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小小仙境7

陶丹也在回忆。“好像是有这回事。苏枝那话，说得是太……太赤裸裸的了。如果童月不去，那苏枝就有机会了。童月大概也觉得不高兴，一点都没给她留面子。”

她望了一眼程启思，忽然说：“你是不是怀疑苏枝害死了童月？”

程启思没有回答。章帆却已经在开始进行他的推理了。“其实，如果说是苏枝杀了童月，是说得过去的。比如，她们两个人走在大坝边上，那么高高的茂密的芦苇丛，没有人能看到她的举动。她可以趁童月不注意的时候把童月给推下去，马上人就会被大坝的水给吞没，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秦筱虹尖叫了起来：“就为了那个名额？”

“童月的嘴也是不饶人的。”陶丹低声地说，“她出色，所以也骄傲。如果是苏枝被她激怒了……”

“对，但苏枝不是一个能够杀了人还若无其事的人。”章帆拍着桌子说，“而且，如果真的是她害死童月，那么，她也得到了报应。她在实习还没完的时候就生病了，回去检查发现是得了一种怪病，脑子里面长了个瘤，还是什么？她治了好几年，人都变样了，而且还留下了后遗症，脑子也没以前灵活了。”

“推理不错。”程启思说，“那么，苏枝为什么要自杀？”苏枝的死，现在看起来，跟苏雅完全不属于同一个案子了。程启思也认为，苏枝的死因恐怕是跟这个青岭电站有关，而不是跟成海市连环杀人案有关。

她是苏雅的姐姐，只是一个巧合。但是，那面镜子又怎么解释？

陶丹声音更低。“是不是因为徐强……徐强一直在锲而不舍地寻找……寻找……童月被害的……证据？”

程启思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有人看到苏枝推童月下水，那么决不会等到今天才说话。以童月死的情况，也很难找到物证。除非……”

他不说下去了。章帆忙问：“除非什么？”

“你们刚才的推断是有误的。”程启思说，“就算是苏枝推童月落水，童月那时候也已经死了，这个尸检报告能证实。而童月在被发现尸体的时候，不见了头。如果是被重击而死，那么，哪怕只剩头骨，也可能看出痕迹。”

他这一番话是说得有理有据，连一直推理得“头头是道”的章帆也点头称是。陶丹颤声地说：“你是想说……也许，徐强是发现了……发现了……”

“童月的头！”章帆的声音也有点发抖，“哪怕已经变成了骷髅头……”

胆子最小的秦筱虹这一次却没有尖叫，她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慢慢地说：“咱们刚才这一聊，我倒是好像想起了一件事。”她的声音更轻了，“有一天晚上，我好像听到有两个人在林子里面吵架。一个是童月，但另一个人声音压得很低，我听不出来是谁。童月声音比较高，我听到几个字，说什么出国的。现在想起来……”

“一定是苏枝跟童月在吵。”章帆相当肯定地说，“你再想想，筱虹，是哪一天晚上？”

“实在是记不清楚了。”秦筱虹苦笑，“要不是刚才说到过去的事，我根本就不会想起来。就像是突然一下回到我脑子里一样。”

程启思问：“是在林子里面？不是在水边？”

“就是在林子。”秦筱虹伸手指了一指，“这我记得。”

程启思苦笑了一下，不再继续追问了，他实在觉得秦筱虹并不是一个可靠的证人。“都睡一下吧。天很快就要亮了，我们今天应该就能出去了。”

房间里面，章帆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可程启思累了一天，按理说应该倒下来就睡着的，反而觉得神经兴奋，睡不着觉。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又尽是那些血淋淋的镜头，闭上眼睛也挥之不去。

章帆很响的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那种突如其来的寂静，让程启思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像是有人打着赤脚在房间里走路的声音。程启思一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那脚步声，就像是在同一个地方来回地转圈。程启思身边并没有带武器，蜡烛早就熄了，一片漆黑，他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把手机抓在手里，打算先看清是怎么回事再说。对于自己的身手，他还是有点信心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是直直地向程启思走过来的。这个人似乎对房间里的陈设很清楚，居然什么都没绊到，就在黑暗里走了过来。程启思浑身也绷紧了，因为这人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

一时间，那人并没有什么动作。程启思已经按亮了手机的屏幕，他低声叫了出来：“秦筱虹？！”

秦筱虹赤着脚站在他身前，她的眼神却是散乱的，完全没有焦距。她似乎没有听到程启思的叫声，在那里站了一会，又慢慢地转过身，向外走去。

陶丹从床上探出了头，头发散乱，显然也是被脚步声给惊醒的。她拼命地向程启思打手势，意思是让他不要惊扰到秦筱虹。这又何必她提醒，不要说梦游的人本来就最好不要惊醒，更何况程启思也想看一看，秦筱虹到底会走到哪里去。

秦筱虹走路的样子，就像是飘在水上。她从楼梯上走了下去，虽然走得不快，但是没有一点犹豫，好像是有个非常明确的目标。

程启思朝也跟着起来了的章帆做了个手势，连同陶丹，三个人悄悄地尾随着秦筱虹走了下去，尽量把脚步放轻了，以免把秦筱虹惊醒。

秦筱虹径直走向了树林里面。野草和荆棘不断地缠住她的脚，好在她是和衣而睡的，又穿的是牛仔裤，才得以摆脱那些带着刺的缠人的荆棘。她一直走到了树林的深处，借着微微的天光，程启思几乎是震惊地盯着秦筱虹站的地方。

罗勒。

一大丛一大丛的罗勒草。长得过于茂密了，如果不认识，那么就真是跟野草没什么两样。

秦筱虹跪了下去，用两只手扒开地上的罗勒，包括那些跟罗勒混在一起的野草。她是在对着下面用力地挖。

程启思实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拦住她？叫醒她？或者，就站在那里，等着，看着，究竟罗勒下面埋着什么？

陶丹也愣在那里，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秦筱虹。忽然秦筱虹的动作停下了，她的眼神也变了，虽然茫然，但开始有了焦距。程启思看到她的手上有鲜血涌了出来，应该是被带刺的野草给割伤了。

疼痛让她从梦游中醒了过来。

秦筱虹对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又抬起头看着前面。忽然，她发出了一声尖叫，这叫声简直是把夜都给撕开了。

秦筱虹像一截木头一样倒在了地上。

程启思踩着地上的野草，走到了秦筱虹身边，把她扶了起来。他不自觉地望了一眼已经被秦筱虹的手刨出来的坑。

不，这不是伊莎贝拉和她的罗勒罐。

这里并没有埋着罐子。罗勒也不是种在罐子或者是坛子里面的。

所以下面不应该埋着一颗头颅，不是么？

“你们知道她有梦游的毛病么？”把秦筱虹送回了房间，程启思问章帆和陶丹。两个人都摇头。

陶丹说：“至少在念书的时候从来不知道。”

“这就是她晚上对我们提到的事吧。”章帆喃喃地说，“她看到的，她自己却忘了。突然又想起来了……跟童月吵架的究竟是谁？难道就是在那时候，他把童月给杀了？童月的头，真的埋在下面吗？……”

程启思想，这个问题，除了把那里彻底挖开之外，大概没有别的途径可以知道答案了。

警车是在接近中午的时候来的。领头的是个剪着小平头的年轻警察，自我介绍叫杨昆。程启思很自然地跟他聊了起来，杨昆摸着自己剃得平平的头，说：“我在这里干了好多年了，从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案子。”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厂房门口，杨昆带了一大堆警员和法医过来，正在忙着检查现场。

程启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能不能对徐强——也就是第一个死者做一次DNA？”

“我们这小县城做不了DNA，可以让人送到市里去做。这个没问题。不过……”杨昆望着程启思，“你为什么想要做DNA？难道……你怀疑那个死者不是徐强？”

“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程启思解释说，“杨警官，你已经详细地做过了笔录，听过了我们的说法了。你应该知道，我们在走进厂房的时候，只看见上面的集控室里有一个人在砸玻璃，然后当着我们的面跳了下去。他立即被发动机绞得粉身碎骨，只留下了一截没有什么特征的小腿。所以，我确实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徐强，毕竟我们都没有看到过他的脸。”

杨昆沉思着，最后点了点头。“有道理。”

“还有一点。”程启思说，“在我们住的小楼下的发电机出问题的时候——事实上，也就是致艾晶于死地的那个铁制零件被拆出来的时候——那段时间，我们这群人都在一起，都围坐在那个房间里。我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没有人出去过。所以，也许除了我们，这里还有别的人。如果那个人是徐强，还是说得过去的，他长期在这里工作，对这里的环境一定非常熟悉，很容易地就可以找到藏身之处，而不被我们发现。”

杨昆继续搔自己的后脑勺。“你真认为是徐强做的？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程启思摇了摇头。“我只是作一个推测而已，DNA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什么都不能确定。至于动机……他们这群人聚在这里开所谓的同学会，总是有原因的。童月的事，动机和证据都不足啊。我已经反复地问过他们，却并没有得到特别有价值的线索。也有可能，还有一些他们没有在意到的事，或者是可能忘记了的事……一切都有可能。还有个原因，就是凶手对这里的环境太了解了，所有的圈套都是基于这个水电站的各种设施以及每个人的专业而设置的。这个凶手，不仅得了解他们每一个人，还得了解水电站的环境。如果就这个问题深想下去，我甚至觉得，除了徐强本人之外，很难有人能够设计实施这种圈套。”

杨昆的眼睛闪闪发光。“有道理。就算这群人互相非常了解，就算他们都了解水电站的运作流程，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每个水电站的情况。所以，要设置这些圈套，最方便最可能的，还是站长本人——就是这个徐强！”

程启思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却有一种感觉。”

杨昆问：“什么感觉？”

程启思缓缓地说：“那个死者——第一个死者，应该还是徐强。虽然他看起来，最像是藏在暗处的凶手。”

杨昆奇怪地问：“为什么？”

程启思叹了一口气。“因为太明显了，徐强的嫌疑过于明显了。而且，只要一做DNA，那么就绝对没有可以蒙混过关的可能性。设计再精妙的诡计，又有什么用？”

这时候，一个警员提着一大黑口袋的东西出来了，程启思皱了一下眉，杨昆也皱起了眉头。“只剩……只找到这么多了？”

那个警员都脸色发青。“是啊，我们已经仔细清理过了，只不过有一些……有一些钻到发动机零件的缝里去了，取不出来。”

杨昆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另一个警员把用塑料袋拎着的铁块递了过来。杨昆一接，重得让他的手都往下坠了一下。“哎哟，好沉的家伙。难怪是立即死亡，唉。”

程启思想起艾晶，不由得背上都有点发凉。“这东西就是小楼的发电机里的一部分。我们带过去，确认一下吧。”

陶丹，秦筱虹，章帆都在楼下。杨昆对章帆说：“能把发电机拆开吗？”

章帆看了一眼杨昆手里的铁块，没有多说，拿起工具就开始拆发电机。他接过铁质零件，往发电机里试了试，说：“没错，就是从这里面拆下来的。”他正想把铁块还给杨昆，又多看了两眼。程启思问：“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这个零件，跟发电机里面缺的是一个型号的没错，不过，好像要稍微新一点。”章帆说，“不过，也可能只是我的感觉吧。”

秦筱虹白着脸问：“我们可以走了吧？我真的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杨昆迟疑了一下。笔录已经做完了，该办的手续也办了。正如程启思所言，这群人的不在场证明是百分之百的，目前这案子连意外或者是杀人案都无法定义，留他们在这里并没有更多的意义。“这样吧，麻烦你们去一趟县城里面的公安局，行不行？反正你们明天也必须要经过的。你们是自己开车来的？”

“对，车就停在外面。”章帆说。“我们自己开车去你们局里就可以了。”

陶丹望着程启思。“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我想你的旅行还没有结束吧。”她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程启思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帮帮杨警官的忙，我对案件的情况比较了解。而且，我也要跟我的同事会合。”他心里真是一百个怨钟辰轩没有跟他一起来，要不是钟辰轩偷懒，两个人一起总比自己一个人好。

杨昆听他这么说，是一百个愿意，连忙说：“好好好，我们一起。晚上回镇上住去，我请你喝酒，多谢你帮忙了。你说你有同事也来了？我让人去镇上接他。”

程启思苦笑。这忙实在还不如不帮的好。

他帮陶丹拿着行李，陪着她一同走出了青岭电站，似乎那里血腥恐怖的景象也被抛到了脑后。秦筱虹的苹果脸，也开始有点血色了，她好像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梦游的事了。章帆坐上了驾驶座，把车发动了。

程启思朝进来的路望了一眼，这里都是盘山公路，路非常窄，曲曲弯弯的，一边就是悬崖绝壁，看上去触目惊心。就说了一句：“开车小心点。”

“放心吧，出太阳了，路面上结的冰也化得差不多了，不会有问题。”陶丹回过头看了一眼，说：“来了这么多人。杨警官他们能找出杀手吗？”

“你觉得会像刑侦剧演的一样？”章帆说，“我看，这次的事情最后恐怕真的会当成意外呢。”

仿佛一阵寒风吹进了车里，所有人都突然不说话了。过了一阵，程启思相当敷衍地说了一句：“一切都得等调查了再说。”

章帆从车窗里探出头，盯着他看。“程警官，那么，你认为这也可能是意外？” 66QquMDcQtVrhlML5TX3qStWRzaKZQaEPyJ6Cng6jssaI+Ki1s0StzlgWXRUlye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