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句话让程启思和钟辰轩目瞪口呆。陈秀莲看到这两个警察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很是得意,又继续讲了下去。
“接阴婆是只带孩子,不带大人的!所以接阴婆只把老吴的孩子带走了,老吴的老婆没事的!接生婆后来偷偷地跟我们说,明明老吴老婆只是难产,怎么她出去取了点热水,回来看到她就浑身是血了?而且不是难产的大出血,看起来像,但血是从她肚子上流出来的……老吴老婆死了不到两个月,他就另外娶了老婆,可要年轻漂亮得多了。再过了半年,那个接生婆,哪,就是你们刚才在外面遇到的那个,也疯啦!她是不知道被谁在后脑上砸了一下,才变疯的,以前人可灵醒着呢!”
程启思有点发怔地说:“你是说,接阴婆是有的,也来过了?”
陈秀莲说:“那当然了,老吴的孩子一直没找到,嗨,其实也是根本找不到的。接阴婆一来,走死路还是走生路就全凭运气了!”
一个老人帮腔说:“有时候接阴婆出来了,不一定会死人,因为有些地方阳气重。但是,像现在哪,正好七月半的时候,就一定是死!阴气重啊!”他伸出手朝周围指了指,“我们这整一块地儿,阴气都重。我们也盼着拆迁啊,搬出去住,可是到这里来修房子的人老是碰上怪事,砸死人啊什么的……后来听说这里的地基很松,不能修高楼,也没人来买了。原来那个买这块地的那个什么公司,听说也关门了,没人来管啦!”
钟辰轩问:“你们肯定那个老吴杀了自己的老婆?”
陈秀莲忙说:“我们只是想想啦,这种事情谁说得准?不过,他老婆肚子上好大一条伤口,接阴婆带人走是不会见伤口的!老吴跟别的女人有事儿我们都知道,只不过嘴上不说而已,就瞒着他老婆一个人……”
“那老吴现在在哪里?”程启思问。
陈秀莲说:“早已经死啦!病死的!得的癌症,死的时候都瘦成一把骨头了,我们都偷偷说他没干好事,没好下场!他后来的老婆带着女儿走了,一直都没见着回来!”
程启思苦笑。本来这个线索就可以说是暧昧不清,牵涉了所谓的鬼神之事。加上这个关键人物老吴又已经死了,还真不知道怎么查。他又问:“他老婆叫什么名字?”
陈秀莲想也不想地说:“哦,我们都叫她梅子。”
钟辰轩说:“姓什么?”
“姓……?”这个问题可难倒了陈秀莲,她求助地朝周围的邻居看了两眼,但大家都摇头。陈秀莲说:“这还真不知道,她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外面来的,所以我们都只叫梅子,她姓什么还真不知道!”
钟辰轩又问:“那这个梅子长得怎么样?”
陈秀莲摇了摇头,说:“梅子比起他老婆,可是要好看得多了。要不,老吴怎么会一心想跟她好?”
“有照片吗?”程启思知道这个希望很渺茫,但是还是问了一句。果然陈秀莲一阵摇头,说:“那年头,照张照片可稀罕得很,没有啊。”
钟辰轩又加上了一个问题:“老吴是干什么的?”
陈秀莲说:“是我们这里的老师。梅子也是。”
看来是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了。程启思一面琢磨着,一面看了看钟辰轩。钟辰轩耸了耸肩,摆出了一个“我没有什么想问了”的架势。程启思谢过了陈秀莲和她的邻居,和钟辰轩一起走了出去。
陈秀莲和邻居们把他们一直送到了外面。钟辰轩左右看了看,已经没有见到那个疯子的踪影了。
程启思把车重新开回到那条小路上。钟辰轩沉思地望着窗外,看着路边那些已经烧残了的香。“你觉得,我们今天听到的一切,是不是很神奇?”
程启思说:“乍听起来确实很玄乎,不过再想一想,还是有点意思的。至少,关于这个老吴的部分是合理的。他喜欢上了外面来的女老师,但自己的老婆是绝不肯离婚的。于是,他用一种很……很古怪的方法,谋杀了自己的妻子。接生婆不可能给老吴的妻子做剖腹产,肯定是顺产,小腹上哪里来的伤口?所以,如果接生婆说的是真话,那么,还真可能是老吴害死了他妻子。他又在当时在场可能有所发现的接生婆后脑上砸了一下,也许本来是想砸死她,但接生婆活下来了,疯掉了,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如果这是真的,那这真是一桩高明的谋杀案。”
钟辰轩说:“可是,接阴婆的问题还是没解决。”他眨了眨眼睛,“你真相信吗?相信那些玄之又玄的话?水缸下面埋着的珠子,一颗珠子就是一个死去的婴儿。古庙响起的钟声,把婴儿带走的接阴婆?”他眨了眨眼,“难道几十年前发生在这个小村子的事,跟我们现在遇上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确实。”程启思缓缓地说。“谭悦住进了于静当副院长的医院,而于静和文致越年轻的时候又曾经在这个村子里住过,还亲眼见识过所谓的‘接阴婆’。文教授还是孟桓的岳父……这一团乱的关系,真是要好好理理才行。我相信,这里面一定藏着某些线索,但是解开这个事件的关键的钥匙在哪里,我还是毫无头绪。”
钟辰轩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既然这件事看起来过于复杂,我们就从最简单的方面去想——想结果。”
“我记得。”程启思说,“莫明和龙宇他们正在调查,谭悦这大半年……她接触过的人。那个男人,不管他藏得有多深,一定会被揪出来的,我发誓。”
对他的话,钟辰轩并没有反应。
这一晚上,程启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前尽是谭悦的音容笑貌。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噩梦连连。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满头是汗。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朱锦在天台上想要拖着谭悦一起同归于尽的那个时候。
他救了谭悦一次,却没能救第二次。
程启思换了衣服,洗了一把脸走到了客厅。咖啡和烤面包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钟辰轩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程启思一坐就坐到了他旁边,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梦见谭悦了?”钟辰轩的声音闲闲地传了过来。
“这你都能料到?”程启思转过头看着他,“那你能帮我解梦么?”
这时候,楼下的可视对讲响了。程启思抬头一看,来的是殷鸣。殷鸣那神气简直是吓人,头发乱得像鸡窝,胡子没刮,衣服扣子都扣错了。
程启思赶紧把楼下的门给按开了。没几分钟,殷鸣就在砸门了。一开门,程启思看他喘着粗气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有等电梯,直接跑楼梯上来的。殷鸣一句话都不说,直接一拳头对着程启思的脸砸了过去。
程启思完全是莫名其妙,把殷鸣的拳头给架住了。“你这是干什么?一大清早的!”
“你……你……你……”殷鸣一连说了三个“你”字,都没能说下去,他的眼眶通红,“谭悦是被你害死的,对不对?”
程启思这才明白了,一时简直不知道从何解释。钟辰轩居然也不开口,也不帮忙,就坐在那里看好戏。
“辰轩!你倒是说句话啊!”程启思把殷鸣推开,“你冷静点,这跟我没关系!”
殷鸣直着脖子吼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怎么是你送她去医院的?难怪这几个月我找她她都不见我,原来是因为……”
程启思倒是想解释,可一两句话是说不清楚的,殷鸣还没等他开口,又冲过来要打人,“你这是说不出来了吧?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钟辰轩大概看戏看够了,总算是站了起来,过来“劝架”。“好了,殷鸣。我们送谭悦去医院,是因为那天晚上她正好来找我做沙盘。她出事,我们都不好过。”
“那是谁?”殷鸣转向钟辰轩,“你知道,对不对?”
钟辰轩脸上明显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一回,连程启思都差点跳了起来。“你知道?辰轩,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说?这是关键啊,谭悦死活不肯说孩子父亲是谁,那个男人,很可能是凶手啊!”
殷鸣脸色铁青,胸口一起一伏,手都快指到钟辰轩脸上了。“你说啊!”
钟辰轩把他手一拨,不满地说:“有话就说,这是干什么?好了,说就说,你可别去找人闹去。”
“谁?”程启思和殷鸣两个人四只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钟辰轩。钟辰轩叹了口气,说:“孟桓。”
程启思怔住,半天才说:“他跟谭悦不是还有点亲戚关系吗?”
“那算什么亲戚!她跟采桦是同学是闺蜜,估计这关系还近点儿。”钟辰轩苦笑着说,“早在之前,我就有点怀疑了。记得郑琪儿过生日那天吗?她跟孟桓一起来的,我看他们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殷鸣叫了起来:“我知道这个孟桓的脾气,老爱投资拍电影电视剧的,前段时间还听说跟一个女明星搅在一起。那女明星叫什么来着?颜歌?”他是激动过头了,也没留意程启思的脸色,又说,“他在外面怎么着那是他的事,怎么连自己老婆的闺蜜也不放过?他还是不是人啊?这简直是禽兽啊!”
钟辰轩有点不耐烦地说:“你别胡搅蛮缠行不行?这种事也得你情我愿,你还不知道谭悦的脾气?”
殷鸣张着嘴,答不出话来。愣了半天,忽然转过身就往外面冲。程启思叫道:“殷鸣!”钟辰轩把他一拉,说:“随他去吧,孟桓确实也太过分,挨了打也活该!”说着朝程启思瞅了一眼,“还好你手脚快,不然你就白挨了。”
“开什么玩笑,殷鸣就算在什么跆拳道培训班学过几下子,能比得上我?”程启思说。见钟辰轩朝自己翻了一个白眼,忙问,“如果真的是孟桓……难不成真是他害了谭悦?怕让人知道他跟谭悦的事?”
“怎么会。”钟辰轩说,“连孩子生下来他都不知道,还会杀人灭口?”
程启思想了想,确实觉得孟桓那天的态度不像是假装。“那我们需要跟孟桓谈一下吗?”
“我倒是觉得……”钟辰轩停顿了一下,“我有必要去见一下文伯伯了,那个本来差一点会成为我岳父的人。”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程启思敏感地察觉到了。他问:“你是不是很久没见他了?他毕竟也是你导师啊。怎么,难道他反对你跟若兰的婚事?”
“当然不是。”钟辰轩微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于静说得对,人不能活在过去,该遗忘的还是应该遗忘。若兰死后,我跟他就很少见面了……”
“他有两个女儿?”程启思问。
钟辰轩点了点头。“文采桦和文若兰。”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采桦是有心脏病的,不适合生育。生女儿小卉的时候,她就差点出事。”
“那她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程启思摇摇头,说,“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么?”
钟辰轩叹了口气。“那还不是因为孟桓?”
“那她还真是不开窍,白读了那么多书,听你说,她还是留学日本的高材医科生?”程启思摇了摇头,说,“试图用孩子来维系婚姻,绝对不是一个好办法。”
“说得你好像很懂一样。”钟辰轩呛了他一句,又若有所思地说,“谭悦她究竟又在想什么?她可不是文采桦那样的人。”他又叹了口气,“在这个事情上,态度最奇怪的就是谭悦。跟自己好朋友的老公……真不像是谭悦的作风。我一直觉得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他站了起来,“我去一趟文家。你就先不用去了,你要是在,我才什么都问不出来。”他想了一想,又说,“不,我还是先去孟桓那里,就当是私人的拜访,跟他聊几句。你顺路把我搭过去。”
程启思开车把钟辰轩送到了孟桓那十分气派的公司大楼前面,然后掉转车头就开往了青田医院。医院仍然一如平常,人来人往,完全看不出前天发生过的惨剧。他一走进大厅,就在咨询台看到了那天见过的那个护士。
程启思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敲了敲桌面。那护士一抬起头,看到了程启思,愣了一愣,认出了他。
“是的,我姓程。”程启思扫了一眼她胸前的标牌,上面写着“罗双”两个字。“罗小姐,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罗双脸上顿时又出现了那天程启思看到的那种表情,程启思了解那种表情,是纯粹的恐惧。
“不,程警官,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我都是胡说的,真的。我只是听大家都传,所以跟着胡说八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惊惶之意让程启思觉得有趣,自己可不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怎么会怕成这样?就摆出了一个最具亲和力的笑容,声音温和地说,“罗小姐,没有什么可怕的。你那天不是对我们说了很多吗?关于接阴婆……”
这三个字一出口,罗双的脸色更是大变。程启思看出她又想矢口否认,抢在她之前便说:“你听人说过接阴婆,是不是?是一个曾经亲眼见到接阴婆的人告诉你的,对么?”他敲了敲桌面,“罗小姐。你的母亲叫罗冬梅,而你本来姓吴。这些都是很好查的。”
罗双低下了头。“……你是怎么会想到去查我的?”
“因为你的态度。”程启思说,“我的同事作过调查,虽然这座医院还有别的人也听过类似的传闻,但他们都只是当作传闻,而你是确确实实的害怕。我就想,要么你就是亲眼见过接阴婆,要么就是有人对你很详细地讲述过。”
罗双点了点头。“我本来叫吴双。后来我爸死了,我跟着我妈,就改名叫罗双了。我妈就见过接阴婆,她从小就给我讲,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在这个医院里,从我进来开始,就有这样的传闻,但都没有人亲眼见过。直到……直到你那天……”
“你的母亲还健在吗?”程启思问。
罗双深深叹了口气。“她去年已经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