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毅 (?—285) 字仲雄,东莱掖县(今属山东)人,西汉城阳景王刘章的后裔。
刘毅年轻时就注意磨砺自己的节操,同时也喜欢褒贬批评人物,因此连王公达贵都怕他三分。刘毅曾经侨居平阳郡(治今山西临汾西南),太守杜恕聘他为功曹,作为自己的助手。刘毅到任后,淘汰了一百多个不称职的郡吏,声望因此而大增,甚至超过了太守杜恕。当地流传着赞扬刘毅的一句话:“只听说刘功曹,没听说杜府君。”
曹魏末年,刘毅被举荐为司隶都官从事,作为专管京城治安的司隶校尉的属官,又以自己的严厉执法,得到了京师人民的崇敬。但在弹劾河南尹的时候,却遭到了司隶校尉的阻挠,刘毅因此愤而辞职。与他同郡的王基向司马昭推荐说:“刘毅为人方正亮直,耿介卓异,说话从不随意附和,行事从不苟且宽容。昔日侨居平阳的时候,就以执法严明而颇有赞誉。可惜刘毅没有遇到知音,无法表现自己。”太常郑袤也向司马昭极力举荐刘毅。王基等人的举荐,引起了司马昭的重视,下令征召刘毅为相国的属官。不料刘毅却借口身体有病,迟迟不肯应召。当时有不少人都说刘毅之所以不肯应召,是因为他效忠于曹氏。司马昭为此十分愤怒,准备对他处以重刑。得到消息的刘毅非常害怕,不得不乖乖地听从了命令。
司马炎代魏称帝后,刘毅先后担任过尚书郎、驸马都尉、散骑常侍、国子祭酒等官职。后来,晋武帝又因为刘毅忠介耿直,命他执掌劝谏之官。可是,敢于直言的刘毅仕途并不顺利,在升任太仆、尚书以后,又因故被罢了官。
咸宁四年(278),刘毅重新被起用为博士祭酒,不久又调任司隶校尉。此时的刘毅,虽然在仕途上经历了沉浮,但严厉执法的秉性依然不改。位极人臣的何曾生活奢费,刘毅接连数次对他进行劾奏;皇太子上朝违反礼仪,刘毅认为是由于太子的师傅教导不力,照样加以弹劾。一时间,那些贪赃枉法的朝廷命官,人人都谈刘毅色变,纷纷挂印辞职,避之唯恐不及。
即使面对至高无上的皇帝,刘毅也照样直言不讳。太康三年(282)正月,晋武帝在参加了郊祀之后,突然很感慨地问刘毅:“卿以为朕可与汉代的哪个皇帝相比?”刘毅不假思索地答道:“臣以为可与桓帝和灵帝相比。”晋武帝听到刘毅竟然把他与东汉的桓帝和灵帝相提并论,便很不高兴地说:“朕的德行虽然比不上古人,但还是兢兢业业地治理国家的,何况又平定了东吴,统一了天下,将朕比作桓帝、灵帝,未免太过分了吧?”刘毅丝毫不肯退让,反驳道:“桓帝和灵帝公开卖官,得来的钱是入国库的。而陛下卖官,钱却入了私人的口袋。从这一点来说,陛下还不及他们。”在场的大臣们听见刘毅说出这样的话来,吓得脸色都变了,认为刘毅这下子可闯了大祸,都为他捏着一把汗。武帝虽然很难堪,但他还是想办法为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他没有处罚刘毅,反而大笑着说:“桓帝和灵帝不会听到这样的直言。如今朕有直言敢谏之臣,所以还是胜过他们。”
不过,刘毅也有徇私情的时候。中护军羊琇,因在支持司马炎成为世子一事上有功,很受晋武帝的恩宠,参预机密十余年。但他因恃仗宠信而骄侈,一再触犯法律。最初,刘毅奏劾羊琇,认为羊琇罪应处死。武帝有心纵容羊琇,知道刘毅不好通融,就转了个弯子,让与刘毅友情很好的齐王司马攸私下前去说情,一向严厉执法的刘毅碍于齐王的面子,竟然答应不再追究。后来还是由于其属下坚持调查,武帝才不得不罢免了羊琇的职务。
太康五年,刘毅在担任司隶校尉六年之后,升任尚书左仆射。这时,九品中正制已实行了数十年,其弊端日益滋生。刘毅为此上疏,请求废除九品中正制,实行官僚选拔制度的改革。他在上疏中认为:“曹魏时设立九品中正制,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并不见得能选拔出真正的人才,而且还有种种弊端,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状况,所以应该罢斥中正,废除九品,舍弃曹魏的旧法,另立一代新制。”刘毅的见解,得到了汝南王司马亮和司空卫瓘等大臣的支持。武帝虽然也认为刘毅讲得很有道理,但他却没有魄力加以实行。
不久,年过七十的刘毅请求告老还乡。晋武帝批准了他的请求。可是,刘毅刚回家乡,又因青州(治今山东淄博北)官员的强烈要求而出任青州大中正。晚年的刘毅仍然言议切直,无所曲挠,凡有所弹劾,必从自己亲近的人开始。正因为刘毅一生严峻刚直,所以当不了宰辅之类的高官。太康六年,刘毅去世。晋武帝得到噩耗以后,抚摸着桌子感叹道:“朕失去了一位名臣,没有让他在生前做到三公!”
傅 咸 (239—294) 字长虞,北地泥阳(今陕西耀县东南)人。他出生在累世为“二千石”的官僚家庭,祖父傅幹曾任曹魏扶风太守,父亲傅玄在西晋初年历任御史中丞、司隶校尉等职。
傅咸为人刚正,风格严整,生性聪明,疾恶如仇,又喜爱文章议论,虽然言辞说不上绮丽,但却颇有见地。
泰始九年(273),傅咸被任命为太子洗马,这是他踏上仕途的开始。此后,他几经升迁,担任了尚书右丞。
咸宁五年(279),傅咸调任冀州刺史。但由于继母杜氏不肯随他一起离京赴任,傅咸便自己请求解除了这一职务。不久,晋武帝又重新任命他为司徒左长史。在武帝下诏询问朝政得失的时候,傅咸上疏提出:“陛下亲理万机,日夜辛劳,昔日的帝王没有能够超过陛下的。自从陛下登基,至今已有十五年了。然而国家并未丰足,百姓则时有饥色。这都是因为设官太多的缘故。曹魏初年只设四个都督,如今连监军加在一起,已超过十个;夏禹时分全国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翻了一倍;户口只及汉代的十分之一,可是设置的郡县却远远超过了汉代;此外,五等诸侯也都广置官属。各种各样的供给,都出自老百姓,所以才会造成公私困乏。当今的急务,应该先裁并官吏,减省徭役,从上到下都大力务农。”
傅咸的刚直性格,给他带来了麻烦。当时的豫州大中正夏侯骏先以鲁国小中正孔毓身体有病,不能正常理事为由,建议另派他人取代,可是几天以后却又提出恢复孔毓的职务。傅咸认为夏侯骏随心所欲,上疏提议罢免夏侯骏的大中正职务。但是司徒魏舒是夏侯骏的姻亲,不同意傅咸的意见。傅咸再三据理力争,因此而激怒了魏舒。魏舒向武帝奏了一本,傅咸便被调任为车骑司马。
但傅咸被调任以后,耿直的习性依然不改。太康三年(282),他针对世俗奢侈之风,又上书说:“谷帛生产不易,如果不注意节俭,必然会造成匮乏。而且奢侈的破费,比天灾还厉害。古代人多地少,还有积余,就是因为节俭的缘故。而现在土广人稀,却有不足之患,全是奢侈造成的。要想让人崇尚节俭,就应该追究奢侈之风。如果不追究奢侈,则反而会竞相崇尚奢侈,那就没有穷尽了。”
永熙元年(290),晋惠帝即位。太尉杨骏辅政,与汝南王司马亮相互猜忌。傅咸对此深感忧虑,认为宗室与外戚只有相互依凭才能保持安定,所以建议杨骏把离京的司马亮召回来共同辅政。可是杨骏根本不听。傅咸不甘心,又向杨骏提出忠告说:“如今圣上谦让,把朝政托付给明公,但天下人并不赞成,只怕明公不容易承当。周成王年幼,周公德高望重,摄政以后尚且招致流言四起,何况当今圣上并不像周成王那样年幼呢?我以为明公应当仔细考虑进退的事宜。”傅咸又常在别的事上再三提出劝谏,终于惹怒了杨骏,要把傅咸贬为郡守,赶出京城,后来经其外甥李斌劝阻,杨骏才没有这样做。
杨骏的弟弟杨济与傅咸向来友善,得知了此事,就写信给傅咸说:“俗话说:‘生子痴,了官事。’官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了的。我很担心君以直言致祸,所以给君写这封信。”傅咸接到信后,立即回信说:“昔日的卫公说过,酒色杀人,更甚于直言。可是人们沉湎于酒色而死却并不后悔,反倒畏惧因直言惹祸,这是因为心术不正,所以想苟且而明哲保身。自古以来以直言惹祸的人,都是由于矫枉过正,或者本不忠笃,却言辞亢厉,所以激起忿恨。哪有诚恳忠贞反遭怨恨的呢?”
杨骏拒不接受傅咸的忠告,终于在元康元年(291)招致杀身之祸,汝南王司马亮接替杨骏执掌了大权。这时,傅咸已升任御史中丞,他见司马亮也像杨骏一样专权,便像以前对杨骏那样又一次对司马亮提出了劝谏:“杨骏有震主之威,任用亲戚,导致天下喧哗。如今担当朝廷重任者,应该吸取这一教训。一犬吠形,群犬吠声,以群犬之吠为惧,才可以不听到犬的吠声。我的为人,向来做不到当面顺从而在背后议论。曾经触犯杨骏,几遭杀身之祸;对于殿下,自然也不会有所顾惜!我自知今日所言,无异于触摸虎须。所以敢于直言,是希望殿下体察我的心意。”司马亮也没有接受他的忠告。
不久,傅咸因继母去世而辞官,但很快又被任命为议郎、长兼司隶校尉。傅咸再三推辞,均未获准,只得接受任命。既做了司隶校尉,就得为整肃风气而努力。为此,傅咸针对当时朝野混淆、豪强放肆的状况,先后弹劾了河南尹司马澹、左将军司马倩、廷尉高光等一批高官,京师为之震动,达官贵戚们都不得不有所收敛。吴郡名士顾荣对傅咸的为人非常钦佩,曾在给友人的信中赞扬说:“傅咸为司隶校尉,刚直果断,弹劾惊人,虽然不是至才,但谅直坚贞的品格是难能可贵的。”
元康四年,傅咸死于司隶校尉任上,时年五十六。
评: 刘毅、傅咸都以刚正坚贞、敢于直言而著名。无论是权臣贵戚,还是当朝天子,他们都敢于直言进谏或弹劾,这确实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格。对九品中正制的弊端和奢侈淫逸风气的批评,也显示了他们的远见卓识。中国历代都有敢逆龙鳞的直臣,虽然为数不多,但对时政和风气毕竟多多少少起了一点匡正的作用。当然,世竞奢侈的风气和权臣专政的局面,毕竟不是一、两个人的规谏就能加以扭转和改变的。就这一点而言,刘毅、傅咸的作用实在是很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