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天国阶梯7

李龙宇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哪一年？你记得具体日期吗？”

君兰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我得回去查一查。”

这个发现，让李龙宇不同一般的相当兴奋。“好，好，你一定要想起来。照我看，这就是破案的关键了！”

他转身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君兰连忙叫住他：“龙宇，你不会是想把这……这线索告诉你们同事吧？”

李龙宇回过头，一脸诧异：“当然啊，君兰，你不知道这线索有多重要！”

“可是，如果是我弄错了……”君兰嗫嚅着，“那岂不是……岂不是在害别人？”

“琪儿已经死了。”李龙宇望着她，说，“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把真相找出来。”

君兰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李龙宇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打量着穿白大褂的君兰，笑着说：“你就不该干这一行，你看起来这么……这么……文艺。而且，你居然学过跆拳道，真是……看不出来。”

他这话真是把君兰逗笑了，掩着嘴笑了起来。“以前学的，防身而已，都丢得差不多了。我专业是临床医学检验，不干这个干什么，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对口啊。不过，过几年我应该会转实验，那时候就更轻松些了。”她也扭过头打量着自己这个办公室，“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是会待在这里，毕竟实际的经验太重要了。”

“我虽然不懂你们这些，不过，你们同事都说得厉害。你前段时间不是去国外参加了一个跟你专业有关的论坛吗？”李龙宇说，“说是一个挺权威的？听你说，好像是要有比较出色的论文啊专著啊什么的，发表在……那个什么上面，才有资格去？”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一下头发，说，“我只懂查案子，这些真是一窍不通了。”

君兰微笑地说：“你要懂了，那才是怪事了。我们这一行本来就是针对性特别强的。你没说错，我去那论坛完全是运气，也是大开眼界。见了不少业内的名人，也参观了人家的实验室。”

她又望了李龙宇一眼，“别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你快去忙吧。如果琪儿的事有什么进展，记得告诉我。如果需要我帮忙，也别客气。”

这是程启思第三次来到郑琪儿的那幢别墅。物业公司的阮经理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一脸精明干练的模样。她面对程启思的问题，推了一下眼镜，想了想说：“这别墅，郑小姐已经买了好些年了。她在成海市不止一处房产，原来是不怎么常来的。后来……她好像又突然喜欢上这里了，重新装修了一下，差不多天天回来了。”

程启思心里动了一下。“装修？装修什么？”

经理又想了好一会。“主要是打理那个花园，屋里好像没怎么动过。她还专门请了花匠帮她打理花花草草，你要不要见见？啊，老齐，你来一下！”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满身是泥，手里提着一把花锄。阮经理说：“老齐，这位是来调查郑小姐命案的警官，想问你几句话。”

老齐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郑小姐啊，她是个好人。平时对人都很有礼貌，很和气。平时她常常给我塞点钱，叫我自己买点东西什么的，唉……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这么年轻就死掉？”

阮经理怕程启思不耐烦，忙说：“老齐，人家程警官在问你话呢。”

程启思问道：“齐叔，郑小姐花园里的花，都是你在打理？”

一说到花，老齐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你说那花？其实，以前郑小姐的花园里根本不是种的那种花。以前，郑小姐的花园里砌了一个水池，里面养着的全部都是水仙，各种各样的都有，红水仙，黄水仙，喇叭水仙……郑小姐最喜欢一种叫‘玉玲珑’的水仙，这水仙在这里很难养活，花期也特别短。我为这玉玲珑，可花了不少的心血啊……”老齐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种疑惑的表情，“我真不明白，郑小姐那么喜欢水仙的，为什么突然有一天会把水仙全部都铲掉？”

“什么？”程启思一怔，“郑小姐把水仙全铲掉了？”

经理插口说：“没错，她就是这么说的。有些好品种的水仙，旁边邻居找她要，她也就给人了。当时我们都很诧异，不过我想，小姑娘种花大概也是一时兴趣，也许想换点新花样吧？”

老齐叹着气说：“这些年轻女孩子的心思，我们反正是不懂的。我就听她的，把花都挖走了。她又把花园里的水池填平了，然后在上面重新铺了厚厚的一层土来种花。”

“然后，她就要你全部种上那种紫茉莉？”程启思问。

老齐点了点头。“花是郑小姐自己种的，后来我只是帮她打理。而且，她那个花坛，真是……不怎么好看。当然了，她自己喜欢就好……”

程启思谢过了阮经理跟老齐，走回到了别墅。站在客厅的露台上，看了半天，突然感到了一阵寒意。他犹豫了片刻，拿出手机来拨了一个号，打给郑琪儿的律师。

程启思之前跟郑琪儿的律师见过一面。律师叫温梧，一副典型的律师样，衣冠楚楚，打扮仪态无可挑剔，也没有因为准未婚妻的离奇死亡而太过伤心。程启思问过他郑琪儿有没有立遗嘱，温梧告诉他，郑琪儿的财产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基本上属于不能变卖的类型，由她母亲指定的基金负责，这是国外非常常见的处理方式。“瓦勒”情况不同，参股人不止郑琪儿，包括徐湄、肖然和郁容都是股东，不归温梧管。少量的动产和房子就委托温梧处理，捐给慈善机构。温梧正在接洽出售这幢别墅的事宜，所以程启思想趁卖出去之前，再来看一看还有没有什么发现。

过了半个小时，温梧赶过来了。他一下车，就冲着程启思说：“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这房子是要卖的，你这时候想把花园挖开？挖得乱七八糟的，这得少卖多少？”

“你还真是个律师，锱铢必数！少卖了多少，我一分不少补给你，行了吧？”程启思说，“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的，我想把花园挖开是有原因的。”他对着温梧招了招手，“你走过来，走到我站的这个地方来。”

温梧狐疑地走上了露台。“到这里来？看什么？”

“听这里的花匠和物业公司说，原本园子里有个水池。”程启思指着水池的位置说，“但是五年前，琪儿让人把水池填平了，又铺上了厚厚的土，种上花，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别扭的样子。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

“……确实。”温梧注视着程启思，他的眼神是精明而锐利的。“你在想什么？你认为……难道你认为这下面埋着什么东西？”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来别的理由。”程启思回答。

温梧在露台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好吧，我这就打电话叫人来挖。不过，如果什么都挖不出来怎么办？你可得赔我损失，把这里整理好。”

程启思苦笑了一下。“我宁愿赔，也不希望看到这下面真埋着什么东西。”

工人们立刻开工，挖开花园里的土。物业公司知道是警方的意思，又有温梧在，自然也不会干涉。

温梧从酒架里找出了一瓶没开过的酒，给程启思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还得挖一阵，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了。”

程启思喝了一口，是爱尔兰甜酒，有很浓的奶油香味，不合胃口，但他口渴了，权当作是饮料解渴。“你的准未婚妻死了，你一点不伤心？”

“……怎么可能不伤心？”温梧大大地喝了一口酒。“我一直是她的律师，她经济上的事务都由我来办，她过生日或者偶尔有什么社交活动，如果少个伴，我会陪她，她渐渐地也喜欢我了……本来，她这次过生日，我们是准备宣布订婚的。”

“我知道，她生日那天，我听到你们打电话了。”程启思盯着他的脸。“可是，我看不出来你有多难过的样子。”

“难过要表现在脸上吗？”温梧反问，又加了一句，“琪儿是真的很好，千金小姐很少有这么随和可亲的。”

程启思笑了一笑。“如果能跟琪儿结婚，你这个年轻有为的名律师，又能轻轻松松更上一层楼了，是不是？”

温梧沉默了片刻。“没你说得这么难听。我喜欢她，是真的。”

“我也没觉得难听。”程启思说，“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只可惜……”他又问道，“琪儿的父亲呢？说是她母亲跟她父亲离婚了，她父亲一直在法国。你见过吗？”

“没有，从来没见过。”温梧说，“她父亲真是个法国人。不是华裔。”

程启思愣住了。“什么？”从郑琪儿的长相上，看不出一点混血的痕迹。而在他们内部的资料上，是看不到外国人的详细情况的。

“哦，只是继父。”温梧说，“她这个继父对她并没有什么感情，你知道，老外嘛，这些都分得特别清楚。我通知了他琪儿的事，他根本不关心，他早就另组了家庭了。从琪儿的母亲带她回国开始，他就再没她们母女的消息了。”

程启思问道：“那琪儿的生父……”

温梧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他正要说话，忽然，从花园传来了一阵惊呼声，一个工人吓得脸色煞白地跑了过来。

“快来看，快来看。那下面……”

程启思丢开酒杯，奔了过去。花园的泥土大半都被翻了起来，堆在一边，看得到一个废弃了的水池。水池很深，里面原本用泥填得满满，这时候泥土全部被挖了出来，赫然有一具已经成了白骨的尸体躺在水池底下。

“我的天。”温梧站在程启思身后，喃喃地说，“这具尸体在这里肯定已经有好几年了，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

程启思蹲下了身，伸手轻轻拂去骨架上的泥土。“是具女尸。我马上叫人来，把尸体送去检验。”他回头望着温梧，“你知道这具尸体可能是谁吗？”

温梧脸上又是茫然又是迷惑。“琪儿的朋友虽然不少，但都是泛泛之交，也就郁容，徐湄和肖然这几个算是铁杆的朋友。可是，他们都……”

程启思接过了他的话头。“他们都活着，是吗？就算徐湄死了，但也是最近才死的，而这尸体都已经变成这样了，明显是好几年的尸体了。”

“没错。”温梧疑惑地摇着头，“我一点都想不出来……这会是谁？”

“但是琪儿是知道的，尸体只能是她自己埋在这里的。”程启思冷冷地说，“遗憾的是，我现在已经没办法问琪儿，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又看了温梧一眼，“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应该庆幸——你差一点儿就娶了一个把尸体埋在自家花园的杀人凶手。”

“死者是女性，年纪大约二十多岁。骨骼完好，没有骨折或者类似的情况。”欧阳若兮指了指贴在展示板上的片子，“X光检查过了，很遗憾，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程启思问：“她的死因呢？”

“重物敲击后脑致死。”欧阳若兮回答，“应该是一个很沉重的，像是石块之类的东西，把颅骨都砸出裂痕了。应该是当场死亡。”

钟辰轩说：“死亡时间有多长了？”

欧阳若兮蹙了蹙眉。“死者的肌肉组织已经完全脱落，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尸体是埋在土里的，这种情况下，至少需要六七年，才会变成这样。”

“但是你有别的意见？”钟辰轩敏锐地问。

欧阳若兮为难地笑了笑。“这只是我们私底下说说，我不会写进报告里的。我觉得这具尸体有点奇怪。如果在空气里白骨化，需要的时间跟季节的变化有很大关系，一具成年人的尸体在夏天白骨化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以上。而埋在土里……至少需要七年到十年。可这名死者，明显死亡时间没这么长，最多也就五六年。”

程启思说：“那你能提出什么解释吗？”

“一种解释就是她的软组织被动物吃掉了，比如苍蝇，蛆。”欧阳若兮一面说，一面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她的花茶，“条件适宜的时候，一具成人尸体在一个月内就能被苍蝇吃得只剩一副骨架。而蚂蚁会多花一点时间，至多也不超过两个月吧。”

程启思觉得有点发毛，欧阳若兮却若无其事地说：“但是我仔细检查过了她的尸体，如果是被动物蚕食的，在她的骨骼缝里好歹也会残留一些痕迹的。我没有找到，她的软组织应该是在泥土里自然腐化的。”

程启思跟钟辰轩对望了一眼。这时，陈了走了过来。“我听到若兮的话了，这个嘛，偶尔有些不合常理的现象出现，也不足为奇。这女尸成了这样，采指纹是办不到了，只能看你们能不能找到一些可能的人，我们做个DNA的比对看看。”

欧阳若兮提议说：“不如查查几年前这个年龄段的失踪者？查查郑琪儿以前来往过的人？”

程启思还没回话，陈了就摇了摇头。他脱了手套，一边洗手一边说：“还真看不出来，琪儿居然是个杀人凶手。我想都没这么想过……其实，若兮，你刚才提出的那个时间的问题，我倒是有个解释，虽然未免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噢？”程启思说，“说来听听。”

陈了用毛巾擦着手，平平淡淡地说：“我们都知道，要杀一个人很容易，但要毁掉一具尸体是很困难的。琪儿把这尸体埋在自家的花园里，其实是种很聪明的做法。”

钟辰轩表示赞同。“没错，那个住宅区里都是高级别墅，彼此隔得很开，谁也不会去关心别人的事。谁会去把人家的花园挖开看看？没有郑琪儿的允许，或者有充分的证据，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常常有凶手把尸体埋在某些废弃的或者偏僻的地方，但这种迟早都会被发现的。废弃的地方，总会被开发出来，偏僻的地方，也还是会有人去的。所以，被发现只是个时间问题。而琪儿花园里的这具女尸，如果不是因为她死了，我们绝不可能想到去动她的花园。她不卖掉那里，那里就会一直属于她，没有人能动她的房子。”他说到这里，眉宇间却露出了一种若有所思的神色。“真奇怪，琪儿为什么会邀我们到她的别墅去过她的生日宴会？她应该极力避免让人到那里去才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