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 怿 (487—520) 字宣仁,是为孝文帝的第四子,其二哥元恪即是宣武帝,其生母则是罗夫人。元怿一表人才,容貌俊秀,甚得父皇的宠爱;而叔父彭城王元勰对他也十分器重,曾经说道:“这个小孩气度不凡,是块可造之材,将来必有一番大的作为。”元怿的确没有辜负长辈的期望,他好学不倦,博通经史,兼及百家,知识渊博,能言善辩,更令人产生好感的是,他待人接物都相当宽厚,喜怒不形于色。太和二十一年(497),元怿被封为“清河王”;至宣武帝即位之初,则被拜为侍中,又转尚书仆射。
元怿在治政方面有相当的天才,他善于理清繁复的事务,找出头绪,迅速作出决断,因此颇有名声。然而,他作为皇族中的杰出成员,也不可避免地遭到旨在擅权的某些野心家的忌恨。他与司空高肇的矛盾便是由此而起。
据说高肇的先人自其五世祖开始就居于高丽了,故而来中国后以“高”为姓。高肇的妹妹天姿国色,温文尔雅,十三岁时被孝文帝纳入宫掖,生下元恪,即后来的宣武帝,被立为皇后。因此,宣武帝登基后,高皇后虽早已去世,他却不忘母后旧族,对于舅家高氏一门破格提拔,高肇也就“鸡犬飞升”,未几便出任尚书左仆射等职。
宣武帝在位之初,由诸皇叔辅政,咸阳王元禧则为其首,颇为擅权。后来,宣武帝夺还执政之权,咸阳王心不自安,竟有谋反之举,但未几即遭镇压。高肇在镇压咸阳王时建功不小,所获的利益则更是多得无法估算:籍没的咸阳王的家产大多落入高肇囊中,这尚在其次,重要的是,原先由咸阳王等人专掌的朝政大权也转入了高肇手里。高肇既欲擅权,就必须清除所有障碍,而皇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成员便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叔之一,北海王元详其时的地位仍在高肇之上,故高肇首先诬告元详正在结党谋逆,元详最终在被囚期间神秘地暴卒于深夜。接着,高肇又说动宣武帝,要他对诸王严加防卫,于是,原来的“辅政”诸王便处于实际上软禁的环境中。随后轮到宣武帝的顺皇后于氏,她是悉心辅佐宣武帝的于烈的侄女。她所生的皇子元昌在三岁时暴毙,传言是高肇命太医下的手;而顺皇后的暴崩,据说也是高肇所为。
从此,元魏皇族成员个个都有惶惶不安之感。永平元年(508),京兆王元愉在冀州造反,声称收到弟弟清河王元怿的密疏,谓高肇正阴谋杀害宣武帝。于是自己即皇帝位,改元“建平”。究竟元怿是否真有密函给过元愉,此事不得而知,但是诸王对高肇危害皇族的强烈不满,却几乎一致。可惜的是,元愉采取了极不理智的方式,这对于高肇来说正中下怀。高肇不但轻易地使宣武帝派兵镇压元愉,并且乘机连坐素有贤王之称的彭城王元勰,逼他饮毒酒而亡。至于元愉,则在兵败被擒,押赴京师的途中被高肇暗杀。
在这种情势下,元怿的焦虑也就可想而知,真可谓寝食不安。二人终于发生公开的口角:一次退朝后,元怿指责高肇道:“你应该好好地想想,皇族的人有多少,你能杀得光吗?皇族的威信又有多高,你压制得了吗?天下的人心在皇族,所以你若不及时悬崖勒马,日后必将自食苦果,自取灭亡!”高肇当然不服,于是二人恶语相向,大起冲突,后经高阳王元雍竭力劝阻,才暂告罢休。
元怿心有不甘,便对皇兄宣武帝说道:“天尊地卑,君臣有别,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一旦本该由君主所掌之权落入臣手,本该由君主亲理之事交给臣办,就会造成僭越,就会助长臣下犯上作乱之心,帝君的江山也就难保稳固。查检天下囚徒罪案,以保证没有丝毫冤屈的善举,本应由陛下亲自从事,但是如今却委托司徒高肇办理,岂不是有违君臣之义?依我之见,这可是产生祸乱的根源啊!”
元怿固然苦口婆心,喋喋不休,但是此时的宣武帝却不以为意。他刚将高肇的侄女(即高肇之弟高偃的女儿)立为皇后,就内外两层关系来说,都与高肇更为亲密,对他更为宠信,因此对于元怿的劝谏只是一笑了之,不置可否。直到宣武帝去世(延昌四年,515)后,才由以高阳王元雍为首的一党矫诏将高肇召来太极殿,缢杀之。元怿也参与了其事。
孝明帝继位以后,元怿的身份由以前的“皇弟”变成了“皇叔”。孝明帝年纪尚小,虽然基本上由母亲灵太后临朝称制,但其他长辈也或多或少地辅佐朝政,清河王元怿便是其中之一,他迁任太尉,并保留侍中之职,后来,则又主司门下之事以及负责经义的注释。
尽管元怿本身的治政能力确实很强,其“皇叔”的地位也使他具有足够的威望服众,但是,灵太后之所以唯独委政予元怿,实际上还有一个不能言传的原因:元怿俊美的相貌和高雅的风度使灵太后朝思暮想,春心难已。最终,元怿当然没有拒绝灵太后的“好意”,因为他觉得这桩“买卖”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吃亏。
既有太后的支持,元怿在处理各种事务时便显得更为有恃无恐,也就难免树立更多的政敌,他与元叉等人的矛盾遂愈来愈激烈。元叉亦为皇族成员,娶灵太后的妹妹为妻,故就其身份而言,乃是太后的“妹夫”,与太后的关系也相当亲近,其恃宠骄人之态自然不免常常流露出来。元怿对他看不入眼,经常觅其过失,依“法”制裁。元叉对此恨之入骨,便指使他人告发司染都尉韩文殊阴谋拥立元怿为帝,致使元怿一度被囚。此事最后虽然“查无实据”,但元怿与元叉的仇则越结越深。
后来,元叉为防元怿报复,首先发难。他与同样怨恨元怿的侍中刘腾密谋,诬告元怿企图弑幼帝,篡夺皇位。并且为了“斩草除根”,将太后也幽禁起来。元怿则被矫诏处死,当时年仅三十四岁。由于元怿大体上只是私德有亏,而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因此在他被害之后,许多人都为之悲悼和惋惜。
元 叉 (?—525) 字伯隽,小名“夜叉”。其父亲元继本为南平王霄的次子,后过继给江阳王根为子,便袭爵“江阳王”。因此,按此世裔排列,元叉乃是京兆王拓跋黎的曾孙,亦即北魏第一代君主道武帝拓跋珪的玄孙。
宣武帝元恪在位期间,元叉被拜为员外郎。至幼主孝明帝继位,灵太后临朝称制后,元叉以太后妹夫的身份,被提升为通直散骑侍郎;元叉之妻则被封为新平郡君,后来再迁冯翊郡君,拜为女侍中。元叉依靠这层“裙带关系”,从此扶摇直上,随后迁散骑常侍、光禄少卿,领尝食典御,转光禄卿。后又迁侍中,加领军将军,总司禁军,成为灵太后的主要宠臣之一。
然而,身为太傅的清河王元怿的得宠程度似乎更在元叉之上:他除了参与“辅政”,决策军国要务之外,并与灵太后私通,这令元叉万分忌妒。更有甚者,是元怿对元叉也毫无好感,常常借故对他排斥打击。元叉于是勾结通直郎宋维,诬告元怿企图自立为帝;此计未果后,再勾结侍中刘腾,在孝明帝前谎称元怿阴谋弑帝篡位,又幽禁灵太后、杀害清河王。
此时的孝明帝年仅十一岁,如何能识透元叉等人的种种花招?因此在这以后,被曲尽谄媚的元叉所蒙蔽,对他极为宠信,称他为“姨父”,任他随意出入禁中,乃至有武士前呼后拥。虽然名义上由太师高阳王元雍与他一起辅政,但是实际上主要的朝政大权都落入他的手中,一时间,元叉成为威震内外的最显要人物。
元叉杀害元怿,飞扬跋扈,专擅朝政,引起朝野公愤,但是许多人却慑于元叉的淫威,敢怒而不敢言,唯有时任相州刺史的中山王元熙公开表示强烈谴责,乃至在邺城举行“兵谏”,上表朝廷,要求诛杀元叉、刘腾。元熙之弟,给事黄门侍郎元略以及司徒祭酒元纂,也积极参与其事。然而,十天之后,相州长史柳元章等人率部下突袭元熙,生擒元熙、元纂,元略则得以脱逃。元叉得报后,立即派遣尚书左丞卢同赶赴邺城,处死了元熙及其子弟。
元熙在临刑之前,曾托人带出一封书信给他的一位好友,说道:“我们弟兄都受过皇太后的厚恩,有的出任大州刺史,有的入侍朝廷,她对我们如同慈母一般。如今皇太后遭到元叉的幽禁,太傅清河王又惨遭屠戮,圣上年幼,孤立无援。君主与亲密之人处于这种境地,我怎能独自安心?因此举兵,意欲伸张大义于天下。遗憾的是我能力不足,以至失败被擒,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黎民。我死不足惜,只望天下君子,仍能奋不顾身,为国为民。”凡是获悉此信内容的人,大多同情元熙、元怿等人,而对元叉愈益憎恨。
元叉此后更加作威作福,肆意胡为,乃至他原先的同党也幡然醒悟,意欲将他除去。右卫将军奚康生当初曾参与元叉、刘腾幽禁灵太后的密谋,事成后被任为抚军大将军、河南尹,并仍然领仗身左右。奚康生的儿子奚难当娶侍中、左卫将军侯刚之女为妻,而侯刚的儿子则娶元叉之妹为妻。由于这层婚姻关系,元、奚、侯三人过从甚密,经常一起出入禁中。
奚康生虽是一介武夫,性格粗犷,但毕竟没有泯灭良心,当他发现元叉的行为对孝明帝构成越来越大的威胁时,便决定努力匡扶帝室。正光二年(521)三月,孝明帝在西灵园朝见灵太后,元叉表面上允许这一仪式,暗中则严加监视。文武百官一起侍宴,酒后相继舞蹈,以示祝贺。轮到奚康生时,他跳了一种《力士舞》,舞中颇多砍杀动作,旨在暗示要杀死元叉,解救太后。灵太后懂得其意,但是不敢开口应答。
傍晚,灵太后提出要留孝明帝同宿于宣光殿,侯刚阻挠道:“圣上已经朝见过太后,应该回自己的寝殿休息,太后何必留宿?”奚康生却立即大声呵斥道:“圣上乃是太后的儿子,儿子与母亲聚谈一宵,又有什么不可!”众人闻言,一时不敢再作声。于是,太后拉着孝明帝之手,下殿而去,行将入阁,元叉马上指使手下阻止阁门关闭。双方正在相持不下时,奚康生拔刀砍杀了为首的元思辅,才使孝明帝与灵太后顺利进入宣光殿,避开了元叉死党。
可惜的是,奚康生过于轻敌,竟独自出外处理此事,遂被元叉擒获,拘押起来。元叉再命光禄卿贾粲骗得太后同意下殿“安抚侍官”,孝明帝因此被劫往显阳殿,灵太后则被禁闭于宣光殿。元叉矫诏斩杀奚康生,其子奚难当则发配安州。奚康生试图“匡扶皇室”的行动虽遭失败,但他的义举却被世人所称道,而元叉却从此心惊肉跳,日夜戒备,以防再有类似事件发生。
正光四年(523)三月刘腾卒后,元叉对灵太后及孝明帝的防范稍微松懈了些,太后与孝明帝之间遂有较多的机会密商对策。灵太后曾经当着众朝臣之面,对孝明帝说道:“如今元叉隔绝我们母子,不准往来,我还待在宫里干什么?还不如出家,到嵩山闲居寺去修行吧。”说完,当即作势要自剪头发。孝明帝急得大叫,群臣也都纷纷下跪,苦苦恳求,以为不可。灵太后却更加声色俱厉,闹了好半天才勉强作罢。此后,太后又数次以削发为尼要挟;而孝文帝则每次都将消息透露给元叉听,并且表现出忧心忡忡的样子。
元叉并未动疑,以为灵太后真的是出于母子天性,于是允许她与孝明帝常相往来,不再严密戒备。母子俩便利用出游洛水的一次机会,前赴身为丞相的高阳王元雍的府第,商讨对付元叉之策。嗣后,帝党首先迫使元叉交出了兵权,但是仍保留了仪同三司、尚书令、侍中等职。元叉尚未感觉到危机的来临,依然沾沾自喜于“总任内外”的地位。孝昌元年(525)四月里的一天,孝明帝乘元叉休假之日,又解除了其侍中之职;至明天,元叉再要入宿时,却被拒之于宫门之外。灵太后再次临朝摄政,将元叉除名为民。
不久后,有人向朝廷告发,声称元叉与其弟元瓜阴谋诱降六镇胡人,在定州造反,并且招募鲁阳诸蛮,侵扰伊阙,作为内应。灵太后最终接受孝明帝和群臣的建议,将元叉兄弟赐死于家。
刘 腾 (464—523) 字青龙,平原(郡名,辖境约相当于今山东平原、陵县、禹城、齐河等及河北吴桥诸地)人。幼年时因家庭官司的牵累而遭受宫刑,遂充任内监,补小黄门,后来转中黄门。
孝文帝在位的后期,连年南征萧齐,长期离开京师。太和二十二年(498),孝文帝取得较大胜利,屯兵于战略要地悬瓠(故址在今河南省汝南县)。当时,彭城公主年轻丧夫,冯皇后便替自己的同母弟冯夙求婚,孝文帝答应了,但是公主本人却极不情愿。因此在婚后不久,彭城公主带着十多名侍婢与家僮逃奔悬瓠,向孝文帝诉说自己的心意,并揭发冯皇后与中官高菩萨淫乱的秽闻。孝文帝骇愕万分,起初尚不敢完全相信。
嗣后,恰逢刘腾奉命从京师前来悬瓠,孝文帝便私下再问起冯皇后的宫闱隐事。业已在宫廷中厮混了许多年的刘腾,当然懂得如何讨好圣上,他便毫不隐瞒地将冯皇后如何与高菩萨私通,如何以中常侍双蒙为心腹,又如何将竭力劝谏的剧鹏迫害致死的种种恶劣行为全部告诉了孝文帝。孝文帝证实此事后,便暗暗下定了废黜冯皇后的决心。同时,对于刘腾的“忠心”则大加赞赏,遂进拜他为冗从仆射,保留中黄门之职。
后来,刘腾与孝文帝的亲信茹皓一起赴徐州、兖州,挑选民间少女,所办事情颇得圣上欢心,于是返京后迁升中给事,稍后又迁中尹、中常侍,特加龙骧将军。不久后又为大长秋卿、金紫光禄大夫、太府卿。从此,刘腾便在魏王朝的内宫中确立了地位。孝文帝于太和二十三年(499)四月丙午日殂于返回洛阳的途中,其后,由于彭城王元勰与任城王元澄等人的周密安排,政权得以平稳地过渡,宣武帝元恪承继大统。刘腾则继续从事于禁中。
延昌四年(515)正月丁巳日,三十三岁的宣武帝病逝于式乾殿。此时,作为皇太子的元诩年仅六岁,其生母胡氏地位不高,只是贵嫔,远低于皇后高氏。于是,政权之争立即变得激烈起来。
崔光、于忠、侯刚等人马上将太子从东宫迎至显阳殿,王显主张明天再举行即位仪式。时任侍中、中书监、太子少傅的崔光深知其用意,便说道:“朝廷不可一日无君,怎能等到明天?”王显又说道:“那么,得首先奏禀中宫皇后之后再行定夺。”崔光怒声道:“先帝驾崩,太子继立,乃是国之惯例,为什么要皇后下令呢?!”他的坚定态度,制止了高皇后一党意欲利用宣武帝之崩而攫夺政权的企图。太子元诩当场跪受玺绶,服衮冕之服,御太极殿,即皇帝位,是即史称的“孝明帝”。
然而,高皇后并不甘心,又试图杀死孝明帝的生母胡贵嫔。此事被侍候左右的中给事刘腾探知,立刻转告了中庶子侯刚。侯刚再和侍中兼领军将军于忠以及崔光商量对策。崔光命人将胡贵嫔转移到另一个居所,严加守卫。胡贵嫔得以保全性命,因此对于刘腾、侯刚、于忠、崔光四人甚为感激,视作心腹亲信。她很快被尊为“皇太妃”,旋即又升格为“皇太后”,也就成为后世所称的“灵太后”。
灵太后一旦临朝摄政,刘腾也就扶摇直上。先是任崇训太仆,加中侍中,封长乐县开国公,食邑一千五百户。连其妻子也封为“钜鹿郡君”,经常入宫面谒太后,所获的赏赐仅次于公主等人;两个养子,一为郡守,一为尚书郎。刘腾虽然由于自幼充任宫役,未曾受过教育,目不识丁,但是他十分机敏,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主上的心意,因此依旧深得灵太后的宠幸。太后事无巨细,都托付给他;而他也确实尽力而为,不辞辛劳。
刘腾因这种种“功勋”而累迁至侍中、右光禄大夫,他依恃着太后的庇护,对朝政的干预越来越多,尤其是卖官鬻爵,只要有人向他行贿,则求官之目的无不实现。河间王元琛,宣武帝时拜为定州刺史。凭仗着其妻为宣武帝高皇后的妹妹,在当地大肆受贿,贪婪之极。待到孝明帝期间征还京师之后,灵太后曾有诏称:“元琛为定州刺史,除了中山的宫室没有纳入私囊之外,其他的东西都拿了。这种人怎么再能任用?”于是将元琛废置于家。
然而,元琛仍未死心,他便屈尊求为刘腾的养子,贿献金银财宝,数以万计。刘腾则屡次在灵太后面前替他说情,终于说动太后,于神龟元年(518)任命元琛为秦州刺史。元琛恶习不改,依然贪得无厌地横征暴敛,州内百姓怨声载道。
刘腾曾因身患重病,灵太后怕他从此享受不到人间“富贵”,便匆忙地升迁他为“卫将军”、“仪同三司”。后来刘腾竟得痊愈,也就多了这两个头衔。他不满足于自身之“贵”,力图使其弟也获得高官厚禄,于是示意吏部奏举其弟出为郡守。然而,当时主掌朝政的清河王元怿,偏偏不愿意荐举这样一个平庸之才,便抑而不奏。刘腾恨之入骨,遂想方设法除去元怿。
元怿同时成为江阳王元叉的最大政敌,于是刘腾便与元叉勾结起来,企图陷害元怿。然而,元怿不但是灵太后在政治方面的坚定辅佐,并且是她生活方面的心爱内宠,刘腾因此难以得手。因此,他们最终决定将灵太后与元怿一并除去。正光元年(520)七月,刘腾趁孝明帝出御显阳殿的机会,关闭永巷门,将灵太后软禁在宣光殿。刘腾与元叉矫皇帝诏杀元怿,伪造太后诏“还政于帝”。从此,刘腾亲自保管幽闭太后的殿门钥匙,隔绝灵太后与孝明帝母子二人,并派贾粲时刻监视孝明帝。
其后的三四年中,北魏朝廷的生杀之权,几乎都取决于元叉、刘腾二人。八坐、九卿都要每天先赴刘腾之宅,听他指示后再赴省府。官场之间,贪贿成风,天下百姓则备受赋敛之苦。正光四年(523)三月,刘腾去世,追赠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太尉公、冀州刺史。他落葬之日,竟有上百个宦官披麻戴孝,充任“孝子”,朝廷大臣也都来送葬,车马旗帜遍布郊野,自从元魏建立政权以来,宦官之盛,以刘腾为最。
当然,刘腾只是一时“风光”,灵太后重新执掌朝政之后,便追夺了刘腾的爵位,掘其坟墓,散其骸骨,抄没家产,并将他收养的子息全部处死。
评: 元怿的时代,北魏王朝已经走过了其鼎盛期。“乾纲”不振,是当时该政权的致命弱点。元怿为“皇弟”、为“皇叔”,既有匡扶元氏王朝的责任,也有重振皇室雄风的能力。但是,他起初基本上屈服于外戚高肇的压力,后来则试图托庇于太后的荫护。这既无助于“乾纲”之振,也难逃自己的杀身之祸。事实表明,元怿似乎能力有余,魄力不足,而若欲在血腥的官场厮杀中取胜,这却是个大忌。元怿成了北魏残酷的后宫争斗中的牺牲品之一。
灵太后破格提拔元叉;元叉与同为皇族成员的元怿作你死我活的争斗;元叉杀害元怿,又幽禁“恩人”灵太后;元熙因支持元怿而被杀;灵太后“复辟”,赐死元叉。这一系列的元氏皇族内争令人眼花缭乱,北魏政权的衰败也就不可避免了。封建王朝各级权力的取得,主要靠人为的“恩赐”,而非公平的竞争,因此必然导致血腥的内战,亦即迅速的败亡。
刘腾起自一个小太监,连字都不识,最终竟能肆虐朝廷,令八坐九卿都战战兢兢地听命于他,依靠的是什么?无非是不顾廉耻地阿谀奉承、只讲功利地结党营私,以及丧心病狂地诛杀异己。灵太后最初宠幸刘腾,刘腾嗣后又幽禁太后,全都出于“功利”二字,实际上并无是非曲直之分。封建独裁的制度造成了这种根本谈不上“道德”的混战,这是一种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