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天方夜谭23

“决不会。”程启思肯定地说，“你忘了，我堂姑妈拿到的黄金之眼，从来都是没有那颗蓝宝石的。可是，她却知道黄金之眼上原来是镶着一颗蓝宝石的，这一点，没有任何的电影或者小说能够编造得出来。”

钟辰轩点了点头。“这倒是。不过……再怎么着我听着都像是天方夜谭。”

程启思有点古怪地笑了笑。“说实话，我一直都有点觉得，我们当时在伊朗所遇到的事，全都是天方夜谭呢。”

钟辰轩沉思了一会。“如果你堂姑妈讲的都是真的，那么……她遇上的……是法德耶？”

“不太可能。”程启思说，“法德耶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可离堂姑妈得到黄金之眼的时候，也有二十多年了。除非……”

他突然笑了出来，让钟辰轩又给白了一眼。“除非，那个法德耶不老不死，永远都是那个模样。”

他说完这话，以为钟辰轩会跟着笑的。钟辰轩的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眼里隐隐地还有点惊疑的神色。“谁知道呢？……说实话，发生在那里的一切，都已经超过我们的想象力了……”

他摇了摇头，说：“按你堂姑妈的说法，黄金之眼的来龙去脉现在我们是一清二楚了。可是，那颗镶嵌的蓝宝石，却让人觉得大有疑问。罗景是从小槿手里得到蓝宝石的，可你堂姑妈说得非常清楚明确，蓝宝石交给了那个叫纪兴中的人。”

“纪兴中消失了。”程启思说，“他会不会跟小槿有什么关系？也许……”

钟辰轩说：“你怀疑他去了法国？你怀疑他就是小槿的父亲？年龄倒是对得上。”

“有这个可能性。”程启思说，“至少这个人有个名字在，纪兴中。查一查，应该会有记录的。”

他站起身，走到门外，对吴晴说：“帮我查一个人。”

吴晴听了他的吩咐，说：“知道了，他是个翻译，又是小语种的，还有大致的年龄范围，这很好找。半个小时，我一定能找到。”

程启思得意扬扬地走了回来，关上了门。钟辰轩微笑地说：“你老是支使人家小女孩。”

程启思耸了耸肩。“这算是事吗？”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吴晴就拿着一份资料走了进来。“找到了，这个一定就是你们要找的纪兴中。因为他是有编制的，所以资料也非常齐备，一找就找到了。”

程启思一边接资料，一边问：“那这人现在在哪里？他的联系方式有么？”

吴晴奇怪地看了程启思一眼，说：“这个人早就死了。”

程启思一震。“死了？”他急急地低下头，去看资料。吴晴说：“死了有二十几年了。根据资料上的记录，他在一次出国任务的时候意外死了。据说是失足落水，连尸体都没找到。”

“出国？……”程启思喃喃地说，他的眼光匆匆地在纸上搜寻着。果然不出所料，吴晴所谓的“最后一次出国”，就是纪兴中陪同程如馨那个团队去伊朗之后的那一回。也就是说，在程如馨离开伊朗之后，不到六个月，纪兴中就淹死了。难怪程如馨写给他的信，都如同石沉大海，一个死人，又怎么会回复她的信呢？

吴晴看着程启思捏着那几页纸，脸上的神色不断地变化，小声地问：“程哥，还有什么事要我做么？”

钟辰轩问她：“吴晴，别的人呢？”

“开头程哥不是交代过么？莫哥和龙宇两个人一起去了现场，找动物园的负责人问话了。”吴晴说，“我在等法医那边的尸检报告呢。他们都在加班，大概也快了。我这就去问问看。”

吴晴出去了，钟辰轩望着程启思说：“他死了。”

“……不一定。”程启思慢吞吞地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许他没有死，而是……”

钟辰轩说：“你怀疑他是小槿的父亲？”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程启思说。

钟辰轩沉思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巧合也未免太恐怖了。你想想，他娶到了小槿的母亲——有马萨格泰族血统的女人——而他本人又是拥有那颗蓝宝石的人。这样的几率……简直比硬币转动立在桌上不倒的几率还要低！”

“确实，这个巧合太不可思议了。”程启思说，“那你认为呢？”

钟辰轩说：“也有可能，是小槿的父亲娶了一个拥有那样血统的女人，而小槿也受她母亲和外祖母的熏陶，一心想要找到居鲁士的宝藏。所以，她才会非常留意地去寻找那颗蓝宝石，或者说，黄金之眼——别忘了她出自一个珠宝世家，她有各种各样的渠道。如果她想全力去找一样东西，她很有可能找得到。”

程启思表示异议。“小槿对我们说，那颗蓝宝石是她外祖母留给她的。”

“我不相信她的话。”钟辰轩简单地说，“她跟罗景接近，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小槿整个人都是完全不真实的，我们应该相信她什么？我们对她，应该一丝一毫都不相信，因为她本来就是个虚像！”

“笃笃笃”，又有人敲门。吴晴在外面叫：“尸检结果出来了，叫你们过去呢。”

程启思立即站了起来。“走，去看看。”

杜山乔正在等着他们，陈了则是已经倒在一张椅子上打呼噜了。冯平在隔壁的房间里，正在全神贯注地对着电脑，他们进来了也没招呼。

“先说说那具男尸。他是个三十五岁到五十岁的男人，身体健康，没有什么明显的生理缺陷。他的死因，是被豹子袭击而死。很显然，豹子是发疯一样地咬他，用利爪抓他……不仅是他的脸，他的身上也被抓得难以找到一块完好的皮肤。可以猜想，在你们来之前，那头豹子对他撕咬了至少十分钟，才会造成如此可怕的伤口。而且他数次重重地碰撞在玻璃和墙上，大概是因为被袭击而想要躲避，连头骨都有被撞裂的现象。”

杜山乔一口气说到这里，喝了口浓茶，看了一下手里的尸检报告，又说：“再说说那个叫王望年的死者。他的死亡时间，其实也就是你们离开他到发现他尸体的那段时间。对于凶器，我们认为就是个普通的砖块，但是在现场我们没有找到凶器。”

程启思点了点头。“随便一扔，很难找到。”

“这是你们的事。”杜山乔冷冷地接着说了下去。“那头叫埃姆的豹子，我们也作了检查。埃姆死的时候，是被麻醉了，麻醉剂可能是和在它的食物里吃下去的。我们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一种食物，也不能确定是在什么时候投放的。因为这种大型猛兽对于麻醉剂的抵抗能力，跟人类大不相同，也许吃了好几个小时才发作也不一定。至于你们猜测的可能会导致它狂暴和杀人的兴奋剂……在它体内，我们确实发现了类似药物的残留，这种药我们国内很难找到，学名很长，叫……”

吴晴嘴唇颤动，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杜山乔的话都打断了。“那个凶手太残忍了！实在是太残忍了……”

杜山乔继续说了下去。“凶手趁埃姆昏迷的时候，把它杀死了，然后把它的五脏剖了出来。有理由相信，凶手把埃姆的内脏器官拿在手里，一路走到了爬行动物馆。我们提取了滴在路上的血迹，证明确实是属于埃姆的血。”

吴晴捂着嘴，一面哭一面跑了出去。程启思叹了口气，说：“她好像真的很喜欢这只豹子。”

杜山乔说：“女孩子都是这样的。”说完这句比较“人性化”的话，他立刻又恢复了他的“专业”，“啪”的一声，合上了尸检报告。“目前就这些了。”

程启思说：“辛苦了。”他把尸检报告接了过来，“我拿回去再看看，有问题再请教你。”

钟辰轩这时却走到了冯平那边。“怎么样，出来了么？”

冯平正一心一意地对着电脑在摆弄，钟辰轩突然在她身后开口说话，吓得她几乎跳了起来。“吓死我了，你过来也不说一声？”

钟辰轩说：“我又不是轻手轻脚走过来的，是你太入神了。”

冯平叹了一口气，说：“快了，今天晚上，我加个班，明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我大概就能给你们结果了。”

这一晚，程启思睡得很香。他一天一夜都没合眼，这一眼睡下去，居然连个梦都没有。醒来的时候，正好冯平的电话也来了。

“你们过来看一下。”

一路上，程启思大大地赞叹着冯平的效率，钟辰轩却一直有点木木的。程启思终于注意到他的样子有点奇怪，就问：“你怎么了？”

“昨晚没睡好。”钟辰轩说，“一直睡不沉，老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他没好气地白了程启思一眼，“看你容光焕发的样子，一定是睡得很好喽？”

程启思笑笑，不答反问：“你在想些什么，会睡不着？”

“……我想了很多。”钟辰轩说，“想这件动物园的案子，也在想之前伊朗发生的事。很多事，好像本来没有关联似的，可我总觉得地有些联系。小槿她真的还活着么？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流沙里啊，我们都是亲眼所见……”

程启思说：“马上就会知道了。”他拐了一个弯，把车开进了局里。

冯平的办公室里，窗帘全都是放下的。她坐在椅子里，满脸疲惫，皱纹都多钻出了几根。她的茶还是昨天那杯“隔夜茶”，大概冲得茶味都完全没有了。看到她疲倦成这样子，程启思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正想找几句什么话来表示一下，冯平已经指着放在打印机上的两张照片说：“看那个吧。”

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长脸，粗眉，细眼，不好看也不难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照片上的男人留了一部络腮胡，钟辰轩转过头，询问地望着冯平。

冯平刷的一声，把窗帘拉开了，顿时阳光洒了进来。“你是想问我那胡子么？他的脸虽然被毁损得十分糟糕，但上唇和下巴都有皮肤残留，这个人平时就是留着这样的胡子的。”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程启思对钟辰轩说。“好像在哪里见过。”

钟辰轩说：“是么？”他又看了两眼，“我没有印象。”

程启思又对着男死者的照片看了一会。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相当强烈。他可以肯定，他一定见过这个男人，而且就在这两天。但他在脑子里把这几天见过的人都给过滤了一遍，仍然想不出来他是谁。

钟辰轩看到他眉毛都快打结了，就说：“你越刻意去想，就越想不出什么的。别担心，灵感会突然降临的。”

程启思耸了耸肩，只得作罢。回到自己办公室，李龙宇、莫明和吴晴都在。莫明见到他们，就说：“昨天你走得真早，想跟你汇报情况都不行。”

程启思问道：“有什么收获？都说说。”

李龙宇说：“我去跟动物园里的管理人员都问过话了。他们对这件事都非常震惊，也很难过，埃姆确实是脾气温和，大家都喜欢，它的视频在动物园的官博上很受欢迎。不过……”

程启思问：“不过什么？”

李龙宇皱着眉说：“有一个人没有见到。”

程启思说：“谁？”

“狮虎山的那个饲养员。”李龙宇回答，“李怀云。他是一个人住的，离婚了。从埃姆死的那天晚上开始，就没人再见过他。动物园的人本来以为他因为埃姆难过，没去上班，但是，这时间长了点，肯定觉得不对了……”

程启思有点紧张了。“那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他？”

“对。”李龙宇说，“根据他的同事提供的他有可能去的地方，我都找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我怀疑，他是不是跟动物园里发生的谋杀案有关？你们想想，李怀云可是饲养员，豹子会听谁的话？当然是最听他的话了！他要豹子去咬死死者，豹子是会听话的吧。现在发展到这一步，他害怕了，所以就畏罪潜逃了……”

程启思说：“停停停。你那个‘发展到这一步’，也跨越得太快了吧？你说埃姆死了当天他就不见了，那之后呢？”

吴晴插口说：“也许他在外面待到晚上，然后又回来杀人了。他把埃姆杀了，又把王望年给杀了。”

“他为什么要杀王望年？”钟辰轩问。

“这个……”吴晴想了想，“也许是因为王望年跟李怀云太熟了，对李怀云起了疑心，李怀云怕他说出来对自己不利，就把他杀了。”

钟辰轩微笑地说：“这个推论也不错，可是，埃姆不会说话啊，他为什么要把那么听话的埃姆给杀掉？难道埃姆还能跑出来证明李怀云是杀人凶手？”

吴晴张开嘴，呆住了。李龙宇说：“如果我们反过来想呢？也许那个不知名的男死者，原本就是李怀云想杀的人。他利用埃姆咬死了死者，这就是一个无理数了，我们怎么都没办法破案了。但是，或者王望年知道点什么，所以李怀云把他杀了？一不做二不休，把另一个‘证人’，或者说是‘凶手’——豹子埃姆也杀了？”

“有道理。”程启思指了指死者的照片，“能用的法子都用，先查出他是谁。有了动机，一切都好说。”

一直忙到中午，程启思才能喘口气。他问钟辰轩：“我要去接堂姑妈一起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你还没见过我堂姑妈，要不要去见识一下？”

“好啊，是老虎能吃人么？”钟辰轩说，“吃什么？”

程启思说：“看堂姑妈吧。”

程如馨喜欢吃甜的，淮扬菜。程启思就找了一家这样的餐馆，把菜单捧到程如馨面前让她点菜。钟辰轩吃东西一向都是挑剔得很的，就看到程如馨在那里大吃大喝，程启思和钟辰轩看她吃都看饱了。

钟辰轩悄悄朝程启思递了个眼色，言下之意就是：“怪不得你这堂姑妈身材这样呢。”

程启思凑到他耳边，非常小声地说：“你别看她这样，年轻时候可是个美女呢，追求者可多了。”

“你们两个在嘀嘀咕咕什么？”程如馨一抬头，就看到程启思和钟辰轩在交头接耳，声音响亮地问。程启思早有先见之明，找了个包间，省得程如馨的声音干扰到其他客人。

程启思赔笑地说：“没有，我们在说案情呢。” RYCkRMSbkQrHtRmCyVdynXOUZQZH7VvBYLxZEyTr5tl5/fMxgmZZmPey8CbEC6q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