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浩 (?—450) 字伯渊,清河人,其父亲即是辅佐北魏道武帝、明元帝二朝的白马公崔玄伯,因此崔浩可谓家学渊源。他自幼好学不倦,博览群书,三教九流、百家之说,均有涉猎,并且精研其中义理,当时无人能出其右。崔浩在二十岁时为直郎,天兴年间(398—403)给事秘书,转著作郎。道武帝将他作为亲信之一,令其经常相伴。而崔浩也勤勉异常,即使道武帝晚年往往无端加罪于左右时,他仍侍候不怠,有时乃至终日不归。道武帝对他甚为赏识,颇多褒奖。
明元帝即位后,崔浩被拜为博士祭酒,赐爵“武成子”,时常与明元帝谈论经书,并参与军国大事。由于所论剖析合理,所谋频见奇效,故而深获明元帝的宠信。
神瑞二年(415),北魏境内发生严重自然灾害,粮食歉收,百姓饥馑。太史令王亮、苏垣等大臣建议将首都从平城迁至邺城,以应所谓的“谶言”。但是崔浩则力排众议,他与特进周澹一起劝谏明元帝道:“如今假若南迁邺城,虽然可救今年之饥,但是并非长久之计。居民徙往异乡客地,水土不服,必多死伤。四方强邻闻讯,难免乘虚入侵,尤其是柔然之类,很可能大举南寇,则云中、平城等地便很危急,而南方的邺都与其相隔千里,无法及时救援,岂非损失惨重?另一方面,假如仍居北方,既能设置坚固的北边屏障,抵御外敌,又能随时轻骑南下,威慑山东的乱民,这才是制服诸夏的长久之策。至于目前粮食匮乏,则可令最贫穷的百姓,先赴其他各地,待来年收成好转,再返原地。但是首都却千万不能南迁。”明元帝认为此议相当有理,深合他的心意,故而欣然采纳。由于效果良好,崔浩、周澹二人获得厚赏。
泰常元年(416),东晋派刘裕讨伐姚泓的后秦政权,要求北魏允许东晋的水军借用其黄河水道。北魏的满朝公卿大臣都认为东晋伐秦很可能只是一种掩饰,其真正目的乃是旨在图魏。因此,不如对晋军先加阻遏,不让其水师入境。明元帝也赞成此议,行将实施。但是,崔浩却认为这种做法绝非上策。他仔细分析形势,指出东晋确实是想趁后秦内乱之机而一举歼灭之,因此魏军若阻挡其西进之路,晋军必会迁怒于我,以至北上寇魏。所以,最妙之策,莫若让晋师西入,然后再断其东归之路。若刘裕胜了,魏便有借道之恩;若姚泓胜了,魏也有救助邻国之功。这就是古人所谓的“卞庄刺虎”,一举而两得。
尽管此说十分有理,但是明元帝最终仍然没有采纳崔浩的建议,而是派遣长孙嵩发兵阻挡刘裕之军,结果战场失利,损兵折将。明元帝这才万分懊悔,深恨未用崔浩之计。诸如用崔之计则获利,不用崔之计则失利的例子为数甚多,崔浩的名声逐步传遍朝野。
太武帝即位之后,也知道崔浩甚有才能,所以一旦遇有疑难之事,便常常召他前来询问。随后,崔浩则晋爵“东郡公”,拜太常卿。始光三年(426),太武帝召集朝臣们问道:“我如今意欲对外用兵,你们认为是先伐赫连氏的夏国呢,还是先击北方的柔然?”长孙嵩、长孙翰、奚斤等人的意见全都一致,他们说道:“赫连氏定居一方,实力不强,目前未足为患。因此可以先伐柔然,若能搜寻到这些游牧民,便可以大获牲畜、奴隶;即使被他们脱逃,也可在阴山地区大猎一番,用禽兽等物充作军需。”
崔浩则独持反对意见,他分析道:“柔然作为游牧人,擅长骑术,来去迅速。我方若以大军追逐,很难赶上他们;若以轻骑追逐,交战时却又嫌力量过于单薄,难免会遭败绩。然而赫连氏的夏政权,却占地不过千里,又兼官吏腐败,刑罚苛严,百姓怨声载道。对于这种众叛亲离的政权,我军若再予以重击,便如摧枯拉朽,几乎胜券在握。”太武帝对于此议甚为赞同,遂积极准备伐夏。
数月后,太武帝听说夏主赫连勃勃死后,其诸子争权夺利,国内政局不稳,便欲大举征夏。长孙嵩等人以为不可:“我方大军进讨,夏军若避我锋锐,婴城固守,以逸待劳,则我军恐会长期滞留夏境,劳而无功。另一方面,北方的柔然却完全可能乘虚入寇,大魏岂非危急?”崔浩则再次坚持认为,伐夏之战可行。他为了说服太武帝,更用“星象”作为佐证,说明“利以西伐”。由于崔浩在明元帝时期就以“灵验”异常的占筮著称于世,因此太武帝对于此说十分相信,当即痛斥长孙嵩,并命司空奚斤率四万五千人袭击蒲坂,自己亲率大军进击夏国都城。此战结果,魏军大获全胜,太武帝遂对崔浩之言更为相信。
神 二年(429),太武帝打算北征柔然,又遭许多公卿大臣的反对,他们的理由是:当年为己巳年,属于“三阴之岁”,“太白在西方”,故而不能举兵,否则必定失败。这番话说得太武帝犹豫不决起来,于是召来崔浩,请他谈谈看法。
崔浩首先也作了一番有关“五行生克”的高论,认为北伐柔然完全可行;其次,针对张渊等人所谓“得柔然之地不可耕而食,得柔然之民不可臣而使,何必徒劳士马”的论调,反驳道:“柔然本是背叛大魏的奴隶,如今诛杀其为恶的首领,收服其良善的民众,恢复他们从前对大魏的劳役与贡赋,怎能说其民无用呢?漠北高原,水草丰美,可以用作牧场,怎能说其地无用呢?柔然多年以来,频繁入寇我国,闹得百姓家破人亡、朝廷鸡犬不宁,难道还不应乘虚进击,永远清除这一祸害吗?”
其后,崔浩又驳斥了有人提出的“如若大魏北伐,江南刘宋乘机北寇,如之奈何”的诘难。他口若悬河,舌战群臣,终于令太武帝彻底消除了疑虑,决计大举讨伐柔然。这场征战,果真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柔然主力溃散,雄主大檀可汗去世,继承者被迫与魏通好。事实又一次证明了崔浩的非凡见识。
太武帝因此对崔浩的宠爱程度与日俱增,为奖赏其谋略之功,加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等,并且允许他经常出入内室,随时垂询。他曾诚恳地对崔浩说道:“你才智渊博,历事我的祖父与父亲,尽忠三世,因此我对你特别看重。希望你凡有所思,直言相告,助我治世。我有时脾气不好,也许不能采纳你的建议,但是过后静思,却总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还曾指着崔浩,对新归降的高车酋帅们说道:“你们别看此人纤弱不堪,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他胸中所怀,却远远胜过甲兵。当我征战前犹豫不决之时,都是他使我下定决心,而结果总是大获全胜。这都是他的功劳啊!”太武帝给予崔浩的更高荣誉是,他曾召集众尚书,下令道:“日后凡属军国大计,你们不能决定的,都应先征询崔浩的意见,然后再可施行。”
其后太武帝于太延五年(439)征讨沮渠牧犍的北凉政权之举,也是在崔浩力排众议之后才得以实施,并且最终击灭之。所有这些功绩都使太武帝对崔浩表示更多的宠信,也使崔浩的作为更无所顾忌,以至他在负责撰写国史时,竟真的听信太武帝“务从实录”的指示,禀笔直书,并刻石立于大道旁。这样一来,北魏皇室拓跋氏前世的种种秘史,也就公诸于世了。于是,崔浩最终以“暴扬国恶”的罪名,被处株连九族的极刑。临刑之前,并被卫士数十人溲其身上,受尽侮辱而死。
李 顺 (?—442) 字德正,赵郡(辖境相当于今河北赵县、元氏、高邑、柏乡等地)平棘人。其父李系,曾任后燕慕容垂时期的散骑侍郎、东武城守令,颇以能干而闻名;至魏道武帝定鼎中原,则出任平棘令;卒后赠宁朔将军、赵郡太守、平棘男。李顺得自家教,故博通经史,富有才学,因其善于策划谋算而著称于世。至明元帝神瑞年间(414—415),李顺为中书博士,又转中书侍郎。太武帝始光(424—427)初,他由于在征讨柔然一役中筹略有功,被拜为后军将军,赐爵“平棘子”,加奋威将军。
李顺与太武帝特别宠信的太常卿崔浩有着双重姻亲关系:崔浩的弟弟娶李顺的妹妹,崔浩的侄儿又娶李顺的女儿。崔、李二人虽然有密切的亲谊,且又同朝为官,但是相互间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各自轻视对方。因此,当始光三年(426)太武帝决定征讨赫连昌的夏政权,意欲委任李顺总督前锋部队时,崔浩便坚持异议,声称自己正因为与李顺有姻亲关系,故而深知他的为人,不可委以专断的重任,李顺遂未获得此项任命。但他在嗣后的征夏诸战役中,却表现出卓越的见识与谋略,所以相继拜左军将军、前将军、给事黄门侍郎,待到彻底讨平赫连氏的夏政权后,更是迁升散骑常侍,晋爵为侯,加征虏将军,迁四部尚书,甚获太武帝的信任。
神 四年(431)八月,北凉主沮渠蒙逊遣儿子沮渠安周入朝北魏,充作质子,表达了归附的诚意。太武帝为了表示礼仪规格之高,特意以“朝廷重臣”李顺为太常卿,作为专使前赴河西。李顺对于这项使命完成得相当出色,故而在翌年冬天又奉使赴凉。
当时的沮渠蒙逊其实颇不甘心于向魏俯首称臣,因此找了个托辞,派遣中兵校郎杨定归对李顺说道:“主上年迈多病,这几天又旧疾复发,腰脚不便,难以拜见大魏使臣,且请宽限三五天,待病稍愈,再行相见。”李顺明知这是沮渠蒙逊的借口,便说道:“你家王爷年老体衰,并非始自今日,怎能忽然不执臣礼,不见上国大使呢?”
沮渠蒙逊无奈,只得于次日请李顺宣诏。李顺来到庭中,见沮渠蒙逊竟然端坐案前,毫无起立迎拜之状,于是大声呵斥道:“想不到你这老头如此无礼,连家破国亡迫在眼前也不知道!看来你魂魄已散,那我见你更有何用?”说毕,转身便走。蒙逊见状,赶紧命人追还李顺,但是仍辩解道:“我确实由于患病体弱,并听说朝廷有‘不拜之诏’的惯例,因此才敢不起身迎拜太常的呀。”
李顺厉声驳斥道:“当初周王赐齐桓公祭肉时,清楚吩咐‘伯舅无下拜’,但是身为九合诸侯的齐桓公,尚且遵守臣节,降而拜受。你现在的功勋和地位,难道及得上齐桓公吗?居然妄自尊大到如此地步,岂不是故意惹祸么!假若朝廷因此震怒,发兵征讨,你可就后悔莫及了。”沮渠蒙逊至此方始产生惧意,连忙向李顺谢罪,拜伏尽礼。施礼之后,李顺又充分发挥其辩才,反复强调魏廷之所以南征北战,只是为了铲除暴虐,安抚黎民,欲令“仁政”遍布天下,而决非穷兵黩武,恃力逞凶。这些宏论虽然并未令沮渠蒙逊心悦诚服,但至少使他在表面上无言以对。
李顺回国之后,太武帝问及他与沮渠蒙逊的对答之辞,以及北凉国内的治政得失、军情虚实,李顺分析道:“沮渠蒙逊统治河西三十年,在当地已有一定威信,他本人也略有才干,故而终其之世,凉国可保无虞。但是,他前年便曾答应将西域高僧昙无谶送来朝廷,等到我去迎接时,他却又反悔了。这种出尔反尔、不忠不信之人,显然不可能再传子传孙了。”太武帝便问道:“那么依你之见,沮渠蒙逊死后,凉国便会在其儿子手中灭亡?”
李顺答道:“我见过蒙逊的儿子们,均非杰出人才。只有今为敦煌太守的沮渠牧犍,稍有器度,日后必定由他继承父位。但是与其父相比,也稍逊一筹,看来成不了大事。所以这是上天有意帮助陛下您哪!”太武帝听得此言,松了一口气,说道:“依此观之,沮渠氏目前尚不足为患,那我可以先经营东方,待三五年后再行西顾,尚不为迟。”
延和二年(433),沮渠蒙逊病卒,沮渠牧犍即“河西王”位。魏太武帝闻讯后十分高兴,对李顺说道:“现在看来,一切都如你所预料。那么我之征服凉州,也就为时不远了。”当即赐李顺绢一千匹、御马一乘,进号“安西将军”,恩宠更胜从前,让他更多地参与大小政务。这对于同样备受圣上青睐的崔浩来说,难免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李顺在这段时期内确实春风得意,作为太武帝亲宠的特使,频繁往来于凉州,竟达十二次之多。随着交往的增多,李顺与沮渠蒙逊的关系也就逐步密切起来。蒙逊为了让李顺在太武帝面前多说好话,便贿送大量金银财宝,而李顺也就“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竟然将沮渠氏不利于魏廷的活动隐匿不报。此事被崔浩得知,遂暗暗地向太武帝禀报,然而太武帝并不相信。
太延三年(437),李顺再次出使凉州,当时的北凉已由沮渠牧犍掌权。李顺返回中原后,太武帝对他说道:“当初我曾与你密商吞并凉地之计,由于频年东伐,无暇西顾,因此耽搁至今。现在北燕已被击灭,再无后顾之忧,于是打算缮甲治兵,出征河西。你多年来频繁出使凉州,想必对其虚实已经洞若观火。那么依你之见,我这次出师可能成功?”李顺却答道:“我以前分析的形势,确实如此。但是今天我朝的黎民却尚未得到充分的休养生息,故不宜立即开启新的战端,劳民伤财,而应该再等些时日。”太武帝觉得李顺言之有理,便暂时放弃了征凉的计划。
太延五年(439),太武帝再次讨论伐凉之事,崔浩竭力主张出战,认为沮渠牧犍“逆心已露,不可不诛”。但是,弘农王奚斤等三十余人均反对此举,李顺则是最坚定的反对者之一,他说道:“凉地从温圉水以西到姑臧,遍地都是枯石,绝无水草,姑臧的居民都使用城南天梯山的积雪所化之水,一旦得知魏军到来,必然决开水渠,令水断绝。那么,我军肯定人马饥渴,难以久留,岂不是必败无疑么?”
崔浩据《汉书·地理志》所载凉州畜牧兴旺之语反驳道,既然畜牧丰饶,则必定水草旺盛;再说,古人也不可能在绝无水草之地建立城郭,设置郡县。李顺强辩道:“耳闻不如目见。我曾经亲眼所见,难道没有你了解得清楚?”崔浩则破口骂道:“你收受沮渠氏的贿赂,为他们游说。我不曾亲见凉州情况,你就能肆意欺骗圣上了吗?!”太武帝隐隐听到崔、李二人的争吵声,便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于是果断地下令征讨凉州。
当年九月,魏军击灭北凉,沮渠牧犍面缚请降。太武帝见到姑臧城外水草丰饶,便十分恼恨李顺,对崔浩说道:“你以前揭发李顺受贿之事果然不假!”李顺因此失宠。而他又偏偏不思改悔,竟于太平真君三年(442)奉旨赏赐群臣时再次受贿,品评不公,以至被人告发。于是,太武帝大为震怒,两罪俱发,指责李顺不但卖官鬻爵,而且包庇沮渠氏,欺君误国,遂将他处死于城西。
奚 斤 (369—448) 其姓“奚”(一作“达奚”),源出鲜卑,祖籍代(相当于今山西外长城以南的大同市、左云县等地),世代为牧马之官。其父奚箪,事北魏奠基之君道武帝的祖父什翼犍,相当勤勉,因此甚获宠爱。
当时代国有匹宝马,称为“ 骝”,有一天夜里忽然失踪,遍觅而不得。后来才得知是南部大人刘库仁将它偷了去,秘密地收养着。奚箪闻讯后便飞骑前去索取,哪知刘库仁非但不还,更对奚箪动武。奚箪奋起反击,将刘库仁头发扯落,并伤其一乳。后来,前秦雄主苻坚灭代国,命刘库仁与卫辰分领旧地。奚箪便带着全家逃亡民间,在刘库仁的一再追逼之下,奚箪一家遂西奔卫辰部,直到拓跋珪征服卫辰部后,方始再次成为拓跋王族之臣。
奚斤为人十分机敏,见识不凡,也很有军事才干。拓跋珪建国之初,他与长孙肥等人一起统帅禁军,后来则出任侍郎,追随于拓跋珪的左右。登国十年(395),奚斤曾参与参合陂之战,北燕军队在此役中惨遭灭顶之灾,奚斤也立下不小的功勋。翌年,他又跟随拓跋珪讨伐北燕,进军中原,任征东长史,拜越骑校尉,典宿卫禁旅。在这之后,奚斤曾讨平博陵、勃海等郡的盗匪;击破高车、厍狄、宥连、侯莫陈等北方部落。于是出任晋兵将军、幽州刺史,赐爵“山阳侯”。
明元帝在位期间,奚斤曾任郑兵将军,循行州郡;曾经留守京师,镇压了昌黎王慕容伯儿的叛反;曾经与长孙嵩等八人一起听理国务;拓跋焘作为皇太子临朝听政时,奚斤则为左辅。这些经历使得奚斤成为当时朝廷中屈指可数的几个要员之一,而他在对南朝刘宋的一场战争中取得胜利后,更是名声大振。
泰常七年(422)五月,宋武帝刘裕卒,少帝刘义符继位,国内政局不稳,北魏明元帝趁机派遣奚斤收复此前被刘裕侵占的河南地。奚斤假节,都督前锋诸军事、司空公、晋兵大将军、行扬州刺史,率领吴兵将军公孙表等南征。
在刘宋的东郡太守王景度弃城逃走,司马楚之等向奚斤投降后,奚斤从滑台直奔洛阳,击破虎牢守将毛德祖的司马翟广等人据守的土楼,进逼虎牢,屯驻汜水之东。接着,率轻骑征服河南、颍川、陈郡以南,迫使陈留太守严陵归降。奚斤抚平兖、豫诸郡之后,再围虎牢,最终攻克之。从魏初以来,历次大将出征,只有长孙嵩抵御刘裕,以及奚斤征讨河南,才蒙皇帝赐予漏刻和十二牙旗。奚斤受到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太武帝拓跋焘即位之后,奚斤晋爵“宜城王”,仍为司空。始光三年(426),太武帝征夏,遣奚斤督四万五千军马奔袭蒲坂(今山西永济市西,是为河东通往关中的要冲)。蒲坂守将东平公乙斗立即遣人赴首都统万城向赫连昌告急,哪知其时魏军已围统万城,于是使者奔还,声称“统万已败”。乙斗惊慌失措,遂弃城逃往长安,奚斤轻而易举地夺得蒲坂。此后,镇守长安的赫连助兴(赫连昌之弟)在见到乙斗后,居然也吓得弃城而逃,西奔安定。于是,长安又顺利地落入奚斤手中。在这一形势的影响下,秦、雍地区的氐、羌都归附奚斤,甚至河西王沮渠蒙逊等也遣使向魏表示臣服。
始光四年(427)六月,太武帝亲率魏军主力击破夏国都城统万,赫连昌亡奔上邽。此时奚斤尚与夏国的平原公赫连定对峙于长安,太武帝便下诏命他班师。奚斤上疏道:“如今赫连昌亡保上邽,只剩下残兵败将,势单力薄,故应乘此机会,一举歼灭。请更增军马,让我平定赫连昌之后再班师归朝。”太武帝则认为赫连昌已不足为患,所以尽可待魏军休养生息以后再来灭夏。然而,奚斤坚持己见,再三上表请求,终于获准,得到一万将士和三千马匹。
翌年二月,奚斤进军安定,与丘堆、娥清之军会合。当时许多军马遭瘟疫而死,士兵则少粮乏食,奚斤只得筑垒自守,反而被夏军困在城寨之内。监军侍御史安颉问道:“我军奉旨灭贼,如今反而被贼所困,难道就束手无策了吗?”奚斤答道:“现在我军无马,若以步兵迎击敌方的骑兵,岂非必败无疑?所以只有待京师援军到后再战。”安颉反驳道:“援军不知何日才能到达,我们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乘早决一死战,或许可得一线生机。”奚斤却又以马少为借口,不欲出战。
安颉只得与尉眷等人暗中谋划,选得二百匹马,募集敢死勇士,趁赫连昌前来狂妄挑战之机,一涌而出。勇士们一齐冲向赫连昌,令他猝不及防,竟在仓皇遁逃之际马失前蹄,遂被生擒活捉。平原王赫连定逃奔平凉而去,在那里继续称帝。
魏军虽然大获全胜,起死回生,奚斤却毫无欢乐之意,他认为自己身为主帅,却让裨将夺了头功,是为奇耻大辱,于是决定也要建一“大功”。他舍弃辎重,只带三日军粮,驰往平凉,企图一举击灭赫连定的残部。他不听娥清的劝告,坚持不走水路,结果遭到夏军伏击,士卒死伤大半,全军一败涂地,自己与娥清、刘拔等人均被生擒。在安定看守辎重的丘堆闻报后吓得弃城而逃,以至被夏军夺还长安。
由于奚斤的贪功,业已到手的胜利果实几乎全部断送,太武帝大为震怒,对他的恼恨也就可想而知。两年之后,即神 三年(430)的冬天,魏军攻克平凉,时为“关中侯”的豆代田救出了当初被赫连定所擒的奚斤、娥清等人。太武帝为了泄愤,将夏主的皇后赐给豆代田,而命奚斤双膝跪在豆代田前敬酒侍候,并说道:“保全你性命的,可是代田呀!”此后,在东归的途中,则任奚斤为掌管膳饮的下级官吏,命他背着酒食跟随部队行进。
奚斤虽然受此羞辱,但也因此得以活命,并且不久后再被起用,为“征南大将军”、“万骑大将军”等。他卒于太平真君九年(448),享年八十岁,死后谥“昭王”。
评: 崔浩胸怀奇才,料事如神;谋划政务,出类拔萃。更兼忠心事主,历经三朝;处世待人,无愧于心。可惜的是,他虽然久处官场,却仍然未能脱尽书生的“迂腐之见”,竟相信帝君的“务从实录”乃是真心之言,以至不加掩饰,秉笔直书,惹来了诛九族的杀身之祸!帝君口是心非,并不鲜见,所谓的“秉笔直书”,只能以不损害其统治利益为前提。以崔浩之绝顶聪明,竟未能认识到这点,故导致悲剧的产生。
李顺的聪明才智,不在崔浩之下,至少相差不远;而他所受的“恩宠”,也可以与崔浩相媲美;其最后的结局,竟亦与崔浩相仿——被处极刑。然而,二者的为人,其实大相径庭:崔浩比较耿直,李顺品格低下。尽管崔浩公开宣扬拓跋王室的过恶,未必最为适宜,但是李顺受贿而误国,则显然罪该万死。崔浩被杀,令人惋惜;李顺之死,却应称快!
奚斤堪称神勇,历事拓跋魏三朝君主,都屡建军功。唯以裨将取得头功为耻,度量过于狭窄。由于这种忌妒心理,竟致轻骑冒进,从而损兵折将、弃城失地,本人也沦为阶下之囚。气躁心浮,是为将军之大忌,岂能不以为戒!奚斤为争功而置军事大局于不顾,嗣后受负酒之辱,宜哉;曾因统军之误而导致惨败,最终仍得寿终正寝,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