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为卢阳卢霞两姐妹都死了就死无对证了。你为了贪图卢阳姑妈留给她的那笔钱,在雪山上害死了她。你必须接受这次旅行的邀请,在希望号上,你会有一段不一样的经历。如果你不去,你的罪行将会大白于天下。
杜山乔用力地把信纸揉成了一团,扔到了墙角。
过了一会,他再次迟缓地站起了身,把团成一团的信纸捡了回来,慢慢展开,抚平,再次放进信封,夹进了笔记本里。
“砰砰砰”,有人在重重地敲门。杜山乔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把笔记本再次锁进了旅行箱里。
他打开了门,看到站在门口的是程启思。程启思不太好看的面色,让杜山乔立即明白又有事情发生了。
“怎么了?”
程启思说:“肖然死了。”
杜山乔呆了一下。“什么?”
程启思重复了一遍:“肖然,他死了。地点在餐厅,我看死因是中毒,需要你和若兮确定一下死亡时间。如果能判定毒药的种类更好。”
杜山乔的脸,青中泛白。“肖然?他怎么会死?谁杀了他的?”
程启思苦笑了一声。“老杜,你这话,你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跟你一样,云里雾里。”他顿了顿,又问道,“说到这个,我倒是真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想问你。老杜,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旅行?我们共事这么久,我好像从来没有看你请过假。”
“正因为我从来没请过假,我才存下了不少的假,这次才能成行。”杜山乔冷淡地说,“我买了一整套的大家电,抽奖的时候就抽到了头奖。头奖就是这次旅行,所以我就来了。”
程启思玩味地看着他,说:“老杜,我们平时有什么活动,你可是从来不参加的。这次……你很有雅兴。”
杜山乔从旅行箱里取出了一双手套。“你是要我现在去看,还是想再跟我聊上一阵子?”
程启思耸了耸肩。他也知道杜山乔不会对自己说实话。“好吧,老杜,你上去看看吧。我还要去找一个人。”
君兰换了一条黑色的长裙,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脸。映在镜子里的,是一张苍白而美丽、带着泪痕的脸。
她慢腾腾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洗手间。君兰在一块柔软的小地毯上跪了下来,从随手的一个手包里取出了一封信。她用打火机把那封信点燃了,然后扔进了垃圾桶,看着那封信慢慢地被烧成了灰烬。她伸手拨弄了一下那堆灰烬,确认信已经完全被烧成了灰。
床头柜上放着的花瓶里,插着一枝百合。百合已经在开始枯萎,原来洁白的花瓣,这时候微微地耷拉了下来,边缘上泛起了黄色。
一丝冷冰冰的笑容浮现在了君兰的唇角,几乎扭曲了她嘴角优美的弧度。她喃喃地说道:“你死了,不会再回来的。……百合?郁容最后一次秀的主题就是百合吧?想这样子来提醒我么?……”
程启思的声音,突然地在房门外响了起来。“君兰,你在吗?”
君兰触电一样站起了身,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走过去开门。程启思一看到君兰脸上的眼泪,就呆了一下。
“肖然死了,作为他的朋友,我还是难过的。”君兰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轻轻地说,“我真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艘船上,会有他的仇人?”
程启思注视着她。君兰柔软的黑色裙裾拖在地毯上,乌黑发亮的,像她的头发。她走到房间连着的露台上,背对着他,露出的一片脊背白皙得眩目。
“你跟他很熟吗?”
君兰把头侧向了一边,她侧面的线条十分柔美动人。“也就认识吧?在琪儿那事情之后,见过几次面……算不上多熟。他这个人,挺热情的,有时候遇见了非得要送你回家或者请客吃饭的,都没法子拒绝。他老是问我一些关于琪儿的事……就是我以前在国外旅游的时候遇上的琪儿……但是我都没说。龙宇对我说过,那件事不要跟人提。”
程启思凝视着她。他想,这番话,君兰大概不知道已经演练了多少次。堵上了所有可能的漏洞。
滴水不漏。
连她的哀伤都是恰如其分。
“君兰,你没事吧?”殷鸣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叫着说,“听说肖然昨天晚上死了,我还担心你呢。”
程启思看了他一眼。“你既然担心,那就多陪陪君兰吧。这样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落单。”
殷鸣忙说:“是,是,我肯定不会犯那种推理小说常犯的错误的!”
程启思无语,走开了。他走回了自己房间,一打开门,就看到钟辰轩坐在一张华丽的靠背椅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程启思勉强地挤出了一副笑脸。“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钟辰轩的两指间夹着一张照片,程启思隔得太远,走近了两步,才看清是文若兰的照片,也就是他曾经拿给船长辨认的那一张。
“你之前说过关于文若兰的话,你不想解释一下么?”
程启思继续尴尬地笑。“我只是开玩笑的,辰轩。你不会当真吧?我……我怎么会认识文若兰呢?”
“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钟辰轩冷冷地说,把那张照片摔在了桌上。“行了,说真话吧。再不好听,也得接受事实,对不对?”
“……辰轩,你要我说什么?你要我告诉你,你那个仙女一样的未婚妻,在外面跟别的男人ONS?你觉得我这么说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程启思在床沿坐了下来,无可奈何地说。“辰轩,以前,这话我不能说,不敢说。现在,我可以非常直接地对你说:她不值得你如此在意。”
钟辰轩沉默。程启思盯着他看,越看心里越是狐疑,突兀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钟辰轩低声地说,“我知道了还会跟她结婚吗?”
程启思也沉默了。他再次把文若兰的照片举在了眼前。“我记得这张照片是在什么时候拍的。那是一个晚上,一个雨夜。还没有到晚上十点,文若兰就起来穿衣服了。她在父母面前,是个很乖的女孩子,是不是?所以她不会回家得太晚。”
他打开了一瓶酒,倒在两个杯子里,一杯递给了钟辰轩。“我一直不愿意把这件事揭穿,我不想伤害你。但是现在这个毒疮已经破了,我就想把里面的脓全都给挤出来。我这些年,见过足够多的女人,什么样子的恐怕都见过。但是文若兰,她确实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你总说她像朵洁白无瑕的兰花,可在我眼里,她是黑夜里的一朵茶花,带着糜烂和颓废的一种暧昧的深红色,抚摸上去仿佛有天鹅绒的质感。”
“她不应该留下照片给你。”钟辰轩低声说。
“是。”程启思说,“我趁她在转身的一刹那,用手机拍了下来。她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笑了。她说,好吧,那就留下这张照片,给你作纪念吧。她从来不愿意留下任何东西给我,但那天是例外。我猜想,她是因为快要跟你结婚了,而准备告别这种黑夜和白天交替的生活。辰轩,她应该是爱着你的,她并没有想在婚后还背叛你。”
钟辰轩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冷,几乎有些嘲弄的味道。“你是在安慰我么?”
“不。”程启思说,“我只是在说一桩事实而已。”
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很诚挚,钟辰轩脸上的怒意也渐渐褪去,终于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早就应该把一切都告诉我的。”
那个白天就在一种惴惴不安的气氛里,慢慢地消逝。天色越来越阴沉,浓云密布,眼看着暴风雨就要来了。
一群人再次坐在了餐厅里。
这天的大餐,味道显然不如昨天。大厨和服务生们,也跟客人们一样紧张不安,一个年轻的男服务生甚至摔碎了一个盘子。
盘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的时候,外面一个炸雷也应景地响了起来,每个人都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袁心怡把餐巾扯了下来,放在一边。“今天的牛排做得可真糟糕,咖啡也像是泥水一样。厨房里没有死人吧?”
她的直率让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尹雪切了一小块牛排,说:“确实,太老了一点,切不动。”她看着手里那把银光闪闪的餐刀,“这么锋利的餐刀,都切不开。”
杜山乔干笑了一声,说:“二位,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君兰一直没有动刀叉,连餐前酒都没有喝上一口。她一直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眼神恍惚,活像是在梦游。黑色的长裙,搭在椅背上的大红色披肩,衬得她的脸更白,白得像个死人。程启思坐在她左边,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只觉得是冷冰冰的。
殷鸣自然也注意到了,问道:“你是不是病了,君兰?要不,我去给你找些药?”
君兰对他的话就好像是没听到一样。殷鸣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次,君兰才“啊”的一声惊跳了起来,连手边的酒杯都碰翻了,血红的酒液把雪白的桌布都给浸透了。她手忙脚乱地退开了,殷鸣和她右手的尹雪也都站了起来,帮她收拾。服务生急忙过来,撤下盘子,打算换桌布。
“没事吧?”程启思问。君兰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忽然,尹雪盯着她的背后,两眼里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君兰问:“怎么,我的衣服……”
尹雪没有回答。程启思绕到君兰身后一看,顿时心里“砰”的一声跳。
君兰的黑色长裙的背后,在她的背心处,印着一条红色的蛇。
君兰看到程启思和钟辰轩同时变了脸色,也吓得不轻,忙问:“怎么了?我身上……怎么了?”
程启思和钟辰轩都闭着嘴。尹雪说:“君小姐,你的晚礼服背后,有一条红色的蛇的图案,还在闪闪发光。”
尹雪刚说完这句话,君兰就发出了一声恐怖至极的尖叫声。她急急地伸手到背后去摸了一下,只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就发疯一样地奔了出去。她一只黑色的高跟鞋飞了出来,掉在了一边。
“君兰!君兰!”殷鸣连着叫了两声,君兰却不答应,只听到她的脚步声响在过道里,逐渐消失了。殷鸣“嗨”了一声,说:“我去看看她。她这是怎么了?”
“你别去。”钟辰轩说,“她什么都不会对你说的。你就让她自己安静一下吧。”
程启思走到君兰座位旁边看了一眼,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手指也染上了发光的红色。程启思摇了摇头,说:“一个小把戏而已。我们都是固定坐自己的位置,有人……那个人在君兰的位置上做了手脚。椅背上弄上了一条蛇的图案,能印在君兰的衣服上。”
那只高跟鞋落在欧阳若兮的座位旁边,欧阳若兮伸手把那只高跟鞋捡了起来,带着点惊愕地说:“她怎么了?好像是看到了死神一样!君兰一向文文静静的呀,我还是第一回看她这个样子。”
袁心怡正在对付餐后的甜点,对着君兰那只高跟鞋瞟了一眼。“这个君兰究竟是干什么的?”
程启思被她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袁心怡用叉子远远地指了指君兰的鞋子。“那是限量款啊,价格可贵得很。”
程启思一呆。他自然不是没眼光的人,但也不会死盯着君兰的鞋子不放。他从欧阳若兮手中把那只鞋子接了过来,看了一会,问:“你没看错?”
袁心怡嗤之以鼻。“你说呢?”
程启思问殷鸣:“你送的?”
“当然不是。”殷鸣说,“我跟君兰还没到能送这种东西的地步。她很高傲,一不小心就会得罪的,不是很亲密的情况不敢乱送的。”
程启思心里又是一动,仿佛有什么事情被猛然触动了一样。他正在努力回想,忽然听到君兰的尖叫声,歇斯底里地从客舱那层传了过来。殷鸣触电一样地跳了起来:“不好!”
程启思在向下面船舱冲过去的那段短短的路上,也在不断地埋怨着自己。既然知道这艘船上潜伏着一个杀手,怎么能再让君兰落单?
程启思一脚踢开了君兰房间的门。让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的是,君兰正缩在床前,一双眼睛惊恐万分地注视着门的方向。在她的手里,紧紧地抓着一个木质的面具。
看到那个面具,程启思脱口而出:“鬼脸?!”
如果说前几次的面具雕刻得太过于抽象而认不出是什么的话,那么这一个,程启思直觉地就认为,它是一个鬼面具。黑色的粗硬的乱发,突出的大大的眼珠,张大到扩张到了整个下颔的嘴,嘴里露出了粗糙的白森森的牙齿。头上还有着一个大红色的、看起来像是一朵花似的装饰物,高高地竖在头顶,仿佛是一个骄傲的鸡冠子。
钟辰轩随后进来,他看到屋里的景象也吃了一惊,急忙走了过去。殷鸣把君兰扶了起来,又把她手里那个面具接了过来,递给了跟在后面的尹雪。
“尹雪,这是什么?”钟辰轩问。
尹雪把面具拿在手里,默默地端详了一刻。她的眼神遥远而若有所思。“这是大鬼。”
“大鬼?”程启思和钟辰轩异口同声地重复。钟辰轩问道:“这也是那什么十二相面具里面的?”
尹雪微微地点了点头。这时候,杜山乔、欧阳若兮和袁心怡也跟来了。后面还围着一群船员,看样子都是被君兰的尖叫声给吸引过来的,个个都紧张不已。程启思走到门口,用英文大声地说:“没什么,她只是吓了一跳,大家都回去吧。”
众人迟迟疑疑地散开了,程启思把门一关,就问道:“君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殷鸣给君兰倒了半杯白兰地,君兰一口气喝了下去,脸上逐渐有点血色了。“我刚才跑回到这里……我忘了关门。我突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我,而且有种奇怪的声音……我本能地一闪,然后回头一看,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就贴着我的脖子划了过去……最让人恐惧的是,他戴着一个面具!一个鬼脸的面具!那个面具很大,像个头罩一样,把他的整个头都给罩住了!看起来……非常非常……奇怪……畸形……”
程启思指着钟辰轩拎着的面具说:“就是这个?”
君兰扫了一眼那面具,立刻把眼光移开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