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修,亦作“修权”,即如何强化君主权力。全文围绕“权修”即巩固君主专政这一中心,提出许多重要见解:其一,“野不辟,民无取,外不可以应敌,内不可以固守”,“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而求权之无轻,不可得也”,将国家实力与君主权力的关系联系起来,国家实力不强则君主权力必弱,其政权也必难巩固,突出了“权修”二字之宗旨。其二,“操民之命,朝不可以无政”。强调重视农业生产和统治百姓,禁止工商业发展与农业“争民”“争货”“争贵”,确保农业生产得到发展。其三,就治国驭民而言,主张根据劳绩大小,“察能授官,班禄赐予”等用人原则,同时君主要严格实行法治,这是“立朝廷”“用民众”之法宝,只有“申之以宪令,劝之以庆赏,振之以刑罚”才能防止“暴乱之行”的发生。其四,君主要注重教育民众,在教化方面要推行礼义廉耻,禁止邪行,要求从小事做起,防微杜渐,并强调百年树人的重要性及意义。文章谈得较多的是如何凝聚民众、富国强兵以达到称霸天下的问题。
文中提出了许多积极有益的思想主张,直至现在仍具有借鉴意义。比如“其积多者其食多,其积寡者其食寡,无积者不食”,按劳分配的思想原则;及“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人才培养的思想原则等;都很富有哲理意味。本篇文辞浅显而流利,与《战国策》颇相近,疑为战国时人或秦汉间文人所为,对于治国牧民之道,言之极精,治政者不可不读。
万乘之国 [1] ,兵不可以无主 [2] ;土地博大,野不可以无吏 [3] ;百姓殷众,官不可以无长 [4] ;操民之命,朝不可以无政 [5] 。地博而国贫者,野不辟也 [6] ;民众而兵弱者,民无取也 [7] 。故末产不禁 [8] ,则野不辟;赏罚不信,则民无取。野不辟,民无取,外不可以应敌,内不可以固守。故曰: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而求权之无轻,不可得也。
[1]万乘(shèng):犹“万辆”。指兵车。战国时大国称“万乘”,以其地可以出兵车万辆。乘,古时四马拉的战车为一乘。
[2]兵不可以无主:军队不可以没有统帅。主,主帅。
[3]野不可以无吏:田野不可以没有治理地方的官吏。
[4]官不可以无长:官吏不可以没有统领的长官。
[5]朝:朝廷。指国家。政:政令。指政策法令。
[6]野不辟:土地得不到开垦。野,原野,田野。指城郊以外的广大农业地区。
[7]民无取:民众没有动力。取,读为“趣”。督促。
[8]末产:末业。指与奢侈品相关的工商业。古代以农业为根本,所以称工商业为末产。本末相对称,即指农业为本业,而工商业为末业,本末不可倒置。但在《管子》一书中,对工商业的禁止,远不像商鞅法家那样严厉,只是强调把农业放在首位而已。
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军队不能没有统帅;领土广阔,田野不可以没有官吏;人口众多,官府不可以没有上级长官;掌握着百姓的命运,朝廷不能没有政令。地域广大而国家却很贫穷,是因为土地没有得到充分开辟;百姓众多而兵力却很薄弱,是因为民众没有得到战争的激励。所以,不禁止经营奢侈品的工商业过分发达,土地就得不到广泛而充分的开辟;赏罚不严明可信,民众就得不到督促。土地没有开辟,民众缺乏激励,对外就不能抵御敌人,对内就不能固守国土。所以说:空有万辆兵车大国的虚名,却没有千辆兵车的实力,还想君主权力不被看轻或削弱,那是办不到的。
地辟而国贫者 [1] ,舟舆饰、台榭广也 [2] ;赏罚信而兵弱者 [3] ,轻用众、使民劳也 [4] 。舟车饰、台榭广,则赋敛厚矣;轻用众、使民劳,则民力竭矣 [5] 。赋敛厚,则下怨上矣;民力竭,则令不行矣。下怨上,令不行,而求敌之勿谋己 [6] ,不可得也。
[1]地辟而国贫:土地得到开垦而国家仍然贫困。
[2]舟舆饰:装饰华丽的车和船。舟舆,指权贵乘坐的舟船与车马。舆,本谓车厢。此处指车。饰,装饰。指过分装饰美化。台榭广:建造宽广而高大的宫室和楼台。台榭,泛指楼台殿阁。榭,指建在高台上的厅堂敞屋。
[3]赏罚信:赏罚能如实兑现。
[4]轻用众:轻易地役使民众,即轻易就兴师动众。轻,轻易,随便。
[5]竭:枯竭,用尽。此处指劳师动众地修造亭台楼榭和车船,而不去练兵卫国,白白因过度劳役民众使其力量消耗枯竭而用尽。
[6]求敌之勿谋己:想不让敌国图谋侵略自己。
土地开辟了,而国家仍然贫穷,那是权贵阶层的车船都过于豪华、楼台亭阁修造太多的缘故;赏罚严明而信实,但兵力仍然很薄弱,那是因为轻易就兴师动众、使民力过度劳役的缘故。因为,车船太豪华,楼榭亭台过多,就会使赋税繁重;轻易就去兴师动众,使民众过度疲劳,就造成民力枯竭。赋税繁重则民众怨恨朝廷,民力枯竭则政令无法推行。民众怨恨自己的国君,发出的政令不能很好执行,到如此境地而想要祈求敌国不来侵略或图谋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欲为天下者 [1] ,必重用其国 [2] ;欲为其国者,必重用其民;欲为其民者,必重尽其民力 [3] 。无以畜之 [4] ,则往而不可止也 [5] ;无以牧之 [6] ,则处而不可使也 [7] 。远人至而不去,则有以畜之也;民众而可一 [8] ,则有以牧之也。见其可也 [9] ,喜之有征 [10] ;见其不可也 [11] ,恶之有刑 [12] 。赏罚信于其所见 [13] ,虽其所不见,其敢为之乎?见其可也,喜之无征;见其不可也,恶之无刑。赏罚不信于其所见,而求其所不见之为之化 [14] ,不可得也。厚爱利足以亲之 [15] ,明智礼足以教之 [16] 。上身服以先之 [17] ,审度量以闲之 [18] ,乡置师以说道之 [19] 。然后申之以宪令 [20] ,劝之以庆赏 [21] ,振之以刑罚 [22] 。故百姓皆说为善 [23] ,则暴乱之行无由至矣。
[1]为天下:此处指争夺天下。
[2]重用其国:爱惜地使用本国力量。重,慎重。
[3]重:珍惜。
[4]畜(xù):容留,留住。一说饲养、养活。
[5]往:离开,散去。
[6]牧:统治。
[7]处:留居,居住。
[8]一:统一精力、意志。
[9]可:可行的,可以做的。
[10]征:征验,有所表现。此处指实际的奖赏。
[11]不可:被禁止的事。
[12]恶:厌恶。
[13]信:兑现。
[14]化:感化。
[15]厚爱利:指多向百姓施恩。爱利,指仁爱利益。
[16]智礼:是非礼节。
[17]上身服以先之:在上位的要身体力行地去做表率以此引导民众。身服,自身遵行。先,引导,示范,做榜样和表率。
[18]审度量:明确法规和制度。审,明确。度量,引申为法规、制度。闲:用于遮拦阻隔的栅栏。引申为阻隔、防备。
[19]置:设置。师:乡师,负责宣教的官员。《立政》曰:“分国以为五乡,乡为之师”。道:同“导”。教导。
[20]申:申明,约束。一说反复、重复。宪令:法令。
[21]劝:奖励,激励。庆赏:奖赏。
[22]振:震慑,威慑。振,古与“震”可通用。一说为“举救”。
[23]说:同“悦”。喜欢,高兴。
要治理天下,必须珍惜国力慎用本国之民;想要治理好国家,必须慎重保存国内民众的财力物力;想要治理好民众,不敢轻易动用民力不使之虚耗殆尽。人君没有办法养活自己的民众,人们就要外逃而无法阻止;没有办法管理好民众,即使他们留下来也不能很好的为国效力。远方的人们来投奔而不走,是因为能有效地养育他们;人口众多又齐心协力就能够统一号令,那是因为有效地管理了民众。见到人们做好事,表示喜欢,就要有实际的奖赏;见到人们做坏事,表示厌恶,就要有具体的惩罚。对所见的喜欢或厌恶之事,真正做到赏功罚过了,见过的人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即使见到那些未曾见过的好事和坏事,人们又怎敢去任意做呢?如果见到人们做好事,喜欢而没有实际的奖赏;见到人们做坏事,厌恶却没有具体的惩罚。赏功罚过,对自己见到的都不能使亲身经历的人如实兑现,那么想要人们做或不做那些自己喜欢或厌恶的事,是不可能的。君主能够给予更多的关怀和利益,民众就会亲近君主;明确了是非和礼节,民众就能得到教化。在上位的要以身作则起表率作用来引导民众,制定法规制度来防范民众的不良行为,设置乡师官吏来教导民众。这样再申明法度加以约束,用奖赏加以鼓励善举,用刑罚加以威慑恶行,如此,百姓就愿意做好事积德向善,暴乱也就不会有机会发生了。
地之生财有时 [1] ,民之用力有倦,而人君之欲无穷。以有时与有倦,养无穷之君,而度量不生于其间 [2] ,则上下相疾也 [3] 。是以臣有杀其君,子有杀其父者矣。故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 [4] ,国虽小必安;取于民无度,用之不止,国虽大必危。地之不辟者,非吾地也;民之不牧者,非吾民也。凡牧民者,以其所积者食之 [5] ,不可不审也。其积多者其食多,其积寡者其食寡,无积者不食。或有积而不食者 [6] ,则民离上 [7] ;有积多而食寡者,则民不力 [8] ;有积寡而食多者,则民多诈;有无积而徒食者 [9] ,则民偷幸 [10] ;故离上、不力、多诈、偷幸,举事不成,应敌不用 [11] 。故曰:察能授官,班禄赐予 [12] ,使民之机也 [13] 。
[1]时:天时,季节。
[2]度量:原指计量长短、多少的标准。此处指规矩、限度。
[3]相疾:互相仇视、怨恨。
[4]止:止境。一作“正”。
[5]所积者:指累积起来的功劳和成绩。积,通“绩”。功劳,功绩。或曰总计其功,计功受食,民乃勤事。食(sì):通“饲”。喂养,指提供东西给人吃。此指给予俸禄赏赐。
[6]或:如果,倘或。一说,有人。
[7]离上:背离君主。指与君主离心离德。
[8]不力:不努力,不尽心。或曰不肯出力。
[9]徒食:凭空得到禄赏。
[10]偷幸:苟且侥幸,指做事不踏实、不厚道而图取侥幸。幸,苟且偷生。
[11]应敌不用:抗敌作战不愿卖力。用,用命,效命。
[12]班禄:分别爵禄等级。或曰排列爵位等级授予俸禄,即把禄赏分开等级而进行分赐。班,分赐。
[13]机:枢机,要领。
土地生产财富受时令的限制,百姓付出劳力有疲倦的时候,然而人君的欲望却是无穷无尽的。以有时节限制的土地和气力有限的百姓,来供养欲望无穷无尽的君主,这中间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节制和限度,那么在上下之间就会彼此怨恨。于是出现了臣弑其君、子杀其父的现象。因此,对民众征收财物有限度,使用耗费民力也有节制,即使国家很弱小也一定能安宁;相反,对百姓征敛无度,耗费民力又毫无节制,即使国家很强大也一定会面临危亡。土地没有开垦,等于不是自己的土地;有民众而不去管理,等于不是自己的民众。凡是人君治理民众、养活百姓,对于按功劳业绩给予俸禄奖赏的问题,不可不审慎从事、认真处理。功绩多的俸禄奖赏就多,功绩少的俸禄奖赏就少,没有功绩的就不给予俸禄奖赏。如果有功绩而没有俸禄奖赏,人们就会离心背德;功绩多而俸禄奖赏少,人们就不会尽心尽力努力工作;功绩少而俸禄奖赏多,人们就会想法子弄虚作假;没有功绩而空得俸禄奖赏,人们就会贪图侥幸而苟且偷生。但凡有离心背德、不尽心尽力、弄虚作假、贪图侥幸及苟且偷生这几种情况,办大事不会成功,对敌作战也不会尽全力。所以说,考察每个人的能力然后再授予其官职,按照功绩的等级赐予其俸禄奖赏,这才是用人的关键。
野与市争民 [1] ,家与府争货 [2] ,金与粟争贵 [3] ,乡与朝争治 [4] 。故野不积草,农事先也 [5] ;府不积货 [6] ,藏于民也;市不成肆 [7] ,家用足也;朝不合众,乡分治也 [8] 。故野不积草,府不积货,市不成肆,朝不合众,治之至也 [9] 。人情不二 [10] ,故民情可得而御也 [11] 。审其所好恶 [12] ,则其长短可知也;观其交游 [13] ,则其贤不肖可察也 [14] ;二者不失 [15] ,则民能可得而官也 [16] 。
[1]野:田野,农田。此处指农业。市:市场,集市。代指商业。此处指工商业。
[2]家:民家,私人之家。府:府库,国库。货:财货,财富。
[3]金:货币。粟:小米。泛指谷物、粮食。《管子》书中常以粟指代粮食。
[4]乡:古代的行政单位,指地方行政机构。朝:指中央朝廷。
[5]农事先:以农事为先。
[6]府不积货:国库不聚积财物。
[7]市不成肆:集市上没有货物排列。肆,本意是排列、展开。此指货摊、商店。
[8]朝不合众,乡分治也:朝廷不召集众人议事,是因为地方政府各司其职。众,指百官。
[9]治之至:治理国家的最高境界。
[10]情:性。二:不同,其他。
[11]御:驾驭,管治。
[12]审其所好恶:考察了解他爱好什么、讨厌什么。
[13]观其交游:观察与他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交游,指交往、结交朋友。
[14]不肖:不好。指坏人。察:明白。
[15]二者:指上面所说的“审其所好恶”“观其交游”两项。
[16]能:才能。官:同“管”。管理,驾驭。
农田与市场往往会争夺劳力,民家之用与官府国库往往会争夺财物,货币与粮食往往会争夺贵贱,地方上与朝廷之间往往争夺治理权限。所以,想让田野不积满杂草,就应把农业放在首位;想让官府不积累大量财货,就应把财富藏于民间,让私家农户的积累占先;集市上没有店铺林立或货物成行排列,就需要做到私家用度可以自给自足;想使朝廷上不必召集众人议事,就需要做到分权到乡、各司其职、治理有效。因此田野无杂草,官府无积货,市场不必店铺林立,朝廷不必时常召集百官议事,这些都是治理国家的最高境界。人的本性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人性民情以及老百姓的想法,都可以被了解和掌握。了解到他们喜欢什么和厌恶什么,就可以知道他们的长处和短处;观察到他们同什么样的人交往,就能判断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把握住这两点,就可以掌握他们的才干并能够为我所用,对民众也就能进行有效管理了。
地之守在城 [1] ,城之守在兵 [2] ,兵之守在人,人之守在粟。故地不辟,则城不固。有身不治,奚待于人 [3] ?有人不治,奚待于家?有家不治,奚待于乡?有乡不治,奚待于国?有国不治,奚待于天下?天下者,国之本也 [4] ;国者,乡之本也;乡者,家之本也;家者,人之本也;人者,身之本也;身者,治之本也 [5] 。故上不好本事,则末产不禁;末产不禁,则民缓于时事而轻地利 [6] ;轻地利而求田野之辟、仓廪之实,不可得也。
[1]守:防守,保卫。引申为保障、保证。城:城池。泛指防御工事。
[2]兵:春秋时多指兵器、器械。此处指军队。
[3]有身不治,奚待于人:言自身尚不能治,何能治他人。身,自身,身心。奚,何,怎么。待,对待。
[4]天下者,国之本也:言天下以国为本。下仿此。之,同“是”。以下五句意同。
[5]“人者”四句:意思是说有人才有人的身体,而人的身体是治理国家的先决条件。先秦诸子讲君主修养,往往强调先从“治身”开始,做到身心协调,不受外界或情绪干扰,如此才可以处理好国政。
[6]缓于时事而轻地利:延误农时、怠慢农事而轻视土地所得的收入。缓,怠慢,松懈。时事,农时和农事。指按照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时令所进行的事。即农事。
守卫国土在于城池,保卫城池要有军队,军队的保障在于捍卫民众利益,而百姓的生命财产的保障在于守住粮食。因此,土地没有开辟,就会造成城池不牢固。君主若不能治理自身,又怎么能治理别人?不能治理别人,又怎么能治理家族?不能治理家族,又怎么能治理乡里?不能治理乡里,又怎么能治理国家?不能治理国,又怎么能治理天下?而天下是以国为根本,国又以乡为根本,乡以家为根本,家以人为根本,人以自身为根本,自身又以顺应万物修身养性之大道为其根本。所以,君主若不重视农业;就无法禁止以奢侈品为务的工商业;不禁止制造奢侈品的工商业,人们就会延误农时、怠慢农事而轻视土地的收入;在轻视土地利益的情况下,还指望田野开辟、仓廪充实,那是不可能的。
商贾在朝 [1] ,则货财上流 [2] ;妇言人事,则赏罚不信 [3] ;男女无别则民无廉耻。货财上流,赏罚不信,民无廉耻,而求百姓之安难 [4] ,兵士之死节 [5] ,不可得也。朝廷不肃 [6] ,贵贱不明,长幼不分,度量不审 [7] ,衣服无等 [8] ,上下凌节 [9] ,而求百姓之尊主政令,不可得也。上好诈谋闲欺 [10] ,臣下赋敛竞得 [11] ,使民偷壹 [12] ,则百姓疾怨,而求下之亲上,不可得也。有地不务本事 [13] ,君国不能壹民 [14] ,而求宗庙社稷之无危 [15] ,不可得也。
[1]商贾:商人。古代把游走做买卖的称为商,把在商铺售货的称为贾,所谓行商坐贾。《周礼·天官·冢宰》郑玄注曰:“行曰商,处曰贾。”
[2]货财上流:指将行贿受贿带入上层。意思是因贿赂风行而使财富流向朝廷和官吏手中。
[3]妇言人事,则赏罚不信:妇言人事,当作“妇人言事”。古人认为妇女参与政治是非法的,会带来政治祸害。
[4]安难:安于患难,甘冒危难。
[5]死节:死于名节,为国献身。
[6]肃:严肃,整肃。
[7]度量不审:法规制度不明确。度量,指国家制定的各种规范和度量衡。
[8]衣服无等:服制没有等级差别。衣,指衣服。服,指衣服上的各种装饰,如玉器等。
[9]凌节:超越规范,逾越规矩。凌,超越,逾越。
[10]诈谋闲欺:搞阴谋诡计,玩弄骗术。闲,防范。一说“闲”是“间”的本字,离间、背离之意。在此有钩心斗角的意思。
[11]赋敛竞得:争相征收苛捐杂税。
[12]偷壹:苟且偷取一时之快慰,而不从长远去打算。
[13]务本事:指致力于农业生产。
[14]君国:君临一国,统治一国。壹民:使民一致。
[15]宗庙社稷:代称王室、国家。指国家政权。宗庙,指帝王国君祭祀祖宗的处所。社稷,指帝王祭祝的土神和谷神。古人用社稷指代国家政权。
做买卖的商贾在朝中掌权,就会使财货贿赂流往上层;妇人参与政事,赏功罚过就毫无信用可言;男女没有界限,民众就不懂得廉耻。在财货上流、富足只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赏罚没有信用,老百姓又不懂得廉耻的情况下,而希望百姓能为国家忍受困苦、甘冒危难,士兵能够为国捐躯、勇守死节,那是不可能的。朝廷不加以整肃,贵贱无别,长幼不分,制度规矩不明确,衣服佩戴没有等级,君臣上下都超越应守的规范,若这样还想让百姓遵从君主,安守法令,那是办不到的。君主好搞阴谋欺诈,臣下和百官就会横征暴敛,役使民众只贪图眼前利益或偷取一时之快慰,致使百姓增怨生恨,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求民众亲近君主,那是办不到的。拥有土地而不注重农业生产,治理国家而不能使民众统一和服从,在这种情况下,还指望国家不发生危难、不走向灭亡,那是不可能的。
上恃龟筮 [1] ,好用巫医 [2] ,则鬼神骤祟 [3] 。故功之不立,名之不章 [4] ,为之患者三:有独王者 [5] ,有贫贱者,有日不足者 [6]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 [7] 。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我苟种之 [8] ,如神用之 [9] ,举事如神,唯王之门 [10] 。
[1]恃:依靠。龟筮:龟甲和蓍草,都是用来占卜的工具。此指用龟蓍占卜吉凶。古代占卜,先卜后筮,卜用龟甲,筮用蓍草。
[2]巫医:专以祈祷求神来治病或占卜吉凶的人。古代巫和医不分,所以连言。
[3]骤祟:屡次作怪,频繁作祟。聚,频繁,经常。祟,作怪。
[4]章:彰显,显露。
[5]独王者:少数人财旺。王,“旺”之借字。
[6]日不足者:因穷困一天也过不下去的。
[7]树人:培养人才。
[8]苟:假若,如果。种之:指培育人才。之,此。指代人才。
[9]如神用之:即“用之如神”。亦如下句之“举事如神”。极言办事得心应手,富有奇效。
[10]唯王之门:谓这是称王天下的必经门径。王,称王。
君主行事若依靠求神问卜,好用巫医,这样,鬼神反而会经常地作怪。总之,身为一国之君,功业不成,名声不显,将造成以下三种祸患:一是极少数人财富不均;二是普遍贫穷;三是有穷得一天也没法生活下去者。若作一年的打算,最好就是种植五谷;若作十年的打算,最好就是种植树木;若作终身的打算,最好就是教育培养人才。种谷物,是一种一年就有收成的事;种树木,是一种十年才有收成的事;而培育人才,则是一种百年才能有收获之事。如果我们注重培养人才,就能收到神奇的效用,培养出自己的人才使用起来就得心应手,举办大事也就能迅速成功,若想迅速成就帝王之业,这是必需的治国之策,也是称王天下的不二法门。
凡牧民者,使士无邪行 [1] ,女无淫事 [2] 。士无邪行,教也 [3] ;女无淫事,训也 [4] 。教训成俗,而刑罚省,数也 [5] 。凡牧民者,欲民之正也 [6] 。欲民之正,则微邪不可不禁也 [7] 。微邪者,大邪之所生也。微邪不禁,而求大邪之无伤国 [8] ,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礼也 [9] ;欲民之有礼,则小礼不可不谨也。小礼不谨于国 [10] ,而求百姓之行大礼,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义也。欲民之有义,则小义不可不行。小义不行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义,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廉也。欲民之有廉,则小廉不可不修也 [11] 。小廉不修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廉,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有耻也。欲民之有耻,则小耻不可不饰也 [12] 。小耻不饰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耻,不可得也。凡牧民者,欲民之修小礼、行小义、饰小廉、谨小耻、禁微邪 [13] ,此厉民之道也 [14] 。民之修小礼、行小义、饰小廉、谨小耻、禁微邪,治之本也。
[1]士:此指男子。邪行:邪恶的行为。
[2]淫事:淫乱的事情。
[3]教:教育。
[4]训:训导。
[5]数:此言必然之势与自然之理,即规律。
[6]欲民之正:想要民众品行端正、走正道。正,品行端正,走正道。
[7]微邪:较小的邪恶。
[8]伤国:危害国家。伤,损害,危害。
[9]有礼:指在观念与行为方面有“礼”的修养。
[10]小礼不谨于国:在国内不重视小礼。谨,谨慎,重视。
[11]修:修整,修治,培养。
[12]饰:通“饬”。整饬,整顿。
[13]修小礼、行小义、饰小廉、谨小耻:应作“谨小礼、行小义、修小廉、饰小耻”。下句同。
[14]厉民之道:教育民众的方法。厉,同“砺”。砥砺,磨砺。这里指教育。一说,厉,同“励”。勉励,劝勉。
凡是治理民众的人,应该使男子没有邪僻的行为,使女子没有淫乱的事情。使男子不行邪僻之事,要靠教育;使女子没有淫乱之事,要靠训导。等到教育训导成为普遍的社会风气,刑罚就会减少,这是很自然的道理。凡是治理民众的人,都想要民众走正道。使民众走正道,就不能不禁止微小的邪行。因为,小的邪恶是大的邪恶产生的根源。微小的邪恶不禁止,而想要大的邪恶不去危害国家,那是不可能的。凡是治理民众的人,都想使民众守礼;百姓要有礼,人君就不可不重视从小的礼节开始推行。因为,在国内不重视推行小的礼节,而要求百姓能遵行大的礼仪,那是办不到的。凡是治理民众的人,都想使民众有义。要使民众有道义,人君就不可不鼓励小的善行义举。因为,在国内不奉行小的善行义举,而要求百姓能奉行大的道义,那是办不到的。凡是治理民众的人,都想使民众重廉。要求百姓重视廉洁,人君就不可不去重视日常小廉。因为,在国内不重视日常小廉,而要求百姓能够遵守大的廉洁奉公,那是办不到的。凡是治理民众的人,都想使民众知耻。要求百姓懂得羞耻,人君就不可不整顿小的无耻行径。因为,在国内若不从整顿小耻开始,而要求百姓能够信守道德从而避免遭受大的耻辱,那是办不到的。但凡人君治理民众,须要求百姓谨守小礼、奉行小义、勤修小廉、整饬小耻、禁绝小恶,这些都是教育民众的方法。而民众能够做到谨小礼、行小义、修小廉、饬小耻并能禁绝小恶,这些又正是治国的根本。
凡牧民者,欲民之可御也 [1] ;欲民之可御,则法不可不审 [2] 。法者,将立朝廷者也 [3] 。将立朝廷者,则爵服不可不贵也 [4] 。爵服加于不义 [5] ,则民贱其爵服;民贱其爵服,则人主不尊;人主不尊,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力者也 [6] 。将用民力者,则禄赏不可不重也 [7] 。禄赏加于无功 [8] ,则民轻其禄赏;民轻其禄赏,则上无以劝民 [9] ;上无以劝民,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能者也 [10] 。将用民能者,则授官不可不审也。授官不审,则民闲其治 [11] ;民闲其治,则理不上通 [12] ;理不上通,则下怨其上;下怨其上,则令不行矣。法者,将用民之死命者也 [13] 。用民之死命者,则刑罚不可不审;刑罚不审,则有辟就 [14] ;有辟就,则杀不辜而赦有罪 [15] ;杀不辜而赦有罪,则国不免于贼臣矣 [16] 。故夫爵服贱、禄赏轻、民闲其治、贼臣首难 [17] ,此谓败国之教也 [18] 。
[1]欲民之可御:想要民众服从统治。可御,即接受驾驭之意。御,统治,驾驭。
[2]法不可不审:当作“法不可不重”。指不能不重视法度。审,当作“重”。慎重,重视。
[3]将:扶持,保持。立:确立,建立。
[4]爵服:爵位及相应的服饰。服,朝服的等级,是爵位高低的标志,古代授官命爵,爵位不同,服饰也不同。贵:保持尊贵。一说意为慎重。
[5]不义:不义之人。
[6]法者,将用民力者也:意为法是用来鞭策民众出力的。
[7]禄赏:俸禄和赏赐。
[8]无功:没有功绩之人。
[9]劝:鼓励,勉励。
[10]法者,将用民能者也:意思是法是用来发挥民众才能的。
[11]民闲其治:民众背离君主的统治。闲,又作“间”。隔离,背离。一说作非议、反对解。
[12]理:情。指下情。上通:上达。
[13]用民之死命:指决定百姓生死。死命,生死。一说以死报效。
[14]辟就:避重就轻或避轻就重之意。此皆指刑罚不当而言,如使坏人逃罪或使好人受冤等。犹谓有罪避刑,无辜就戮,即包庇坏人、冤枉好人。辟,同“避”。避开,回避。就,迁就。此指治罪。
[15]不辜:无罪的人。辜,罪。赦:赦免。
[16]贼臣:指妄图篡位夺权的大臣。
[17]贼臣首难:乱臣贼子首先发难和带头作乱。首难,首先发难,带头作乱。
[18]败国之教:国家败亡之道,或指败政亡国的教训。
凡是治理百姓的人,都要求百姓服从统治、听从差遣;要想使民众服从管制驭使,就不可不重视法令的作用。法制律令,是用来建立和保障朝廷权威的。要保障朝廷有权威,就不可不重视爵位和服饰等级制度。如果把爵服授给不义之人,百姓就会轻视爵位;民众一旦轻视爵服,君主就没有威信、地位就不尊贵;君主地位不尊贵,那他发出的政令就难以推行,百姓也不愿去执行。法规律令,是用来驭使民众为朝廷出力的。要想驱使百姓付出劳动和努力,就不可不重视俸禄和奖赏。如果把俸禄赏赐授给了无功之人,百姓就会小看这些俸禄和奖赏;民众若看不起朝廷的俸禄和奖赏,君主就无法激励和劝勉民众付出努力、做出贡献;君主无法有效地勉励民众,那他发出的号召、命令就没人响应了。法制律令,是用来发挥民众才能、使用民众才智的。要想使用发挥民众的才智,就不可不慎重地授予官位、委派职事。如果授官任职不够慎重,民众就会背离朝廷的管治、阻碍行政的推行;民众若反对朝廷的统治,则下层国情、民意就不能上达;国情民意不能上达至朝廷,民众就会怨恨君主;民众若怨恨自己的君主,那他发出的行政命令也就没人愿意执行和实施了。法规律令,是用来决定黎民百姓的生死的;决定民众的生死,就不能不认真审慎地使用刑罚;如果刑罚使用不慎,就会使坏人逃脱罪罚而使好人蒙冤;使坏人逃罪或好人蒙冤,就会出现滥杀无辜或包庇坏人的事情;若杀无辜而庇有罪,国家政权就难免被乱臣贼子伺机窃取或谋逆篡夺了。所以,一旦爵位被藐视,禄赏遭轻蔑,民众被迫逃离统治,那些奸臣乱党就会首先发难,并趁乱暴动,这些都是导致败政亡国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