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王貽上撰

一 三原王端毅公遺事 載公巡撫 三吴 時，題一寺壁云：「彩鷁西飛日未斜，江村兩岸有人家。 吉祥寺 裏梅千樹，不到春來不著花。」亦 宋文貞 梅花賦 之比。

二 祖詠 試 終南望餘雪詩 云：「 終南 陰嶺秀，積雪浮雲端。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四句即納卷。或詰之。 詠 曰：「意盡。」 閻濟美 試 天津橋望洛城殘雪詩 只作得廿字云：「新霽 洛城 端，千家積雪寒。未收清禁色，偏向 上陽 殘。」主司覽之，稱賞再三，遂唱過。二事絶相類，題韻皆同。

三 僧 澄瀚 ，字 郢子 。 濟甯 人。工詩，有絶句云：「昨宵初罷上元燈，又欲看山向 秣陵 。騎馬乘船都不會，飄然誰識 六朝 僧。」爲時所稱。

四 天啓 初， 潁川 張遠度 買田 潁南 之 中村 ，地多桃花林。一日攜榼獨游，見耕而歌者，徘徊疃間，聽之，皆 杜 詩也。遂呼與語。耕者自言： 王 姓，名 清臣 。舊有田，畏徭役，盡委諸其族，今爲人傭耕。少曾讀書。有客遺一册於其舍者，卷無首尾，讀而愛之，故嘗歌，亦不知 杜甫 爲何人也。異日， 遠度 過其廬。見舊曆背煤字漫滅，乃燒細枝爲筆所書，皆所作詩。後經亂，不知所在。 張 獨記其一篇云：「人生如汎梗，飄飄殊無根。飲啄得幾許？營營晨與昏。對此春日好，荷鋤出南原。近觀草色敷，静聽鳥語繁。諸有弄化本，雜沓呈真元。曉然似供我，甯不倒清樽？有身貴適意，窮達安足論！」此亦 杜五郎 之流歟。

五 丹鉛録 極稱 唐 劉綺莊 「桂楫木蘭舟，楓江竹箭流」一篇，其詩果不減 太白 。 升庵 博雅，亦未詳 綺莊 何許人也。按 吴中人物志 ：「 劉綺莊 ， 崑山 尉。研窮古今，博考傳記，作 類書 一百卷，號 崑山編 。」其平生著作最夥，而所傳止此一詩，可惜也。

六 陳 户部 子文 奕禧 詩云：「斜日一川 汧水 北，秋山萬點 益門 西。」未入 蜀 ，不知其寫景之妙。

七 上谷 旅店壁，或題二句云：「一劍有餘 魏武帝 ，百身難贖 楚懷王 。」書甚奇勁，而不知所謂。

八 宋牧仲 犖 中丞，嘗於 淮北 旅舍見二絶句云：「横笛何人夜倚樓？小庭月色近中秋。涼風吹墮雙梧影，滿地碧雲如水流。」「渺渺孤城白水環，舳艫人語夕陽間。林梢一抹青如畫，知是 淮 流轉處山。」 中丞 題其後云：「新詩寫向黄泥壁，未許人間識姓名。」二詩大似 北宋 名家。

九 東粤 詩，自 屈 、 程 、 梁 、 陳 之外，又有 王邦畿 説作 、 王鳴雷 震生 、 陳子升 喬生 、 伍瑞隆 鐵山 數人，皆有可傳。 説作 句如：「雲低滄海樹，潮上夕陽城」、「曙色寒山外，秋風古渡前」，殊近 錢 、 劉 。又有絶句云：「昨冬歸去今春信，言是端陽入 楚 山。吟取 荆州 舊時事， 洞庭 秋盡客應還。」 喬生 昔昔鹽 云：「鴛鴦樓外烏欲棲，玳瑁梁間燕吐泥。月暈圓隨 漢東 蚌；天河傾向 汝南 雞。萬方儀態華鐙出，一笑横陳翠帳低。愁見曉鴻征塞北，不知天將定 遼西 。」 南中塞下曲 云：「膠寒竹箭猶揚 越 ，笛散梅花已 漢 關。小月陣前雲出海， 骨都 營外火連山。江邊玉帳樓船度，馬上金錢御府頒。百尺高臺兩銅柱， 漢 家何日拓南蠻？」頗似 楊用修 格調。

一○ 董易農 侍御 文驥 題 井陘 淮陰侯祠 云：「春雨王孫草，靈風古木叢。」

一一 始興 江口有 三楓亭 ， 梁 范雲 遺跡也。余以甲子使 粤 過之，題詩云：「二月一日春態閒，桃花欲落鳥緜蠻。回頭不識中原路，人在 三楓 五渡間。」又 廣州 六榕寺 ，猶是 坡公 題牓。

一二 從伯 文玉 與玫 工豔體詩，所著有 籠鵝館集 。 無題 云：「二十五年將就木，一千里路不通書」、「煢煢白兔東西顧，恰恰黄鸝四五聲」、「 通德 每宵談祕事， 清娱 隨處品名山」，皆工。

一三 蔣 修撰 虎臣 超 順治 丁亥及第，不樂仕進，自言前身 峨眉 老僧也，後竟殁於 蜀 。嘗題 金陵 舊院云：「錦繡歌殘翠黛塵，樓臺已盡曲池湮。荒園一種瓢兒菜，獨占 秦淮 舊日春。」

一四 真定 神女樓 ，昔 趙武靈王 夢神女於此，令羣下賦詠之。此乃真夢，非如 宋玉 微辭，而古今罕知者。余庚子、丙子屢過之。賦詩云：「 神女樓 空 雁塞 孤，照眉池涸半寒蕪。 邯鄲 賓客皆能賦，誰似朝雲 楚 大夫？」

一五 或問：「詩工於發端，如何？」應之曰：「如 謝宣城 『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 杜工部 『帶甲滿天地，胡爲君遠行』， 王右丞 『風勁角弓鳴，將軍獵 渭城 』、『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 高常侍 『將軍族貴兵且強， 漢 家已是 渾邪王 』， 老杜 『將軍 魏武 之子孫，於今爲庶爲清門』」是也。

一六 曲周 劉半舫 尚書 榮嗣 詩，雅有清裁， 盧 侍御 德水 世 亟稱之。 題蘭亭卷 云：「山淺圍青甸，泉芳更曲流。 永和 之上巳， 逸少 以千秋。」余夙昔喜誦之，不以虚字損其佳也。

一七 律句有神韻天然，不可湊泊者。如 高季迪 「 白下 有山皆繞郭，清明無客不思家」， 曹能始 「春光 白下 無多日，夜月 黄河 第幾灣」， 李太虚 「節過白露猶餘熱，秋到 黄州 始解涼」， 程孟陽 「 瓜步 江空微有樹， 秣陵 天遠不宜秋」是也。余昔登 燕子磯 有句云：「 吴 楚 青蒼分極浦，江山平遠入新秋。」或庶幾爾？

一八 安磐 字 松谿 ， 蜀 嘉定州 人。 正德 時爲給事中，以諫南巡廷杖。余登 凌雲 ，石壁刻詩最多，惟 松谿 四絶句甚工。記其二云：「 青衣江 上水溶溶，隔岸遥聞戒夜鐘。暫借竹牀聽梵放，月華初到第三峯。」「林竹斑斑日上遲，鳥啼花暝暮春時。 青衣 不是 蒼梧 野，却有 峨眉 望 九疑 。」蓋 峨眉 三峯，正直 凌雲 九峯之西，中隔 三江 ，至其地，知其詩之工也。余 嘉州竹枝 云：「分取 三江 作明鏡，鏡中各自照蛾眉。」

一九 南城 陳伯璣 允衡 清羸如不勝衣，雙瞳碧色。最工五言。如：「寒日明孤城，斜風下飛鳥」、「籃輿望歸鳥，日暮空城曲」、「疎鐘荒寺在，淡月空牀得」，此類數十句，皆 王 、 韋 門庭中語也。 伯璣 食貧，旅寓 白門 ；而好表章故人遺書。所選 婁堅 子柔 、 徐世溥 巨源 古文，尤爲不苟。後歸 南昌 ，殁於 東湖 。

二○ 徐波 元嘆 ，晚居 天池 落木菴 。 虞山 宗伯 錢公 寄詩云：「皇天老眼慰蹉跎，七十年華小劫過。 天寶 貞元 詞客盡， 江東 留得一 徐波 。」自云：「喜登陟而筋力遽衰；未廢吟詩而發言莫賞。」又作 落木菴記 云：「 崇禎 癸酉，與 竟陵 譚友夏 在其弟 服膺 署中。曉起盥漱，見余白髮盈梳。曰：『子從此别，計必住山，請擇嘉名，以名其居。』 服膺 出幅紙，請作擘窠大字， 友夏 爲書 落木菴 。」今三字揭諸菴門。松栝數株，撑風蔽日，元冬霜月，蕭蕭而下；雙童縛帚，掃除不給，齋廚爨煙，皆從此出，事之前定如此。亂後寄 楚 僧 寒碧 云：「 楚 鬼微吟 上峽謡 ，中元法食可相招？憑師爲譬興亡恨，雨打秋墳骨亦銷。」此詩爲 鍾 、 譚 作也。

二一 近日下僚中往往多文士。 婁縣 丞 施鴻 ，字 則威 ， 邵武 人。著 史測 十卷。 江都 主簿 馬之驦 ，字 旻徠 ， 雄縣 人。撰 詩防 ，後補 壽張 簿，又撰 張秋志 。 泰州 同知 趙三麒 ，字 乾符 ， 韓城 人。有詩云：「 虞帝 昔南巡，不見南巡跡。但餘此墓旁，一片 瀟 湘 石。」余在 廣陵 ，常詫客曰：「吾衙官 屈 、 宋 矣。」

二二 先兄 西樵 嘗云：「 合肥 龔尚書 『流水青山送 六朝 』，才子語； 陽羨 陳其年 『浪擁前朝去』，英雄語。」

二三 宋牧仲 太宰巡撫 江南 日，夢余屬賦 洞庭 雁云：「岸闊水無際，月明春雁翔。徘徊念儔侣，清影落 瀟 湘 。」余報書曰：「此又一 鮑孤雁 也。」

二四 今 廣元縣 ， 唐 利州 也。 武后 生於此。 嘉陵江 岸 皇澤寺 有石像，乃是一比丘尼。余過之，戲題詩云：「鏡殿春深往事空， 嘉陵 禍水恨難窮。曾聞奪壻 瑶光寺 ，持較 金輪 恐未工。」蓋用 洛陽伽藍記 「 瑶光寺 尼工奪壻」之語以謔之。昔聞過 乾陵 作譏刺謔浪語，輒有風雷之異。乃是日 嘉陵 風平浪静。老狐何靈於 乾州 ，而不靈於 利州 耶？

二五 或題 江陵相 故宅壁云：「恩怨盡時方論定，封疆危日見才難。」

二六 茶譜 載 胡釘鉸 居 白蘋洲 ，鄰有古冢，茶飲必酹之。忽夢一丈夫曰：「我 柳文暢 ，感子茗惠，教子爲詩。」自是遂工吟咏。余嘗戲謂 柳文暢 詩派乃傳 釘鉸 耶？然 釘鉸 詩載 洪文敏 萬首絶句 者，實不劣也。或謂居 鄭圃 ，夢 列子 教之。見 雲溪友議 。

二七 吾郡 海豐 楊 太宰 夢山 巍 先生，存家稿八卷，余删定爲三卷，刻於 京師 。謂其五言簡古得 陶 體；五言近體，聲希味淡，固是閒代清律。 明 作者自 高蘇門 之外，未見其比。

二八 粤王臺 枕 廣州 北城，有 呼鸞道 故蹟。女牆間皆木緜，花時紅照天外，亦奇觀也。余甲子祭告入 粤 ，屢游之。賦詩云：「歌舞岡前輦路微， 昌華 故苑想依稀。 劉郎 去作降王長，斜日紅緜作絮飛。」

二九 東阿 魚山 ，是 陳思王 聞梵處，冢墓在焉，即 瓠子歌 之 吾山 也。又有神女 智瓊祠 。余題絶句云：「雲車入 洛 幾時還？松桂淒涼滿舊山。歌罷迎神送神曲，山青無際水潺湲。」 王摩詰 有 魚山神女祠歌 。

三○ 二喬 宅在 潛山縣 ，近 三祖山 。故 山谷 詩云：「松竹 二喬宅 ，雪雲 三祖山 。」今遺址爲 彰法寺 。余甲子過之，有詩云：「修眉細細寫春山，疎竹泠泠響佩環。霸氣 江東 久銷歇，空留初地在人間。」

三一 王介甫 唐百家詩 ， 宋牧仲 尚書從 常熟 毛扆 得古本刻之。余閲一過，寄 牧仲 書云：「 百家選 古物自可寶惜，然去取大謬，謂爲佳選，則未敢聞命。其書載 王建 詩，多至兩卷，不啻數百篇；而 王 、 楊 、 沈 、 宋 、 陳子昂 、 張燕公 、 張曲江 、 王右丞 、 韋蘇州 、 劉賓客 諸大家，不録一首。若謂 宋次道 家無此數十家文集，何以謂之藏書家？若有之，而一字不入選，尚得爲有目人耶？」後閲 嚴滄浪 詩話 ，已先余言之。 安石 一生相業，所謂好惡拂人之性，此選亦然。

三二 黄州 葉井叔 封 ， 順治 己亥進士，仕爲 延平府 推官，改 登封 令，遷兵馬司指揮。初以詩介其宗人 訒菴 方藹 質余，余曰：「君之詩未也，惟 嵩山 詩足傳耳。」爲序其 嵩陽集 刻之。後以博學宏詞薦，不見收。自 楚 屢寄新詩，求余删定。其 郢中懷古 二十首，殆無一字不佳。銓授工部主事，未上而卒。

三三 新安 吴兆 非熊 、 程嘉燧 孟陽 皆以布衣稱詩，有名 萬曆 、 啓 、 禎 間。 吴 五言學 謝朓 、 何遜 。 程 七言律最多名句，七言絶句尤佳。門人 汪扶晨 徵遠 、 汪于鼎 洪度 請余選定爲 新安二布衣詩 。二君之後，當以 石湖 邢昉 爲第一。門人 孫 郎中 謙 請余定其全詩，因循未果，而 江南 已有刻本。然未經刊定，余至今以爲憾。

三四 五代 時， 吴越 文物，不及 南唐 、 西蜀 之盛，而 武肅王 寄妃書云：「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二語豔稱千古。 東坡 又演爲 陌上花 云：「陌上花開胡蝶飛，江山猶是昔人非。遺民幾度垂垂老，游女還歌緩緩歸。」「生前富貴草頭露，身後風流陌上花。已作遲遲君去 魯 ，猶歌緩緩妾歸家。」 晁無咎 亦和八首，有云：「娘子歌傳樂府悲，當年陌上看芳菲。曼聲更緩何妨緩，莫似東風火急歸。」「 荆王 夢罷已春歸，陌上花隨暮雨飛。却唤江船人不識， 杜秋 紅淚滿羅衣。」二公詩皆絶唱，入樂府，即 小秦王調 也。

三五 東坡 濟南 詩云：「 濟南 春好雪初晴，行到 龍山 馬足輕。使君莫忘 霅谿 女，時作 陽關 腸斷聲。」亦 小秦王調 也。注 蘇 者誤以爲 孟嘉 落帽之 龍山 ，不思彼在 姑孰 ，與 濟南 何涉？注家之可笑如此。

三六 沂水 高平仲 中丞 名 衡 ， 崇禎 辛未進士，官 河南 巡撫，歸殉壬午之難。初登第，觀政 京師 ，製衣一稱寄内，自畫花卉其上，凡二十六種，作三十二叢。花之左右前後，各題絶句詩，凡八首。 張杞園 貞 待詔作 畫衣記 。詩略載於此：「對月偏成憶，臨風更有思。鄉心無可寄，聊寫最嬌枝。」「花枝嬌且妍，置之在懷袖。好記花枝新，憐取衣裳舊。」「輕襦畫折枝，悠然感我思。畫時腸已斷，著時心自知。」「霧縠偏宜暑，冰綃迥出塵。著時憐百朵，應憶畫眉人。」「客邸 長安 一事無，晝長人静影形孤。閒將一段 鵝谿 絹，寫作名花百種圖。」

三七 郃陽 王幼華 又旦 才最高。初爲詩趨古澹，後變而之雄放。自 潛江 令入爲給事中，乃斂才就法。七言古五言今體多可傳。游 太華 、 羅浮 詩，尤爲警策。五言如「月明飛夜鵲，江静抱 嘉魚 」、「風烟盤 赤壁 ，波浪下 黄牛 」，此句亦古人所少。

三八 坡 詩「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非但風韻之妙，蓋河豚食蒿蘆則肥，亦如 梅聖俞 之「春洲生荻芽，春岸飛楊花」無一字泛設也。

三九 吴岳 東十里 縣頭鎮 ，古 吴山縣 也。有 元 縣令 丁帶 十詩，極似 姚合 武功雜詠 ，而人無知者。余丙子奉命祭告過之，録其半以傳云：「瀟灑 吴山縣 ，岡巒繞四圍。官卑新令尹，邑古舊 隃糜 。趣有 陶鼓澤 ，才非 陸浚儀 。折腰身體重，歎適兩相宜。」「瀟灑 吴山縣 ，居民近百家。孤城連阜起，小市枕谿斜。土潤宜栽竹，泉甘好試茶。公餘無一事，何處息紛華？」「瀟灑 吴山縣 ，巖居共幾層？風清聞遠笛，月黑見孤鐙。酒釀南谿水，琴邀北閣僧。城隅修檻穩，衙退晚來凭。」「瀟灑 吴山縣 ，庭虚夏亦涼。奇雲藏峻嶽，木葉暗稠桑。種稻連荆箔，分泉過石堂。不知關塞近，風物滿西鄉。」「瀟灑 吴山縣 ，雲峯信有餘。地偏長畏虎，水急不生魚。夢去游鄉國，愁來厭簿書。拂衣空有願，何日賦歸與？」

四○ 余撰 浯谿考 ，頗搜奇秘。如 李清照 二長句，得之 陳士業 寒夜録 ，此從來所未習見者。近又從 石門文字禪 得 洪覺範 二長句，亦前所未睹。若 唐 蔡京 五言，近在耳目之前，而反遺之，殊自笑其疎也。

四一 余最愛 范德機 「雨止修竹間，流螢夜深至」兩句。少時曾儗作一聯云：「螢火出深碧，池荷聞暗香。」按 元 吴師道 禮部集 云：「聞諸 危太僕 ，秋夜與先生微步山中，得此句喜甚，且曰：句太幽，殆類鬼語，須以他語映帶之。乃足成此篇。」觀 衆仲 此跋，知至寶當前，識者無不能辨之也。

四二 余少客 秦淮 ，作 秦淮雜詩 二十餘首， 陳其年 詩「兩行小史豔神仙，争寫君侯腸斷句」，謂此也。又在 真州 作絶句云：「好是日斜風定後，半江紅樹賣鱸魚」，又「濛濛夕照開 棠邑 ，葉葉風帆下 建康 」，又「摘星樓閣浮雲裏，一傍危欄望 楚江 」，又「緑楊城郭是 揚州 」， 江 、 淮 間多寫爲圖畫。後入 蜀 ，行 夾江 道中，望 峨眉 三峯 在烟雨空濛中，賦詩云：「 沈黎 東上古 犍爲 ，紅樹蒼藤竹亞枝。騎馬 青衣江 上路，一天風雨望 峨眉 。」及入 粤 ，大雪行 潛山 唐婆嶺 ，即事賦詩云：「 皖公 山色望迢遥， 皖水 清泠不上潮。青笠紅衫風雪裏，一林楓桕馬蕭蕭。」常欲令畫師爲寫二圖，未果，每以爲憾。

四三 東坡 送李孝博之嶺表詩 石刻，在 蜀岡 禪智寺 。斷仆已久，而字畫幸無刓缺。余訪之，出諸榛莽間，緘以鐵。會重修 禪智 ， 三峯 碩揆禪師 來爲住持，屬陷石方丈壁間，所謂「新苗未没鶴，老葉初翳蟬」者也。余次韻，亦刻一石。 汪鈍翁 詩：「鶴影蟬聲野徑長，髯翁遺墨冷斜陽。游人盡説 迷樓 好，誰訪殘碑到 蜀岡 ？」

四四 内兄 張蕭亭 實居 ， 鄒平 少保 忠定公 孫也。家有 湄園 ，擅丘壑之趣，今蕪矣。常有詩云：「桃花乍放柳初生，葉底春禽送好聲。人在西園山翠裏，斜風細雨度清明。」余刻其詩四卷。

四五 巫峽 中 神女廟 ，在 箜篌山 麓。茅茨三間，而神像幽閒，姽嫿可觀。其西即 高唐觀 也。余壬子過之，賦詩云：「 箜篌山 下路，遺廟問朝雲。冠古才難並，流波日易曛。玉顔空寂寞，山翠日氤氲。西望 章華 晚，含情尚爲君。」

四六 余在 廣陵 五年，多布衣交。甲辰内遷，乙巳七夕諸詩老送别 禪智寺 ， 孫豹人 枝蔚 有句云：「欲問忘情老，何名共命禽？難言無所住，齊有淚盈襟。」

四七 門人 陸次公 輅 ， 常熟 人。自 恩縣 令遷判 撫州 ，重建 玉茗堂 於故址。半載挂冠，堂適落成，大會府僚及士大夫，出 吴 兒演 牡丹亭 劇二日，解纜去。自賦四詩紀事， 江 以南和者甚衆。余在 京師 寄詩云：「落花如夢草如茵，弔古 臨川 正暮春。 玉茗 又開風景地，丹青長憶綺羅人。 瞿唐 迴櫂三生石， 迦葉 聞筝累劫身。酒罷江亭帆已遠，歌聲猶繞畫梁塵。」

四八 高念東 少宰 珩 都門清明送客 云：「故園小圃又東風，杏子櫻桃次第紅。明日 春明門 外路，清明消遣馬蹄中。」

四九 李東白 ， 京山 人。工詩。隱於衣工。 李本甯 尚書兄弟皆與之游。登 黄鶴樓 云：「 鄂渚 荻花沿岸白， 漢陽 楓樹隔江紅。」後舟過 雲夢 ，哦詩船頭，一笑赴水死。

五○ 蕭詩 ，字 中素 ， 華亭 人。隱於木工。博學善詩。其警句云：「 遼海 吞邊月，長城鎖亂山」，「山寺落梅傷别易，天涯芳草寄愁難。」從學者甚衆，而執藝事如故。

五一 金陵 黄九煙 周星 客 嘉善 。有負擔者過市，口吟哦不絶。揖而問之。答曰：「 崔 姓，名 金友 。適偶得句耳。」徐出其詩一卷，五言云：「水闊天垂遠，花深月到遲。」七言云：「因風去住憐黄蝶，與世浮沈笑白鷗」，「吟思 白社 傾家釀，坐對青山讀異書。」 黄 遂與之定交如平生云。

五二 宜興 任葵尊 弘嘉 爲御史，疏定朝服等級，三品以上乃得衣貂及舍利猻。一日冬夜入朝，寒甚， 梅桐厓 總憲 鋗 時爲大理少卿，以四品不得衣貂，余戲爲口號贈之云：「京堂銓翰兩衙門，齊脱貂裘舍利猻。昨夜五更寒透骨，滿朝誰不怨 葵尊 。」 趙玉峯 少宰見之，笑曰：「公詩大佳，正難其落韻之穩耳。」 鈕玉樵 琇 觚賸 載之，而不知爲余作也。

五三 白樂天 自寫其集三本：一置 東都 聖善寺 ，一置 廬山 東林寺 ，一置 蘇州 南禪院 。自云：「願以今生世俗文字之因，轉爲來世讚佛乘轉法輪之緣。」余昔亦嘗以 漁洋集 一本，付 楚雲師 藏之 南嶽 ；一本付 拙菴師 藏之 盤山 。昨門人 劉 翰林 大乙 青藜 言，欲以八分手書余正續集，藏之 嵩山 少林寺 。亦 香山居士 後一段佳話。

五四 世人謂 宋 初學「西崑體」，有 楊文公 、 錢思公 、 劉子儀 ，而不知其後更有 文忠烈 、 趙清獻 抃 、 胡文恭 宿 三家，其工麗妍妙，不減前人。今所傳 西崑倡和集 ，則 丁謂 諸人也。 潞公 以功名， 清獻 以清直著聞，而詩格殊不類，亦一奇也。

五五 金陵瑣事 云：「神樓乃 劉南坦 尚書製爲修煉者。用竹篾編成，懸於屋梁，僅可弓卧。其上下收放之機，皆自握之，不煩他人；如 陶靖節 籃輿之類。 文徵仲 爲寫 神樓圖 ，諸詞人多詠之，皆不得其旨。」余按 虞山 列朝詩傳 ： 劉清惠 好樓居，而力不能構， 文徵仲 作 神樓圖 以遺之。 楊升菴 後神樓曲序 亦云然。皆所謂不得其旨者也。

五六 古今來詩佳而名不著者多矣，非得有心人及操當代文柄者表而出之，與煙草同腐者何限？ 宋 歐陽文忠 謫 夷陵 ， 許州 法曹 謝伯初 景山 以詩送之云：「長官衫色江波緑，學士才華 蜀 錦張。下國難留 金馬 客，新詩傳與竹枝孃。」 明 岳文肅 正 外謫，欽天監博士 馬軾 送以詩云：「 五嶺 瘴高煙蔽日， 兩孤 雲濕雨鳴秋。」又云：「祭罷鱷魚歸去晚，刺桐花外月如鉤。」使當時專門名家操觚腐毫，未必能道也。

五七 先兄 西樵 和余 秋柳 句云：「折來玉手曾三月，種向 金城 更幾年？」 徐東癡 夜 和云：「爲計使人西去日，不堪流涕北征年。」仲兄 禮吉 士禧 弔潞府故宫 云：「不知何處 忘憂館 ？宫柳依依似 漢 年。」三押「年」字，皆工。

五八 李退菴 侍郎有 讀水經注憶洞庭 一篇，極佳。余和之云：「 楚 望經時入渺冥， 岳陽樓 上數峯青。曾臨南極浮 湘水 ，坐對西風憶 洞庭 。斑竹想從春後長，落梅猶向笛中聽。新詩吟罷愁多少？腸斷當年帝子靈。」一時和者甚衆。叔兄 叔子 士祜 詩云：「相思何處折芳馨？望斷 黄陵 舊日亭。秋水依稀聞落葉， 楚 天髣髴見揚靈。洲邊 子戍 三春緑，樓外 君山 一帶青。太息 雲中君 在否？不堪重問 道元 經。」

五九 高念東 侍郎祭告 南嶽 ，詩多佳，略取其五言絶句數首於此 ：「行人到 武昌 ，已作半塗喜。那識 武昌 南，煙水五千里？」「兩岸層層嶂，孤城面面山。横襟憑一葉，睥睨 洞庭 間。」「未入 衡州 郭，先見 衡州 城。城門垂薜荔，大抵似 巴陵 。」「『緑浄不可唾』，此語足千古。天水澹相涵，中有數聲艣。」「花放不知名，稻秀猶能長。芳草隱清流，但聽清流響。」「幾月舟行久，今朝倦眼開。萬峯飛舞處，一片大江來。」「 南嶽 雲中盡，東流海上忙。他年圖畫裏，著我在 瀟 湘 。」

六○ 劉勰 文心雕龍 論 晉 、 宋 間詩云：「 莊 老 告退，山水方滋。」余取其語，以序 宋牧仲 太宰詩。 牧仲 遂鐫小印曰：「山水方滋。」

六一 冶源 在 臨朐縣 西南，水竹勝絶，世爲 馮氏 别業。 酈注 所謂：「水色澂明，而清泠特異。桂筍尋阪，輕舟委浪。是焉棲寄，實可憑襟。」今有 憑襟亭 。 司馬文正 記 劉槩 孟節 隱 野原 。蓋不考證之誤。

六二 襲勗 字 克懋 ， 章丘 人。少貧，爲人牧豕，三十始補諸生。時縣人 李太常 開先 、 袁西樓 崇冕 方尚 金 、 元 詞曲， 勗 獨與 歷下 李于鱗 、 殷正甫 輩以詩古文相倡和。終 開平衛 教授。 華鼇 字 空塵 ，亦 章邱 人。祖 珩 ，御史。 鼇 工詩善畫，有句云：「秋老留紅葉，風輕轉白蘋」，「愛此疎林月，兼之一磬清」，「雨霽聞啼鳥，風停數落花。」與 李滄溟 、 楊夢山 相倡和。姓名亦見 楊升菴 集。

六三 安丘 馬長春 三如 ， 順治 丙戌舉人。與從弟進士 澄 源思 齊名。 三如 有句云：「山田高於屋，牛在屋上耕。」可謂善寫難狀之景，造語不減 馬第伯 封禪儀記 。 源思 詠白丁香云：「坐覺人顔澹，開憐春日長。」亦工。

六四 長山 劉孔和 節之 ，相國 青岳先生 鴻訓 子。爲詩豪邁雄放，有 東坡 、 放翁 之風。 明 末率義旅南渡， 劉澤清 忌而殺之。有 日損堂集 ，一代奇才也。題 趙松雪宫女啜茗圖 云：「秋宫肅肅古衣裳，静女無愁黛亦蒼。不點疎螢和月色，絹頭已作百年涼。」「 厓山 遺恨捲黄沙，彩筆王孫弗憶家。忍向卷中摹舊事，直須羞煞 後庭花 。」 聽小史燕子彈琴 云：「高梧修竹曉沈沈，侍子垂簾拂素琴。聽盡明光三十段，碧池涼雨一時深。」

六五 王遵坦 字 太平 ， 益都 人，太僕少卿 帶如 濚 子。博雅嗜古；詩學 楊用修 ，源本樂府。與 劉 公子 節之 倡和，齊名。有 願學齋集 。 題項王本紀 云：「英雄竟以成敗論，嗟哉帝王豈有真！ 亞父 不用乃考終， 淮陰 逃死 未央宫 。是知仁與不仁異， 楚 亡 漢 王亦細事。 垓下 何必更悲歌？ 虞 兮 吕 兮較若何！」 詠古玉鏡子 云：「世間銅臭久塵埋，圓璧千年出 洛 街。曉步想隨雙鳳珮，晚妝應照九鸞釵。微茫斑駮雲生面，錯落光明月入懷。最好瓊樓伴仙子，素娥斜捧上瑶階。」南渡依 劉澤清 。 澤清 既殺 劉節之 ， 王 遂北走歸國。隨 肅王 定 蜀 ，署 四川 巡撫，卒於 閬中 。

六六 王若之 字 湘客 ， 益都 人。父 基 ， 明 户部尚書。 若之 以父任，歷官 河南 參議。性嗜古，南渡避地 姑孰 ，圖書鼎彝之屬尚兼兩。後死 金陵 。 若之 風神清映如 晉 、 宋 間人。工詩及尺牘。 金陵見月 云：「玉宇流孤月，清光照雁聲。似從千里外，寄與故鄉明。」 山中 云：「驢背肩似山，笠下眼如海。時見漁樵人，行歌互相待。」 江行 云：「圖書蓑笠載輕舲，雨雨風風去不停。疑是烟波垂釣者，居然呼吸有 樵青 。」

六七 龔端毅 鼎孳 送人出塞 云：「軍中轉粟青天上，使者論功 大夏 西。」

六八 趙韞退 觀察 進美 詠 楓葉 云：「郭外西風繞岸斜，長林秋静有啼鴉。微寒已入娟娟樹，遠色初分淡淡霞。千里題書臨白雁，重陽疎雨映黄花。 洞庭 木葉傷心日，寂寞懷人在水涯。」 梨花 云：「暮烟無語更依依，清影含春望欲稀。疎近瑣窗留月照，寒垂網户見鶯飛。共停閣外青絲騎，細舞鐙前白紵衣。莫向後庭歌 玉樹 ，故宫風雨已全非。」

六九 徐東癡 夜 春詞 云：「一層楊柳一層風，五里桃花十里紅。但是出游皆傍水，逢人多半在城東。」「青入緗鈎深復深，非關社日亦停鍼。明朝撲蝶南園會，預辦釵頭鬪草金。」「當壚小婦太憎生，記折梨花在古城。日出未難非馬足，暫休不肯是鶯聲。」「 戲馬臺 連 司馬橋 ，城門開處馬蕭蕭。君臣游覽飛花盡，惟見秋千入碧霄。」「一代才華怨落花， 西清園 内賦新茶。年年指點風流業，猶自垂楊綰暮鴉。」

七○ 吴天章 雯 題雲林秋山圖 云：「經營慘淡意如何？渺渺秋山遠遠波。豈但穠華謝桃李，空林黄葉亦無多。」

七一 顔修來 光敏 ， 曲阜 人。 康熙 丁未進士，官考功郎中。書法擅一時，於詩亦有功。 清流關 云：「身騎龍背上青霄，路轉峯迴出麗譙。雨氣全吞幽壑樹，風聲直送大江潮。」 渡江 云：「天際揚帆一鳥輕，四邊銀屋海門聲。巨鼇已散 扶桑島 ，却怪神仙兩岸行。」 長干 云：「南郭浮屠高出霞，下窺黄屋如金沙。四十門中響空籟，吾將獨步青蓮花。」

七二 韓畕 字 石耕 ， 北平 人。徧游 吴 、 越 名勝，客死 平湖 。有句云：「春愁當二月，酒渴起三更。」

七三 胡介 字 彦遠 ， 錢塘 人。布衣食貧，而妻與女皆能詩。 順治 中游 京師 。送人南歸云：「帆檣 楚 國羣烏晚，橘柚 吴 天一雁晴。」 介 與淮陰 丘曙戒 象升 、 季貞 象隨 兄弟善。

七四 王右丞 畫 孟襄陽 吟詩圖 ，至今流傳，以爲佳話。 宣和 御府所藏又有 厲歸真 畫 常建 冒雪入京圖 。蓋當時文人高士，爲世所豔慕如此。

七五 陳伯璣 常語余：「『 姑蘇 城外 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妙矣。然亦詩與地肖故爾。若云『南城門外 報恩寺 』，豈不可笑耶？」余曰：「固然。即如『滿天梅雨是 蘇州 』、『流將春夢過 杭州 』、『白日澹 幽州 』、『風聲壯 岳州 』、『黄雲畫角見 并州 』、『淡烟喬木隔 緜州 』，皆詩地相肖。使云『白日澹 蘇州 』、『流將春夢過 幽洲 』，不堪絶倒耶？」

七六 馬彧 贈 韓定辭 詩：「别後 巏嵍山 上望，羨君時復見 王喬 。」按 顔氏家訓 云：「 柏人城 東北有 孤山 ， 闞駰 九州志 謂即 大麓 ，世俗呼爲 宣務山 。余嘗爲 趙州 佐，同 太原 王邵 讀 柏人城 西門内碑，碑是 漢桓帝 時爲令 徐整 所立。銘云：『上有 巏嵍山 ， 王喬 所仙。』巏字遂無所出；務字依諸字書，即 旄邱 之旄也。入 鄴 爲 魏收 道之， 收 大嘉歎，其作 趙州莊嚴寺碑 云：『 巏務 之精。』謂此也。」按此，則 馬 詩當作「莫毫反。」 定辭 即 忠獻 曾祖行， 東坡 書此詩，乃云不知何許人，亦失於考據矣。

七七 淄川 唐濟武 翰林 夢賚 ， 順治 己丑進士，官檢討，以建言罷歸。與 高念東 侍郎倡和。其詩源出 蘇 、 陸 。 社燕 云：「 敬瑜 詩賦同林鳥， 合德 椒房共命禽。細柳池塘音上下，釀花天氣舞晴陰。」亦 袁海叟 白燕 之比。 再至金陵 云：「鬖鬖風柳緑絲偏，略似倡條髮覆肩。却出 秦淮 相問訊，於今不見已三年。」「蓮葉田田蓮子稀，風翻一片蕩漁磯。秪如解制僧初散，都著西天壞色衣。」 答念東 云：「 青蘿洞 口舊閒吟， 百遠 鳴泉百尺陰。便説河豚堪一飽，不應苦筍爲抽簪。」

七八 洪昇 昉思 問詩法於 施愚山 ，先述余夙昔言詩大指。 愚山 曰：「子師言詩，如華嚴樓閣，彈指即現；又如仙人五城十二樓，縹緲俱在天際。余即不然，譬作室者，瓴甓木石，一一須就平地築起。」 洪 曰：「此禪宗頓、漸二義也。」

七九 粤 東有貝多樹，余嘗於 劉將軍 署見之。從者誤折一枝，余惋惜，攜歸使院，植諸階墀。值雨一昔而活，菁葱可愛。余題詩壁間云：「貝葉無根插短籬，一宵春雨發華滋。他年誰續 羊城誌 ？記取 漁洋 手種時。」今二十餘年，計已成圍矣。

八○ 余家舊藏 倪雲林 畫二軸。其一題云：「瀟瀟風雨麥秋寒，把筆臨摹強自寬。賴有 俞君 相慰藉，松肪筍脯勸加餐。」其一云：「高士 江陰 許士雍 ， 澱山湖 裏泊烟篷。秋來蓴菜鱸魚好，亦欲東乘萬里風。」

八一 「 穀城 山好青如黛， 滕縣 花開白似銀。」 嘉定 李長蘅 流芳 詩也。余最喜之。甲子使 東粤 ，往返兩過 滕縣 ，不見一花，賦詩云：「 薛 北 滕 南幾問津，遠山如畫黛眉新。惟餘底事堪怊悵，不見花開白似銀。」 長蘅 畫學 雲林 ，亦是逸品。門人 陸 生 廷燦 扶照 近補刻 嘉定四君子集 ，余爲之序。大抵 程孟陽 之詩， 婁子柔 之文， 長蘅 之畫，足稱三絶。

八二 薛行隖 少宗伯 所藴 ， 孟縣 人。 明 崇禎 戊辰進士。 順治 初，有詩名於京師。常有句云：「千盤 少室 三花小，九曲河流一帶黄。」人多稱之。

八三 余在 廣陵 衙齋，有鶴十二，每微雨，輒矯翮引吭，如得意者。 汪苕文 琬 、 葉子吉 方藹 過 揚州 ，各籠其二歸 吴中 。 汪 有 贈鶴記 ， 葉 有長歌，具載本集。鶴産 通州 吕四塲 者，觜脛皆緑，傳是仙種也。

八四 青谿 故有 張麗華 小祠， 金陵圖經 不載。余少時客 秦淮 ，賦雜詩二十餘首，而獨遺此。因補賦二絶句云：「璧月依然瓊樹枯，玉容猶似憶 黄奴 。過江青蓋無消息，寂寞 青谿 伴 小姑 。」「 臨春 結綺 已消沈，遺廟荒涼碧蘚侵。惟有 青谿 嗚咽水，千年猶自怨 韓擒 。 唐 修 隋史 ，書 韓擒虎 曰 韓擒 ，避廟諱也。 」

八五 劍州 西郭有小祠，祀 鄧艾 。余以丙子再入 蜀 ，過之。語州守，改祀 姜維 。賦詩示之云：「 申屠 曾毁 曹瞞 廟， 常侍 高適 還焚 董卓 祠。 劍閣 至今思 伯約 ， 蜀 巫翻賽 棘陽 兒。」

八六 陳説巖 廷敬 相國少與余論詩，獨宗 少陵 。略記其一云：「 晉國 強天下， 秦 關限域中。兵車千乘合，血氣萬方同。 紫塞 連天險， 黄河 劃地雄。虎狼休縱逸，父老願從戎。」

八七 李丹壑 編修 孚青 ，故友 合肥 文定公 天馥 子。蚤慧，能以詩世其家，然有别才。如 洛陽懷古 云：「秋來 張掾 多歸思，事去 王郎 少宦情。」殊有言外意。

八八 宣城 諸 梅 ，號多才。 瞿山 清 輯 梅氏詩略 ，余序之。今惟 耦長 庚 在。 耦長 工詩畫。 琴谿 云：「田家桑落酒，風物藥柤魚。」 落梅 云：「背城花隖得春遲，凍雀銜殘尚未知。聞説 緑珠 堪絶世，我來偏見墜樓時。」

八九 杜茶邨 濬 送人入 蜀 云：「古意 淮南 葉，他鄉 劍外 州。」不減古作。

九○ 龍石樓 燮 中允作 瓊花夢 傳奇成，招余輩觀之。余酒闌賦八絶句，有「自搯檀痕親顧曲， 江東 誰似 阿龍 超」之句，獨門人 蔣静山 仁錫 和云：「玉崑崙碎爲 檀超 。」余讀而歎曰：「 蔣五 此押擅塲矣。」

九一 鄧孝威 漢儀 過 大庾嶺 云：「人馬盤空細，煙嵐返照濃。」極是畫意。

九二 德州 田 霢 ，字 子益 ，户侍 綸霞 弟也。有句云：「柔藍浮野岸，澹墨上春鱗。」

九三 門人 殷彦來 譽慶 集句贈余云：「一時賢士，皆從其游；天下文章，莫大乎是。」

九四 合肥 李 相國 容齋 天馥 ，服闋入都。其壬戌諸門生，已多通顯。置酒新第，翰林侍讀學士 史胄司 夔 即席賦詩曰：「郎君館閣稱前輩，弟子門牆半列卿。」時比於 唐 人「鸞掖、鯉庭」之句。

九五 門人 湯西厓 右曾 光禄 題辰龍關 云：「束馬懸厓險，關門鬱不開。居然横戟地，曾此挂弓回。浩蕩妖星落，蒼茫角吹哀。兵家争問道，爲語勒銘才。」 aoTgmPtKcnCEDJaDOgF/Gczi8kM38GIiSn7sylb6r8KZSaoLQN0AzYBDA7FYnxX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