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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怀二首

长卿怀茂陵 ,绿草垂石井

弹琴看文君 ,春风吹鬓影。

梁王与武帝 ,弃之如断梗

惟留一简书 ,金泥泰山顶

① 长卿:司马相如的字。怀:思念。茂陵:汉武帝的陵墓,在今陕西兴平东北,该陵于武帝生前即大力营造,尝徙公卿、百姓户籍以实其地。相如在汉武帝时为孝文园令,以病免职后,遂家居茂陵。

② 石井:蜀中邛州有文君井,相传为卓氏故宅,诗借来描述相如茂陵家居情景,属于移写手法。

③ 文君:指卓文君,司马相如的妻子。据《史记》载,司马相如初事景帝为武骑常侍,因病免,客游梁。梁孝王(景帝同母弟)卒,相如迫于生计前往临邛。临邛富人卓王 孙有女文君新寡,喜好音乐,相如以琴挑之,终于成就了文君夜奔相如的千古佳话。

④ 梁王:梁孝王。武帝:汉武帝。

⑤ 断梗:折断了的草木,指一钱不值的东西。林同济《李长吉歌诗研究》:“弃之是长卿弃梁王和武帝。”钱钟书《谈艺录》中华书局1984年版《补订》指出:“‘梁王与武帝,弃之如断梗’,谓长卿弃梁王与武帝,观首句‘怀茂陵’可见;王琢崖注谓梁王与武帝弃长卿,大误。”

⑥ 一简书:一卷书。汉代人著书用漆写在竹简之上,故称“一简”。《史记》载,相如病重,汉武帝遣使取所著书,使至,相如已死,其遗书乃言封禅事(筑土为坛以祭天为封,扫地为坛以祭地为禅)。

⑦ 金泥句:指封禅事,须写祭文于简版上,以玉为饰,制成玉牒,再盖上“玉检”(用玉做的盖子),最后以水银和金为泥,将玉牒涂封于泰山之巅。以上二句,谓遗其著述,足可不朽。

日夕著书罢 ,惊霜落素丝

镜中聊自笑 ,讵是南山期

头上无幅巾 ,苦蘖已染衣

不见清溪鱼,饮水得自宜

① 著书:这里指写诗。王琦《汇解》云:“长吉每旦骑驴出游,遇有所得,即书投锦囊中,及暮归,足成之。所谓日夕著书,是其事也。”

② 霜:此借霜喻白发。素丝:白发。

③ 聊:姑且,惟能。

④ 讵(jù):岂。南山期:长寿如南山。《诗经·小雅·天保》:“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以上四句意谓:早晚写完诗后,每因白发凋零而惊恐;自 己只能对着镜子苦笑,像这样苦吟不辍劳思伤神,哪里谈得上什么摄生长寿之道呢?

⑤ 幅巾:裹头的绸布。据《宋书·礼志》载,汉末王公名士多委弃正服而不著冠,以幅巾裹头为雅。

⑥ 苦蘖(niè):又名黄蘖,其皮味苦,可用以染黄褐色,乡民喜欢用此染衣,今昌谷 仍多此乔木。曾益《诗解》云:“幅巾即未上头,而黄衣已染,思弃官以就隐也。”

⑦ 饮水:暗指淡泊的生活。得自宜:得到自适。《汇解》本作“得相宜”,据宋刊本、金刊本改。以上两句意谓:岂不见溪内的鱼儿,饮水游乐,多么自由自在。

《咏怀二首》,亦是李贺不得举进士归昌谷后所作。其一以司马相如病免家居茂陵自比,于轻淡笔意中包含着愤闷和期盼;其二则从诗人白发掉落这一生理现象说起,极写由此引起的内心震撼,于是对镜感喟年寿不永,希望用潇散旷达的处世态度来求得一点自适。审察两诗所写,无论是“长卿怀茂陵”,还是“惊霜落素丝”,无一不与疾病之事相关,可见长吉当时的健康状况确实很糟,所以它们都是诗人身心俱瘁、思想反复矛盾交战的产物。

第一首前四句,全道长卿家居情状,绿草垂井,弹琴娱妻,和美自得。五、六句重在宣泄诗人的愤懑之情,不说梁王、武帝弃长卿,偏说长卿弃梁王、武帝,置身窘困境地而又力图保持人格尊严,正是李贺精神上长久承受压抑的反弹。末两句言欲藏书名山,希望能赢得身后极大荣耀,体现了诗人的一份豪气和自负。全诗以三、四句影摹长卿夫妇家居生活图景最为出色,“弹琴看文君,春风吹鬓影”,设语简炼纯净,涉形顿致传神,充满了温馨气息,历来备受论诗家的称道。清陈本礼之《协律钩玄》笺释是诗,即言“三、四(句)活画出一风流潇洒之长卿来,笔致趣甚”。林同济《李长吉歌诗研究》则说:“弹琴两句写夫妻相处之乐,轻轻一笔,描得栩栩如生,却又期期入微。”评价甚高,应承认它是李贺诗中一处非常经心的艺术创造。

《咏怀》“弹琴”两句将长卿夫妇家居乐事写得如此精切,并不意味着诗人自身亦须同等具备这样的经历。李贺这首诗借用司马相如典故用以自喻,其着眼点主要在长卿“病免家居”这一基本事实上,余下几处具体细节的描摹,未必都是李贺本人生活的写照,不能因为其间写到了长卿的夫人卓文君,便认为找到了一条重要证据,断言诗人也一定娶过妻室。只要通读《昌谷集》全编,自当明白李贺的一生委实活得非常枯槁,其于男女爱情方面遭遇之蔽塞是毋庸忽诸的事实。因此李长吉歌诗所传写的女性,基本上都属神仙鬼魅或历史传说人物,绝大多数均不具备现行存在的品格,李贺之所以乐此不疲地描绘这些幻想性的艺术形象,往往是为了填补他实际生活中的乏匮和缺失。“弹琴”一联的成功,宜归因于诗人对相如、文君这段姻缘艳羡至深,越是自感孤寂无聊的时候,他就越发渴望、神往这种温馨怡人的生活境界。尽管诗人所写多属虚构,但凭其专注执著的态度及非凡的想象力,仍能把他心目中酝酿已久的意象刻画得体贴入微。征诸古人和前辈学者的评论,实已道出这层意思,如清人黎二樵即认为《咏怀》其一“于寂寞中写出长卿极得意处”(《批点黄陶庵评本李长吉集》);近人陈贻焮教授则指出,“弹琴”、“春风”二句表现了李贺“青年期特有的憧憬幸福爱情的心情”。黎、陈两家的识解洞明事端,不作过深的牵合索求,在一定程度上触及了李贺撰写此联的创作心理,庶几近乎诗歌之本意。

《咏怀》其二是一首生命的悲歌,将诗人颠踣世途、劳瘁身心的苦恼感受尽情地抒发了出来。诗篇从“日夕著书罢”下笔,接着叙述自己由白发凋零而引发的精神上的震荡,继之慨叹生年短促及苦吟之殚思伤神。在这种前景暗淡、百无聊赖的情况下,李贺惟有感悟功名仕进实不足恋,转而希望眼前清静的乡居生活能够给他带来一些安慰。对于命运淹蹇的李长吉来说,其苦吟好像总和疾病捆绑在一块。为了吟诗镂骨呕心诚然是侵害他健康的重要原因之一,反之其身体的病困委顿又往往愈发激起亢奋的创作热情,自始与诗歌结缘直至逝世,李贺并未真正跳出过上述两者交替互动的恶性循环。但是,健康的恶化毕竟是一道警示,“惊霜落素丝”诗句中一“惊”字,道出了长吉内心的恐惧,致使他不得不暂时遏制一下驰突躁动于其心际的欲念。李贺未成年时鬓发即开始斑白,兼之不断地缺损坠落,如此凋敝病象发生在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上,信然是其体质超前衰竭的外观表征,这就难怪诗人会对此感到惶惶不可终日了。他创撰于不同时期的众多篇章,俱尝涉及这一早衰迹象。如“我待纡双绶,遗我星星发”(《感讽五首之二》);“壮年抱羁恨,梦泣生白头”(《崇义里滞雨》);“秋姿白发生,木叶啼风雨”(《伤心行》);“长歌破衣襟,短歌断白发”(《长歌续短歌》);“终军未乘传,颜子鬓先老”(《春归昌谷》);“别剑无玉花,海风断鬓发”(《平城下》);“鲍焦一世披草眠,颜回廿九鬓毛斑”(《公无出门》);“归来骨薄面无膏,疫气冲头鬓茎少”(《仁和里杂叙皇甫湜》);“从君翠发芦花色,独共南山守中国”(《官街鼓》)。诸如此类变异形象的摹画层出迭见,适足表明李贺对自己病症的忧虑终生莫能去怀。余者如《还自会稽歌》写庾肩吾“吴霜点归鬓,身与塘蒲晚”,《马诗二十三首》其六写饥马“鬣焦朱色落,发断锯长麻”等,固非直演诗人本事,然托兴自喻之意向悉甚明显,论其图状赋形之熟稔征兆,也都和诗人的自诉极为相似。 ieLn2Mnn9JgFRJISKPunuN6jPZfoHE4Y54+sOw0lQmDh6G3inKyADyZKbkm//x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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