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着沉星走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牡丹园门外。此时已是寅时,但见大门紧闭,园里些许灯火晃动,似是有客人留宿。
绯绡看了看门,“我们还是从后门进去吧?姑娘可知后门在哪里吗?”
沉星漂亮的双眼毫无灵气,变得空洞而迷茫,只淡淡地答了句“知道”,便又向后院走去。
王子进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但又不方便说,回头看向绯绡,却见他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收声。
过一会儿绯绡凑过头来,“她好像想起什么了,莫要阻她。”
王子进点了点头,望着如人偶娃娃般美丽而木然的沉星,不觉有些担心,只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沉星带着两人来到后门,伸手推了推门,却发现门被上了锁。
绯绡走上前去,只轻轻一推,那门咯吱一声,应声打开,里面传来嗒的一声,却是锁头落了地。
王子进此时方明白,他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两从何而来。
沉星见大门打开,急忙走进去,望着后院的花园开始发呆,口中轻念着:“不一样,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了?”
王子进不由奇道:“哪里不一样啊?这不就是牡丹园吗?你生活过的地方。”
沉星伸出一只玉手,指着荒芜的后花园,“什么都不一样了,庭院还是那个庭院,可是假山和花木都不见了。”
“莫要想这些,你不是记起那东西在哪里吗?我们赶快去取吧。”绯绡提醒她。
“对了……”沉星这才回过神来,“是回来取东西的。”
“那东西是在你的房间里吗?”王子进问道。
“我的房间?对了,我要看看我的房间怎么样了。”说罢她便在花木扶疏的林中找了一条小路走了下去。
“哎!你的房间在内院啊,不是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王子进在后面跟着着急。
身后绯绡忙拉住他,“莫要声张,看她走到哪里去。”
只见沉星拐了几个弯,最后在一个破旧的小屋前面停下来。
王子进见到那破败的茅屋惊讶至极,“这不是柴房吗?”
沉星却并不理会,伸手推开了茅屋的门扉,借着朦胧的月光,可见屋里堆满柴草。
“怎么变成了这样?我的床哪儿去了?”沉星满脸诧异。
“沉星,我们快走吧,你住的地方,是那边的大屋啊。”王子进连忙拉她,却见在朦胧的月辉中,她原本丰盈美丽的双颊深深塌陷下去,皮肉干瘪,活似一具干尸。
王子进被她吓了一跳,她莫不是又要吃肉喝血了吧?现下找不到动物,她会不会抓我充数?
他也不敢言声,偷偷闪到一边,“绯绡,她何时变作这副模样的?”
“早就是这样了,只是你没有发觉而已。”绯绡答道,皱着眉望着举止奇怪的沉星。
沉星在柴房里四处打量,伸手摸向窗棂,“没错,我就住在这里,这里还被我刻上了记录日期的字。”说完还哼起了歌,“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唱的是初识时的那首《春江花月夜》,她哼着歌,深陷的眼睛又迷离起来,似乎思绪已经飘到了很久以前。
这曲子触动了王子进的心事,想当初沉星一袭红衣,美若天仙,一首《春江花月夜》唱得如天籁之音。
如果自己不接那花球,她会不会仍是个在湖面上载歌载舞的仙子?也不会沦落成枯骨,在这肮脏之地唱着旧时歌曲。
一样的乐曲,因心境不同,听起来已是千差万别。
沉星唱了几句,叹了口气道:“如玉姐姐的歌,真是好听啊,何时我也能唱得如她那样好呢?”
语气中满含羡慕,仿佛灵魂躲进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小世界,将王子进和绯绡都屏蔽在外。
接着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镜子,我的镜子呢?”
王子进终于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想起要找什么了,不过是一面镜子,拿了赶快走吧,可莫要再装神弄鬼,不然自己会被她吓死。
只见沉星披头散发,慌忙去搬角落里的柴草,王子进也过去帮忙,却不忍心看她已枯朽的面孔。
两人搬了一会儿,柴草便被搬空,沉星在墙壁的角落里摸索半天,竟拉出一块砖来,又伸手探进砖洞,摸出一面铜镜。
她甚为珍惜地摸着镜子,“这是我的宝物啊,总算没有丢失……”
那是一面蒙尘的镜子,现在已经腐朽得不成模样,不过从镜框精致的镶边,可见其做工精美。
沉星开心地倒转了铜镜,用袖口要将镜面的浮灰擦去。
王子进急忙伸手阻道:“莫要照那镜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沉星一把扔开镜子,双手惶恐地捧着自己的脸,“刚刚那是什么?那是我自己吗?怎会变成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