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天方夜谭6

其实，其中的原因程启思当然也已经想到了，只是总觉得有些寒毛直竖而已。钟辰轩盯了他一眼，说：“有什么可怕的？你又不是没见过要人器官的连环杀手，还用得着怕这个？”

程启思慢慢地说：“这不一样。它们带着神秘而古老的文明……总是具有某种慑人的力量，让人……心生敬畏。”

小槿一个劲地猛点头，钟辰轩低头往那祭坛望了下去，袅袅的烟雾缓缓自祭坛升起，让人的眼帘有些模糊。

“有什么？”程启思问。

钟辰轩抬起了头，揉了揉眼睛。“……你自己来看吧。”

程启思走了过来，他一低头，就被那烟熏得想流眼泪。他强忍着眼部的不适往里面一看，立刻转开了脸。

在祭坛底部的余烬里，还有没有烧尽的内脏器官，看大小，应该是属于人类的。

“看来，我们在甬道里看到的那具尸体的内脏就在这个祭坛里。”钟辰轩脸色有点难看，说，“只是不知道，馆长的……是不是也在这里？”

钟辰轩沉默地望着程启思。程启思实在受不了他那样的眼神，说：“有话你就快说。”

“我是在想……我们究竟到这里是来干什么的？”钟辰轩慢吞吞地说，“找你表弟？找宝藏？找凶手？”

程启思一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辰轩环视着四周。“这里真的可能会有宝藏吗？居鲁士大帝的宝藏？”

程启思吃了一惊。“你什么意思？”

钟辰轩扬了扬眉。“藏在沙漠里的古城，这样的传说并不少，不是吗？你别忘了是什么指引我们到这里来的。”

程启思不可置信地说：“你难道以为，居鲁士大帝真正的陵墓，就在这里的沙漠里面？那座小镇里隐藏了一座存在了几千年的古城，而我们进来的甬道就是入口？”

小槿张大了嘴。“古城？居鲁士？你们在说什么？居鲁士的陵墓应该在波斯波利斯啊，我去那里看过，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程启思简单地回答道：“罗景就是为了寻找居鲁士陵墓里的宝藏才来到这里的。他找你要那颗蓝宝石镶的黄金首饰，也许就是能够进入这座陵墓——这座传说中的古城的关键。”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小槿，“那颗宝石……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小槿说：“那是我外祖母留给我的，我一直收藏在保险箱里。外祖母叮嘱我，这颗宝石不能拿出去给别人看，所以我也一直没有戴过。我给罗景看过……如果不是他要，我也决不会带出来。”

程启思疑惑地说：“你的外祖母？……”

钟辰轩的目光一直在小槿的脸上打转，这时候说道：“小槿，你的眉毛，你的鼻梁，还有你的嘴唇的形状，很像是西亚这一带的人。比如这里……伊朗。”

确实，小槿的五官比中国人要深一些，眼睛虽然是绿的，但眉目间那种特有的浓郁深邃的感觉很像当地人。钟辰轩又问：“你的外祖母……你知道她是哪里的人吗？”

小槿呆了呆，说：“这个，我从来没有去想过，不过，我有一张她的照片。”她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个项坠，一按，坠子弹开了，她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很小的照片。照片的颜色很老旧了，泛着黄色。

钟辰轩把那张照片接了过来，程启思也探过头去看。是黑白照片，上面是一个相当美艳的女子的头像，高鼻深目，一头浓艳的黑色卷发。程启思说：“照我看，你外祖母很像这里的人啊。这么说，你会有那颗蓝宝石，倒是说得通的。”

小槿难得地沉默了好一阵。然后，她说：“你们说什么宝藏，古城……可是，这里除了一幅壁画之外，什么都没有。”她缩了缩，“而且好冷。”

程启思脱了外衣披在她身上，说：“沙漠的夜确实比较冷。”

钟辰轩仰起头看了看天色，说：“天都快亮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他们沿着刚才的路一路回去，走向了另外一条岔道。程启思问小槿：“这是不是你刚才来的路？其实这路不难找啊，你怎么会在里面转不出来了？”

两个手电筒都没电了，手机的电筒在甬道里实在是不太管用，三个人只能摸索着在甬道里走。小槿傻傻地说：“我不知道，我是路痴。”

程启思无语，钟辰轩却笑着说：“女孩子是路痴怪可爱的，你生什么气？”

他话还没说完，程启思就一脚踢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哎哟”了一声。钟辰轩问：“怎么，踢到铁板了？”

“铁板倒不至于，我看是石板。”程启思弯下腰去摸了摸，是一大块冰冷的石头，顺着摸上去，又是一块石板。他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哦，是石阶。我们大概走到了小槿来的入口了。”

他小心翼翼地往上爬，石阶相当陡，他心里一边数，一边爬。数到第十五级台阶时，他的头“砰”的一声又撞上了什么东西，这次倒是块货真价实的铁块了。他伸出手，推了一推，发现那块铁板是活动的。他摸索着，摸到了一个拉手，使力向上一抬，一束光就射了进来。

小槿尖叫了起来，她声音的分贝着实惊人。“出来了！出来了！”

程启思爬了出去，发现上面是一间普通的屋子，粗糙简单的木制家具，放着一些粗制滥造的陶器。靠墙的桌子上点着一支蜡烛，已经快要点完了。蜡烛旁边却放着一个银盘，程启思借着烛火仔细地看了看，那盘子是银的，花纹相当精细古拙，跟这个简陋的房间完全格格不入。银盘底部有一片暗色的污迹，看起来很像是血迹。

“你在看什么？”钟辰轩的声音突然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吓了程启思一跳。他让了一步，钟辰轩后面的小槿就再次尖叫了起来。

“这就是我看到的那个银盘！就是我在这里看到的那只手端着的银盘！”

程启思的耳膜险些被她震破，再往边上让了一步。钟辰轩把银盘拿了起来端详着，说：“工艺真不错，看来也是常擦着的，不然容易发黑。”他把银盘放了下来，“我们出去吧。”

一出了房门，就是一座小镇。小槿远远地望着那个在晨光下反光的小湖泊，抹了一把汗说：“看到水真是太好了。我要洗个澡，瞧我这一身脏的。”

程启思笑着说：“沙漠里的水，用来洗澡是太浪费了。”他忽然咦了一声，说，“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确实觉得这里的气氛有点不同寻常。镇上的人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都在盯着远处的沙漠看。程启思也对着那方向看了半天，问钟辰轩：“你看到什么了吗？”

钟辰轩摇了摇头。“什么都没看到。”他又补了一句，“倒是看到一辆不错的车。”那确实是一辆全新的装备极好的车，非常适合沙漠行驶。

程启思看了一眼蔫蔫的小槿。“我们先去找点东西吃，再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好了，再去找罗景。”

小槿摇了摇头。“我不吃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我先去睡觉了，睡醒了再吃。”她做了个苦脸，“反正这里的菜，我已经吃得想吐了。”

这地方的饭馆只有一种菜，就是羊肉。程启思其实看着也没胃口，但没办法，肚子饿了，还是得填。那个店老板会说英文，程启思就问他：“你们刚才在看什么？”他注意到，店老板就算在招待他们的时候，还在探头探脑地往外面看。

“哎哟，你们今天有眼福了，难得一遇的奇观，又出来了！”店老板大概是巴不得有个人来说说，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钟辰轩正在喝水，听了这话就问：“什么奇观？”

店老板神神秘秘地凑近了他们，说：“居鲁士大帝的宫殿！”

钟辰轩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程启思也险些被羊肉给噎着了。“什么？居鲁士大帝的宫殿？”

本来饭馆四周就围着不少人，这时候都一窝蜂地拥了过来，当地土话加着不流利的英文七嘴八舌地响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向他们讲着原委。本来两个人就听不太懂老板的蹩脚英文，这一来更是什么都听不清了。程启思提高了声音，好不容易才压下了这群人的声音：“你们一个一个的讲，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朝周围看了一眼，小声地对钟辰轩说：“这里的人还真是热情过分！”

钟辰轩微笑地说：“他们大概是看到了什么很奇异的景象，急于对我们这些外人展示一下他们古老文明的神异之处吧。听听看吧。”

最后推选出来的代表还是店老板，大概他的英语相对来说讲得最好。“我们这里，是离伟大的居鲁士大帝的墓地非常非常近。历来都有着一个传说……”说到这里，他故意地清了清嗓子，程启思小声地对钟辰轩咕哝着：“不会又是那个宝藏的传说吧？”

钟辰轩还没答话，店老板又讲了下去。“传说，在黎明来到的时候，居鲁士大帝的陵墓就会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七彩的阳光会投射在他的陵墓上，也会投射在神圣的湖泊上……”他朝不远处指了一下，“就是那里。”

程启思跟钟辰轩顺着他的手势望过去，确实有一个小小的湖泊，在晨光下闪烁。在这样的风沙下，湖水依然是清澈的，可以看得到水底彩色的石子。不过，程启思实在看不出这个小水潭有什么“神圣”之处。

“传说，在那个时候，最动听的音乐会从风中传来。我们就能看到居鲁士大帝宏伟壮丽的宫殿，出现在黎明的阳光之下。”店主的声音，也变得虔诚而庄重，“那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宫殿，而他是最伟大的国王。”

钟辰轩顺着他们的眼神望了过去，除了漫漫黄沙之外，他什么都没有看到。除了风吹过沙漠的飒飒声，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你们……看到了？”

店主用力地点头。“是的，我们看到了。最近已经不止看到过一次了，我们真是最幸运的人！”他做着手势，使劲比画着，“黑色的圆柱，每个底座都是一朵黄金的莲花。宫墙是银色的，就像铺洒在沙漠上的月光。有人站在宫殿里……他穿着黑色的祭司长袍。他正把一个人的心向神奉上……”

程启思和钟辰轩同时震动了一下。程启思问道：“一个人的心？”

“对，一颗沾满鲜血的心。盘子里还盛着人的五脏。”店主回答，“它们被装在一个银色的盘子里，献到神的面前……”

钟辰轩和程启思对望了一眼。钟辰轩问：“你确定是人的心脏，不是动物的？”

店主瞪了他一眼。“在神圣的祭祀里，是决不会用动物的心的。那是对神的不敬，神会降罪的！”

钟辰轩苦笑。在这块拥有古老文明的土地上，古老甚至原始的信仰依然存在，而且是根深蒂固的。他又问：“然后呢？”

店主突然露出了极其沮丧之极的表情。“然后，整座美丽的宫殿就消失了。像水气一样，消失了。就好像被沙漠的风吹散了一样……”

程启思对钟辰轩说了一句：“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应该都是以这样的形式消失的。”

她说的是英语，店老板把眼睛一瞪，大声地说：“你是想说我们看到的是海市蜃楼吧！不是，绝对不是！那座宫殿非常完整，绝不是那些只剩下了几根柱子的古代遗迹！附近的波斯波利斯，就是那样的遗址，还算是保存得完整的，也不过只剩下了一些高大的柱子。我们看到的，绝不是这种东西！我们看到的，是一座美丽无比的宫殿！那是伟大的居鲁士大帝的宫殿！”

程启思和钟辰轩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程启思才苦笑着说：“看来，我们低估了这里的人的现代知识普及程度了。不过，我开始明白为什么这个小镇会看到海市蜃楼的景象了，山壁，又有水，容易反射，而且小镇上也有一个小湖，可以二次反射，看到的景象，就是正像了，折射出来的就是我们先前所看到的那幅壁画！”

钟辰轩慢吞吞地说：“既然他们都认为这是居鲁士的宫殿，应该会有一定的原因。他们对这些东西的判断，应该比我们来得更准确。”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收好的那根金链拿了出来，问店主，“你们这里有没有古董商人？”

店主说：“有啊，有啊。”一边回头似乎想在人堆里找人，这时，一个瘦得像是骷髅的人从一旁冒了出来，两眼紧盯着钟辰轩手里的金链。店主一转头看到了他，叫了起来：“我正在到处找你，你跑到哪里去了，帕罕？”

帕罕的眼光，仍然牢牢地盯在那条金链上。“你们是从哪里得到这东西的？”

他一说话，钟辰轩跟程启思就都吃了一惊。这个人说的竟然是一口非常流利纯正的英语。帕罕的第二句话，让他们更加吃惊。“你们都是中国人？跟那个中国人是一起的？”

程启思一震。“是的，我是他的表哥。”

帕罕点了点头，他的眼光在程启思的脸上游移。“你们是来找他的？”他看了看挤在旁边的人，“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谈吧。”

帕罕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店铺里。这是一间阴暗的小铺面，毫无章法地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古董，饰物，地毯，一眼望去琳琅满目，也不知道是真货还是假货。帕罕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简单地回答：“都是假的，骗人的。”

他这么直接倒叫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帕罕关上了门，坐到了他们的对面。“你们是不是来找罗景的？”

程启思说：“对。他已经失踪好些日子了，你有他的消息吗？”

帕罕没有回答，却指了指钟辰轩手里的金链。“告诉我，你们是在哪里得来的。”

程启思犹豫着，帕罕看了出来，就说：“好吧，我先把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们。我也是罗景的朋友。前段时间，他常常在这附近跑，有时候会到我铺子上跟我喝茶，一来二去的就熟了。他对这里感兴趣，是因为这里不知道从多久以前就流传着一个传说——刚才你们已经听到了，而且，今天也确实大家都看到了。”

钟辰轩说：“你是说海市蜃楼？”

帕罕回答：“一定是有一个那样的地方。那种建筑，也确实是居鲁士时代的风格。可是，在伊朗，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座神殿。但我确实亲眼看到了，看得非常非常的清晰，我也觉得非常奇怪。”

程启思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我想先知道罗景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