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粲 (420—477) 字景倩,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叔父袁淑,有文才,官至太尉;从兄袁 ,为雍州刺史,后参与晋安王刘子勋起兵,败亡。
虽说袁粲出身于名门望族,但因父亲袁濯早卒,幼年常患饥寒。祖母怜其幼孤,取号为愍孙。
家境不好,而袁粲好学,有清才之名。文帝时,起家扬州从事。孝武帝时,官位渐隆,历记室参军、尚书吏部郎、太子右卫率,直至侍中。一次,孝武帝邀群臣于中兴寺斋食,袁粲也参加了。斋食完毕,他却邀黄门郎另开餐局,狂嚼鱼肉,为好佛的尚书令何尚之奏弹免官。不久,复起为廷尉,又与蔡兴宗一起领吏部尚书。
大明七年(463),孝武帝为皇太子刘子业加冠礼,在东宫设宴庆贺。孝武帝有一爱好,即每次宴请时,命令属下彼此之间互相嘲讽、攻击,以此取乐。这一次也不例外。席间,袁粲强劝颜师伯喝酒,颜师伯不饮,两人为此大吵大闹,直至辱骂撕打。颜师伯是孝武帝的宠臣,袁粲如此作践他,令孝武帝大为光火,出其为海陵太守。
刘子业即位,袁粲回京复职。明帝初,升任尚书右仆射、尚书令,兼领吏部铨选事务。袁粲嗜好饮酒,喜欢吟诗讽诵。身负天下重任,却不肯过问具体事务。有关要事需他裁决,他却以高声吟咏作为回答。岂料这种对职事无所用心的态度,反而得到了明帝的夸赞。一次,王皇后之兄以家门富贵而忧虑倾覆,一再请求辞去扬州刺史的职位,明帝说:“一个人身居显职并不重要,关键是他存心如何。大明之世,戴法兴等人不过是手执长矛的侍从,权力却大于人主。如今袁粲任仆射兼管吏部,人们往往不知道袁粲是谁。袁粲提升为尚书令,他并没有因位高而受猜忌,人们都亲近他,而他淡漠得跟平常一样。以这种态度高居显职,又怎么会惶惶不安呢?”
明帝欣赏袁粲,故而临终时,托他辅佐幼主。刘昱即位,袁粲与褚渊、萧道成、刘秉轮流进宫值班,时人号称“四贵”。当时,阮佃夫、王道隆依然操纵权柄,贿赂公行。袁粲等人想革除积弊,倡导节俭,却受到他们的干扰。阮佃夫将自己的亲信出任外地重职,这本是袁粲的职责范围,可他却无力禁止。
萧道成见刘昱昏暴,约袁粲、褚渊商议废黜,另立新主。袁粲说:“主上年纪幼小,轻微的过失容易改正,伊尹、霍光的往事,在末世已难实行。即使成功,最终也落得无处容身的下场。”他不是对刘昱的种种劣行熟视无睹,而是不满萧道成的觊觎之心。及刘昱被杀,顺帝继位,萧道成官居司空、骠骑大将军,篡位之情日益显露。此时,朝廷令袁粲以中书监身份镇守石头城。以往,袁粲对朝廷的任命总是要辞让一番,迫不得已才勉强就任。而此次一反常态,欣然前往。
昇明元年(477)十月,沈攸之在江陵准备起兵反萧道成,袁粲得此消息,立即与尚书令刘秉、湘州刺史王蕴及黄回、卜伯兴等将领密谋呼应,但他将这一重要计划告诉了萧道成的心腹褚渊。十二月二十二日,袁粲作出具体安排:假传皇太后旨意,派卜伯兴率领宫廷禁卫军攻打坐镇宫城的萧道成,黄回率军策应;刘秉乘夜天黑之机赶赴石头城,与袁粲一起指挥一切。可刘秉心怯,知道袁粲的计划后一直惊慌不安,双手发抖,不能自制。次日中午稍过,他便吩咐收拾行李,用马车拉着妻妾和财产,赶赴石头城,私人卫队数百人挤满街头,车水马龙。刘秉的行动惊动了萧道成,他立即命令在宫城逮捕袁粲同党,杀死卜伯兴等人;又派重兵急驱石头城。袁粲虽率兵顽强战斗,终难抵御,兵败被杀。
沈攸之 (?—478) 字仲达,吴兴武康人。父沈叔仁,为衡阳王刘义季征西长史,曾随义季镇守彭城。
沈攸之年少时家境贫寒,生计艰难。元嘉二十七年(450),文帝议兵北伐,募三吴民丁,沈攸之被简征,初入领军将军刘遵考属下,求为队主,以形貌丑陋遭拒绝,转投正在雍州征伐蛮部的叔父沈庆之。元嘉三十年,刘劭杀文帝,孝武帝在沈庆之诸将的拥戴下起兵讨劭,沈攸之也随军东下,在新亭之战中身被重创,被封为平洛县五等侯。大明三年(459),竟陵王刘诞因孝武帝猜忌在广陵起兵,沈攸之又随沈庆之出征,冲锋陷阵,屡有战功。
孝武帝嗜杀,广陵城破后命宗越等人屠城。宗越是个杀人魔狂,杀人时,必先开膛破肚,剖开肠胃,挖出眼珠,或者把人的脸面划烂,用鞭子抽遍全身,待血肉横飞时,再剁落头颅。虽有沈庆之极力劝谏免杀身高不满五尺的男子,但宗越还是杀了三千余人。他把剁落的头颅聚在一起,让人观看。沈攸之可能也参加了这次屠城行动,并获得了孝武帝赐以仇池步矟的嘉奖。他本可以获得较高的官位,但遭到了沈庆之的裁抑,仅任太子旅贲中郎。因为这件事,沈攸之对这位叔父大为不满。
前废帝即位,大肆屠戮。怕群臣不服,他将沈攸之、宗越、谭金、童太一召入宫中,为直阁将军。这四人一向以骁勇好杀著称,又甘为刘子业的爪牙,所以受到格外宠信。在四人的保护下,刘子业干起凶狠淫毒的事来,更加肆无忌惮。沈庆之等人对刘子业的劣行实在看不下去,便从旁规劝。刘子业非但不听,反命沈攸之带着毒酒赐沈庆之死。沈庆之不肯自尽,竟被沈攸之用被子活活闷死。
泰始元年(465),刘子业被杀,明帝继位。宗越、谭金因助纣为虐,心怀恐惧,约沈攸之密谋造反。沈攸之口头应允,背地里向明帝告密。宗越等人被杀后,沈攸之仍为直阁将军,护卫朝廷。
次年,晋安王刘子勋在长史邓琬的操纵下,在寻阳建立政权。明帝以建安王刘休仁为都督征讨诸军事、江州刺史王玄谟为副帅、沈攸之为寻阳太守,带兵驻扎虎槛(今安徽芜湖西南)。当时,王玄谟大军还没有出发,前锋部队共十路兵马,络绎到达前线,各军营号令不一。沈攸之对诸将说:“各军营号令不同,大为不妥。倘若夜里有人喊叫,极可能引起军中惊骇,发生混乱。我建议以一个军营的号令指挥全军。”众将同意。
正当建康政权准备全力向西时,寻阳王长史孔觊约吴郡太守顾琛、吴兴太守王昙生、义宜太守刘延熙等拥护寻阳政权,从东边进攻建康。明帝速遣萧道成、吴喜等人平定了叛乱,接着又以殷孝祖为抚军将军,都督前锋诸军事,赶往虎槛。寻阳政权则以孙冲之、陶亮指挥两万人马,占领赭圻(今安徽繁昌西)。
殷孝祖自以为天下之大,只有他最忠心,常欺侮其他将领。凡建康军中有父子在寻阳辖区供职,都遭到审判、毒打,于是军心涣散,不听指挥。殷孝祖每次出征,常常携带显示他高贵身份的云盖和战鼓。三月,建康军水陆并进,攻打赭圻。殷孝祖在交战中被流箭射中,阵亡。
沈攸之认为殷孝祖阵亡,陶亮会乘机反攻,建康军若不积极抵抗,便会向对方示弱,后果难料。当晚,他劝服与自己地位相当的江方兴为统帅,于次日再向寻阳军进攻,自凌晨厮杀至中午,寻阳军大溃。
陶亮令部下驻防赭圻,自己带军进据浓湖(今安徽繁昌西),并向邓琬乞援。邓琬让豫州刺史刘胡率步骑三万人增援。刘胡是一员老将,有勇有谋,将士对他十分敬服。待他靠近赭圻时,得知守军粮食用尽,便用布袋装米,绑在木排和船舱底部,然后使船翻覆,顺流而漂,接济守军。此时沈攸之已提升为辅国将军,接替殷孝祖督前锋诸军事。他见有这么多翻船,认定其中有诈,派人全部打捞上岸。刘胡见此计不成,连夜开凿暗道,向赭圻送粮,但被沈攸之发觉后阻击,刘胡受伤逃往浓湖。赭圻守军被迫开门投降。
邓琬见刘胡兵败,又令雍州刺史袁 领雍州所有兵马东下援救,但沈攸之派部下抄后路截断了寻阳军的粮道。加上刘胡与袁 内讧,浓湖很快被建康军攻破。七月,沈攸之先后击败刘胡、袁 后,邓琬被属下所杀。八月,沈攸之率军进入寻阳城,杀死刘子勋。
是年十一月,明帝认为南部叛乱已经平定,打算向淮河以北的反抗势力炫耀武力。已提升为中领军的沈攸之和镇军将军张永率十五万兵卒前往彭城。徐州刺史薛安都见朝廷派军北上,投降北魏,魏派尉元等人率骑兵南下救援。
泰始三年一月,天降大雪,泗水冰封,宋军士卒冻死大半。沈攸之连夜撤军南归,为尉元阻截,在吕梁之地,魏军与薛安都联手,大败宋军,前后六十余里遍布着宋军士卒的尸体。张永的脚趾冻掉了,与沈攸之一起仓皇南还。
泰始五年,沈攸之调任荆州刺史。为政刻薄凶暴,常常鞭笞僚属。他借口伐蛮,加重征收百姓的赋税。他招纳各地的亡命之徒充实州兵,又锻造各种兵器,拥兵自重,独断专行。
沈攸之本与萧道成友善,两人是亲家,萧道成的长女嫁给了沈攸之的儿子沈文和。后废帝时,直阁将军高道庆告假回家,路过江陵,被沈攸之邀至府上。两人都是武人,乘兴执槊比武。沈攸之不加检点,比武中口出狂言,为高道庆记恨。假满回朝后,高向朝廷告发沈攸之狂妄自大,要造反。虽然萧道成极力为沈攸之辩解,但后军将军杨运长还是派人刺杀沈攸之。结果刺杀未成,沈攸之恨上了朝廷,也埋怨萧道成。顺帝继位,萧道成把握朝纲。他将杨运长贬为宣城太守,并派沈攸之的儿子前往江陵安抚,同时让自己的亲信张敬儿任雍州刺史,监视沈攸之的行动。沈攸之留下了儿子,写信给萧道成,盛赞他的功德,暗地里准备发兵。
昇明二年(478)一月,沈攸之发兵三万从江陵出发,沿江直下,讨伐萧道成。大军刚发,就有人逃亡。攻打郢城用了一个多月也未攻下,兵卒逃亡无法制止。沈攸之派人追捕,连追捕的人也逃走了。
张敬儿听说沈攸之率师东下,立即袭据江陵,杀死沈攸之的儿孙。待沈攸之兵败郢城后,已无法返回江陵,只得带着残兵无目的地乱逃。在华容边界,沈攸之上吊自杀,被人割下首级,张敬儿拿到江陵集市示众一番后送往建康。
评: 袁粲曾仿嵇康《高士传》体例,作《妙德先生传》。文中说:“从前某国有一井名狂泉。国人饮此水后,昏狂不已。国君因穿井汲水,没有染上狂症。但国人以国君不狂为狂,聚谋擒住国君,迫其疗疾。国君难受针药之苦,便饮泉水,饮毕即狂。于是君臣大小,无不狂癫,举国欣然。”袁粲以妙德先生自诩,抨击是非颠倒、道德沦丧的朝廷政治,说明他对当朝的时局是有清醒认识的,但他虽身负要职,智能不足以铲除奸恶,权术不足以处理变局。面对朝廷即将易位,困守斗城,以图侥幸一成,虽不负旧史家所赞许的“臣节”,却不是国家栋梁之才。在南朝历史上,像袁粲这样志向高远,却又缺乏真才实干的人是非常多的,这就给寒门执掌机要提供了诸多机会。
宋自孝武迄于明帝,以猜忌驭下,朝中少有忠直果断之士,多有全身避咎之徒,颓靡之习渐成。刚化为柔,直化为曲,密化为疏,则祸伏不警,祸发无术。依袁粲、刘秉之软弱,纵使诛杀萧道成,又何以处置沈攸之?国无刚决深谋之臣,焉能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