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天方夜谭5

小槿的脸红了一下。“不是……罗景那个人闷闷的，木木的，呆呆的，就知道他那些文物啊什么的，真讨厌。”她又看着程启思笑，“我听罗景提过你，说你是他表哥，小时候一起玩的。不过，你比照片上的还帅！”

程启思有点发窘，钟辰轩微笑地问：“小槿，你跟罗景是怎么认识的？”

小槿说：“我有一次一个人来伊朗旅游，正好走到罗景那个博物馆里，就认识了。后来，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直到……”她的脸色骤然黯淡了下来，“大约半个月以前，他突然打电话给我……”

法国和伊朗本来就有时差，小槿正睡得香，突然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抓起了手机。“喂？……”

“小槿，是你吗？”罗景的声音非常兴奋，小槿一时间几乎没听出来是他的声音。她意识到是罗景，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罗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那一头的罗景这时候才意识到有时差的问题，忙不迭地道歉。小槿一口截断了他的道歉，“醒都醒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有什么事，你会这时候打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吧？”

“没事，我没事。小槿，我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的。”

小槿呆了一下。这还是罗景第一次“请她帮忙”。当然，她肯定是求之不得的。“你说，什么事？”

罗景迟疑了一下。“我……我想要你把你那颗宝石带来。就是那颗很大的蓝宝石。”他又急急地解释说，“我不是想要你的宝石，我是发现了一些事情，需要那宝石的帮助。”

小槿问：“你要那颗蓝宝石做什么？虽然那宝石是保过险的，但如果弄丢了，我爸爸会骂死我的。”

罗景一迭连声地说：“你放心，我只是拿来用一用而已，绝不会把你的宝石弄丢。小槿，拜托你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好吧。”小槿还是答应了，“你现在在哪里？”

罗景对她说了一个地名。“我现在没办法离开那里。小槿，你过来一趟，要尽快。”他把行程详细地对她说了一遍，小槿一边听，一边记下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坐飞机到了伊朗，然后根据罗景说的路线来到了一个小镇上。因为她本来就来过伊朗，所以一路上很顺利。

“那个小镇在哪里？”程启思问。

小槿说：“就在离设拉子不是很远的地方——离居鲁士的陵墓很近，在沙漠上的一个小绿洲里。”她又补充了一句，“其实，隔得也不算近，我从设拉子过来坐车坐了好久呢。”

程启思问：“然后呢？你见到了罗景？”

小槿点了点头。“对。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他。一见到他，我就发现他非常兴奋。他告诉我，他发现的东西会是考古界的巨大发现。他找我要那颗蓝宝石，我就拿了出来。这时候，我才知道他要那颗宝石是做什么用的。”

程启思和钟辰轩同时竖起了耳朵。小槿接着说：“他非常小心地拿出了一个包裹得很仔细的布包，一层层地打开。里面包着的是一个黄金的工艺品，我觉得像是一个颈饰。这个东西很奇怪，我家本来就是做珠宝生意的，我对珠宝也算是有些了解，复古的首饰也见过不少，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描述，“那首饰大概有一个小孩子的手掌那么大，整个的感觉是圆形。做工非常精细，雕成一个人头鸟身的形状，而中间有一个凹陷的地方，是一个托座。”

小槿又沉默了一会，才说：“看到这个东西，我马上就明白了，为什么罗景会要我把那颗蓝宝石带过去。”她吸了一口气，“我把蓝宝石放在那个托座上，刚刚好。我当时觉得非常奇怪，问罗景，罗景却拿出他的一套工具，准备把宝石在托座上镶好，我问他他也不回答，只说等事情告一段落，再慢慢讲给我听。”

钟辰轩把那张羊皮取出来递给了她。“是不是这个？”

小槿抢过了羊皮。“你在哪里找到的？就是这个，跟上面画的一模一样。”她突然蹙起了眉头，“这上面……有血？这是怎么回事？”

程启思简单地回答：“是在罗景工作的博物馆发现的。”他又把那截金链取出来，“你见过这东西吗？”

小槿接过来仔细看了几眼。“不，我没见过。不过……我觉得这是根脚链，你们看，这长度，作手链，好像长得太多了。而且，这种工艺，黄金的色泽，还有上面刻的花纹，跟罗景那个黄金的古物真的非常相似，我想应该是一批的古物。”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可惜断掉了。这条金链真是美，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也想给自己做一条一样的。”

她把金链放回程启思手上。“下次借给我，我去照着做一条。”

程启思啼笑皆非地看着她。“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

小槿啊了一声，脸又哭丧下来了。“是啊，罗景失踪了……对了，我刚才还没有讲完。他一把宝石镶好，就说要走，让我留下来等他。我一听就急了，我在这里等他等了好多天，等得急得不得了，他居然又要把我一个人扔下？于是，我死活不干，非要扭着跟他一起走。但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走到一间屋子前面，就有个老婆婆来了，她看了罗景手里的东西，又出来了一个老爷爷。最后让罗景进去了。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

她忽然做了个鬼脸，“就算不让我进去，我还是溜进去了。”鬼脸还没做完，她的脸上又露出了一副哭丧的表情，“可是，我走进来，就只看到这么条什么都没有的小路。没有老婆婆，老爷爷，没有罗景，也没有宝藏……”

钟辰轩打断了她的话。“小槿，你说你是溜进来了，怎么溜进来的？”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间屋子。”小槿忙说，“我在那里等了好久，都没有动静，我就大着胆子去推门，门居然一推就开了。我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一看，地面上有个大洞，下面有一排石梯，我就走下来了。”

程启思跟钟辰轩对视了一眼。程启思说：“看来，这条地道不止一个入口。一个入口在居鲁士大帝的陵墓里，另一个在小槿说的小镇上。”

小槿叫了起来：“你们是从居鲁士陵墓进到这里的？！”

钟辰轩点了点头。“小槿，你还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事？”

小槿想了一会。“有，我看到了。有人给罗景开门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双手。你们见过海市蜃楼吗？”

她这前后两句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程启思莫名其妙地说：“海市蜃楼？电视上看过。”

“我在小镇上等罗景的时候，看到了海市蜃楼。”小槿说，“我看到了一座壮观的神殿，里面正在进行祭祀仪式——有一个全身黑衣，像是祭司一样的人，手里端着一个银盘，里面盛着血淋淋的内脏。那只手……我后来又看到了——就在有人给罗景开门的时候。”

两个男人都没有作声，等着她讲下去。小槿的绿眼睛像猫儿一样闪着光。

“在黑暗里，浮现出一双很美的手。那双手端着一个雕着花纹的银盘，银盘是空的。那只手……”她轻轻吁了一口气，“真的很美很美。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手。尤其是在那样的黑暗里……周围都是黑暗的，在朦胧的烛光里，浮现出现了一双美丽的手。我当时都看呆了……”

程启思苦笑地说：“小槿，你形容了半天，除了知道那只手很美之外，我还是一无所知。那双手有没有什么特征？”

小槿又想了一会。“他戴着一枚戒指。黄金的戒指，镶着一颗很大的蓝宝石，蓝得就像海水一样。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颗宝石竟然跟我那颗非常相似。不过，肯定不是同一颗，因为这颗宝石比我那颗要小一些。”

钟辰轩沉思地望着小槿。“你对宝石很感兴趣，也很精通。”

小槿笑了。“我说过啦，我家里就是做珠宝生意的。”

“那双手是白种人的手，还是当地人？”程启思追问。伊朗属于亚洲地区，这里的人肤色普遍都是偏黄的。小槿又歪过头想了一会。“当时的光线很暗，我不敢肯定。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白种人的皮肤。那是一种非常美丽的肤色，晶莹的蜂蜜色，像月光一样。”

“是男人的手，还是女人的手？”钟辰轩又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倒把小槿给问住了。她愣了好一会才说：“这我就说不出来了，手指很修长，我……我看不出来是男人的手，还是女人的手。”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想，这个人一定浑身都穿着黑衣服，所以，我才只看到他露出来的一双手。他整个人，都像是溶进了黑暗里。”

钟辰轩微笑地说：“你认为那是个男人？为什么，小槿？至少在你的潜意识里是那么想？”

小槿怔在那里。“这个……也许，是因为……我看到的幻影？他很高，很修长……所以，我才会用‘他’……不过，我不敢肯定，真的完全不敢肯定……”

钟辰轩沉思了一会，说：“小槿，你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小槿转身指了一下。“那边。

程启思说：“正好是跟我们相反的方向，看来，这是一条很长的地道，从居鲁士的墓室一直直通到小镇上的。“

钟辰轩说：“那我们就往那个小镇上走吧。”

小槿叫了起来：“回小镇上？我们不找罗景了？”

“当然要找他。”程启思说，“不过，就算要在这地道里探险，也得把必要的工具带够，像你这么乱跑是不行的。你在这地道里面走了多久了？”

“……我不知道。”小槿低声说，“我没戴表，手机也早没电了。但是，肯定已经很久了，我转来转去转不出去，还睡了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程启思看着小槿，只觉得这女孩子实在是不靠谱到了极点，在这样的地方都能睡上一整天。“大概呢？”

“……应该至少一晚上了吧？”小槿讷讷地说。

程启思在心里计算着，罗景跟小槿在这个小镇失散其实也不过就是昨天晚上的事。问题是，罗景联系不上已经好几天了，前几天，他在哪里？

“我们先找出路吧。”钟辰轩说，“出去再说，别我们也困在这里了。”

三个人走了没多久，面前却赫然出现了一条岔道。程启思一呆，回头问小槿：“你过来的时候，这里有岔路吗？”

小槿转着眼珠想了半天。“我……我想不起来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我是路痴，连车都不怎么敢开的。”

程启思无言，问钟辰轩：“你觉得，是走左边，还是右边？”

钟辰轩说：“随便。”

程启思更无言，径直往右边的岔路走去。小槿没走两分钟，就嚷着说：“怎么这条路走起来比刚才累得多？”

钟辰轩说：“这条路虽然没有台阶，但却是上坡路，只不过坡度很缓。我们像在爬山一样，一直在往上走，你当然会觉得比走刚才的平地累多了。”

小槿已经走不动了，整个人都挂在程启思的手臂上。程启思开玩笑地说：“要不要我背你走？……”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头撞在了墙壁上。这一撞，却把墙壁都撞开了，程启思摸着自己的头，喃喃地说：“我的头有这么硬？”

钟辰轩说：“不是你的头硬，是这墙壁本来就是一扇门，你一碰当然就开了。”他皱了一下眉头，“奇怪，外面有光，好像是月光。我们究竟走到哪里来了？”

三个人一出去，顿时都呆住了。外面是一大片空地，四面都由高高的山崖环绕着，中央却有一个湖泊，月亮倒映在里面，景致十分迷人。

小槿叫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这是走到哪里来了？我明明是从小镇上走过来的啊！”

程启思缓缓地说：“我想，你是穿过了山腹了。小镇就在山崖外面，面对着沙漠。而你是通过山腹里的甬道走过来的……而这块地方，是被山跟外界隔开了……”

这时，天上的云层缓缓地移开了，奶油色的月亮露出了她的脸。当月光洒在山崖上的时候，小槿发出了惊呼声。

“这……这就是我看到的海市蜃楼啊！”

在山崖上，画着一幅巨大的图画。这幅图画大得惊人，几乎布满了整片崖壁。而崖壁也特别平滑，像是被刀斧削过一样。

这幅图画，画的是一座神殿。银色的墙，黑色的柱子，每根柱子的基座是一朵金色的莲花。虽然只是一幅巨型壁画，但确实画得非常精美，连莲花底座上的每一个花瓣都是精描细绘的。

程启思突然大笑了起来。“这就是所谓的海市蜃楼？这就是所谓的壮观的神殿？只是一幅壁画而已！经过了两次或者更多的折射，而且海市蜃楼本来就看不怎么清楚，当然就会认为是一座立体的神殿了。实际上，只是一幅画而已……这就是所谓的居鲁士时代的神殿吗？”

钟辰轩指了指。“你看，在壁画前面放着的那个燃着火的祭坛。那可不是画的，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

他盯着那个祭坛。那个祭坛原本应该是金的，但因为长期地燃着火，已经烧得发黑了。火燃得熊熊，一股混杂着怪异味道的香气从祭坛里散发了出来。那种香气就是他们曾经在居鲁士的墓室里闻到过的味道，但因为掺杂了某种奇怪而难闻的味道而让人觉得特别不舒服。“那上面……我指那个祭坛上……画的……很像是阿胡拉神。”

程启思借着月光，注视着那座祭坛。祭坛上密密麻麻地雕刻着各式各样的花纹与图案，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一个人头有翼的神明。那带翼的人背后有一轮月亮，却几乎被云层遮住了，看起来像是月食。雕刻是精细的，但手法相当稚拙。

钟辰轩已经朝祭坛的方向走了过去。程启思问：“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看看里面烧的是什么。”钟辰轩说，“你不觉得那里面燃着的那股味道闻起来很怪么？祭坛里一般都会放香料，香料总该是香的，怎么会有这么一种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