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没错,就是傀儡幻术,你能用我就不能用吗?”库房中回荡起开朗的笑声,一个人影飘飘荡荡地从屋顶落下,姿态轻盈潇洒,宛如轻云,“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魂魄了吧?”
那人着了白裳,在黑暗中看起来很刺目,面如冠玉,眼带桃花,似在看一场好玩的闹剧,不是绯绡是谁?
“你是哪里来的妖孽,找我的麻烦?”那蜘蛛怒道,将口中的半截纸人吐了出来。
“看咱俩的样子,是谁比较像妖孽啊?”绯绡拿着折扇指了指蜘蛛丑陋的肚子和长足,掩嘴偷笑。
“废话少说!”那蜘蛛说着就扑过去。
绯绡闪身躲开一击,再一回身,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长刀,刃上是朱红的血色。
“这次是真身,果然比刚刚强了不少啊。”绯绡扬眉一笑,就与大蜘蛛斗了起来,那蜘蛛边用触手不停地攻击,肚子里还不断吐丝。
“哎哟,我且忘了,不能让你在这里做网。”绯绡歪着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双足一蹬,如轻灵的乳燕般蹿出茅屋。
“看你还能跑到哪里?”那蜘蛛要追,无奈茅屋的门太小,根本挤不出它庞大的身躯。
“呵呵,叫你平时不要吃那么多的生气,现下长得这样大,多不方便。”绯绡站在门外,故意朝那气急败坏的蜘蛛招手。
“你也忒小瞧我了。”那蜘蛛怒道,几条长腿如巨镰般挥舞出锋利的寒光,那茅屋便如纸做的一般,轻易便被它拆了。
“你还有点本事。”绯绡见状长刀一指,剑眉如锋,喝道,“放马过来吧!”
话一出口,只觉一阵腥风扑面,带动着发丝飞扬,那蜘蛛已然爬了过来,正张牙舞爪地要做生死之搏。
两人转眼便在那茂密的林中展开搏斗,蜘蛛妖的身躯庞大异常,绯绡也不敢和它正面交锋,但那蜘蛛却远不如绯绡灵活,招招落空。
两人一攻一守,一退一进,竟是打了个平手。
“你既然与我决斗,干吗不使出真本事?”
“我的真本事怎会使在你身上,莫污了我的刀。”绯绡笑着在林中蹿来蹿去,那树林茂密葱郁,倒是给他做了很好的掩护。
“你我本是同道,干吗要如此生死相残?”那蜘蛛知道继续斗下去必是两败俱伤,想打缓和的余地。
“莫要将我与你相提并论。”绯绡却不吃这一套,“修行是修行,吃人是吃人,怎么能够拿吃人当修行?”
那蜘蛛听了似有感触,连触须都不如方才剑拔弩张,“你莫不是不知道?这世界本就弱肉强食。看那高居庙堂的官宦,有哪一个不是背后血流成河,白骨如山?”说着叹道,“不过杀人的方法,各有不同。”
绯绡却不以为然,“你本可去山上修行,却偏偏跑到闹市当中,那活生生的血肉分明诱惑了你,莫要为自己狡辩。”
那蜘蛛听了,似是被说中心事,一时气急,迅速地爬了过去,攻势更加凌厉。
绯绡已然一扭身,如燕子般轻灵地躲了过去。
又在林中斗了一会儿,虽然胜负未分,但此时树林中已满是蛛丝,地上的黏液沾得人的脚行走不便,绯绡的动作已渐为缓慢。
那蜘蛛见状很是高兴,趁势追击,伸长触手就向绯绡的背心抓去,哪知绯绡头也不回,白影一闪,回手就是一刀,一只触角已应声落地。
触角被砍,大蜘蛛立刻疼得在地上翻滚哀号起来。
绯绡把玩着长刀,笑嘻嘻地走到它面前,仰望着它庞大的身躯,“还有七只脚,你想怎样被砍下来呢?”
“起……”倒在地上的庞大蜘蛛突然大叫一声。
“起什么?”绯绡听了不由一愣,不明白它话里的含义。
哪想一个黑影突然斜斜地冲向面前,他连忙举刀去挡,却还是晚了一步,长刀发出当的一声轻响,脱手而出。
跟着脖颈间一阵吃痛,却是那只被砍断的蜘蛛脚居然自己跳了起来,如钢铁做的箍圈,勒着他的脖子,牢牢地将他钉在一棵粗壮的树上,他挣扎了两下,却分毫未动。
那蜘蛛一见得逞,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蛛丝从腹部奔涌而出,转眼就将绯绡在树上缠成个粽子,他连动下脖颈都很难。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就是这世上的真理。”蜘蛛侥幸得胜,眼底兴奋地闪着妖异的光,“那些弱小的人与物,本就没有生存的权利,还不如成了我的骨血,变成强者的一部分来得幸福。”
绯绡只觉身上蛛丝越来越多,越来越紧,勒得他肋骨生疼。
“现在说大话也没有用了,你已被绑成这样,看你如何翻盘?”那蜘蛛见已经将绯绡牢牢缠住,胜券在握,不由得意。
“可是我明明砍断了你一只脚,你怎么还这么精神?”绯绡有气无力地问,蛛丝勒得他肋骨生痛,俊美的容颜也浮上了失血的苍白,宛如美玉蒙尘。
“要想杀了我,除非挖出我的心脏,否则即便砍掉头都能死而复生。”蜘蛛尖声狞笑,甚为得意的模样。
“蜘蛛还有心脏?我怎么从未听过?”
“就在这里啊,有厚厚的胸甲保护,谁能穿透它呢?”它伸出螯足,指了指覆盖着黑毛的胸口,朝绯绡大喊,“死狐狸,给我去死吧!”
说罢它扬起镰刀般锋利的巨足,便向绯绡的脖颈砍去,可是在剑气刀锋中,这个被蛛丝团团缠住的少年,脸上却浮现出诡异的笑容。那笑容让它有不祥的预感,还没等它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他唇齿轻启,念出了一串呢喃般的咒语。
刹那间有红光从它身后暴起,它意识到不妙,砍向绯绡脖颈的螯足急忙回护自己的后心。但是那光如同利箭般变成了千万束,直向它的后背插来,落雨般密集,哪里挡得住。
“啊啊啊——”面对红色刀雨,它发出绝望的哀号,但终究还是晚了,不过瞬息间它的胸口便被钉满了尖利的红刃,密密麻麻,几乎将它庞大的身躯肢解。
“这年头像你这么老实的妖怪不多了呢,虽然也让我费了些力气……”被蛛丝紧缚的绯绡轻笑着呼啸一声,无数红刃汇聚成一把尖利的血色长刀,结结实实地钉在了蜘蛛的心脏上,正是他方才被打落的那柄。
蜘蛛被他气得翻了翻巨大的眼珠,随即林中突然火光冲天,居然有人放了把火。火舌舔舐着林木中的蛛丝,坚韧的银丝眨眼间便化为飞灰。
“你、你这浑蛋……”蜘蛛有气无力地望着他,脸上却浮现出残忍的笑,“可是我死了,你也甭想独活,这蛛丝没人能解得开,你要在这火海中为我陪葬!”
可是被蛛丝团团裹住的绯绡却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身体呼地一下消失不见,随即从丝茧中蹿出一只毛发雪白的狐狸。
“说你傻还真傻,何必要解开,变小点不就出来了?”狐狸轻盈地落在它的面前,摇头摆尾。
“你、你……”那蜘蛛本已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此时几乎被它气死。
“老蜘蛛,你怎么活了这么久还不明白?强即是弱,弱即是强,纵是再弱小的东西也不是生下来就该被杀死的,而再强大的东西也终有毁灭的一天。”说完,它得意地摇了摇尾巴,“还有,下辈子投胎再做妖怪,记得要像我一样伶俐可爱,太难看会影响运气的。”
接着它的身体化作一道白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熊熊烈火中。
那蜘蛛听了,心下凄然,眼中的光辉也慢慢地退去。想自己一味追求力量,跑到东京城筑巢,以吸食人命为生,可是到头来又如何呢?
转眼间一切都化为飞灰,倒不如当初在林中做一只饮甘露、晒月光的小小蜘蛛来得快乐。
多少人类都看破红尘,消极避世,倒是自己,坠入了虚荣繁华之中,无法自拔。
然而它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经太晚,眼中光辉慢慢地退去,生命无多。
燃烧的烈火如蛟龙般转瞬即逝,无情地吞噬了它庞大的尸身,连着它无尽的力量,追求欲望的野心,都在光与热中化为飞灰,就像它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林中草木被烧得噼啪作响,烈火卷着浓烟,像是凶猛的怪兽般在肆虐摧残着一切。在滚滚黑烟中,林子外正站着一位青衣书生,他脸色焦黑衣衫破落,一看就是逃跑不及被烟熏的。
这书生不急着逃命,却焦急地望向金红色的火海,只见片刻之后,一个白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火光中蹿出,却是一只毛发雪白的狐狸。
“绯绡,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会出来了!”王子进一见到这狐狸的身影,立刻欣喜若狂地跑过去,将它抱在怀中。
而白狐也十分惬意地眯起了眼睛,似乎对他温暖的怀抱十分满意。
“我在放火前还见到了你做的傀儡,真的跟我一模一样。”王子进大呼小叫地嚷嚷。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狐狸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舔他的面颊,似在催促他。
王子进不由一愣,方想到自己身处险境,急忙抱住怀中狐狸,转身便发足狂奔,将那修罗火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一炷香工夫后,两人已跑到了鸿福客栈的大门外,遥见客栈中火光冲天,街坊邻居发现走水,正在奔走扑救。
原本金碧辉煌、豪气四溢的客栈失了法术的庇护,竟在眨眼间便衰败下来,门柱上红漆剥落,鲜红的大灯笼也露出竹篾骨架,残破的红绢在夜风中飞舞,宛如无主孤魂。
“里面住宿的客人不会有事吧?”眼见客房中仍灯火通明,王子进不由担忧地问。
“不要紧,没有人吸食他们的元神了,自会慢慢地复原,过几日便会无恙。”绯绡从他怀中探出头,笃定地回答。
“如此大的客栈,竟转眼间破落成这样。”王子进见火光中飘飞的黑絮,不由心生感慨,纵是拥有无比伟力,万千财富又怎样?最终不过一切成空,又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
“所以说富贵如浮云,最是虚幻。”
“绯绡,我想明白了,人生苦短,只有经历的一切才真正属于自己,你我明日便去那烟花柳巷看绝代佳人去吧!”“呃?”绯绡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