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小小仙境5

他看到面前的几个人互相望了望。陶丹说：“只有章帆和徐强后来是做这个的。而且，像我，实践方面已经远不如他们，也不会轻易再操作这些东西了。”

程启思忽然大声问：“那失踪的顾嫣呢？她是学什么的？”

他的表情让几个人都吃了一惊。章帆喃喃地说：“她……顾嫣是学……变电的……就是……电在输送过程中……电流会变化……”

“那个装置在哪里？”程启思揪住他。章帆指了一下，“那边……”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了下层厂房一个黑暗的角落里。那里有一排变压箱。程启思放开了章帆，一步一步地朝那边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声回荡在厂房里，自己听着都觉得寒毛直竖。手电筒的光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投射在墙上，拉得长长的，不断地晃动。

高高的变电箱前，有一个黑色的人影蜷缩在地上。一个小小的人影，非常小，像个小孩子的身体。突然地，秦筱虹发出了一声恐怖至极的叫声，转过身就朝厂门的方向直直地冲了出去。

程启思叫了一声：“快把她追回来！”

可是所有的人都没有动，每个人的视线都直直地投在那个蜷缩成一团的黑影上。每个人的脸上和眼睛里，都写着赤裸裸的恐惧。程启思不由自主地问：“你们怎么了？那不会是一个人……”

黄健想说话，但他的喉咙格格作响，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陶丹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那就是一个人。只不过……被电击焦了，身上的水分都没有了，所以……变成了这样……”

程启思脑子里“嗡”的一声。他依稀地想起了昨天他们讲述的事情：被极强的瞬间电流击穿的人，会全身烧焦，缩成一团。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快就会应验在眼前？！

他终于把手电筒对准了那团黑影。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看到一团焦黑的东西。那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应该有的身材。程启思走了过去，他弯下腰，手指还离那“东西”有一点距离，就看到焦黑的皮肉碎片散落了下来。程启思吃了一惊，急忙收回了手来。他转过头，环视着面前的人。

“我想，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厂房的大门，有锁吗？”

锁在集控室里找到了一把，是一把生锈的大铁锁。程启思锁好门，把钥匙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一行人回到小楼里，秦筱虹缩在床里瑟瑟发抖。陶丹一言不发地坐在床沿，最后站起了身。“我看，我去弄点吃的吧。”

除了一些吃的，她还泡了一壶浓浓的热茶。茶叶不好，但喝下去，也提了不少神。众人沉默地坐在那里，默然地啜着茶。最后，艾晶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怎么回事？顾嫣是怎么死的？她怎么可能自己去碰带高压电的变压器？而且她还得先把那里的电源打开！”

陶丹的手用力捂在茶杯上，似乎想把双手捂热。“不可能。绝不可能。除非她疯了。”

“如果不是的话……”章帆有点犹豫地说，“那就只能是有人把她弄到那里去的。是有人故意要杀死她。很可能，是把她打昏了再拖过去的……”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坐在周围的人，“如果那样的话，可能杀她的人就在我们中间。”

这句话一说完，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偷偷地从眼角瞟着其余的人的表情，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章帆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哦，这还真像推理小说里写的那样。一群人，被困在一个地方，等待着救援。然后，他们一个又一个离奇地死去——最后，侦探把真凶揪了出来。”不过，一般来说，推理小说里，总得要死好几个人——至少是三个，才能够揭露真相。现在，才死了两个人。你们说，下一个是我们中的谁？”

艾晶又开始尖叫。“这不是推理小说，更不是游戏！你们能不能认真一点？下一个死的，也许就是我！”

章帆看着她，慢吞吞地说：“徐强和顾嫣的死法，都跟他们的专业有关系。徐强是学水力发电的，所以，他死在发动机下。顾嫣是学输变电的，所以她死在高压电流下。你，艾晶，你是负责检修的，如果我没猜错，凶手可能采取的手法是……用扳手，或者是铁锤，敲碎你的头。”

程启思想起了那巨大的铁锤和大得要两只手举起来的扳手。他不得不承认，章帆的推论是有道理的。

艾晶脸色吓得惨白，拼命地摇头。“别说了，别说了！”

程启思做了个手势。“别再吓她了。我问一下，你们谁在早上离开过房间？”他自己睡得并不熟，如果同房间有人进出，他是肯定会惊醒的。

“我……我想应该没有吧。”陶丹低声地说，“顾嫣走的时候我都醒了，我想，如果有别的人出去，我也会知道……”

章帆松了一口气。“好，那就肯定不是我们中间的人了。”他突然一拍桌子，大声地说，“这个地方，明显是为谋杀而设计好的舞台。所以，谁提议到这里来，谁就应该是策划者。虽然徐强是站长，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提议来这里的人是孙豪！因为他本来就是这里的人，而他一直没出现！难道……难道他就是凶手……”

程启思皱了皱眉。“在这个孙豪出现以前，也没有必要做没有根据的推测，更别当成推理游戏来玩。现实跟推理差十万八千里！大家都留在这房间里，就算要去卫生间，也一起去，这样凶手就不会有可乘之机。晚上睡觉，留两个人守夜。吃东西的时候，都去摘新鲜的蔬菜，或者当场开罐头。谁都不要一个人离开。否则，我相信，还会发生不好的事。”

章帆打了个哈哈。“可是，推理小说里总是有个傻子，要坚持回自己的房间，或者是一个人跑出去。然后，那个人就会被杀死了。”

程启思厉声地说：“我说过，这不是一个游戏。如果你重视自己的生命，就在走出这个房间之前，多考虑一秒钟。”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陶丹凝视着面前的茶杯，她的面容，在上升的热气里模糊不清。“是的，如果重视自己的生命，就应该多考虑一下。那么……为什么徐强不肯多考虑一下呢？他为什么……要在我们的面前，以那样的方式自杀？集控室是透明的玻璃墙，我们都清楚地看到了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是自己砸碎玻璃墙，然后跳下去的。他是等着我们来，然后这么做的。为什么？……我真不明白，真不明白……”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看着天空渐渐地明亮起来，也渐渐地把每人人心里的阴影和黑暗扫开——至少是在表面上。

“难道我们就坐在这里发呆吗？”秦筱虹说，她还捂在被子里发抖。陶丹端着那杯已经冷透了的茶，一言不发。艾晶似乎觉得冷，往程启思身边缩了缩，小声地问：“你是警察，你应该知道我们怎么做才对吧？”

程启思回答：“我已经说过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大家聚在一起，等待可以出去的时候。”他想给自己倒杯茶，但冷茶实在是不怎么好喝。

陶丹像是从梦里醒了过来。“我重新烧点水泡一壶茶吧。”她刚把电磁炉插上，就皱了一下眉头。“没电了，怎么回事？”

她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下。“发电机停了。都没听到声音了。”

程启思问：“发电机？”

章帆说：“一个很老式的发电机，功率很小。当然，就这幢小楼的日常所需，也就是照明和做做饭之类的，完全足够了。”他站起身，“我去瞧瞧吧，这种老式发电机，常常都会出问题。”

其他人都没有反应，程启思心中一动，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

那个铁锈斑斑的发电机就在楼下。章帆指着说：“它的燃料是柴油……”他一边检查，一边说：“柴油还是半满的，怎么会发不了电呢？”他抓了抓头，“需要工具才能拆开。工具……都在厂房里，这里还没有呢。”

说完这句话，章帆不自觉地缩了缩肩头，似乎觉得有点冷。程启思也觉得好像有一股冷风吹过，一阵寒意袭了过来。

他听到一阵脚步声，那群人从老旧的楼梯上走了下来。所有人都下来了，每个人都看着那像一堆废铁的发电机，好像那是什么宝贝似的。艾晶走过来，对着那东西摆弄了几下，她的动作非常熟练，不是一般的内行。

“也许是里面什么零件松了吧，但是没工具，我也没办法。”艾晶说，她的说法跟章帆一样。秦筱虹说：“现在是大白天，没电也没关系吧？”

黄健瞪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现在是白天，但是总会到晚上。何况，我们吃饭怎么办？生火吗？”

章帆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我们得回厂房里去取工具。”他朝程启思伸出手，“钥匙。”

程启思摸了摸衣袋。“你一个人去？”

“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章帆说，“你不是说我们最好聚在一起，不要分开？我看，还是一起去吧。那厂房，哪怕是白天都是黑漆漆的不见光，谁敢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进去？”

“嗒”的一声，锁打开了。程启思把钥匙放回口袋里，他本来以为开这把生锈的锁需要花点力气，没想到却这么轻松。门被推开了，仿佛一张黑漆漆的大嘴，狰狞地对着他们。

一行人沉默地再次行走在里面。上一次，他们把工具放在了发动机的旁边，并没有拿上来。也就是说，这时候，他们必须得再一次走下去，面对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我可不下去。”秦筱虹声音发颤地说，死死抓住身边的陶丹不放。陶丹说：“我也不下去了，我在这里陪筱虹。”

章帆说：“那你们留在这里，我们下去吧。”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程启思。“最好留个人在上面，万一这里面还有别人……”

程启思看着下一层的厂房，又看了看那两个女孩子。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自从钥匙拧开锁的那一瞬间就再次浮现了出来。不，也许更早，在小楼的发电机突然地停下来的那个时候。他现在只恨自己分身乏术，无论如何，他只能选择留在上面或者是到下面去。

黄健说：“我留在这里吧，你们下去。”在这群人中，除了程启思，他算是最壮实的一个，那体型就能砸死人了。

程启思不再说话。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沿着那铁梯，鱼贯而下。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干透了，像深色的锈迹。那截人腿还横在地上，几个人的眼光都刻意避开了去。血腥的味道淡去了许多，但还是闻得出来。

工具箱就放在一旁。几件工具散落在地上。艾晶拿着手电对着那几件散落的工具照了照，说：“锤子，扳手，凿子……钳子呢？”

“应该还在工具箱里吧。”章帆说，望了望那个角落里的工具箱。艾晶走了过去，弯下腰，用手电照着察看里面的工具。

程启思也望着她。忽然，他猛地冲了过去，大叫了一声：“快躲开！”

已经太迟了。一个沉重的大铁块从上面直直地坠落了下来，正好砸在了艾晶的头上。艾晶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程启思跪下来扶起了她的头。艾晶的头骨已经被铁块击碎了，连颈椎也因为那股大力折断了。他仰起头，这一层厂房的层高很低，大约只有两米来高，铁块就悬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管道的中间。也就是说，与蹲着的艾晶的头相隔只有一米左右。铁块的重量加上落下来的速度，足以让她立即死亡，甚至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

程启思轻轻合上了她的眼睛。她有双很美丽的大眼睛，而这时，却满是惊恐地瞪大着。脖子软软地垂在一边，血流得不多，但样子仍然是可怖的。

他低下头，去看那个铁块。这个铁块的形状并不规则，程启思想应该是从什么机器上拆下的一部分。这铁块上系着一根绳子，绳子有一部分已经磨损到只剩最后一点了。而绳子的另一头则是拴在工具箱上，还坠着几小块铅块。只要有人一触动工具箱，绳子一定会因为铅块的重量而断掉，然后大铁块就会重重地砸下来。

黄健急急地跑了下来，跟着就发出了一声大叫，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直到抵拢了墙壁。章帆的一双细眼睛也瞪圆了，张着嘴合不拢来。

秦筱虹发出了一声尖叫，从铁梯上跌了下来，她也没有叫疼。陶丹把她扶了起来，一看到艾晶的尸体，脸色变得纸一样的惨白。

程启思把艾晶轻轻地放在一边，站了起来。“她死了。被重物击中头部——你们都看见了。”

章帆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仿佛被别人勒住了脖子一样，声音也完全不像平时的了。“……我明白了，确实是像我说的那样，凶手是在根据我们每个人的专业特长来设计我们的死亡方式。在这里，最了解维修工具的人，就是艾晶。她自然而然地会去找工具……这是为她而设计的圈套……”

程启思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说了。”他指了一下那个铁块，“你们谁对这些最熟悉，检查一下，这是什么机器上拆下来的。”

黄健瞟了一眼，说：“发电机。”他的声音非常僵硬，“就是我们住的楼下那个老式的发电机。难怪它会不转了，有人把这个部分拆了下来……”

他的声音突然停下来了。因为他发现程启思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怀疑是我干的？！”

章帆慢吞吞地说：“这里除了艾晶，最熟悉机械结构的就是你。以前念书的时候，你这方面的实习成绩一向是拔尖的。”

程启思摇了摇手。“不要互相怀疑，自乱阵脚。也许黄健的实习成绩最好，但那并不意味着实习成绩不好的就不能把那个东西拆下来。事实上，就算是个外行，也一样能办到，最多是不那么熟练而已。”

并没有人开口反驳，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意的表情。章帆说话了，但却换了一个问题。“那你这么盯着黄健作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程启思缓缓地说，“当时，我们都聚在一起，是谁去把那个发电机拆开的？我记得很清楚，你们房间的灯开了一整夜。后来，陶丹还烧了水，泡了茶。” Ot1oAVMlECeU4WVQSoMAB6totIeoYgI9jsKBwv1TyqXNCcTqVNOKzEhryIcuK9O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