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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镜中舞落幕

这个夜晚,下着细细的雨,霓虹的七彩的灯光也被雨水洗得淡了许多。地面上水的反光,映出一个个匆匆而过的人影。

“为什么打电话叫我到这里来?”钟辰轩站在酒吧门口,他袖口上有几片白色的细长的花瓣。程启思留意到,那是兰花的花瓣。

那天他很早就听到了钟辰轩出门的声音。

“你去文若兰的墓了?你早上就出门,现在都快半夜了。”程启思掏出钥匙,打开了酒吧的门。“我跟颜歌说了,罗诚把钥匙给我的。”

钟辰轩跟着他走了进去。没有人的酒吧,出奇的凄清冰冷。玻璃的落地窗,漆黑的舞池,一切都跟一年前的那一天一模一样。

“我每次去若兰的墓,都会忘了时间。……凶手还是无影无踪。所以,我的梦还在持续。梦见她死的模样。像奥菲丽娅……长长的黑发飘浮在水中……我只希望,她死的时候,不要太痛苦……”钟辰轩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他的眼睛迷茫地掠过外面的街道。

程启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摸出那朵玉雕的兰花。他把兰花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取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女郎清丽得如同一朵兰花。“她很美。”

钟辰轩看了一眼,转过了头去。“我们永远没有机会去问朱锦,他是不是杀若兰的凶手了。”钟辰轩缓缓地说,“甚至,我们没办法确定,除了苏雅之外,别的人是不是他杀的。我始终是有疑问的。我们现在的证据,是绝对不足的。”

程启思叹了口气,说:“在那种情况下,有什么办法?我们能把谭悦救下来,都已经算是幸运了。”

“他的办公室里面,确实发现了几件残留了血迹的手术工具。经鉴定,血确实属于卓亭、何婉儿,还有卢霞。他的车上也发现了施思的血。”钟辰轩说,“但是,我反而觉得疑惑。一个经验那么丰富的医生,怎么可能把有受害者的血的手术工具留下来?他是傻的吗?目前我们另外得到的比较实在的另一样证据,就是他收集了那几个受害者的资料,每一个都有,非常详尽,都在他的电脑里面。但是……这都不是决定性的。如果他还活着,恐怕要给他定罪还比较难。——我不是指苏雅,我是指别的案子。”

程启思问:“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你是因为这案子来的,现在,不管怎么说,我们是结案了。你打算走了?”

“不。”钟辰轩望着火光,慢慢地回答,“我觉得跟你一起办案很有意思,我以前一直在象牙塔里面,可是,更真实地接触到现实,让我觉得是有必要的。所以,我会留下来,手续我会另外再办,如果你不讨厌我这个同事的话。”

“我当然不讨厌你。我怎么会讨厌你?但是,你有些态度,总让我觉得不舒服。”程启思皱着眉头说,“从一开始,你就想观察这个案件最新的动向,看到这个案件的发展,你想以此来找出你想见到的那个人。你想找出杀害若兰的凶手,所以你听之任之,看着那凶手继续杀人,你在等,等他暴露的那一天。

钟辰轩笑了笑,说:“你想得太多了,启思。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当然只有等。如果我知道他是谁,我难道还不会告诉你,还等着他继续杀人杀下去?我所有想到的,都告诉你了,而凶手,确实也暴露了。就我们常说的,案子犯得越多,破绽也就越多,迟早也会暴露在我们的眼前。我们也就可以抓到他。”

程启思说:“是吗?仅仅如此吗?”

钟辰轩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你心里清楚。”程启思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是冷的,“没有什么事,是可以没有破绽的,这是你刚才说的。”

钟辰轩往椅背上靠了一下。“你有话直说。”

“好吧,那我就直说。”程启思说,“你跟苏雅的关系,不像你说的光是朋友那么轻描淡写吧?你这个人,恐怕不会关心普通朋友的事。”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想了,我也不否认了。”钟辰轩笑着说,“是,我跟她是在国外认识的,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她还有未婚夫,她没给我说过,我也不关心。”

程启思问:“这就是苏雅被朱锦杀害的原因?”

“怎么可能!”钟辰轩说,“朱锦应该从头到尾都不清楚这件事,否则,我看他应该会在我面前有表现,可是,从来没有。你也不用这么瞪着我看,我那时候还没跟若兰订婚。跟苏雅,也没你想的那么夸张,约过几次会而已。我怎么知道她在国内有个未婚夫!”

程启思说:“你对苏雅的死,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她本来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的,就算你不需要负责任,至少也……”

钟辰轩低下了头。“你要我怎么负责任?一有线索,我不是来成海市查这件事了?你还要我怎么样?除了把凶手找出来,我还能做什么?而我们现在已经找到杀苏雅的凶手了啊。对我而言,更不能释怀的是若兰的死。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知道吗,无时无刻,她的眼睛,都像是在看着我?你能感觉到,一双被从眼眶里面剜出来的眼睛,还在凝视着你的感觉?”

程启思望着他,最终是软化了,同情盖过了不满。“忘记吧,辰轩,过去的事总是过去了,忘了吧。案子是要查的,但是……你别再这样子想着她了。这对你没有好处。”

钟辰轩拿出了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放了一个相架。程启思看了一眼,就说:“这不是在朱锦家里找到的吗?只是苏雅的照片,没有什么价值啊。”

“你再认真看看。”钟辰轩说。程启思又拿起来看了一眼,说:“我说错了,是苏雅苏枝两姐妹的照片,只不过,苏枝站在暗处,看不太清楚。”

照片里面,苏雅如同鲜花一样亮丽耀眼,而貌不惊人的苏枝在她身边不过是个黯淡的影子。

程启思看了半天,摇了摇头,说:“谭悦说得很对,她们骨相很像,但就是差那么一点儿,一个就是大美女,一个就是普通人。”

“我不是叫你看谁美谁不美的。”钟辰轩说,“为什么朱锦要放一张两姐妹的照片?他难道没有苏雅单独的照片?”

程启思愕然。“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钟辰轩把相架拿了回来,凝视着照片上的两个女人,轻轻地说,“只是一些模糊的感觉……也许,苏枝替朱锦设法逃过法律的制裁,不仅是因为感激,也是因为……她很早以前就爱上了朱锦?否则,她充当帮凶的动机实在是有点不足。”

程启思盯着照片看了一会,说:“真奇怪,我居然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我觉得,可能苏枝本人都没意识到那是爱。她在她妹妹的美前面自惭形秽。”钟辰轩笑着说,“朱锦尽全力帮助苏枝治病,甚至为此责怪苏雅不找自己帮忙,其实已经超过了本份。或者,他只是以为他深爱苏雅,但其实爱的不过是个美丽的皮囊,而他真正一直爱着的,是另一个女人?到最后,朱锦是不是已经明白了这一点?我相信他当时的话,苏枝最后给他的电话所说的那些……他在苏枝死后的痛苦,在我看来,绝不是假装的。”

程启思答不出来。本来,这个问题,是永远不会有答案的了。或者,哪怕是苏枝和朱锦活过来,可能都答不出来。

钟辰轩抬起头,微微的雨雪,在冷风里飘飞。透过敞开的玻璃门飘进来,落在脸上凉得沁骨。他的手指在已经凝结了雾气上的玻璃上无意识地划动着。“还有一件事,启思,你有没有认真地想过?”

程启思问:“什么?”

“为什么施思会成为最后一个受害者?”钟辰轩问。

程启思问:“什么意思?”

“你心里有数的,不是么?”钟辰轩反问,“只不过,你也不愿意说死人的坏话罢了。颜歌那天着急了,说出来了,说施思不是表面上那么单纯,甚至说她是个绿茶,这话已经很不轻了。在颜歌看起来,施思是在撬她的墙角,毕竟她是努力想跟你复合。”

程启思不耐烦地说:“我跟她早就不可能了。”

钟辰轩瞄着他,不怀好意地说:“不会就是因为看了颜歌的笔录吧?那天晚上……她去

的那个酒会……后来她跟孟桓一起去别墅幽会了?孟桓替她作证了?一直到早上他们都在一起……”

“你别说了行不行!”程启思打断了他,“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何必非要说出来?这样的事又不稀奇,上次就曝出颜歌跟一个什么人幽会,本来说要曝视频,最后没有曝出来,也不知道她公司是怎么摆平的,但反正不会是空穴来风。我都知道,你就别说了!”

钟辰轩继续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这就叫往你伤口上撒盐!”

“伤口什么伤口!”程启思说,“我跟她早就分手了!她跟谁在一起,都跟我没关系!只要她没杀人,我就松口气了,还管是谁替她作证!”

钟辰轩哦了一声,说:“别嚷这么大声,听起来就跟没底气一样。”

程启思被他气得无话可说,钟辰轩笑了一笑,又说:“我问你,启思,你看到颜歌跟孟桓在一起那天,你是跟施思约在什么地方的?孟桓会出现,肯定是个会员制的地方吧?”

“……施思说想去那里,我就给她办了张会员卡。”

钟辰轩又问:“那天的时间,是你定的,还是她?”

“是她。”

钟辰轩又笑了。他朝椅子靠背上一靠,说:“女人啊,在这种时候,简直比最聪明的侦探还要精明。”

程启思的目光,有些茫然地掠过外面的雨雾。“你什么意思?”

“施思是认识朱锦的。”钟辰轩说,“施思以前跳舞的时候受伤过,留了疤,她是在朱锦那家医院整形的,这一点我找谭悦查证过了,她找到了病历。很小的手术,但是主治医生确实是朱锦。他们究竟有多熟,我们也永远不会知道了。最后一个受害者,我想,本来应该是颜歌,颜歌没有说谎,她接到的电话,确实是施思打来的,而且是一个没办法追查的手机号。很可能——朱锦也在,或者是在准备着小型的电锯,颜歌才会听到那样的声音。可是,施思想不到的是,电锯是为她而准备的。”

程启思说:“你怀疑施思跟朱锦是同谋?她想害颜歌,却害了自己?她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你不会认为她也是个心理变态的女人吧?”

“那我不敢肯定。”钟辰轩说,“我们也永远不会知道了。不过,我老是想起她演的莎乐美,就在那天,我回来的时候,她站在灯的下面。她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甚至有点冷冷的感觉,那就是莎乐美的眼睛。The Apparitoion!活生生的The Apparitoion!启思,为了你,她会什么都不顾的。有些女人是理智的,如果从一个男人身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她们就会退缩,比如颜歌。可施思不一样,一个理性的女人是不可能演好莎乐美的角色的,你明白,我也明白。她已经在自己的角色里面了,沉醉,并迷恋着。所以,她已经不正常了,我想。你认为莎乐美是正常的吗?你认为莎乐美以裸体的七层纱舞向希律王交换约翰的头,是正常的吗?那是用性的最原始最残酷的魅力在交换死亡,自己同时也走向灭亡!施思也有她的镜子,她是在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跳舞!而她想要的是你!”

“……不用再说下去了。”程启思抬起头,他的眼睛映着雨雾,在发光。“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辰轩。”

钟辰轩说:“你说。”

“你是不是已经非常怀疑朱锦了?你知道他迟早都会再一次下手,继续寻找下一个受害者吗?你既然想到了,为什么不阻止,眼睁睁看着施思走向她的死亡?你是希望那个凶手继续杀人,对吗?只有不断地有受害者出现,你才能继续得到关于文若兰之死的线索?”

“如果施思真跟朱锦是同谋,那么,她就是自作自受。而我,我什么也没得到。”钟辰轩拿起桌上那朵玉雕的兰花,凝视着。兰花在他手里轻轻地晃动,仿佛在风里轻轻地摇摆。“我也说过了,我从来不确定朱锦就是那个凶手,我只是有一定的怀疑而已,而这怀疑实在是没有现实的基础,全都是——心理上的。”

程启思凝视着那朵兰花,缓缓地说:“这段时间,我总是梦见一样东西。”

钟辰轩抬起眼睛看着他。“什么?”

“镜子。”

钟辰轩震动了一下。“镜子?什么镜子?”

“你知道得很清楚。”程启思耸了耸肩说,“挂在苏雅家里的镜子,后来被她的姐姐苏枝砸碎了的那一面。”

钟辰轩淡淡一笑。“为什么还执着于这面镜子?因为它可以把你的灵魂映出来?”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表。“零时过了,去年的嘉年会也结束了。今年的第十二夜……才刚刚开始。”

程启思站了起来。“所以,用这个酒吧作杀人舞台的开端,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Twelfth Nigh,or What You Will。第十二夜,或者是各遂所愿。那是莎士比亚的喜剧。它是在第十二夜上演的,这个题目跟内容完全没有关系。里面的角色,个个都终于遂了心愿,因为本来是喜剧,没有理由成为悲剧的,是不是?”

钟辰轩没有说话,程启思接着说了下去。“没错,我也同意你说的,第十二夜,才刚刚开始。”

钟辰轩沉默。程启思又说:“还有一个问题。辰轩,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本来你是找我来谈话的。可是,后来你说,不用聊了,已经聊过了。你究竟从我的沙盘里面看出来了什么?那个房间是有监控的,你在看着我,对不对?”

“哦,你还在纠结这件事。不,我没有看。虽然按理说摆放沙具的顺序和你的情绪都是我应该去看的,但我确实没看。我是真去开会了。”钟辰轩微微地蹙了蹙眉头,“启思,说句实话,从你的沙盘里面最大的感受就是——你对我的不是一般强烈的阻抗,而且富有挑战性和想象力。你用博尔赫斯的迷宫花园对我挑战,当然,灵感是来自于那本沙之书,所以我说你产生的阻抗十分完美,充满了让我惊叹的创造力。我立即叫停,是避免产生更强的阻抗,虽然那时候按常规说不该由我来宣布中止。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产生了那样的阻抗,但是肯定是刺激了你某些……某些不愿意触及的东西。你说,我跟你以前见过的心理学家都不一样,那么,是不是以前你经历过让你非常不满的心理咨询?有人触及了你的……不愿意让人触及的那个无意识的深渊?”

程启思没有回答,站起身走了出去。他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雨雾里,钟辰轩对着烛火发了好一阵呆,然后低下头,把蜡烛吹灭了。整间酒吧,顿时沉在了一片黑暗里。

只有桌上的那朵兰花,在黑暗里闪着幽幽的光。 PQhz4xjicSwMW8Ggldjq6+YRrR1L5HqTFqJZo6XSO2OABnBRWuhI3j5nDgO1S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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