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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那只狗是在做操还是在跳独舞?

马利不敢在课间的时候去操场,也不敢在侧所里露面。马利会遭遇到同学的围观。不,严格说来,是马利的脚会遭遇好奇人的堵截。

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上课时,马利的班正在上语文课,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外班同学,就会在马利班的窗户上堆满了人头,他们都在朝教室里望,想认识一下马利的那双名脚。

纪老师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希望有效地平息眼前的风潮,就跟校长提出,让马利先休学一个星期,等学校里平静一些时,再让马利重返学想上课。这段时间,可以给马利留一些作业,老师再抽出一点时间给他补补课。校长同意了。

马利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差一点就哭起来。他太想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了。这两天上学简直太可怕了,他连上厕所都成了问题,只有把尿憋在膀胱里。有一次,他站在厕所里刚刚解开裤子,就看见四五个头伸过来,先认他的脸,然后再看他的脚,还对他提出了要求:“马利,脱了鞋,让我们看看你的吉尼斯脚!”

什么叫吉尼斯脚?我马利的脚都有名字了?马利勉强解完了手,在厕所里冲出一条血路,沮丧地逃回到教室。马利在自己的座位上气还没喘匀,女生谢晶晶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的话让马利的头直晕:

马利,知道你忙,也知道你有一双名脚。我们是几个外班的女生,想在一个适当的时间里,请你来到我们中间,在很小的安全的范围内,展示一下你的脚。你如果觉得不妥,我们可以付费的!

……

我可以休学一个星期了!马利连书包都没拿,急匆匆逃离了学校。

在马利的家里,马利的爸爸和妈妈因为马利的一个星期的休学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吵。妈妈心里有一种深深的忧虑:“一个孩子,求学时期,就该在学校里度过,正常地完成学业,因为一双脚,就休学在家,不能正常地上课,这会影响儿子将来的学习……”

“你打住!”爸爸原本是坐在沙发上打算听完马利妈妈的发言的,可是,他听不下去了,他站了起来,开始在屋子里转悠起来,一边走动,一边说上了:“让我们的儿子马利休学一个星期,不是我们的儿子马利的智商出了问题,跟不上学习进度了,而是因为儿子的脚出了名,出了大名。马利的脚仅仅是一双十岁男孩子的脚吗?仅仅是一双穿三十六号鞋码的平庸的脚吗?不!马利的脚是一双名脚,那双脚已经拥有了它的伟大的名字!它叫吉尼斯脚!你见识过一个人的脚会独自享有名字的吗?没有!你肯定没有见识过。可是,我们庆幸我们家的生活吧,这双伟大的脚,已经悄然无声地走进了我们的家,并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它。它不仅让全城的人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一对三十六号的吉尼斯脚,会让全中国人知道,会让世界上的人都知道……”

“你们有病吧?”马利是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听爸爸和妈妈争吵的,现在,他从马桶上愤然起身,提着裤子回到自己屋里去了。

马利的爸爸和妈妈一上班,马利就觉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妙不可言。马利的脚出名后,家里的电话成了记者的热线电话,都是来采访马利那双脚丫子的。

马利把电话线拔掉了。一个男孩子如果不上学待在家里,感觉会这么好,这是马利没有想到的。

这时,马利听见了一声类似人的狗叫。

狗的叫声引得马利耳朵直发痒。因为狗的叫声很怪,不是那种单纯的叫声,而是抑扬顿挫,受过某种训练后发出的声音。它似乎在跟什么人或是什么同类在交流。被狗的独特叫声吸引着,马利走出家门,想看看那只狗。

在住宅区的空地上,有一块金贵的草坪。那只狗就站在草坪上前腿抬起,用两只后腿站立着。它的毛极短,纯黄色,身材也瘦,两只眼睛却极大,朝外突着。马利在一年前看过一本介绍外国狗的图书,面前的这只狗,跟书上的一只狗很像,不是直系亲属,也是远房亲戚。这种狗很聪明,在狗类中最善解人意。

马利知道这种狗是狗中的贵族。马利用眼睛去找狗的主人,这很容易,离它最近的最亲的肯定就是它的主人了。

马利的家搬到这里后,他从不留心大人的生活。再说,马利也没时间留意大人们的生活,尤其是退休老人的生活。这只狗的主人就是两位退休老人。但是,这两个退休老人的穿戴很特别,在退休的人群中显得很花哨,就是人们常说的爱穿那种大红大绿、让人看了一下子受不了的那种。

老爷爷穿红衬衫,红得像裹了一面锦旗。老奶奶穿了一件绿衬衫,绿得像是一棵树。他们叫那只狗时,有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叫“爱古”。其实它是叫“爱骨”,爱吃骨头的意思。这是马利后来才知道的。

这只叫爱骨的狗,还坚持立在草坪上,但是,它的两只突出的大眼睛有些怨恨地望着两个老主人。

马利问:“它这是在做操还是在跳独舞?”

老爷爷没理睬马利,继续用一只手举在爱骨的头顶上,命令它站立着,不许把前腿放下来。

“它在做操吗?它还是在跳舞?”马利问那个把自己穿成了一棵树的老奶奶。老奶奶回头看了一眼马利,觉得马利不停地问,是个上进好学的孩子,就告诉他:“我们在训练它的才艺。”

“它很可怜的。”马利望着爱骨,心生同情。马利的话和他的怜悯眼神,被爱骨看见了,在它吃力地抬着前爪的时候,它的眼睛一直求助地望着马利。

马利受不了爱骨的眼神,它的眼神太会表达了,比说话都有感染力。马利对穿成了一面锦旗的老爷爷说:“爱骨累了。”马利自然想到了自己的疲倦的脚丫子。

“一边去!”老爷爷生气了,觉得马利影响了他的训练。

之后,马利听别人说,老爷爷和老奶奶是从杂技团退休下来的杂技演员。老爷爷是杂技团里蹬大缸的,老奶奶是杂技团里顶大碗的。他们退休在家闲着没事,买来一只狗训练,据说,是要把爱骨坚决培养成一个能传口信、叼鞋看门的有用狗才。

两个退休的杂技艺人,是花了很多的钱把它买回家的。他们先是训练爱骨倒立、捡鞋。爱骨用很短的时间就学会了。接下去,就训练爱骨不吃陌生人送给它的骨头。这很难。训练了好长一段时间,爱骨还是过不了这一关。因为它的出身和一直娇生惯养,已经使它养成了一个习惯,只知道有骨头就该吃,从没有把骨头摆到面前不能张嘴去吃的习惯。

下午时,马利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带肉的骨头,去草坪上看老杂技艺人在训练那只可怜的狗。

马利惊奇地发现,在爱骨的面前摆着一块骨头,爱骨正眼巴巴看着骨头却不去吃。再一细看,爱骨身上的毛有些零乱,像是刚刚受到过严厉的惩罚。穿着红衬衣的老爷爷手里果然拎着一根棍子,爱骨只要从眼神中流露出想吃面前那根骨头的表情,老爷爷就挥动手里的棍子,抽一下爱骨。

老爷爷看见自己的爱骨有了些进步,它已经把自己的眼神从面前的骨头上移开片刻了。这就是训练后的成绩。

老杂技艺人回头看见了马利,得意地笑了笑。他的笑意里藏着很多的话,严厉出狗才。

爱骨看见了马利。它的眼睛好像是湿了,马利回避了一下它的目光,觉得它内心很丰富,比人少不了多少。

老杂技艺人对马利说:“你可以把手里的骨头扔在它面前,它肯定不会吃的,连舔一下都不会的。”他说得很肯定,对自己晚年的事业充满了信心。

马利在扔手里的骨头时,心里还真是犹豫了一下。如果爱骨去吃他丢到草坪上的骨头,它肯定会受到惩罚的,而且是严厉的惩罚。如果不去吃骨头,舔都不去舔一下,那就……那就是理想中的狗了。这种狗在平通狗中间是不存在的。

很不幸,马利手里的骨头刚刚落在草坪上,爱骨就扑了上来。它的行为把老杂技艺人的脸面丢掉了一半。爱骨在吃那块肉骨头时,显得没有身份,也缺少骨气。

退休的杂技老艺人发怒了,不停地用手里的棍子去抽打爱骨。

爱骨在被抽打时,嘴巴里的肉骨头还一直叼着,根本就没有松开的意思。

“别打它了!”马利说道。

顶大碗出身的杂技艺人老奶奶在旁边说道:“狠打,不狠打,它根本就不会成才的。”

爱骨在被痛打中,把那块肉骨头吃进了肚子,然后,专心致志地接受棒打。它知道自己有弱点,不该贪吃。所以,棍子打在它身上多狠,它都不叫。

马利在观看眼前这一切时,不由得一直把爱骨当成了自己。

老爷爷在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马利觉得再打下去,爱骨就完蛋了。他制止杂技老艺人:“别打了,我听说动物还有动物保护法呐,你不能再打它了。”

杂技老艺人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动物保护法?我只是听说过,没有看见过,麻烦你给我找来看看。”马利说:“你这是为难我,学校的课本都学不完,我上哪里还有时间读动物保护法啊?”

杂技老艺人说:“你拿不来动物保护法,我就先训练我的狗。”说着,又打爱骨。

可能是爱骨听懂了马利的话,当杂技老艺人再打它时,它开始叫喊了,那声音让别人听了由不得你不动心,由不得你不管不问。

爱骨在看懂了马利眼神之后,学会了叫喊。

“别打了!你要是不想要它了,卖给我好了。”马利说道。这时候,两个杂技老艺人和爱骨都把眼睛看着马利,他们都觉得马利提出了一个崭新的问题。两位退休杂技老艺人需要好好想一想。

但是,蹬了一辈子大缸的杂技艺人老爷爷说:“不,我还不想卖掉爱骨。”

爱骨哀求地看着马利,像是希望他再做一次努力。马利说道:“你们想卖掉它,就敲我们家的门。”

晚上,下班的爸爸和妈妈一进家门,马利就说:“我想买一只狗。”

妈妈说:“不,你正在读书期间,养猫养狗,会玩物丧志的。”

“那是一只通人性的狗。”马利说。

爸爸问马利:“谁家的狗?纯种狗吗?”马利就告诉爸爸,是住在这个住宅区里的退休杂技老艺人家里的狗,很聪明的狗,懂得主人在想什么,并且已经学会了为主人叼鞋啊为主人伤心啊什么的。

爸爸一听,说:“可以考虑把它买下来。看来,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狗,也许真是个狗才呢。”

马利说:“它已经成为半个狗才了,离完全成为一个狗才,就差一步了。”

正说着话,有人敲门了。马利跑去开了门,一看果然是退了休的两位杂技老艺人,他们手里有根绳子,拴着那条叫爱骨的狗。

老爷爷问马利:“你想要这条狗的事跟家里的大人说了吗?”

马利爸爸说:“马利已经跟我们说过了,我只想看一看这条狗有什么特长。”

老爷爷马上对爱骨说:“快点见见新主人。”爱骨立即立起前腿,给马利一家人摆爪子。马利爸爸说:“行,我们买这条狗了。”

马利家里买下了爱骨之后,爱骨就整日跟马利待在一起。连马利上卫生间,它都跟在后边。爱骨喜欢用柔软的舌头舔马利多汗的脚丫子。每当爱骨舔马利的脚丫子时,他就感觉很爽。用马利的话说,就像是吃薄荷糖,又甜又凉。只不过品尝的渠道不同罢了。一个是使用嘴巴,而一个是用脚丫子完成美食享受的。

有一天,马利比平时起床早了一点,就看见爱骨站在阳台上立起前腿,久久地站立着。马利问它:“你是在做操还是在跳独舞?你已经被退休老艺人训练习惯了?不练功不舒服吗?”

爱骨放下了前腿,感激地望着马利。

马利说:“从现在开始,你不用起这么早练功了。就像我,不用没完没了地做作业了!”

爱骨听懂了主人的话,它的嗓子里就有了声音,像是感激后的抽泣。这声音让马利听了很心酸。 Usl7T9aKzNS9Zrnb3viP+BmOagTjnHwE/rkgAPAEs40ZEHv4wJN4zqCmRnrd6qs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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