程启思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赵思翰他们呢？”

李永田已经镇定了下来，关好门就忙着去给他们倒茶。“回去了，他们带着尸体，还是尽快赶回去的好。他们路熟，晚点也没关系。啊，你们要带的话，我们给他带到了。”

钟辰轩却没坐，走到了靠墙的书柜旁边。“李老板，看样子你很喜欢看书，也很喜欢看电影。你这里的电影很多。”他的手指，从书柜上缓缓地划了过去，最后停留在了一个碟盒上。“我可以取出来看看吗？”

李永田看着钟辰轩，然后走到书柜边，把那盘影碟取了出来。“你对这部电影有兴趣？”

钟辰轩拿着那个碟盒，微笑地说：“我看过它。它的名字叫Identity。就跟在巫问的旅馆里发生的事很相似。一群人聚集在汽车旅馆，然后一个个地死去，一个个的尸体消失……”

李永田笑着说：“也许，巫问也看过，所以他受了影响，设计出了这样的计划？”

“也许。”钟辰轩说，“他给自己的旅馆题了个名，叫汽车旅馆。但是，这却跟Identity里发生命案的旅馆不谋而合。于是，凶手就开始有了一个对杀人命案的基本构想，而灵感确实是来自于——”他举起了手里的碟盒，“这部电影。”

李永田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到了程启思面前。“是吗？可能真的是这样吧。来，先喝杯茶。”

程启思淡淡地说：“不用倒茶了，你的茶，我们也不敢喝。”

李永田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王胖子和老胡也站了起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如果喝了你们的茶，我们恐怕就会跟那些人一样，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钟辰轩接过了话头，“不用再装了。你们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你们露出的破绽也实在是够多了。”

李永田把杯子挪开了。他脸上的笑突然变了，像是戴上了一个假面具。“噢？我们露出了什么破绽？说来听听。” iGMFHKzUXgnbUpxTqANN7RMFkNZmv45wFtxarcnWaDBqUdP/DUIcQJUXFjjqln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