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天国阶梯1

一束还带着露水的花放在桌子上。

“今天又换了新花样了。”程启思把那束花拿了起来，那是一束纯白的兰花，用花店里惯用的那种带着淡紫色花纹的透明纸和长长的紫色丝带装饰着，还点缀了几枝黄莺。“这是送谁的？”

“当然是龙宇哥送君兰姐的，这还用问？”吴晴站在他旁边，笑嘻嘻地说。李龙宇身上最近发生了一桩特别戏剧化的事，因为有件证物需要检验，局里做不了，只能送到市里某家大医院的检验科做，这事是李龙宇去办的，在那里认识了检验科主任君兰。不仅秀丽温柔，而且当真是名如其人，温婉如兰。李龙宇对她可谓一见倾心，几乎每天都会挑一束花给君兰送去，从红玫瑰到香水百合，换着法儿地讨她开心。

这时候，李龙宇哼着歌走了进来，一看就是“浑身上下开心得都要笑出来了”。他看一群人都围着那束花看，不好意思地抓了一下头发。吴晴笑嘻嘻地又凑到了他身边去，“龙宇哥，你送花送了这么久了，有没有点用啊？君兰姐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李龙宇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砰”的一声响，一扇门被重重地关了过来。程启思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了钟辰轩的背影。

程启思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钟辰轩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机，一副悠闲的样子。“你又迟到了，拜托你，辰轩，这好歹也是在上班。”

钟辰轩懒洋洋地说：“放心，没人会管我，只要你不多事。”

程启思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钟辰轩把手机放了下来，问：“那兰花很特别，够雅致的。龙宇平时埋着头忙案子，忙学这学那的，不是一般的上进，经常跑过来问我犯罪心理学这方面的问题，没想到在追女孩子方面也很肯下心思啊。”

程启思正想说话，又有人敲门了。这个人敲得可一点不温柔，砰砰砰地还夹杂着清脆的叫声：“程哥！程哥！”

是吴晴。吴晴脸上挂着个最甜美的笑容，说道：“我这是帮琪儿来的。她这周末过生日，打算在家里开个party，想请你们两位都去。”她又望了钟辰轩一眼，说，“上次玩狼人杀的时候，你走得太快，琪儿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她怕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叫我来再说一句。”

程启思一愣，回头看了钟辰轩一眼。“你去吗？”

“哎哟，就当给我个面子啊。”吴晴甜甜地说，“琪儿特地拜托我的，我要是这点儿事都办不好，我这个闺蜜也太不给力了！”

钟辰轩却在看吴晴戴着的一个显眼的坠子，设计得很特别，是一簇铃兰花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这个坠子。”

“哟，钟哥，你眼力好！”吴晴得意地说，“广告牌啦！瓦勒那个牌子！Valley！其实全称是Lily of the Valley，LOGO就是铃兰！”

她这么一说，程启思是想起来了，确实见过这个瓦勒的巨幅灯箱广告，上面的模特儿展示的就是吴晴戴的这坠子。吴晴摸着那坠子，说：“这就是琪儿送的！还没上市，新品限量预订！”

钟辰轩问道：“还没上市，琪儿怎么来的？”

“哎呀，你不知道呀！”吴晴说，“‘瓦勒’是琪儿跟她的几个时尚圈的朋友一起做的品牌啊！她有投资啊！新品要多少有多少！”她又拉着程启思，甜甜地说，“去吧，你们俩都去吧！”

她见钟辰轩不说话，程启思没等到钟辰轩回答，自然也不好先开口答应，就说：“那我就当你们都答应了哦！”

等吴晴关上门走了，程启思问钟辰轩：“你到底去，还是不去？总得有句准话吧？”

钟辰轩笑了笑，只问：“你有兴趣？”

“我对她是你婚宴上的伴娘之一感兴趣。”程启思说。钟辰轩望了他一眼，说道：“这你倒是查得清楚。”

程启思说：“为什么不查？朱锦未必就是杀文若兰的凶手，这是一点证据都没有的事，只是有一定的可能性。这是大案子，悬而未破，自然有线索就得留意。琪儿是当天晚上最接近文若兰的人之一，说不定她能够告诉我们一些被忽略的事。”他看钟辰轩仍然无精打采的样子，怂恿说，“你难道就不想弄清楚文若兰的死因了？”

钟辰轩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我已经问过琪儿很多次了。”看程启思一脸殷切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去就去吧，你顺便把我的生日礼物也一起捎上啊。”

程启思实在无语：“你不至于小气成这样吧？”

钟辰轩笑着说：“花了多少钱，你把账单给我啊。当然，前提是你好意思把账单给我。还要不要我给你交房租？”

程启思恶狠狠地说：“好，这次我就不要这面子了，我一定把账单送到你面前来！”

当然，赌咒发誓归赌咒发誓，程启思最终还是拉不下那脸来。他给郑琪儿选了一条手链和一对耳环作礼物，权当是自己跟钟辰轩送的了。

钟辰轩打开首饰盒看了一眼，那嫌弃的样子真是都不用拿话来说了。程启思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哪里又不合你意了？是嫌便宜了，还是嫌样式不好？你要说得出来，我马上换。”

“你买礼物也稍微带点心思吧，我问你，你是不是进了店里面直接问这一季的新品，然后直接挑最贵的买的？”钟辰轩问。看程启思一脸“被你揭穿了”的表情，钟辰轩笑了一声，说：“吴晴都说了，valley是郑琪儿投的资，又有化妆品又有服装又有首饰，你觉得她会不知道这些大牌的当季新品是什么样子的？还有，我跟你送的礼物都是同一个牌子的，你也懒得过分了点吧，这敷衍也敷衍得太厉害了！”

程启思投降。“我重买行了吧？”

“省省吧，我还开回市里去塞车？”钟辰轩看了看郑琪儿发过来的地址，“她这住得远啊。”

“远归远，但环境好啊。”程启思说，“要不是上班太远，我也想住那边啊。”

“你大可以不上班啊，你还缺那几个钱么？哦，我知道了，是兴趣。”钟辰轩扔下了一句，让程启思无言以对。

车稳稳地停在了一座别墅前面。这是幢小巧精致的别墅，带着一个相当大的花园。花园里只种着一种花，那花是桃红色的，小小的一朵一朵，花蕊是黄色，从花瓣里柔柔地伸了出来。这花开得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的花枝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桃红色，整个园子就被它们给淹没了。

程启思拉开车门走了下来。“这是什么花？”

钟辰轩说：“好难看的花，颜色也丑。”他皱了一下眉，又说，“琪儿品味不错，要不也不会有valley。可她这花园……这花，真是跟她不搭，很不顺眼。”他顿了一顿，又说，“你注意到她园子里面花坛的形状了吗？”

说实话，花坛都快被那桃红色的花给淹没了，要是钟辰轩不特意拎出来说，程启思真还不容易注意到。花坛是圆的，三个圈，从外面到里面一个套一个，一个比一个高，中间最小的最高。程启思看了两眼，问钟辰轩：“不就是圆花坛吗，挺常见的，这怎么了？”

钟辰轩正想说话，只听一声门响，郑琪儿从里面奔了出来。她穿了一身橘色的晚装，明艳得让人眼前一亮。

“程哥，钟哥，你们来了。”她挽着程启思的手臂就把他拖了进去，一边转过头问钟辰轩，“怎么样，路还好找吧？”

钟辰轩微笑地说：“很好找，就是有一点远。琪儿，你平时都住这边？”

“不，当然不是。”郑琪儿说，“我在市区里有套公寓，平时都是住那里的。今天是因为我生日嘛，地方不大点不行，公寓里也怕吵着人，才会到这里来。开party我都在这里。”她推开了门，“请进。他们都在楼上，就等你们了。我这就叫他们下来吃饭。”

她像只轻盈的蝴蝶一样，沿着楼梯跑了上去。程启思环视着四周，客厅里的灯光很暗，几乎都是用蜡烛作为光源的。这里的别墅都是欧式，里面的装修风格也都是纯欧式。镶木地板，装饰大于实用的壁炉，高高的水晶烛台，一应俱全。一张长长的桃花心木的餐桌，铺着雪白的台布，上面已经摆好了刀叉和酒杯。刀叉都擦得发亮，银光闪闪，酒杯都是高脚的刻花厚底杯子。

客厅一角有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坐在琴凳上的是陈了。陈了回过头来，笑着说：“你们来得最晚。”

“路上塞车了。”程启思也笑，看着陈了，说，“你就真不该当法医，瞧你这么喜欢音乐！”

“没办法啊，父母逼的。”陈了看了看自己的手，“反正，弹琴的手，跟医生的手，还真有共通之处。”

楼梯上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一群人说笑着走了下来。除了李龙宇和吴晴，另外还有一男一女。

看到这一男一女出现在楼梯口上的时候，程启思有点吃惊，他转头看了看钟辰轩，钟辰轩的脸上也有惊讶的表情。

男的是孟桓，女的是谭悦。

孟桓今天穿的是黑色的正装，称得上是气宇轩昂。他一看到钟辰轩就笑了，过来同他打招呼。“辰轩，好一阵子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

程启思抢在钟辰轩之前开了口。“孟先生，也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程先生，你好。”孟桓对他相当热情地伸出了手，程启思也只得跟他握了握。

谭悦站在孟桓身边，她那身长裙的颜色很特别，淡淡的一色绿，有点儿像碧螺春刚泡出来时的那一抹色。她朝程启思点了点头，微笑地说：“有一阵不见了。”又望了钟辰轩一眼，说道，“辰轩，你也来了，我倒是没想到。”

钟辰轩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看了一眼谭悦，又看了一眼孟桓，正想说什么，郑琪儿就蹦了过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她指着身旁的两个女孩子说，“她们都是我好朋友，也是我现在的合作伙伴。郁容是服装设计师，徐湄是模特儿。”

那叫徐湄的女郎个子很高，长腿细腰，容貌不算特别出色，但身段是好得不得了，一身黑色的晚装勾勒得身材曲线毕露。脖子上戴着一条钻石项链，闪闪发光。头发全部盘到了头顶，脖子优美修长，非常标准的天鹅颈。

郁容个子却很娇小，一头短发，原本不算太出色的相貌，但看起来就是让人觉得顺眼，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她的衣服初看也是并没有什么特色，不是一般的简洁，但跟她这个人是再配不过了，说不出的熨帖舒服。除了左腕上一个翡翠镯子，没有别的首饰。那镯子通体翠绿晶莹，程启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挽着一个年轻男人的手臂，那男人相貌很英俊，一身上下都是白。

郑琪儿又对着那穿白的男人摆了一摆手。“肖然。摄影家，最擅长人像。”

李龙宇笑着说：“琪儿，你个子这么高，为什么不去试试做模特？”

郑琪儿做了个鬼脸。“他们说，就是因为我长得漂亮，漂亮得完全没有特色了，做模特也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徐湄瞪了郑琪儿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长得丑所以就有特色了？”

郑琪儿叫了起来：“冤枉啊，我什么时候有这个意思了？！”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郑琪儿一边接，一边大呼小叫：“什么？你案子有了变化，不能赶回来了？……谁稀罕你的礼物了……去死！我不理你了！”

她“啪”的一声把电话砸了下来，噘着嘴走回了餐桌前。“是最后一位客人，我的律师温梧。他本来说今天回来的，结果他在外地办的案子出了点问题，回不来了。气死我了，不管他了，我们吃饭！”

徐湄笑了起来。“那怎么办？正主都不到，咱们这宴会还能开吗？”

她这话说得大家都一愣，郑琪儿脸一红，笑着说：“他到不到，有什么大不了的？订婚的事，什么时候说都可以。”

吴晴一眨眼，说：“你跟温律师，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说起他就生气！”郑琪儿把嘴一撇，“今天本来要跟大家说的，他居然没赶回来。我看，这事儿我还得考虑考虑！”

郁容把她的脸一揪，笑着说：“早点儿说，要是赶得太紧，我可来不及给你设计婚纱和婚戒！”

“那倒是真要好好策划下。”肖然一本正经地说，“你自己来当‘瓦勒’最新款婚纱和珠宝的模特儿，到处都放你的广告牌，怎么样？”

“这倒是个好主意。”徐湄也跟着点头。

“好了啦！”郑琪儿笑着嚷，“大家先坐，再说吧！”

她摆出一副驾轻就熟的主人架势，把所有人都安排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又亲自去开摆在桌上的一瓶香槟。肖然笑着说：“琪儿，你尝尝，这酒你一定会喜欢。这是上次我去法国的时候，在一个酒庄买到的，专门留着给你生日用的。”

郑琪儿绕着餐桌，把香槟倒进每一个人的酒杯里。“我知道，多谢你费心了。菜马上就来，先喝一点酒吧。等会再切蛋糕！”

肖然对着郑琪儿举起了杯子。“生日快乐，琪儿。”

所有人都把杯子端了起来。郑琪儿嫣然一笑，也举起了手里的酒杯。“谢谢……今天晚上，希望你们都在我这里玩得愉快。”

她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本来，她也只给每个人倒了小半杯。每个人都把酒喝干了，只有徐湄一个人把放在手边的一个保温杯拿了起来，先喝光了里面的水，才把那小半杯香槟给喝光了。

李龙宇在旁边看着奇怪，他那“注意一切”的职业习惯又发作了，忍不住问道：“徐小姐，你那喝的是……”

“哦，没什么，蜂蜜水。”徐湄苦笑了一下，“我胃不好，不敢空腹喝酒。平时我都

是不喝酒的，今天还不是为了琪儿大小姐！”

“好了啦！”郑琪儿叫着说，“都说了是我生日了，偶尔喝一杯又有什么！这只是香槟

而已，又不是什么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