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弼 (?—452) 源出鲜卑,祖居代地。古弼(一称“吐奚爱弼”或“吐奚弼”)自幼忠厚耿直,办事认真踏实,既勤于研读群书,又擅长骑射之术。入仕之初为猎郎,是为行围出猎时侍从君主的青年优秀骑射者,由贵族子弟中选任。古弼干得很出色,后来便转门下奏事,又以才思敏捷、刚正不阿而著称。魏明元帝对他十分欣赏,于是赐名为“笔”,义为其人如毛笔一般,“直”(刚直、正直)而有用。后来,又取“笔”之谐音,改名为“弼”,亦含“辅弼之材”的意思,足见器重。他主司西部,与刘洁等人一起处理机要事务。
在太武帝即位之后,古弼因功拜为立节将军,赐爵灵寿侯。征讨并州(约相当于今山西大部与内蒙古、河北的一部分)的叛胡之后,则进为侍中、吏部尚书,主掌南部奏事。神 三年(430)十一月,太武帝再次伐夏,古弼被拜为“安西将军”,随驾出征。魏军抵达平凉后,夏国的上谷公社于等人据城固守,太武帝命两年前俘获的夏主赫连昌赴城下招降,但是未能奏效。于是,再命古弼率军奔袭安定。当时的夏国君主赫连定正带领二万步、骑兵前来救援平凉,遂与古弼之军相遇于途中。
古弼见赫连定来势正猛,认为不宜立即与之作正面交锋,而应智取。于是,他伪装惧敌,故意示弱,连连撤退。赫连定却信以为真,马上率军趾高气扬地追杀而来。魏军则暗中埋伏了一支由游牧的高车人所组成的精锐骑兵,趁夏军不备之际突然杀出。夏军事出意外,仓促应战,顿时阵脚大乱,未几即被斩首数千级。赫连定见大势已去,便返身遁逃,登上鹑觚原,以残军结成方阵固守,从而被魏军团团包围。
古弼围困赫连定,断其水草,使其人马饥渴难忍,战斗力大为减弱。数日过后,赫连定引众突围,遭到魏武卫将军丘眷的迎头痛击,全军溃散,死者万余人,赫连定身负重伤,单骑脱逃。古弼则乘胜进击安定,夏国东平公乙斗弃城逃奔长安,于是安定归魏所有。此战的结果是魏军攻陷平凉,彻底征服夏国,是为太武帝的重要业绩之一,而古弼则为此业绩作出了不小的贡献。
氐族的杨氏世居于仇池(今甘肃成县仇池山一带),太延二年(436),氐王杨难当自称“大秦王”,随后慑于北魏的军威而表示臣服,魏廷也“羁縻”待之,以求西陲的安宁。太平真君二年(441)冬,杨难当大举南寇刘宋之境,宋廷遂于翌年五月派遣裴方明、刘道真等人分兵进击仇池氐,克其都城,扶植杨保炽为主,迫使杨难当逃奔北魏。
于是,魏廷以“为杨难当报仇”为借口,命安西将军古弼督陇右诸军,讨伐仇池。他与平西将军元齐在浊水之畔合击仇池的守将胡崇之,此人即是刘宋的秦州刺史。宋军不敌,胡崇之被生擒,其部下则逃归汉中。古弼便率军从祥郊山南进,与东道将皮豹子等共趋仇池。此时,宋将姜道祖退守狭亭。北魏诸将都认为狭亭易守难攻,山路过于险峻,又逢积雪深厚,军马难以行走,因此滞留不前。古弼则认为,宋军肯定也自恃狭亭易守,便会放松戒备,则魏军以奇兵击之,必能取胜。于是,古弼独自进军,派遣元齐、贺纯突袭狭亭,果然一举成功,姜道祖兵败南逃,仇池得以收复。
但是不久之后,氐人又推杨文德为主,并且兵围仇池。古弼调动上邽、高平、汧城等地驻军征讨,始解仇池之围,杨文德逃往汉川。当时,皮豹子督关中诸军攻克了下辨,听说仇池之围已解,便建议魏军撤还。然而古弼的考虑却更为周密,他对皮豹子说道:“我军的接连获胜,必然令氐人感到莫大的耻辱,所以很可能伺机报复。假若现在立即班师,一旦敌人来袭,便会难以抵挡。故而不如暂且留在这里,养精蓄锐,以逸待劳。依我之见,不出秋冬,南寇必来,那时交战,岂非稳操胜券?”魏太武帝嗣后听到此事,感慨地称赞道:“古弼所言,确是长久之策。看来要真正制服南秦,必须依赖古弼的谋划呀!”
鉴于古弼的功劳与能力,他被征为东宫四辅之一,与宜都王穆寿等人一起参与政事,辅佐太子,并因勤勉老练而再迁尚书令。古弼的可贵之处,不仅体现在他善于领兵打仗或者治政调度有方,更在于他敢于直言谏主,乃至不顾个人安危。
上谷郡的百姓上书朝廷,埋怨官方的苑囿占地过多,以至民间的农田减少,人民无田可耕,生活艰难。因此请求朝廷将苑囿的一半赐予穷人,充作民田。古弼阅后,立即入宫奏报,哪知太武帝正与给事中刘树弈棋,无意处理公务。古弼便在旁等候,但是等了许久,太武帝仍在专心致志地下棋。这可惹怒了古弼,他旋即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刘树的头发,拖下椅子,一手揪住其耳朵,一手握拳殴击其背,并厉声骂道:“国家的政治之所以不好,都是你们这帮混蛋的罪过!”
太武帝见古弼如此暴怒,也吓得面容失色,连忙放下手中的棋子,自责道:“不理政事,是我的过错,刘树无罪,请放了他吧!”古弼这才罢手,并将上谷百姓的要求奏报圣上。太武帝被他的刚直所感动,便允其所奏,以救黎民。古弼在这之后,却主动认罪:“我在圣上面前如此放肆,确实有罪。”于是自去顶戴,请求有司治罪。太武帝急忙安慰他道:“你这是为国为民,何罪之有?从今以后,只要是利国利民之事,任你态度怎样粗暴,我也不会怪罪于你。”
又有一次,太武帝将赴河西地区大规模地狩猎,命古弼留守京师。他要求古弼提供大批强壮的马匹,供狩猎者用,但古弼却偏偏专挑瘦弱的。太武帝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道:“这个尖头奴,竟敢与我作对!待我返京之后,非斩了此奴不可!”由于古弼头形较尖,故而帝有此辱骂。古弼的属下得知后,都吓得心惊胆战,唯恐日后被杀。
但是古弼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给圣上劣马,仅仅不利于游猎,其罪尚小;但若不留骏马防备外敌入侵,则一旦有所闪失,便罪该万死了。如今北狄虎视眈眈,南虏尚未消灭,所以我一定要储备大量好马,以防万一。为了国家利益,我死又何妨!此事由我承担全部责任,与你们无关。”太武帝闻得此语后,深深赞叹道:“这样的大臣,真是国家的宝贝啊。”于是赐古弼衣一袭、马二匹、鹿十头,以示嘉奖。古弼的刚正不阿之名,也就更加远播四方。
太武帝于正平二年(452)二月被中常侍宗爱所弑,古弼未能声讨其罪,并在篡位的南安王拓跋余治下仍任司徒。未几,文成帝拓跋濬夺还政权,以古弼“施行巫蛊”的罪名而将他处死,民众都认为冤屈。
高 允 (390—487) 字伯恭,渤海(郡名,辖境约相当于今天津市及河北省、山东省的部分地区)人。其父亲高韬,年轻时就美名远扬,曾任后燕慕容垂的太尉从事中郎,在拓跋珪击破中山之后,则转仕于魏廷,出任宰相参军,可惜英年早逝。
父亲去世时,高允年纪尚幼,但是已经表现出超人一等之处,他器度不凡,聪慧异常,好学不倦,博通经史,兼及天文术数。当时崔玄伯见到他后赞叹道:“高家小儿,内怀珠玑,光彩外照,日后必成一代伟人。不过大器晚成,只恐怕我来不及看到了。”崔玄伯此语果然说中:当神 三年(430),太武帝之舅父,阳平王杜超为“征南大将军”镇邺之时,以高允为从事中郎,他已年过四十了。
杜超鉴于当时各州有许多案子悬而未决,遂命高允与吕熙等分赴各地,评决狱事。最终,吕熙诸人都因贪赃而遭法办,唯有高允一人因清廉而获嘉奖。于是,他旋即被拜为中书博士,选侍郎,以本官领卫大将军、乐安王拓跋范的从事中郎。高允嗣后相继跟随乐安王西镇长安,追随乐平王拓跋丕征讨凉州的沮渠氏政权,都建有出色的参谋功勋,因此颇得太武帝的赏识,赐爵“汶阳子”,加建武将军。其后又奉诏与崔浩一起撰写国史,以本官领著作郎。
高允又与侍郎公孙质、李虚、胡方回等人一起制定律令。太武帝和他讨论刑政,对其深入的剖析与独到的见解极感满意,于是问道:“依你之见,施政所及的万千事务中,哪一项最为重要?”
当时魏廷禁封了许多良田,而京师之中又颇多无业游民,高允力图改善这一局面,故而顺着圣上的问话答道:“我出身并不高贵,自幼接触到的多为蚕桑田耕之类,所以只能谈谈农事。古人云:方一里之地可以成田三顷七十亩,那么方百里之地就可成田三万七千顷。如若勤于耕作,每亩地可比正常情况多收三斗粮,怠惰一点,则少收三斗。由此看来,方百里之地的粮食增减数量,可以达到二百二十万斛。百里已经如此,那么以天下之大而论,则稍加重视,便能令民间与国家都储粮丰足,即使遭遇荒年、战乱,也可保无虞了。国泰民安,岂非是为政的第一要务?”
太武帝深以此语为然,立即下诏解除田禁,全部分给黎民。在天下感谢“皇恩”的欢呼声中,高允的名望也愈益提高了。高允的劝谏表现出他高度的机智和讲话的技巧,而他之成为名臣,不仅在于其机智,更在于其正直无私和实事求是。
辽东公翟墨子甚得太武帝的宠幸,在出使并州之时收受了一千匹丝帛的贿赂。其后受贿事发,翟墨子心慌意乱,便向高允求教:“待到圣上向我查询此事时,我是依实而告之呢,还是一味抵赖?”高允诚恳地答道:“阁下虽然犯罪,但本是圣上的宠臣,因此若主动交代,深表悔意,很可能会得到原谅。至于再加隐瞒,则罪上加罪,千万不可如此!”
翟墨子对于此言却将信将疑,便又去征询中书侍郎崔览、公孙质的意见,二人劝道:“受贿之罪不小,你若承认,岂不是自投罗网,更遭重处?还是抵赖为好。”翟墨子遂恨恨地说道:“想不到高允要骗我陷入死地!”于是见到圣上后百般狡辩,一味抵赖。太武帝见他如此大胆地欺君罔上,便大发雷霆,竟下令处死。翟墨子这才体会到高允与人为善、悲天悯人之心,然而为时已晚。
在崔浩撰写国史案一事上,高允更表现出令人敬佩的高风亮节。崔浩主持修撰拓跋魏的《国记》,坚信太武帝“一切按事实撰写”的指示乃是真心之言,便不加掩饰地将拓跋王室的善恶并书,又采纳著作令闵湛、郗标的建议,将国史刻在石碑上,树立郊坛之东。高允也参与了修撰之事,得知此事后悲叹道:“唉,崔浩此举必将殃及九族,而我辈也难逃杀身之祸了!”
果然,《国记》石碑一立,拓跋王室不愿为人所知的“隐私”全都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北魏贵族人员个个恼怒异常,太武帝也觉脸面无光,于是下令追究崔浩及其他参与者的罪责。高允也在被追究之列。由于高允当时奉旨为皇太子拓跋晃讲解经文,颇获太子好感,因此太子主动为他缓解罪责。太子带他进宫,吩咐道:“我先入内面见父皇,为你说情,你稍后可视我眼色,见机行事。”拓跋晃遂向太武帝讨情,说高允本就小心谨慎,并未撰写有损王族之事,只是地位低下,不能不听从崔浩的安排,故而如今应该赦其死罪。
太武帝便召入高允,问道:“《国记》是否都是崔浩所撰?”高允答道:“其中的《太祖记》是邓渊所写;《先帝记》与《今记》则是我与崔浩共同撰写。但是实际上我写得较多,崔浩只是提纲挈领,略加删改而已。”太武帝闻言大怒,责问太子道:“你怎么说他无罪?现在看来,他的罪责比崔浩还大,焉能不死?”太子连忙辩解道:“高允是吓昏了,在胡言乱语,他此前明明说都是崔浩写的呀!”一边说,一边不断对高允使眼色。
太武帝于是再问:“太子所说的是实话吗?”哪料高允答道:“臣确实罪该万死,故而不敢欺骗陛下。太子由于可怜我,所以想方设法救我一命。他其实并未问过我,我也不曾说过《国史》都是崔浩所写,这是实情,我不敢谎称精神错乱。”太武帝不禁为他这种诚实态度所感动,赞叹道:“人人珍惜生命,而高允竟能至死而不说谎、不欺君,真是个忠信之臣,确实应该赦免而作为朝野的榜样。”
太武帝接着命高允起草一份诏书,将崔浩及其僚属,下至僮吏,共计一百二十八人都处以“诛五族”之罪。但是高允却迟迟不肯动笔,太武帝催之再三,他便说道:“崔浩如果有别的罪行,则另当别论;但若仅因直书而犯上,那么还不至于遭此重刑。”太武帝闻言大怒,又要处死高允。经太子劝谏,方始息怒,感慨地说道:“要不是这个人冒着生命危险违抗圣旨,那么又要多死几千个人了!”于是除主犯崔浩外,其他人的家属都予以赦免。
事后,太子埋怨高允道:“人都应该知晓好歹,我拼命为你开脱,怎么你自己反而一再激怒圣上,硬往死路上走?”高允解释道:“记史之目的,便是作为将来的劝诫。崔浩虽然有的地方过分了一些,但是谈及君王善恶、国家得失之处,大体上并无不妥。我与他同参其事,按理应该荣辱与共,同生共死。对于殿下的好意,我万分感激,但是苟且偷生,却非我的本愿,敬请能够谅解。”闻听此言,太子耸然动容,赞叹不已;而高允的美誉则更传遍天下。
太子拓跋晃先于太武帝去世(451),高允感其恩德而悲痛异常。嗣后即辅佐文成帝拓跋濬,即拓跋晃之长子,依然尽忠直谏。例如,劝文成帝不要大起宫室,以免耗费民力民财;又劝他移风易俗,吸收采纳古代中原的风俗礼仪,以教化百姓。凡此种种建议,文成帝大多接受,对他礼敬甚重。有时候,即使高允当面指责过错,言辞十分激烈,文成帝也至多命人扶他出去,而不加罪。他常对群臣说道:“高允乃是真忠臣,我有过失,他总是当面指出,不加掩饰。而你们侍候左右,却始终不进一句逆耳之言,倒是乘我高兴之时乞讨官职。难道不觉得惭愧吗?”
高允尽管受到帝君如此的宠爱,获得极高的政治地位,家中却清贫无比,只有草屋数间,布衣粗食而已,诸子常常亲自入山打柴,以供家用。这使文成帝极为感动,得知此事后,立即赐帛五百匹、粟千斛,并拜其长子高忱为绥远将军、长乐太守。对于高允本人则更为尊重,不呼其名,而称“令公”,他遂以“令公”之号著称。
继文成帝之后,是为献文帝。高允仍然受到重用,参决朝廷要政。高允建议在郡国设立学校,置博士、助教、生员,即被采纳,于是中原地区在数百年之后,复立郡学。他历任太常、中书监、散骑常侍等职,后又晋爵“咸阳公”,加“镇东将军”。太和二年(478),高允已年近九十,请求告老还乡,但是孝文帝依旧不同意,拜为“镇军大将军”,领中书监。直至太和十一年(487)正月才无疾而终,享年九十八岁。赐侍中、司空。
源 贺 (407—479) 本姓“秃发”,名“破羌”,系出鲜卑族的秃发部,其父秃发傉檀乃是南凉的第三代统治者,自称“河西王”。明元帝神瑞元年(414),乞伏炽磐击破其国,秃发傉檀被迫归降炽磐的西秦政权,其幼子秃发破羌便逃奔北魏。秃发破羌相貌堂堂,机智敏捷,并长于武功。魏太武帝继位之后,慕其名声而召来相见。晤谈之下,十分喜爱,于是赐爵“平西侯”,加龙骧将军,并且对他说道:“你我源流相同,最初均出自鲜卑,只是后世才分别姓氏,所以你如今可以姓‘源’。”其后又嫌其名字不好,说道:“凡是题名,都应该名实相符,不可胡来。因此你不如将‘破羌’改成了‘贺’。”于是,遂有“源贺”之称。
源贺感激太武帝的提拔,事事尽心竭力,在讨伐叛胡白龙以及吐京胡等战役中,都能率先冲锋陷阵,奋勇杀敌,故而进号“平西将军”。太延五年(439)秋,太武帝调发大军,征讨沮渠氏的北凉政权,以源贺充任向导。太武帝向源贺征询夺取凉州的方略,源贺答道:“沮渠氏都城姑臧的附近有四部鲜卑,而他们早先都是我父、祖的臣民。因此让我在大军抵达之前,先向他们晓以利害,示以祸福,使之自动归降。这样一来,沮渠氏外援既绝,只剩姑臧一座孤城,我军再夺取它,岂非易如反掌?”
太武帝听后,连连称善,于是派遣源贺率领精锐骑兵,先赴各部招降,居然有三万多家来归,并获牲畜十余万头。随后,北魏大军围困姑臧,由于此城已经孤立无援,沮渠牧犍只得率其文武百官,共计五千人出城投降。太武帝能够比较轻松地征服北凉,源贺的功劳不小,因此他旋即升迁“征西将军”,进号“平西公”。在其后数次征战中再立新功后,源贺被拜为殿中尚书。
中常侍宗爱品格卑下,贪赃枉法,后被太子拓跋晃察觉,心中恐惧,便恶人先告状,罗织太子属下仇尼道盛、任平城等人之罪。太武帝并未深察,遂处死仇尼道盛等,皇太子因此忧郁成疾,乃至一命呜呼。太武帝这才发现似乎是宗爱在暗中捣鬼。宗爱怕皇上怪罪自己,竟于正平二年(452)二月甲寅日杀死太武帝,迎立平素与他交好的南安王拓跋余为帝,而自己则任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秘书,封冯翊王,权倾内外,肆意胡为。不料拓跋余怕宗爱权势过大,不利于己,便设法削弱之。宗爱于是再一次“先下手为强”,在当年十月丙午日之夜,乘拓跋余祭庙之机,命人暗杀了他。
羽林郎中刘尼得知此事,迅速密报殿中尚书源贺。源贺便立即与南部尚书陆丽商议道:“宗爱刚刚立了南安王,却又将他杀了。如今不欲拥戴皇孙拓跋濬,篡逆之心已暴露无遗,所以匡定社稷的大事,只有依靠我们了。”源贺遂与尚书长孙渴侯率领禁军,严密守卫皇宫;另一方面,则由刘尼与陆丽飞骑赶赴鹿苑,将皇孙抱上坐骑,返回平城。一切安排妥当,源贺等便当众宣布宗爱的弑君大罪,以及皇孙即位的消息。群臣齐呼万岁,拓跋濬遂登基而为文成帝。
一场关系到皇朝兴废与社会安危的动乱,由于源贺的忠心和果断,被消弭在萌芽状态,他因此转“征北将军”,加给事中,晋爵“平西王”。文成帝举行登基仪式,大赐百官,对源贺说道:“我今天要大赏好人,你可随意拿取赏物,切莫客气。”源贺却再三推让,最后只挑了一匹战马。
源贺既有拥戴之功,对于文成帝便有了相当的影响力。他则利用这种影响力,提出不少建议。例如,当时量刑过重,尤其是死刑。他认为,家长有“谋反”之类的罪行,但十三岁以下的子女并不懂事,故可赦其死罪,只没入官府。又,有些人虽然犯了死罪,但除了真正大逆不道、杀人无数的凶手外,他如受贿、盗窃等,均可赦其一命,改为戍边。这样,既使罪犯有悔过的机会,又增加了国家的边防力量。
文成帝对此都欣然予以采纳,并对群臣说道:“源贺劝我赦免各种死刑,改为谪戍边境。自从实施以来,每年挽救的人命为数甚多,国家与社会也得益匪浅。希望你们都以他为楷模,尽心效忠于国,那么还怕天下不能大治么?”
源贺当时出任翼州刺史,封“陇西王”。他轻徭薄赋,理狱清明,受到百姓的一致好评。然而,奸邪之徒则对他恨之入骨。武邑郡有个恶棍石华诬告源贺,说他与一个名叫道可的佛僧密谋造反。有司奏报后,文成帝却绝不相信,他说道:“源贺一向忠心事国,我可以担保他决计不会有这等事!”随后又命人认真审问石华,仔细调查实情,果然纯属诬告。遂发诏源贺,要他不必顾忌,依然尽忠报国。在此后朝廷对各级官员的考核中,源贺荣登榜首。
源贺在州七年,政声极佳。后来返京拜为太尉,并又曾督军屯驻漠南,以御北狄。文成帝之后,源贺又历献文帝、孝文帝诸朝,屡次请求告老还乡而不可得,成为朝廷中极有权威的元老之一。太和三年(479)九月庚申日,源贺去世,享年七十三岁。
尉 元 (413—493) 字苟仁,祖居代地,世为豪族。其父名“目斤”,以骁勇善战、长于谋略而闻名远近。北魏明元帝泰常年间,尉目斤为前将军,一起参与征讨虎牢之战,建有很大军功,遂被拜为中山太守。尉元禀承家风,亦以擅长骑射著称于世,因此在太武帝神 年间(428—431)出任虎贲中郎将,后转羽林中郎。他办事认真、勤勉,颇得皇上的赏识,不久后又迁驾部给事中,赐爵“富城男”,加“宁远将军”。至文成帝和平年间(460—465),尉元迁北部尚书,加散骑常侍,晋爵“太昌侯”,拜“冠军将军”。
和平六年(465),南朝刘宋发生内乱,诸王争权。徐州刺史薛安都在内战中曾依附晋安王刘子勋,而晋安王被宋明帝刘彧击败后,薛安都则再向宋明帝的朝廷归降。然而,宋明帝认为南方已经平定,此时应该向淮北示威,因此不顾许多大臣的劝谏,命张永、沈攸之率领五万大军“迎接”薛安都来降。此举果然令薛安都十分疑惧,遂转而依附于魏,以其子充任质子,请求魏廷救援。
于是,刚于去年即位的献文帝拓跋弘在天安元年(466)任命尉元为使持节、都督东道诸军事、镇南大将军、博陵公,与镇东将军孔伯恭等一起帅兵东援。十一月,尉元军抵瑕丘,刘宋的兖州刺史毕众敬投降,魏军长驱直进。
张永、沈攸之进逼彭城(今江苏徐州),屯军于下磕,并分遣王穆之率兵五千在武原守卫辎重,谢善居领卒二千守吕梁,张引领卒二千守茱萸,督运军粮。尉元则入彭城,按圣旨授予薛安都“徐州刺史”之职,并由孔伯恭率二千精兵驻彭城安抚各方。尉元深知其时外有宋军逼临,内则新降的各路人马未必真心归顺,因此必须迅速破敌,否则形势将会逆转。
他一方面命薛安都、李璨等人固守彭城,另一方面则亲自率领精锐骑兵,奔袭吕梁,以断宋军粮运。谢善居兵败,逃往茱萸,又与张引再弃城,逃往武原。尉元乘胜追击,斩首八百余级,接着便围困武原,日夜攻打。未几,尉元击破武原守将王穆之的外营,杀伤大半,夺得宋军辎重五百多车,转而供应己方的彭城守军。在此之后,尉元故意稍稍收缩兵力,网开一面,让王穆之突围而出。
王穆之果然率领残军逃奔张永据守的下磕。尉元一路追击宋军,不仅大有斩获,更重要的是迫使逃军将沮丧的士气带到了下磕。他乘着己方旺盛的斗志,猛烈攻打南门。宋军已无心抵御,张永乘着夜色弃城遁逃,尉元与孔伯恭、薛安都分道追击。恰在此时天降大雪,泗水河面结冰,张永于是丢弃舟船,改行陆路。一时间饥寒交迫,士卒冻死无数,幸存者中也极多冻掉手足者。尉元预测到了张永的必走之路,便率军在半途拦截,结果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大破宋军于吕梁山之东,杀死数万人,陈尸六十里。主将张永手指冻堕,与沈攸之落荒而逃。
经此一战,刘宋的“都督梁、南、北秦三州诸军事,梁、秦二州刺史,宁朔将军,益阳县开国侯”垣恭祖被生擒,“龙骧将军,羽林监”沈承伯等人也被活捉,魏军收缴的车船辎重等物更是不计其数,当然,归降北魏的高级官员也为数众多。刘宋的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之地,因此纳入了北魏的版图。此战尉元居功至伟,但是他接着考虑的便是如何使经过战乱的百姓尽快恢复安定的生活,以及如何尽快巩固魏廷对这些地区的统治,从而采取了不少具体措施。
皇兴元年(467)五月,宋廷再遣沈攸之等领兵数万,进击彭城。尉元则命孔伯恭以一万人马拒战,并将前次交战时俘虏的缺手少足的刘宋士卒送还,以动摇其军心。此战的结果,仍是宋军大败,主将沈攸之、吴喜公只身脱逃。尉元乘机向宋军诸将晓喻利害,致令宿豫、淮阳等城池都不战而降。于是,尉元进而都督徐、南、北兖州诸军事,拜为镇东大将军、开府、徐州刺史、淮阳公、持节、散骑常侍、尚书,成为北魏政权中的主要军事统帅之一。
魏孝文帝延兴三年(473),即位不久的刘宋后废帝派遣萧顺之等率军三万,入寇淮北诸城。尉元立即分兵数路,予以迎头痛击,使之仓皇撤退,保持了境内的安宁。尉元的辖境内之所以比较安定,不仅得益于他对付外敌或内乱时强有力的武力打击,更有赖于他对百姓的真正关心。例如,他曾上表朝廷,竭力推荐淮阳郡上党县令韩念祖,因为韩念祖刚上任时,几无百姓归顺,但是经过耐心的说服,诚心的抚慰,终于使愿意依附的户数大增。尉元认为,这种爱民如子的好官便应加以重用。孝文帝当然采纳了他的建议,而尉元诸如此类的推荐则很多,显示了他是以“爱民”作为首要的治政原则。
太和元年(477),尉元被征为内都大官,随后又出为使持节、镇西大将军、开府、统万镇都将,同样获得西北边区的各族居民的一致好评。太和三年,正式晋爵“淮阳王”,并特许上朝时使用拐杖。就在当年,南朝萧道成取代刘氏,建立南齐政权。嗣后,萧齐派遣了很多间谍,煽动北魏东南境内的新归附百姓,于是战乱频生。由于尉元在该地区威名素著,故而被征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南征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大都将等,总率诸军镇抚之。尉元不负朝廷所望,不久便使得东南境内重归和平与安宁。由于此功,他再入朝为侍中、都曹尚书,迁尚书令;至太和十三年(489),则进位司徒。
太和十七年(493)七月,尉元病重,孝文帝亲自前往其府上探视,显示了极大的尊崇。八月,尉元去世,享寿八十一岁,谥曰“景桓公”。
评: 古弼固然有股浩然正气,宁可冒丢官乃至被杀的极大风险,也要劝谏皇上,然而,若无太武帝的通情达理、豁达大度,不要说古弼利国利民的措施难以实行,即使他死一万次也无济于事。因此,太武帝对待古弼的“迁就”态度,也确实难能可贵,足以载入青史,流芳百世,堪为后世人君的楷模。相比之下,继承的文成帝则有欠度量,他不满于古弼的政治立场,便借故将他处死。看来,作为最高统治者要能虚怀若谷,耐心听取“逆耳之言”,却也并非易事。
高允历事四帝,出入三省,竟能保持五十余年始终见重于朝廷,其“秘诀”何在?他尽忠奉国,不事谄谀,诚以待人,不谋私利,恐怕这正是高允成功的根本所在。想当初《国记》一案中,高允甚至不愿为了保全性命而说一句谎话,他说道:“我曾指点翟墨子必须从实认罪,所以后来自己也不能撒谎,否则就对不起死去的翟墨子。”高允作为国家重臣,以身作则,严于律己,由此可见一斑。后世那些口是心非、瞒上欺下的大小官吏,与千百年前的高允相比,岂不应该愧死?!
源贺虽然出身“夷狄”,并似乎以杀敌立功而起家,但他决非“一介武夫”,更不是见利忘义之徒。他因本国破亡而投奔北魏,蒙太武帝重用,尽心效忠于拓跋氏,历经四朝,数次鼎力匡扶社稷。他关心黎民,谨于修身,也善于治家:在晚年特意敕令诸子,要勤勉事国,清廉公正。现代“文明社会”中的诸多为官者,与源贺相比,有几何差距?
尉元经历拓跋氏四朝君主,都受到了帝皇的青睐、百姓的赞美。他从刘宋手中夺得大片领土,不但得以长期控制,更令境内百姓心悦诚服。这一巨大成功,绝非仅仅依靠强大的军事力量便能获得,更主要的是,必须真正关心民众,在夺取其地的同时,更获取其民之心。这一道理看似简单,但是古今中外能切实做到这点的统治者,却并不多见。故而尉元能够一枝独秀,名垂青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