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天光大亮,王子进枯坐在床边,脸上遍布泪痕。
绯绡突然走过来,推了推他的肩膀,“子进,沉星快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王子进急忙抹干泪水,跳下了床。
“她的魂魄在我这里待过,我能感知她的所在。”绯绡抿了抿嘴,轻轻地说,“如果你真的想跟她在一起,就下楼等她吧,莫要生出什么事端。”
王子进连忙蓬头垢面地跑到楼下,只见东京城的长街上,店铺依次开张,几名小贩挑着货物出来叫卖,城市像是个迟暮的老人,迟缓地从睡眠中苏醒。
在长街尽头,只见一个红点由远及近,慢慢走来,似乎是谁执了一支妙笔,在灰蒙蒙的街景上,添了一点朱砂。
那是袅袅婷婷的艳,是灼灼其华的艳,是风华绝代的艳,王子进望着那艳色向自己走来,只觉心中百感交集,荡气回肠。
一时竟不知是该为这艳喜悦,还是该为这艳悲哀。
沉星见王子进在客栈门外等她,立刻扑到他的怀中,口中还喃喃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王子进觉得怀中躯体纤细柔软,鼻翼间芳香萦绕,谁又能想到这个温香软玉的少女是一具干尸呢?
“果然是什么?”王子进强忍着泪水问。
沉星趴在他的怀中,轻轻地道:“年初看相的人说,今年会有一位贵人带我离开烟花之地,当你接得我的花球时,我便在想,会不会就是这个呆子呢?”她说着抬起头来,“现下看来,果然是你,我真的好开心,谢谢你给我这样的幸福。”
王子进望着她的翦水双瞳,爱惜地拨了拨她额前的秀发,“我答应你,还会带给你更多的幸福。”只觉心底的一方柔软已被触动。
二楼的客房中,绯绡一袭白衣,站在窗口望着相拥的二人,不禁摇了摇头。他要不要告诉子进,沉星对他一见钟情都是因为他特有的吸引妖怪的血液呢?但最终他还是长长地叹息,放下了竹帘。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这男欢女爱之事,本是你情我愿,他又何必阻拦?
沉星在楼上见到绯绡,甚是有礼地跟他作福道谢,感谢他施展妙术带她离开了烟花之地。
绯绡无法忍受她身上的气息,只说了两句,便匆匆离去。
“我这就去再订个房间,你先换件干净衣服吧。”
“咦,你怎知我衣裳脏了,我总是莫名其妙地将衣裳弄脏,还不知道怎么弄的,我刚刚就发现衣裳好像又脏了。”
王子进从行李里找了一件干净的袍子让她暂且穿上,将她的衣服随手丢在用来沐浴的木桶里,只见那木桶中的水一圈一圈地被晕成了红色,他忙别过头去,生怕那血水再让他产生更多的联想。
等他再回到房中,只见沉星洗漱完毕,正坐在妆台前对镜梳妆。初升的晨晖照在她细嫩洁白的脸上,如明珠般熠熠生辉,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姑娘将来有何打算呢?”
沉星偏着头,不以为意地道:“还能怎样?自是跟着你。”
“你确定要跟我走吗?我只是一介书生,而且身无长物。”王子进心虚地垂下眼帘,沉星身为行首,一贯锦衣玉食,只怕她跟自己过几天日子便会叫苦。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沉星的头微微垂了下去,捏紧了梳子,似乎非常伤心。
“不!当然不是!”王子进急忙分辩。
“那你是嫌我出身青楼吗?”沉星又哭了起来,“以前我便对自己说过,谁带我出来,我便嫁给他,可是现下你却嫌弃我。”
王子进心想:你又何止出身青楼,早知了你是女鬼都没有嫌弃过你,他急忙解释:“不是不是,姑娘误会了。”
“那就是说,你会娶我了?”沉星立刻高兴地抬起头,眼中满含幸福的神色。
他本就对沉星满怀倾慕之情,但见她也确实是真心喜欢自己,当下便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也要当新娘子了,要穿大红喜服,戴凤冠霞帔了。”她望着王子进,竟有泪水滑出,“我也有出嫁的一天啊,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王子进见她竟如此欢喜,鼻中更是一酸,忍不住将她抱在怀中。反正绯绡说过,自己阳寿无多,大不了陪她几年算了。
两人正说着,却见房门被推开,是客栈的小厮已为沉星准备好了客房。沉星这才擦干泪水,恋恋不舍地去自己的房间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