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鍔先生約近四十歲(1930年)時, 爲了編纂《潮州藝文志》,曾給鄉賢蔡紉初先生寫了一封信,此信的內容相當大程度上反映出饒鍔先生的潮州方志學思想。
饒鍔先生認爲,整理國故的工作,落實到一個郡邑而言,應該以徵考文獻爲當務之急;而在潮州來説,這項工作更加刻不容緩。其信有云:
竊嘗謂,居今之世而言整理國故,涂徑雖不一端,而一邑當務之急,則莫先於徵文與考獻。其在吾潮,尤不容或緩者也。
爲甚麼急不容緩呢?他認爲: 潮州雖然僻處一隅,山海阻隔,但歷代仍有不少傑出文人學者;可惜他們的文學、學術,由於有許多都不見於地方志乘的記載,因而未能得到世人的賞識和學習。其信説:
蓋潮之爲州,北阻山而南濱海,於禹域爲極南之地,當昌黎之未至,已有趙德之習儒、大顛之依佛。然稽之志乘,自宋迄清,吾潮人之以政事顯者,代不過三數十人,至於文苑儒林之流,其文其學之足爲世誦習者,更不數數。遘非昌黎之後,潮人尚不悅學也;又非作者之才有未至,業有未精,其書之果不足以自襮也。良由士之長於斯土者,既限於耳目之濡染,又無大人先生爲之推轂游揚,是以雖有班揚之才,許鄭之學,而老死蓬蒿,名字不出里衖。其力能著書,彈精竭慮以倖成者,亦深藏錮閉,有若玉之在璞;而後人或不能守,又無好事者爲之綴拾流傳,更以干戈水火之災;歷史攸遠,幾何不隨劫灰以俱燼哉!
信中慨嘆潮州的先賢良士,縱然有美玉之才、可傳之學,但如果“無好事之徒爲之綴拾流傳”,那麼他們的著述成果,最後只會隨歷史湮没。對此,饒鍔先生舉出清乾隆年間海陽人陳于爣的著述湮没不彰爲例:
敝邑乾隆間有陳于爣者,爲園公先生裔孫,著《枕餘偶摭》一書,小楷精鈔,積二十餘厚册。鍔近從其後人觀之,其考據之精審,有足以望領亭林而抗衡伯厚者,使其書出而傳佈於世,亦《日知録》、《困學紀聞》之亞也。顧世莫有知其書,邑志藝文亦未著録,由此推知,吾潮九邑前輩遺著之沉薶於荒丘萎巷而未發者,當不止於是也。
《枕餘偶摭》七十二卷,乃稿本,今或已佚。我們或已無從鑒定此書的學術質量,但饒鍔先生由此而興發的有關“前輩遺著之沉薶於荒丘萎巷”的感慨,確實令人動容。因此,他極力提倡進行修志和輯集先哲遺書工作,可惜未能獲得地方行政當局的有效回應:
故曰當今之務,莫先於徵文與考獻。鍔昔者頗嘗留意於此,如縣志之續修,先哲遺書之刊布,竊竊然爲鄉士大夫言者屢矣,而人微言輕,鄉士大夫竟無有以此爲念者。於是退而紬集見聞,鈎稽排纂,成《瀛故拾遺》、《潮州詩徵》數十卷;因未寫定,不敢出以示人也。前年購得孫詒讓《温州經籍志》,愛其詳博,於是復有編輯九邑藝文志之願。
續修縣志和輯集先哲遺書出版,都是浩繁的工程,如果没有官民合作是難以完成的。在這種情況之下,饒鍔只好退而求其次,獨力纂輯了《瀛故拾遺》和《潮州詩徵》兩種著述,冀可爲日後鄉邦修志作準備,最後更有編纂《潮州藝文志》的創舉。
總的來説,饒鍔先生在此信中反映出來的方志學思想,主要有兩方面,一是鄉邦文獻的蒐集和考證,二是目録之學。我們從上述所提及過先生的方志學著述成果,即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