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方
2014年2月18日下午,在考察新疆兵团二师的途中,我接到爱人王素打来的电话,他沉痛地告诉我,刚接到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秘书长柴剑虹先生的电话,宁可先生已于2014年2月18日下午4点左右仙逝,将于22日在北京八宝山举行告别仪式。自从得知先生确诊为癌症晚期之日起,我就知道先生的时日不多了,但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仍然感到震惊。因为,两个多月前也就是2013年12月1日,我们这些弟子按惯例看望先生,参加先生的庆寿聚会(先生生日是12月5日,聚会总是安排在5日附近的公休日),当时先生正在空军总医院住院部,先生见到我们非常高兴,不仅有说有笑,兴致盎然,而且戴上生日王冠,跟我们拍摄各种组合的合影,好像一个老顽童。我心里暗自庆幸,尽管癌症很可怕,但毕竟老人新陈代谢缓慢,大概问题不大。没曾想,癌细胞还是这么快肆虐开来。
站在南疆塔里木盆地东端通往兵团35团的岔路口(电话来时我们刚好停车),我对王素说:作为弟子,我应该赶紧回北京参加告别会,应该送先生最后一程,并为先生做点事情,但我公务紧急,实在不能分身。我请他向学会和师兄弟们转告我的哀悼,并请他代表我参加告别仪式。我说,先生不仅对我有恩,而且对我们家庭有恩,若非先生招我读博士,改变了我的人生道路,我们家庭难有如此好景象,先生对我们有双重恩德。感谢王素,他代表我也代表他自己参加了先生的告别会,表达了我们的哀思和应尽的礼节。同时,我给先生之女宁欣师姐打电话,表达了我的心情和歉意。
但让我非常遗憾和愧疚的是,3月29日宁先生的追思会我仍未能参加,那时我又到新疆兵团三师、一师做调研(今年1月至3月我3次去新疆做调研),由于这是为中央新疆工作会议做准备工作,时间紧、任务重,不便请假。在追思会的头天晚上,我给阎守诚先生写信说明情况并表达心情。感谢阎先生的理解,他回信说:“放心工作吧,宁先生有你这样的好学生,他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感谢宁先生在天之灵的保佑,也感谢阎先生的鼓励,我们调查组按原计划沿塔里木盆地走了一圈,调查了兵团南疆4个师团,保质保量完成了调查报告,并获得了好评。
我原本是研究中国古代史的,侧重于整理研究唐代出土文书。我跟先生最初认识,也源于敦煌遗书的整理工作。80年代,先生是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的秘书长,也是《敦煌文献分类录校丛刊》的负责人之一。这套丛刊共10种12册,我是其中之一种《敦煌本〈论语集解〉校证》的作者。该丛刊出版后获第四届中国图书奖提名奖,第二届全国古籍整理图书奖一等奖。就是这项工作让先生知道了我,也为我投身宁门奠定了基础。
鼎力帮助我的还有阎守诚先生。阎先生当时任首都师范大学历史系系副主任。1996年,在江苏无锡唐史会议上我对阎先生说,我希望丈夫成名,孩子成才,自己成功。阎先生笑了。第二年,阎先生告诉我,宁先生招博士生。我有幸成为其中一员。进入师门之后我才得知,历史系个别老师有意见,因为博士生名额有限,给了我这个外来户,势必影响本系的老师。两位先生顶住压力,让我如愿以偿,我很感激,也很汗颜。
曾经有一位算命先生对我说,四十岁以后,我会有贵人相助、飞黄腾达。我是一个无神论者和一介儒生,从来不相信什么神仙鬼怪,但是,这件事情却让我相信,世界上真有因缘和法眼,因为四十岁以后,我确实得到贵人的帮助,这就是宁先生和阎先生的提携。当然,飞黄腾达谈不上(那是个人修为不够),但我命中的贵人确实为我开辟了新的天地,任我驰骋和翱翔。
我也知道,先生还曾受累于我的同门师弟。由于学校要师弟交很高的补差费,先生很生气,找学校理论,从此血压高上去了,就没有下来。先生为学生真正付出了很高的代价。
先生的学识很广博。先生最初以史学理论扬名,以后以经济史、军事史、文化史、社会史彪炳于世,然后,又在出土文献研究方面领衔。这些领域的跨度很大。尤其是史学理论与出土文献整理研究,可以说完全是两个路数,一个是宏观抽象的思维,一个是微观具体的研究,但先生都游刃有余。作为弟子,我们的学识和才能不及先生之万一。
毕业以后,我调到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工作。按照中国社会科学院的要求,我们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即将改名为“中国边疆研究所”)现状调研任务占80%。边疆现状调研是我的工作,必须身体力行、努力为之;历史研究是我的老本行、立身之本,当然也不能放弃,这就迫使我必须在历史与现状中跨越或穿行。这也是我为什么在先生逝世之时在新疆调研的原因。我想,先生的学问我是不能企及的,但治学的精神方法和态度则是可以发扬光大的。我现在的这种所谓跨越或穿越,多少可以说是发扬光大先生的治学精神和方法,总算是可以告慰先生吧。
愿先生安息,先生不朽!
2014年4月27日于北京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