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天国阶梯序幕

Riverrun, past Eve and Adam"s, from swerve of shore to bend of bay, brings us by a commodiusvicus of recirculation back to Howth Castle and Environs.

——詹姆斯·乔伊斯《芬尼根守灵夜》

“启思。”

程启思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一叠厚厚的资料，没抬头，嗯了一声。“什么事？”

钟辰轩靠在沙发上打着呵欠，说：“这几天天气真不好，出去走走？你们不是都嫌弃我不接地气啊，有什么玩法接地气？”

“你说去哪？”程启思还在看资料。钟辰轩想了想，说：“哎，我昨天看到个广告，那什么南极还是北极99天，挺有趣的。”

程启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手里的资料放下来了。“辰轩，你都说了，99天。99天。99天知道是多久吗？比三个月还要多！不要说三个月，我要能请到三天假，我都算我自己厉害！”

钟辰轩说：“我有假啊。”

“你有，我没有啊！上趟为了殷鸣那事儿出去，能用的都已经用光了。”程启思无可

奈何地说，“咱们能谈点实际的吗？”

钟辰轩又想了一想，说：“去瑞士滑雪？那里我熟。”

“……”程启思无语，半天才说，“辰轩，照我看，你大概是觉得只有坐着火箭上月球

绕一圈，才能算不接地气。”

钟辰轩不满地说：“你少装，我前几天明明在你柜子里面看到滑雪的装备了。”

“……”程启思瞪着他，说，“你翻我柜子做什么？”

钟辰轩回瞪他一眼。“谁翻了！我去找东西而已！储藏室的柜子，又没上锁，你又没贴个‘私人物品’的标签！”

要抬杠，程启思实在不如钟辰轩，也懒得跟他理论。钟辰轩不乐意地说：“我请客还不行吗？瑞士夏天的滑雪场挺有趣的。”

“不是钱的问题。”程启思说，“咱们谈钱，是不是也太伤感情了？”这时候，微信响了，程启思扫了一眼，笑着说：“接地气的玩法来了，辰轩，去不去？”

钟辰轩狐疑地看着他。“打麻将我不去。”

程启思说：“不是麻将。”别说钟辰轩了，他自己都没法子这么“接地气”。钟辰轩想了想又说：“其实我看那些打麻将的人，虽说不懂心理学的理论，一样用得出神入化。简直是应用心理学的最高境界啊！你叫我去，就算是建模都算不了这么准！”

“……”程启思有时候觉得，跟钟辰轩之间无法沟通。这种感觉是跟老外在一起的时候常会有的，东西方文化总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三个小时以后，在一家桌游店里，钟辰轩靠在沙发上，手边放着一杯咖啡，几乎都要睡着了。

吴晴一脸郁闷，说：“为什么总是钟哥最厉害？”

程启思见钟辰轩想开口说话，知道他这一开口百分之百地没好话，忙抢着说：“人家是干这个的，自然比我们强。”

钟辰轩已经打了第不知道多少个呵欠，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你们慢慢玩吧，我先走了。这个，真的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现在大家都已经很清楚钟辰轩的脾气了，也习惯了，个个都“不以为忤”。李龙宇向来随时有学习精神的，笑着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辰轩。上一回，你跟我们讲过，就是，如果要剖析别人的心理，会出现变量，未必准确。但是你跟我们玩这个狼人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态你都料得太准了，这是为什么？”

听他这么问，钟辰轩笑了一笑，说：“这有什么原因不原因的。如果针对一个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类型——我还在通过他的行为留下来的痕迹来研究他的心理——这样的人，本身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可是你们不一样，我对你们几个都很了解，熟悉你们的行为方式，思维模式，尤其是在这种模式也比较单一的游戏里面，就很容易推测准确。这个准确度就很高，是建立在我认识你们并有一定了解的基础上。”

郑琪儿趴在桌子上听着，这时候笑着说：“我们也别玩了，去吃饭吧？今天让我来请客，我知道一家烧烤店挺不错的。”

钟辰轩说：“你们去，我就不去了。”又对程启思说，“我开你的车回去，反正你今天也要喝酒的。”

他说着就推门走了，郑琪儿做了个鬼脸，说：“我还打算叫他去我生日宴会，走这么快。哎，你们几个都不要推托哦，不许说工作忙什么的，都要来。陈了，我刚买了架钢琴，你来弹弹看。哎呀，我就买来装装样子的，我只会弹几首曲子！”

陈了问道：“琪儿，你过生日，难道不应该邀请你们那些……什么名流的吗？”

“哎，那都是应酬，没意思得很。”郑琪儿撇了撇嘴说，“不过，我还真请了个名流，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不许推托哦！也不要带礼物，别跟我客气！就是大家聚聚玩玩！”

程启思也站起了身，苦笑了一下，说：“我也先走了，辰轩这脾气，大家都是知道的，别跟他计较。”

吴晴笑嘻嘻地说：“才不会呢，我觉得钟哥挺好玩的。”她又想了一想，说，“觉得有时候他跟我们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她看郑琪儿笑了一下，就问：“琪儿，你说你当过他未婚妻的伴娘，你到底跟他有多熟？”

“一点也不熟，面都没碰过几次。我是跟孟桓和他夫人熟。”郑琪儿说，“对他，其实是真的不了解，他工作方面完全是保密的。为人嘛……其实没什么，处处就好了。”

程启思也没再听下去，追了出去。这边郑琪儿叹了口气，说：“唉，程哥也走了。我本来还想厚着脸皮再问问他，有没有兴趣来给我的Valley当代言呢。”

陈了和李龙宇都在喝水，这一下子两个人都把水喷了出去。陈了瞪着郑琪儿说：“琪儿，你当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郑琪儿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半开玩笑地提过一次了。”

吴晴一个劲点头，两眼放光。“是是是，我绝对赞成！有身高有颜还气质好，到哪去找啊！”

“他不会答应的。”郑琪儿笑了笑又说，“我也就是不死心而已。”

吴晴忽然眼睛一亮，叫道：“要不你找钟哥吧？”

“他？”郑琪儿摇了摇头，说，“他的背景，绝不可能。我虽然不是太清楚，但在帮采桦姐筹备婚礼的时候，耳朵里面也刮到过几句。一直到婚宴的时候，那申请结婚的流程都还没走完，你们自己想想。”

李龙宇朝郑琪儿上下看了看，笑着说：“琪儿，你实在很聪明。”

郑琪儿大笑了起来。“那还不是跟你们常常在一起玩，听你们讲这个讲那个，跟着学的！”她忽然又好奇地问道，“钟哥他到你们这来当顾问，到底是干什么的呀？是不是真像《心理神探》里面那样，给你们提供凶手的心理学上的线索？”

李龙宇也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手。“绝对没这回事，他成天忙着看案卷，说是要采集样本分析数据什么的。我们想让他对目前手头的案子作一定的分析，他一般都摇头，说条件不足，概率达不到指标。不过，有这么位顾问我真觉得特别棒，我每次去找他请教，都恨不得全程录音。对于如何向证人讯问，我在辰轩那里真是受益良多啊。”

吴晴在旁边插上了一句：“而且，他在专业方面是谦虚的。这么说，好像跟他性格有点不合，但是是真的。他说，心理学家就算来我们这里当顾问，首要的也是‘听’和‘学习’，来了解我们的工作方法，是他来适应我们。”她又做了个鬼脸，“反正程哥脾气好，也不在乎小事。”

“ride—alongs。”李龙宇突然冒了句英文出来，郑琪儿问：“什么意思？”

陈了说：“字面意思是随行陪同。”

“术语，就是说，心理学家应该跟着警察一起，提问，巡查，行动，什么的。”李龙宇说，“而不是指手画脚试图取得控制权，跟警察之间产生对抗。”

郑琪儿叹了口气，喃喃地说：“看起来，小说和影视，跟现实差得很远啊。”

钟辰轩这边刚上车，看到程启思过来了，就说：“你也不玩了？好吧，那你开车。”

他换到了副驾的位置上，程启思也上了车，关了车门，有点无奈地说：“你啊，你真是完全不顾人情世故。你这心理学家，就是这么当的吗？”

“那是在职业的范畴内。”钟辰轩说，“有必要把生活都搞得这么累么？”

程启思咳了一声，说：“辰轩，你要知道，人，是生活在社会的人……”

“你就省省吧！”钟辰轩把安全带拉上了，“我需要你跟我聊哈贝马斯？走吧，吃饭，我请客，别再让我吃小龙虾了！”

程启思苦笑。“今天又没殷鸣在，吃什么小龙虾。殷鸣说要去登山，你有兴趣么？”

“没有。”钟辰轩一口拒绝，“我特别觉得无趣的就是登山。”

程启思一边开车，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出了声。“你知道吗，殷鸣去跆拳道学了几天，还想约我来切磋。”

这一回，钟辰轩都笑出声来了。“真的？那你给他面子答应了吗？”

程启思一本正经地说：“不答应，才是给他面子。”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你肯定以前经常滑雪，怎么，跟前女友去的？”

“少在我面前绕着弯儿打听。”钟辰轩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是啊，怎么着了？大美女，以后介绍给你认识，骑马射击样样精通。”

程启思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