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情女怨2

杜珊珊摇头。“这一边的病房是特别病房，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这两天只有这位谭小姐一个病人在这里。所以这边病房的值班护士也只有我一个。”

于静解释说：“我们这座楼，是分成左右两边的，中间被隔断了，过不来。这边是VIP病房，那边是普通病房。”她又说，“虽然我们这里的普通病房也比一般医院的好很多，但VIP病房更好。两边是互相独立的，都有各自的楼梯和电梯。”

钟辰轩问：“那如果我想从这边直接走到那一边呢？”

于静回答：“不行，你必须下到一楼，然后从那一边的楼梯或者电梯上来。”

钟辰轩没有再追问，他看到程启思已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用手遮住了脸。他回过头，对于静和杜珊珊说：“我们的同事马上就会到了，这一侧会作为现场暂时隔离开来。请你们通知医院里面的员工，暂时不要到这里来。”

于静苦笑地说：“你让他们来，他们也是不敢来的了。”她和杜珊珊把那个已经吓得站不起身的护士扶了起来，一人一个地架着她走开了。

钟辰轩看着她们进了电梯，也在程启思的身边坐下了，轻声地说：“你真的相信吗？”

程启思看了他一眼，眼神是迷茫的。“相信什么？”

钟辰轩说：“相信她们所说的那个接阴婆啊。”

“……我不应该相信。但是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人……”程启思用力按了两下太阳穴，“那只是胡说八道，我不应该相信，绝不应该相信。”

这时候，四楼东侧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钟辰轩抬起头，望着空空荡荡的走廊，他的神情带着迷惑，甚至有些微的恐惧。

程启思注视着他，慢慢地问：“你怕？”

钟辰轩平淡地说：“我们所看到的那个穿黑衣服的老妇人，她确实给我们造成了相当强烈的印象。诡秘，阴森，让人恐惧。你难道没有相同的感觉吗？”

“……是。”

李龙宇、吴晴和莫明很快赶了过来，立即安排调取监控，着力找出那个刚出生就不见了的婴儿，过了不多久，法医陈了和杜山乔也来了。吴晴一进了病房，就掉头冲了出来，跑到洗手间里吐去了。

过了一会，吴晴脸色苍白地从洗手间出来了，还一只手掩着嘴。“程哥……这里是妇产医院。谭姐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程启思知道到这时候，已经隐瞒不住了，何况谭悦的死因跟她这个孩子肯定是有关系的。“是我送她来的。”

顿时，旁边的一道道眼光刷刷刷地全部落在了程启思的身上，那眼光怪异之极。程启思知道他们误会了，却疲倦得连把事情讲清楚的力气都没有。好在钟辰轩这次还算好心，没有落井下石，在旁边解释说：“谭悦是来找我的，我答应替她做一次沙盘。但是她中途就突然……我和启思就赶紧把她送到医院来了，这个是她指定的医院。”

他说得清楚明了，众人也把目光慢腾腾地收了回去。程启思看到几个人都还怔在那里，皱起眉头说：“怎么了？干活啊！”

他的头痛得像是要炸开，语气也不怎么客气，不过看到谭悦这样的惨状，也没人心情会好，都默默地动手了。

杜山乔犹豫了一下，小心地从房门走到了床边。他手上已经戴好了手套，轻轻地拉开了谭悦盖在身上的被子。

谭悦身上穿着一套宽大的条纹病号服，也被血浸透了，还是湿润的。她的身上到处是血，脸上也溅了几滴。杜山乔很小心地解开她的衣服，检查她的尸身，陈了也走过去帮忙。

“颈动脉被切断了。”过了一会，陈了抬起了头，黯然地说，“凶器类似手术刀，凶手……下手又准又快。”

他的目光停留在对面的墙壁上。“所以，血喷溅成了这样……”

吴晴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钟辰轩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问：“你冷吗？吴晴。”

吴晴轻轻地“啊”了一声，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她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短裤，但这时候已经是八月了，只有热没有冷的。“不知道为什么……一走到这里，我就觉得有点凉凉的感觉。”

“我也是。”李龙宇说，“明明在楼下还觉得热的。医院一向如此……”他的目光，慢慢地扫过一床一地的血，还有那些被血染红的纸钱。“……怎么会有纸钱……怎么会？……出现在病房里……”

陈了说了一句：“我在来医院的路上，看路边到处都有香烛。七月半，这几天，烧纸钱也……也很正常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杜山乔挥了一下手。“做事吧。”

程启思这时脑子都是钝的，实在不知如何下手，只得先去看监控。钟辰轩走了过来，把一杯不知哪儿弄来的热咖啡递给了他。

程启思喝了一大口咖啡，又热又苦，让他觉得舒服了许多。“你刚才进去看了？”

“没发现什么，除了血，还是血。”钟辰轩低声说，“我也很奇怪龙宇问的问题——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纸钱？”

程启思沉默。钟辰轩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我已经跟孟桓说过了，他会尽快过来的。”

“……孟桓？”程启思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跟他说？谭悦自己的亲人呢？”

钟辰轩叹了一口气。“谭悦的父母在一次出国旅游的时候，遇上了意外。她是独生女，

别的亲属我是一点不清楚。她跟采桦关系最好，采桦我联系不上，所以我才找了孟桓。”

这个解释倒是合理的，程启思嗯了一声，他也记起来了，在郑琪儿的生日宴会上，谭悦确实是跟孟桓一起来的。这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是迟钝的。“孟桓对谭悦的死，有什么反应？”

钟辰轩说：“他都完全呆在那里了，我一连说了三遍，他才反应过来。然后我就从电话里听到他啜泣的声音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孟桓这样……看来他对谭悦还是很有感情的。”

他的声音里微微地带着一种奇怪的调子，程启思发觉到了，却疲倦得懒于去捕捉其中的含义。“谭悦的孩子还是没找到，我却一点头绪都没有。我都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了。”

钟辰轩叹了一口气。“你一向是最有主见的，为什么这时候还要问我应该做什么？你当然应该明白，对于已死的谭悦和她刚出生的孩子，你有些什么需要做的。”

程启思把咖啡一口气喝完，然后把纸杯捏扁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筒里。“说得对，我应该知道我该做什么。等忙完了，我就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

他早上睡醒的时候，却发现那间起居室还亮着灯。程启思吓了一跳，难道钟辰轩一晚上没睡？

程启思赶紧走到起居室，钟辰轩果然在里面。他靠在椅背上，面对着谭悦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沙盘。这里面有两个沙盘桌，一个是长方的，一个是圆的。谭悦摔倒的时候带翻了那个长方的，而她做好的圆的还在那里。

“……我知道，我应该拆掉这个沙盘。可是，这是她最后留在这世界上的东西。”钟辰轩轻轻地说，“也是她最后想倾诉的一切。”

程启思凝视着那个沙盘。已经做好了，非常完整。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美丽”，满眼都是闪闪发光。

“我是知道不对，从她开始做这个沙盘的时候就知道。”钟辰轩的声音更低，“你要明白，在这种沙盘游戏里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沙盘师必须得去感受和容纳对方。她影响了我……她让我感到非常难受。”

程启思说：“可是，她做的这个很美。我看不出有恐怖的意象存在。”

沙盘的四角都是茂密的绿树，颜色鲜艳的花，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沙丘，里面摆着一个红苹果，甚至还用金色的丝带绕在苹果的旁边。新月在右上方，弯弯的犹如一只带笑的眼睛。沙丘旁边站了一圈人，彼此之间的位置都几乎完全一样，摆在正上方的是一个纺纱的女人。

这个纺纱的女人离别的男人都很远。那些男人，有拿武器的兵士，也有戴面具的中世纪武士，还有些不知所谓的人物，比如一个鹰头人身的埃及神明。

只不过，这整个沙盘仿佛都是陷落的，深深地往地底陷落，就像是一个地底的洞穴。谭悦在沙盘里面挖了一个老大的圆，所有的人和物品都在这个陷落的圆形洞穴里面。她还在圆里画了一个弯弯曲曲的S型，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条蛇。

钟辰轩摇了摇头，看他的样子，是疲倦得不想解释了。程启思这时候也不想再在这所谓“无意识”之地浪费时间，现在有更实际的事要做。“我要去上班了，你呢？你要是不舒服，就别去了，我帮你请假。”

“没事。”钟辰轩站了起来，“我还是得去，孟桓一会会来认尸。”

程启思相当诧异地问：“难不成真的找不到她别的亲戚？”

“孟桓拿到了她所谓最近的亲属的委托书。”钟辰轩简单地说，“这样也好，什么事都方便了。”

到了局里，孟桓已经到了，而且是单独一个人。程启思清楚地看到，孟桓的眼睛是湿的，眼圈发红。钟辰轩皱着眉头看着孟桓，最后问道：“你不知道谭悦怀孕的事了”

“不知道。”孟桓慢慢地说，“我最近事比较多。太忙，跟她见面并不多。我连采桦都没有太多在一起的时间。”

钟辰轩点了点头。“我听你说过，你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你剑桥毕业的餐会上，以妻子的名义带采桦一同出席。可是，很遗憾，得到了的再好都不知道珍惜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为八卦花边新闻的焦点的？”

他说得已经很不客气，但孟桓却只是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凄凉。“采桦是想要一儿一女，但她的心脏……唉，生小卉的时候你也知道，她差点丢命。可她还是想要个儿子，我又拗不过她……”

钟辰轩怔了一怔。“采桦她……”说着皱起了眉，“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来玩笑吗？亏她还是医生！”

孟桓苦涩地说：“她证实了之后，才回来告诉我。看到她欢天喜地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叫她不要这孩子。我太清楚她有多想再要一个儿子了……后来，她又悄悄地去做了血检，知道是个儿子，她更高兴得不得了。……我每天忙忙忙，连采桦都关心太少，更不要说谭悦了……没想到她……”

他颓然地低下了头，程启思还是第一次看这个满身活力的男人这副模样。“如果我能对她多关心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钟辰轩说：“这跟你关心不关心她没有关系吧？谭悦不可能是自然死亡，虽然现在她的死因不明，但谁都会觉得她的死非常蹊跷。”

“不管怎么说，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办好谭悦的后事。”孟桓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你们法医的工作做完，能够火化下葬的时候，请尽快通知我。案子有什么进展，也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站了起来。程启思也站起了身，钟辰轩说：“我陪你去吧。”

钟辰轩陪着孟桓向外走去，程启思听到他在问孟桓：“采桦怎么样了？我还真不知道她又要生孩子了。”

“生了，是个男孩。”

“……你这是要我说恭喜么？还是打算摆满月酒？”

“辰轩，你是在开玩笑么？这时候我还有心情摆满月酒？”

“你不想摆，采桦可不会不想。她一向是最要面子的人。少点你那些破事，大家彼此留点面子！”

“唉，你别说了行不行？”

“……走这边。我还想管闲事不成？”

程启思听着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也向法医部走了去。从昨天午夜到达现场开始，陈了和杜山乔就没有休息过，一直在工作。

程启思运气不错，一走过去，就撞上了才从里面出来的杜山乔。杜山乔只说了句：“报告尽快给你。”就黑着一张脸走开了。陈了也出来了，一边摘手套一边说：“报告老杜会写，我可以先把情况给你简单地说一样。这只是初步的检查结果，详细情况还要再等两天。”

“你说。”

“现场的血确实是她的血。”陈了说。“血是人血，是B型血。谭悦的档案上记载着她是B型血。我们会进行DNA比对，确定是否是她的血液。这需要时间，我们会尽快给你结论的。”

他又取出一个袋子，里面有一小块血红的纸片。“这就是她手里握着的……纸钱。我正打算送去检验，也许你有兴趣先看看。”

程启思拧亮了桌上的台灯，对着那纸钱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一张纸钱的一角，只不过被血浸透了而已。他把袋子还给了陈了。“我想找出它的产地。”

陈了说：“恐怕不容易，纸钱这东西，常常都会是些小作坊生产的，没有营业执照。要找到，很困难。”

“我知道，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线索了。”程启思说。他又问，“谭悦是因为那个伤……死的吗？”

“目前没有找到别的可能致死的原因。”陈了回答，“不过，她之前注射过镇静剂，也注射过麻药，止痛剂，但我想那应该是她在那医院作剖腹产的时候医生帮她注射的。这跟她的死没有关系，不过，很可能会让她在面对凶手的袭击时……嗯，无力反抗。你们最好在医生那里再问问，给她打的镇静剂的分量。不过，我实在是有点奇怪，医院里面监控遍布，难道凶手大摇大摆地进谭悦房间杀人，就没有被拍下来？”

“问题就在这里，我已经想过了。”程启思想，连陈了都注意到了，确实是个老大的硬伤。“昨天晚上，那家医院停过一次电，我在打瞌睡的时候停的。但是，百分之一百，是偶然。百分之一百。跟电力公司确认过了，变压器老化产生的故障，不存在任何人为破坏的可能性。”

陈了奇怪地盯着他。“医院都有自发电设备，会自动切换的。”

“对，可这就是问题所在。”程启思烦恼地说，“医院首先要保证的是那些——嗯，医用的设备吧，那是不间断电源。但是在照明，电梯这方面，就是另外一条线路，如果断电了确实会自动切换，但有一个时间差。”

陈了恍然大悟。“你们是怀疑凶手就是在那个时候潜入谭悦的病房行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