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点完学校的事,我就直奔火车站。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济南站时天已大黑。火车站人员混杂,我随手抽出了别在身侧的笛子,握在手里。
我随身带着笛子并不是因为我多么喜欢音乐,而是为了防身。这个笛子是父亲的遗物,此笛虽然看上去跟一般的竹笛没有什么区别,实际上只是镀了漆的,响当当的一根铜钢管。拿着它过的了安检,防的了身,实在是出行的必备佳品。
虽说有物防身,但是一想到自己一个人要是趁着夜色进入古宅,怎么都提不起那个勇气。犹豫间,我已经不知不觉得走出车站很远。
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路边有一家小旅店。也许是离车站远的原因,看上去比之前见到的旅店冷清一些。不过旅店的名字很吸引人,叫“怀乡旅社”,看着就像是专门为我这种离乡多年的人准备的。
虽说济南这个地方,我有七八年没有回来过了。但是这种熟悉的故土气息,即便是跨越世纪,也会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乡情”吧。想到这里,我的心莫名的涌起一阵暖流。也就不由自主的抬脚走了进去。
老板是一个面相憨厚的中年大叔,背有点驼,面色还算红润,鬓角有些花白。一见我进来,马上热情的招呼:“小伙子,住店啊?”
我微笑着点点头,环视了一下屋里的陈设,水泥地抹的很光滑,看上去干净整洁。墙面贴了木板,上面挂了大大小小的相框。
挂在门口的是一张五寸的黑白照片,看上去年代有些久远,照片的中间是一个低矮的土坯房。旁边的一张图也是黑白的,白茫茫的一片,看背景应该是雪天照的。房子镜头前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裹着厚厚的棉袄站在雪地里,他身后的房子旁边有一棵光秃秃的老树,因为照片的材质问题,看着不太清晰。
我就这么一张一张的看下去,看到第九张的时候。照片突然换成了彩色,里面的三间砖瓦房赫然耸立,而门上那个醒目的“李”字让我心头猛的一颤。随之,一种从心底上涌的悸动侵占了我的大脑。
“这些都是老照片了,现在哪还有这样的房子啊,能盖楼的都自己盖起小洋楼咯!”我当时看的入了神,以至于老板走过来的时候我竟浑然不知。所以当他突然在我身边讲话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
我看着他靠上来的脸木讷的点了点头:“时间过得真快。”
老板听完,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问道:“听你这语气,本地人?”
我尴尬的笑了笑:“离乡好多年了。”
老板点点头:“那你是来着了,这么多家旅馆,只有我们家有这些照片,你可得好好好看看。
我点点头:“老板,你是个性情中人啊,一看就重感情。”
我这句话说完,等了半天不见老板回话,我还以为自己的说错了什么,转身找他的时候,却见他已经坐回前台开始翻账本。
“现在就剩进门第二间房了,其他房间都已经有人订了。”老板说着,又自顾自的来回翻看了两遍,然后向我肯定的点点头说道:“对,就剩这一间房了。看你年纪不大,给你便宜一些,住一天我收你五十块如何?”
我一想,这个价格也确实优惠,便点点头回道:“行,我先看看房间。”
现在想想,我当时爽快的选择住下来,是因为被那种情况下的乡情所感染了,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的话,我一定会避开这家旅馆。
我这个人其实有恋床癖,只要是换一张新床就睡不踏实。但是那天也许是旅途过于劳累,前半夜我竟然睡得很熟。
后半夜的时候,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把我吵醒了。当时我睡昏了头,心想肯定是赵小三那小子半夜出去“放水”,便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谁知,我这一翻身,那声音戛然而止,一下子四周静的出奇。
我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心想:“赵小三这臭小子起夜怎么会因为我翻身就没声了呢?”然后猛然想起,我还在旅馆里。一想到这,我后背的冷汗就不由自主的冒出来了。
心道:不好!我该不会是撞到贼了吧?真是出门不利啊!
经这么一吓,我整个人精神了很多,睡意全无。但是,我没敢睁眼睛,悄悄地竖起耳朵,仔细的洞察着周围的一切声音,毯子里的手也悄悄地放到了身侧的笛子上。
听了几分钟,那人大概是以为我睡得很熟,又开始悉悉索索的翻东西了。我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笛子。听着那人的动作渐进,我全身的肌肉跟我紧绷的心一样,都到了极限。
屋里一片漆黑,我睡觉之前还拉严了窗帘,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贼能在这么漆黑一片的环境下偷东西。
难道是超职业小偷?偷东西的时候还戴了夜视仪?
我听着他向我身边摸过来,凭借我男人的第五六七八感告诉我,我一跃而起的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给他当头一棒了!
于是,翻身、轮笛、 踢腿一气呵成,房间里瞬间惊起一阵“啊啊”的嚎叫。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朝他上身轮了三下子,这几下够他受的,就算是他手里举着匕首,恐怕也没有力气使出来了。
做完这些,我随手用枕巾将这家伙的脖子用力一勒,就伸手去拉床头的灯绳。等我看清眼前的情况后,我整个人都有些傻了。被我压在身下打的额头冒血的人,竟然是旅馆的老板,那个中年大叔。
看来,这次出门何止是不利啊,第一次住店就住进了一家黑店。本以为是碰到了一个小偷,却没想到是进了一个贼窝。
不过看他那样子也确实是可怜,想来是我刚才下的手太重,还好只是轮了三下子,要是多轮几下,没准就得出人命了。
我赶紧松开手里的枕巾,翻身从床上跃了下来。
那大叔也是有白头发的人了,哪经得起我这么折腾?我一松开枕巾他就开始趴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也顾不得头还在流血,只是一个劲的咳嗽,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见他也没啥大问题。心想:今天偷到我这算你倒霉。刚才那几下子也算是给你点教训。谁知道你之前做过多多少亏心事,骗过多少人,吞了多少黑心钱?
“哎呦大叔,怎么是你呀?你看看我这睡懵了,您这大晚上查房也不开个灯,黑灯瞎火的,我还以为遇到贼了呢!”我假装同情的看着他,语气中带着讥讽:“看您都伤成这样了,我打电话帮你叫救护车把!”
“别,别麻烦了!”这大叔竟然十分抗拒的样子。
一般按照电影剧情,这个时候被抓的毛贼应该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声诉苦,或者是把心一横死不认账,还要反过来讹我一笔。
但是,眼前这位大叔竟然捂着头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趁黑来翻你的东西,是为了确定你是我儿子。”
啥?他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