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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桂花稀 ② ，啼乌被弹归 ③ 。
关水乘驴影，秦风帽带垂 ④ 。
入乡诚可重 ⑤ ，无印自堪悲 ⑥ 。
卿卿忍相问 ⑦ ，镜中双泪姿 ⑧ 。
① 徐渭曰：“出城，出帝城而归乡也。”按此诗文义，可审知其为李贺应试受挫后离京返昌谷时所作。
② 雪下句：曾益《诗解》：“雪下桂稀，出城之候。”
③ 啼乌被弹：比喻诗人因“名讳”事件而受到伤害。
④ 关水二句：皆为诗人自叙其归途孤单萧索的景况。叶葱奇《诗集》谓：“唐的长安就是秦的咸阳、关中之地，所以用‘关水’、‘秦风’。”
⑤ 诚可重：宋刊本作“试万里”，金刊本作“诚万里”，今从叶葱奇《诗集》据黎简校本改为“诚可重”。诚，确实。重，贵重。
⑥ 无印：无为官之印信，指应进士试失败。林同济《研究》云：“疑反用苏秦掌六国印事。”
⑦ 卿卿：对亲者的爱称。忍相问：忍泪相慰问。
⑧ 双泪姿：双眼垂泪貌。曾益《诗解》谓：“是预拟其闺人怜己意，言始忍泪相慰问，而终不能忍其泪，见悲甚也。”
长吉因“名讳”事件而无望于仕进功名，遂独自离京返回故乡昌谷，本诗即其初出长安城时所作。由于季候已届深冬，沿路一片萧索苍茫，不停飘落的霰雪值风劲吹，煞似稀疏微细的桂花飞扬天际；而他自己，则好似一只被弹丸击伤的乌鸟，忍着剧烈的疼痛铩羽逃回巢穴。“关水乘驴影，秦风帽带垂”一联，通过叙写诗人身骑弊驴的倒影映入寒水，他帽沿下的带子在风中瑟缩低垂，活现出这个踏上归途的失意者孤寂落寞的形象，堪称绝妙好辞。抒情诗所渲染营造的特殊氛围，大率是诗人心灵世界的折光反射。与《致酒行》相比，《出城》显然少了些愤激不平之气，却平添了几分黯然神伤。这两首作品呈现的情感取向上的差异，符合一般人遇到重大挫折后渐次变化的心理过程。
诗的下半首纯写诗人的感情体验。“入乡诚可重，无印自堪悲”两句，吐露了长吉行将抵家时的矛盾心情。回归山居重温亲人团聚的天伦之乐，固当可欣可珍；但自己长期汲汲功名，既往数年羁旅淹滞京洛，最后竟落得个一事无成的结局，回想起来不禁惨酸塞膺。对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而言，应试下第意味着人生道路上的一大颠踣，由此肯定会负荷沉重的精神压力。愁肠失意的李贺因性格内向更是身入“愁城”不能自拔，尤其需要有人给他以同情和关怀。出于这种心理需求，这时诗人感觉仿佛已经置身昌谷家园，一位意念中的“卿卿”填补了他生活的空白。她善解人意、温情脉脉，隐忍悲辛慰喻归客，等她转过身去，归客从镜中窥见的是她那双眼垂泪的面容。有这位贤慧体贴的“闺人”共担不幸，诗人无疑找到了他人生的避风港湾。
按“卿卿忍相问，镜中双泪姿”两句，尝被近世较多学者援为李贺娶过媳妇的证据。然而，细绎该联诗句，此“闺人”不过是诗人悬想中的意象，未必具备实际生活客观存在的品格。纵观长吉一生爱情际遇蔽塞枯槁，遂而将自己欲愿的实现转移到丰富的幻觉世界，《昌谷集》内塑造过众多大胆虚构的女性形象，无论是女神、女鬼抑或人世间的异性，从根本上讲都肇源于他现实生活的乏匮。鉴于李贺吟诗殊多依赖想象，并有相当大一部分的诗句旨在“笔补造化”，不宜拿来当作考索其经历行踪的实证依据。故要弄清诗人平生究竟有无配偶问题，必须充分尊重以下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在现存李贺生平传记资料中，论记事之原始与委宛翔实，殆莫过于杜牧《李长吉歌诗叙》以及李商隐《李长吉小传》，然其中并无一点支撑“贺尝有妇”说的蛛丝马迹。《李长吉小传》系记录传主亲姊的口述，其间道及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且演叙长吉的家庭生活琐状尤备，却根本不提他有婚娶一事。勘诸《李长吉歌诗叙》，该文还录有诗人的好友沈子明说的“贺复无家室子弟”等几句话，这从另一个侧面提示我们注意诗人可能终身未娶，因此自然也就没有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