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天方夜谭18

程启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如果换了往常，他大概是要把罗景狠骂一通的。但是安瑶的事，让他已经骂不出口。

有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又怎么能再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那样的爱情。

钟辰轩笑了笑，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把打印出来的小槿的照片递了过去，罗景一看，就激动得叫了起来。“是她！真的是她！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启思，这是在哪里拍到的？小槿现在在哪里？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程启思开着车，慢腾腾地说：“我们没有找到她。这是一个摄影师在动物园摄影的时候，偶然拍到的。我们把画面放大定格，发现居然是小槿。”

钟辰轩从后视镜里，分明地看到罗景的脸色变了一下。“动物园？”

程启思说：“对，动物园。就在那位摄影师拍到小槿的当天早上，有一个男人被发现死在豹舍里。他是被豹子咬死的，死状相当凄惨。”

罗景握着照片的手，再次颤抖了一下。“一只波斯豹？”

程启思猛地刹住了车，转过头去看他。“罗景，你怎么知道？”

罗景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因为必须是一只波斯豹，而不是非洲豹、华南豹、西藏豹……一定得是一只波斯豹。”

程启思看看钟辰轩。钟辰轩说：“罗景，这件事跟小槿有关，对么？”

“不是她杀的人。”罗景立刻说。“绝不是她。”

“我没有说是她杀的人，目前看起来，杀人的是一头豹子。”钟辰轩说。“但我很想知道，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罗景的眼光，突然变得遥远了。“你们应该想得到是为什么？”

程启思问：“居鲁士的宝藏？”

钟辰轩笑了。“不和女神的金苹果，又出现了。”

程启思开车把罗景送到了一家酒店，罗景死活不肯去住他家，就是想一个人“清净”下，程启思也懒得跟他再“客气”了。

罗景一直捧着小槿的那张照片发呆，直到程启思叫他下车，才“喔喔”地答应着地进了电梯，还盯着照片舍不得移开眼睛。

程启思在冰柜里拿了几瓶啤酒，递了一瓶给罗景。罗景也不喝酒，只是把打印出来的照片举在眼前。程启思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把照片从罗景的手上一把抢了过来，扔在了一边，大声地说：“现在麻烦你说正事！”

罗景呆了一下，苦笑着抓起酒瓶喝了一口。“启思，用不着这么大声吧。”

程启思哼了一声。“罗景，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别的不说，老馆长就是死在她手里的。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对她念念不忘？她对你，不过是利用而已！”

提到老馆长，罗景顿时露出了难过之极的神色。钟辰轩打断了程启思的话头，说：“你就别再数落他了。罗景，告诉我们，你发现了什么？”

罗景又大大地喝了一口酒。“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博物馆里面。我找到了一些珍稀的古籍，又去了好几趟设拉子。还有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小镇……我努力想把我们曾经见到的那一切，理出个头绪来。传说中的居鲁士大帝的宝藏对我并没有吸引力，至少我并不想去发掘它。发掘的过程，也是一种破坏。我只是想看看……想看看那宝藏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辰轩曾经说过，他认为居鲁士的宝藏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但是，至少会存在一座神殿，一座存放着居鲁士的身体的神殿。我想找到这个地方……我也想知道，居鲁士的头颅，究竟藏在哪里？”

钟辰轩问：“你有眉目了？”

罗景点了点头。“我在一张古老的残缺不全的羊皮上，译读出了一行文字。”他从随着的旅行袋里取出了一个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指着躺在盒子里的一块羊皮说，“这是我从当地人手里买的。你们都知道，在伊朗的民间，还是有着一些流传下来的文物的，只不过需要一双慧眼去发掘而已。我在这段时间，走遍了设拉子附近的地方……我问了不知道多少个人……”

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没有说下去。程启思看着他，在灯光下，罗景的脸显得有些憔悴，程启思一时间心里也觉得酸酸的，实在不忍心再难为他了。

“这张羊皮上写的什么？”钟辰轩问。

罗景的手指，在羊皮上缓缓地抚摸。“残缺得太厉害，有些字迹也是模糊不清，我只能译出断断续续的几句。上面说……如果有朝一日，黄金之眼失落，那么可以去寻找波斯的神兽。神兽能够帮助祭司找到居鲁士大帝的墓地……”

程启思从沙发上直跳了起来。“你是说那只咬死人的波斯豹就是……传说中的神兽？你不是在讲笑话吧？”他指着桌上的那羊皮说，“这羊皮都上千年了，那，那，那只波斯豹才几岁？你可别跟我说那只波斯豹也是传宗接代一代代下来的！那豹子我见过，一副病恹恹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波斯神兽呢！”

钟辰轩瞪了他一眼，说：“你着什么急？让罗景讲完啊。”

程启思又重新坐了回去，深呼吸了两下，镇静了一下情绪。“说说说，罗景，我看你今天能说出什么来！”

罗景苦笑。“于是我就开始调查所谓的‘神兽’。神兽一定是当时波斯有的动物，我想过很多，最后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豹子上面。野生波斯豹已经濒临灭绝，不过，曾经有一只被送到中国成海市的动物园来……”

程启思打断他说：“你不会以为这只波斯豹活了几千年吧？”

罗景说：“我当然不会这样想。”他顿了一顿，“这毕竟是一份有了年头的羊皮纸了，我们不要忘记当时……当时可没有现在这样进步的科学。也许那时候，他们认为他们的‘神兽’可以一直活下去。但是这实在是不可能的……我只是认为这是一个线索而已。但是，你们说一头波斯豹咬死了一个人，而小槿又出现在这里，我就肯定这个线索，我是找对了。虽然，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

他再次拿起了被程启思扔在一边的照片，几乎是温柔地摩挲着照片上小槿的脸。“她也来了。小槿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居鲁士的宝藏。她再次出现了……她一定是为了那笔宝藏而来的。你们说她出现在那头波斯豹咬死人的现场，那一定不是偶然的。”

程启思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对，你总算是从天方夜谭说到现实情况了。不管那些宝藏什么的，死了一个人是实实在在的，现在还正在验尸呢。那头波斯豹，现在还被隔离关着。而小槿，她也的的确确出现在了现场。我原本认为是你想她想得都产生幻觉了，但既然摄影师把她给拍下来了，我们也只能承认现实。”

罗景茫然地说：“我……我现在只关心她在哪里。”

钟辰轩和程启思对视了一眼。钟辰轩叹了口气，说：“别着急，我们已经在调查她的行踪了。这里不是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伊朗，只要她在这里，我们总能把她找出来的。何况，我看她也没有有意躲着人。我倒是有点怀疑……”他瞟了罗景一眼，“也许她也想见你。”

罗景顿时脸上浮现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看得程启思直想骂他“没出息”。“真的？真的？她也想见我？她……她不恨我？”

程启思忍无可忍，大声地说：“她恨你？她凭什么恨你？她接近你，利用你，她还恨你？应该是你恨她才对吧？你怎么变得像傻子像白痴一样？”

罗景苦笑地说：“是，你都骂得对。我是自找苦吃，行了吧？”

钟辰轩笑了笑，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们可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罗景，你就先留在这里吧，我猜小槿总是会出现的。”

他看了看表，对程启思说，“我们也应该回局里了，已经出来了这么久了。上头对这事盯得紧，我们日子也不好过。我们要一直不回去，连累一堆人替我们受罪。”

程启思说：“你倒是越来越懂得替他人着想了。”

钟辰轩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你现在是越来越对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了。”

回了局里，吴晴正在那里团团转，一看到他们两个就扑了上来。“哎呀呀，你们总算回来了！”

程启思问：“有什么进展没有？”

“我去了医院。”吴晴一连串地说着，“跟那几位老爷爷老奶奶谈话可真够累的。他们有的说看到一个男人扑在圈舍的玻璃上呼救，有的说听到了他呼救的声音，还说得加油添醋的！但是因为那是特制的玻璃，非常坚固，所以也相当隔音，传出来的声音也很微弱。这几位老人走近一看，看到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有的当场就吓得昏倒了。”

程启思仔细咀嚼着吴晴的这番话，慢慢地说：“那么，这几位证人有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是怎么进去的？”

“没有！”吴晴说得十分肯定，“我特意在这个问题上多问了几遍，但他们都说是先看到严大爷往那边看，才注意到死者的。”

钟辰轩说：“也就是说只有那位严大爷比较走运，看到了死者进去。”

吴晴连忙点头。“可是我们仍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进去。完全想不出任何合理一点的理由！”

她又轻轻吁了一口气。“我去看了一下那具尸体，很恐怖。豹子的利爪一点不比老虎逊色，将死者的脸撕得稀烂，头皮都撕下来了不少，身上的皮肤大半也撕得血肉模糊。就算我是死者很熟悉的人，我也一定认不出他的。”

程启思看了她一眼。“小晴，你有什么想法？”

吴晴眨了一下眼睛。“自从有了DNA鉴别，根本就不会出现混淆死者的情况。我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我也知道我是想得太多了。”

钟辰轩却说：“未必是你想多了。”

程启思和吴晴都转向了他。钟辰轩说：“DNA鉴别得有一个基础，或者说是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有供比较的样本。就像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死者原来的身份，我们能拿什么来跟他比较呢？他身上没有证件，也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我们没有办法作DNA鉴定的。”

程启思反驳说：“我们肯定能查出来的。”

钟辰轩有点困惑地皱了皱眉。“如果能够那么轻易地让我们查出来这个人是谁，恐怕他的脸就不会被撕扯成这样了。”

吴晴插口说：“豹子是很凶猛的。虽然它不会攻击天天见着的饲养员，但是它们的领地里突然闯进来了一个陌生人，它也许就会非常凶狠地去攻击他了。因为死者侵入了属于它的地盘！”

钟辰轩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它并不饿。”

吴晴想了一想，说：“对，我记得我进去的时候，也看见那个大食盘里面还有吃剩下的肉食。那只豹子……它一点也不饿，所以他并没有吃死者的肉。它只是反复地抓他，撕扯他，用力咬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自己都打了一个寒噤，住了口。

李龙宇这时从外面跑了进来。“我找到摄影机拍下来的那个女孩子了！”他扬着一张纸，“这是她在酒店住过的记录，外国人，很好找！她昨天晚上到的，登记入住，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酒店。因为她出去的时间非常早，大概四点的样子，门童以为她是要去机场搭早班机，就问要不要帮她叫车，她却说不要。她结了账，就没有回来过了。”

钟辰轩说：“看来她是直接去了动物园。那么之后呢？”

李龙宇摊了一摊手。“我已经查过了，她没有再入住过。目前也没有她离开了成海市的记录。你们为什么觉得她跟这件事有关？总得有点原因吧。”

程启思迟疑了一会，看了钟辰轩一眼。钟辰轩简单地说：“她曾经杀过人——在国外。”

李龙宇蹙起了眉。“没有抓到她？”

“我们以为她死了。我们都亲眼看到的……”程启思说，“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再活着回来。感觉……感觉就像是一个亡灵又从阴间回来了。”

钟辰轩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一个亡灵从阴间归来，那么她一定是有某些必须要做的事，或者有某个迫不得已的原因。”

程启思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宝藏对一个死了的人，还有任何意义么？”

“宝藏？”吴晴瞪大了那对乌溜溜的眼睛，李龙宇也直了眼睛。钟辰轩责怪地看了程启思一眼，大概在怪他不应该把这件事说出口。

程启思却不太在意。小槿跟这件事有关系，几乎是一定的。反正那桩事发生在伊朗，又是件几近于天方夜谭的事，说出来恐怕大家也只会付之一笑。如果藏着掖着，反正会让人心生怀疑。

钟辰轩也没有再表示反对。程启思便问：“你们知道古波斯的居鲁士大帝么？”

莫明说：“历史课上的时候学过一点。”

吴晴却摇头，说：“我不知道。”

李龙宇跟着摇头，说：“我上历史课都是摸鱼的，完全没印象了。”

程启思叹了一口气。“那我简单一点讲。我去伊朗旅游那一次，住在我远房表弟罗景工作的一家博物馆里，却发现馆长被人杀害了，而且五脏都被掏空了。我跟当地一个警官一路追查下去，发现真凶却是一个女孩子。她为的是一笔传说中的宝藏，才杀人的。”

吴晴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把五脏都掏空了？好残忍的手法。她把这些内脏怎么样了？”

钟辰轩简单地说：“用作祭祀了。”

吴晴的小脸又白了一下。李龙宇问：“那最后呢？这个女孩子怎么样了？”

“她被追得无处可逃，陷进了流沙里。”程启思说，“我们看着她陷进去的。我们也认为她一定是死了，但是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来了这里。我们是亲眼看着她死的……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吴晴声音发颤地问：“你们为什么不把她救出来？如果你们有好几个人在场，是肯定可以把她拉出来的啊。”

程启思愣了一愣。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没错，当时在场的人，自己，钟辰轩，罗景，还有一个剽悍有力的当地警官伊齐德，和一部性能不错的车。如果他们真想把小槿拖出流沙，并不是没有机会的。可是，他们都没有这样做，只是去抱住了想扑上去救人的罗景。这是为什么？……

钟辰轩开口了。“因为我们都从来没有见到那样的景象，所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吧。” B3fiaPJDYe/WCZ6mfJ7sgRGeIP9kxabMjFfIoldIde6XYLdWJqaIYXc4CLWLkVe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