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笨狗感兴趣的事情好像不多。我观察过它，它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卧在自己的窝里沉默。

我不知道它算不算是一只有思想的狗。

笨狗在我们家生活的第七天，妹妹小鱼突然指着笨狗说：“哈，笨狗真笨，它头上让鸟拉了一泡白屎！”

我们听了，都去看笨狗。

“笨狗头顶上的白东西不是鸟屎，是长出的白毛！”我用手摸着笨狗头上的白毛说道。

爸爸也对笨狗头上悄悄生出的一绺白毛感到惊奇。“可能笨狗头顶上原来就长着白毛，我们没发现。土啊泥啊脏东西把白毛遮住了，我们没看到！”

妹妹小鱼也伸出手摸着笨狗头上的那绺白毛说：“它长着白毛很可爱！”

爸爸站起身，后退两步细细端详笨狗，然后，若有所思地说：“我在很早的时候，像是见过它。”

妈妈说：“怎么可能？很早是多早？”

爸爸说：“去年？也许是前年？”

“你胡说了吧！就别说前年了，就是去年，笨狗也没出生呐！”

“也是。”爸爸点着头。但是，他还是盯着笨狗说：“我以前真的见过它。是在什么地方呢？我真的见过它！”

我和弟弟妹妹都没在意爸爸的话。谁会在意大人记错了的事呢？就是大人说对了的事情，我们也不愿意百分之百地接受。

那天中午，我听见笨狗用一种很怪的声音叫了两声。

爸爸和妈妈都没在家。弟弟在邻居家玩，妹妹在炕上不厌其烦地摞枕头，根本对笨狗的叫声不在意。我跑到院子时，见笨狗望着院门外，一脸兴奋，它的尾巴翘着，摇着。院门外没人。什么都没有。

“你叫什么？”

笨狗只是扫了我一眼，它的眼睛马上又转向院门外。院门关着——要不是关着，它肯定蹿出了院门。

我猜测，肯定是张白的爸爸刚才从我家院门前经过，惊扰了笨狗。但是，笨狗的兴奋和愤怒是有区别的，叫声也是不一样的。

我很纳闷儿。笨狗刚才的叫声和现在的状态，百分之八十是兴奋。这是我的感觉。笨狗的兴奋劲儿有点消退了，它回到自己的窝里，眼睛还瞪着院门，也不肯卧下。

“你等谁？”

我问它。

笨狗没看我，眼光没有一点儿移动，仍旧直直地望着院门外。

“你在等什么？”

我的声音不小，想让笨狗听见。我也明明知道它不可能回答我。但是，我就是想问，想知道它在想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笨狗已经无视我的存在。

它的眼睛还是愣愣地望着院门外。笨狗痴痴望着院门外的神情，令我难忘。现实生活里，除了卡通片和漫画书让我着迷，还没有什么东西让我去关心、去留意的，笨狗除外，这只难看的笨狗让我多长了一颗心。也许，这颗心就长在原来那颗心的旁边，如同难兄难弟。

大约是夜里九点多钟，月亮和星星被香皂水洗过了一样，挂在夜空中，明亮而透明。童话书中说，在这样的夜里，世间定会有奇迹发生。

大人们不信，我也不信。在内心里，我只是希望而已，尤其是笨狗闯入了我们家的生活后，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别人可能觉得平淡无味，我还是觉得奇迹就在不远处。这种希望就像种子埋在土里，有了阳光有了水分有了养料，它必定发芽探出头来。

奇迹是什么呢？

因为自己心里的这些念头，搞得我在半夜睁着眼睛睡不踏实。我躺在床上想，此时此刻的笨狗还在瞪着眼睛望着院门外吧？

你不睡觉，瞪着眼睛想什么？

爸爸走进我和弟弟的房间，在透过窗口的月光下看见我瞪着眼睛。我闭上眼睛。爸爸说：“别装了，有什么事情，让你半夜把眼睛瞪得跟牛一样？”

我说：“没事！”

“没事就睡觉！”

爸爸回到自己屋子。我等了一会儿，没有了声音，爸爸劳累了一天，肯定睡着了。我爬了起来，打算去院子里看看笨狗，看它睡了没有。

结果，笨狗不在自己的“床”上。我原本是半睡半醒状态，看见笨狗不在了，我就彻底精神了，喊了笨狗一声，不见回应，于是就到院外找它。

在空空的街上，我喊叫笨狗的声音大起来。我觉得这只有思想的笨狗可能逃离了我们家。我一急，喊笨狗的声音就没有节制了。这时，我听见农场里的那些在夜里爱失眠的狗都心烦意乱地叫起来。

我听见身后传来“嗵嗵”的脚步声。我一回头，是爸爸，他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有些惊慌失措地问我：“怎么了大水，出什么事了？”

我说：“笨狗不见了！”

“我听见你喊叫，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笨狗丢了还不是大事？”

“狗没了它自己会回来的，回家睡觉吧！你半夜叫起来，弄得农场里的人都醒了！扰民！”

我问爸爸：“你说笨狗自己能回家？”

“肯定能回家！”

正说着，老远的地方又跑来一个黑影。爸爸说：“你看，你一叫唤，你妈也来了！”黑影跑近了，果然是妈妈。

妈妈开始埋怨我和爸爸两个人了：“半夜不睡觉，你们这是干什么？”

爸爸说：“笨狗没了。”

妈妈说：“笨狗没了就没了，值得你们两个人半夜不睡觉，起来瞎折腾吗？”

我觉得妈妈根本就没喜欢过笨狗，笨狗丢不丢，妈妈是不在乎的。所以，我一个人赌气朝黑夜里走去。

“大水，你上哪里去？”妈妈在身后问我。

我说：“找笨狗！”

“这孩子……”妈妈想说什么，被爸爸拦住了：“让大水找一找，笨狗丢了，他根本就不想睡觉了。”

“你说这孩子，为一只破狗……”

我一听妈妈说“破狗”，干脆就在黑夜里跑起来。

“你往哪里跑？不睡觉了？”

我听见妈妈在身后喊。

“不睡了！”

她越喊，我跑得越快。

当我一个人站在黑夜里时，我知道自己找不到笨狗。又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困了，想睡觉了。我回到自己家的院子，看见笨狗的“床”上还是空的。我就坐在狗的“床”上打起了磕睡。

我睁眼时，天色已亮。发现笨狗躺在我的脚前，我一动，它睁开眼睛看看我。它自己回来了？真的自己回来了！

“你昨天夜里干什么去了？”

笨狗看着我，它的眼睛里竟然有一种“忧伤”。当时，我看错了它的眼神。其实那眼神中包含的不是忧伤，而是一种属于它的幸福。

因为，又过了一会儿，我看见我们家的院门外，赫然立着一只大狗，它透过院门的缝隙，朝我们家的院子里窥视。它身上的毛在晨光的映射下，闪着微光，像一只铜铸的塑像。

我悄悄走近院门，朝大狗望去。这一望，吓了我一跳。

那只大狗的脑门上，也长着一绺白毛。

我回头看了看笨狗头上的那绺白毛，有了一种预感和担心，一个复杂的故事要开始了。 PqSx0oY2Nry0JGFnBomDqaP7yYmSGq5jAQXD5HmG3tHq2XECB2vhAoNptckPuK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