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以廣知識,開拓學術與藝術的視野,是饒宗頤先生所堅持的學習方式。先生“九州歷其七,五嶽登其四”,足迹遍布世界各地,80年代初更曾以數月時間遊歷中國各地,參觀博物館及文化古迹;所至皆以寫生册相隨,並多有詩文録之,寓遊與學藝並駕,使學術、詩詞與書畫同途並進。先生學藝雙攜,雙峰並峙,在90多高齡仍繼續藝術創作,至今不輟,其堅毅的精神足爲後學的典範。
饒宗頤先生治學範疇廣博,並能融會東西與古今,在多個人文科學領域中,皆有卓越成就和突出的貢獻,是近代一位蜚聲國際的百科全書式大學者,一位極具開創性的華學家、國學家、漢學家。北京大學季羨林教授曾以“地下實物與紙上遺文”、“異族故書與吾國舊籍”、“外來觀念與固有材料”三個範疇高度評介饒先生的治學方法與成就,還引用了陳寅恪先生的“預流果”比喻加以解析,認爲饒先生是“能預流的”。
對於饒先生的治學風格之形成與特質,筆者認爲可以從其研究方法中的五項特點窺豹一斑,當中必須留意這些特點往往是互濟的。第一,先生經常利用考古出土的實物資料,特别是新出土的文物或新發現的文獻資料,即使是國外的考古出土資料,只要是可資不同文明之間的同一範疇的對比或作比較研究的,或與課題有所關涉的,便會加以參考。第二,先生對中國文化內各個學術領域的古籍、古文獻和傳統資料驚人地熟識。第三,先生有着堅實的文字學、訓詁學等知識,能做到詮釋章句和義理時相對準確。第四,先生能利用域內外古代語言與文化的知識,擅於對比或比較研究各個學術領域在漢語/族以外的,又或是域外的古籍和古文獻資料,從而做到跨語言、跨民族和跨地域、跨國域的跨文化研究。第五,先生經常在某一個單一課題的研究中,出入文、史、哲、藝、宗教、禮俗、民族、文明的交流和發展等領域,作跨學科、跨文明的文化史探索。 此外,筆者亦曾從楚辭學、古文論研究、詞學,以及文學創作等方面,對饒宗頤先生的文學研究與創作的成就予以具體分析,指出其研究與創作並重的特質,以及其作品所表現出的一代大文學家之風。
饒宗頤先生對中國歷史和文化的深湛研究,使他深刻地認識到中華文化自古以來,已經包含了極豐富的外來民族文化元素,因此,先生非常重視學術與文化方面的對外交流,並且身體力行。自上世紀50年代起,先後與高羅佩(Robert Hans van Gulik)、戴密微(Paul Demiville)、謝和耐(Jacques Gernet)、霍克思(David Hawkes)、汪德邁(Lon Vanderschmeer)、貝塚茂樹、水野清一和吉川幸次郎等荷蘭、法國、英國和日本等地學者締交,並曾先後在日本、印度、法國、英國、美國、新加坡和中國臺灣等地從事教學和研究,對多個國家所藏的珍貴典籍和文獻資料進行整理及研究,如日本和歐洲等地所藏的甲骨資料和敦煌文獻等等。
饒先生一方面努力鑽研從域外所得的資料,並廣交學海衆儒,另一方面則從各個途徑,積極於海內外推動漢學研究,乃中國與海外漢學研究重要的橋樑人物之一,其學術成就與貢獻得到國際漢學界的認同。季羨林教授曾指出:“從世界各國學術發展的歷史來看,進行學術探討,決不能故步自封,抱殘守缺,而是必須隨時接受新觀點,使用新材料,提出新問題,摸索新方法……饒先生治學方面之廣,應用材料之博,提出問題之新穎,論證方法之細緻,這些都是我們應當從他的學術論著中學習的。”
饒宗頤先生在學術研究上擁有旺盛的開創能力,能匯通衆學,發掘和開拓新的研究視點和領域,是一位重要而有能力開創新風的研究者,對國際漢學界有着深巨的影響,季羨林、錢仲聯、楊聯陞、姜伯勤等中國著名學者,以及戴密微和吉川幸次郎等海外漢學家對饒先生的學術影響,均予以肯定。日本學者池田温先生曾經提出:“二十世紀前半之代表漢學者可屈指王觀堂先生(1877—1927),而後半者應當舉饒選堂先生。比觀堂先生活動限於東亞,選堂先生講學遠及印度、法京、美國等,壽又近倍,宜矣其業績豐富多彩,更爲學藝並茂。” 饒先生深邃的學問與超卓的學術成就,學藝雙攜與匯通開拓的研創精神,又能於海內外弘揚中華文化的貢獻,處處呈現出華學的(或國學的、漢學的)新視野,當然也包括化舊爲新的視野;凡此種種,均使之成爲當今國際漢學界的奇葩。
(原文最初以《饒宗頤先生的國學新視野》發表於《國學新視野》創刊號(2011年3月),後收入《饒宗頤研究》第1輯,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11年9月。)
[1] 姜伯勤: 《論饒宗頤先生的藝術史理論——以〈畫 〉爲中心的引論》,載洪楚平、鄭煒明主編: 《造化心源: 饒宗頤學術與藝術》,香港: 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廣州藝術博物院、潮州淡浮院、廣東萬品文化藝術發展有限公司,2004年,第49至5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