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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绝圣弃智

岁月就像是逝而不止的流水。自孔丘师徒来洛邑问学后,转眼间日子过去了两年。但是,老聃的心却像是一潭死水,生活也像是一潭死水,每日不喜也不忧,早上按时到守藏室上班,晚上按时从守藏室下班。上班时,在守藏室内正襟危坐,双目紧闭,清静无为。有时,会从席上爬起,在守藏室内走动走动,漫无目的地翻检一下架上的简札;下班后,回到宅府,除了吃饭、睡觉,或是偶尔与弟子庚桑楚说些闲话,就是双目紧闭,端坐于席上,不言也不语,就像一根枯木头。

庚桑楚追随老聃多年,早就了解了老聃,也习惯了这种寂静平淡的生活。虽然他整天在老聃府上,但一天真正能跟老聃说上的话也是有限的几句。他知道,老师是圣人,是思想家。老师整天双目紧闭,端坐席上半天一动不动,就像一根枯木头,那是老师在作深度思考。因此,在这种时候,庚桑楚从来都是不愿意打扰老师的。甚至对于一些从远道赶来向老聃问学的人,庚桑楚也是能挡就挡,不愿让老师平静的生活受到干扰。

但是,有一天,庚桑楚还是忍不住打扰了老聃一次。这是周敬王四年(公元前516年)五月十五。这天,老聃傍晚从守藏室下班回来,仍像平常一样,喝了口水,吃了点饭后,就又开始在席上坐下,正准备闭目深思时,庚桑楚终于说话了:

“先生,有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已经来洛邑半个月了。他多次来府上,要求弟子给他跟先生约个时间,想登门求教学问。弟子怕打搅了您的作息时间,所以一直找理由帮先生推挡。可是,这几天弟子实在推挡不了,他连续三天登门苦苦求托弟子,希望能当面向先生求教一二。”

“既然他那么想见老朽,那就让他三天后来见吧。”老聃仍然闭着眼。

三天后,庚桑楚所说的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如约来到了老聃府上。庚桑楚恭恭敬敬地将那位客人引到大堂上,老聃已然坐在大堂上等候了。

来者一见老聃白须飘胸,鹤发童颜,正端坐在堂上候着自己,连忙小步快跑,趋前施礼,并说道:

“远方无识之人崔瞿,久闻先生道德学问满天下,故不以千里万里为远,不以山高水深为险,冲寒冒暑,历时近一年,来到洛邑。”

崔瞿刚说到这,正准备上题时,老聃突然睁开眼睛,瞟了崔瞿一眼,岔断他的话,问道:

“先生不辞辛苦如此,到洛邑就是为了见老朽一面吗?”

“弟子不才,生于荒远僻壤之地,不曾沐浴圣人教化,孤陋寡闻。闻先生乃天下最为博学之人,所以才不辞辛劳来洛邑拜谒先生,希望得到先生耳提面命,学问上有所长进,心智有所提高。”

“呵呵,老朽可没有你所听说的那么博学,那都是坊间传说。如果你这一趟果真是来向老朽问学,恐怕会让你失望的。”

崔瞿听老聃口气平和,态度颇是谦和,并没有先前听人所说的那样不可接近,说话也并不那么玄乎。于是,大起胆子说道:

“先生过谦了。弟子听人说,鲁人孔丘杏坛授徒,弟子遍天下,世人号曰圣人。就是这样的圣人,前年还特意千里迢迢前来洛邑向先生问学。可见,弟子耳闻不虚。”

“孔丘向老朽问学,那是误传。他来洛邑,不过是为了到周天子守藏室来看看先朝文献典籍,顺便问了问老朽一些有关夏商周之礼的问题,根本谈不上是向老朽问学。”老聃好像很不经意地说道。

崔瞿不明白老聃的意思,以为他是在谦虚,遂立即补充道:

“弟子来洛邑的路上,曾在一个客栈听一个鲁国的客人说过,孔丘从洛邑问学回到曲阜后,众弟子都问他向先生问学的情况,而且还问到孔丘对先生的印象。”

老聃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遂连忙追问道:

“那他怎么说?”

“孔丘说:‘鸟,我知其能飞翔于天上;鱼,我知其能游弋于水中;兽,我知其能行走于山林。走者,可用网缚而获之;游者,可用钩钓而得之;飞者,可用箭射而取之。至于龙,我不知何以亲之近之。龙乘风驭云而上九天。我所见之老聃,即乘风驭云之龙也!老聃学识渊博而莫测,老聃志趣高远而难知。老聃为人,则如蛇之随时屈伸,如龙之应时变化。老聃,真我师也!’”

老聃听崔瞿说得凿凿有据,意态庄严,不禁莞尔一笑道:

“呵呵,孔丘那么佩服老朽吗?他在守藏室与老朽相处过不算短的时间,怎么老朽感觉不到他的崇敬之意呢?”

“孔丘对先生的崇敬之意,先生之所以不能洞察,是因为先生乃出世之人,看淡了人世间的荣辱得失,所以对他人的崇敬之意早已木知木觉。孔丘是入世之人,对人情世态洞若观火。所以,他对先生的观察与评价应该是不会有偏差的。”崔瞿解释道。

老聃见崔瞿说得一脸认真,遂又莞尔一笑道:

“出世与入世,姑且不论。孔丘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老朽之‘道’不同于孔丘之‘道’,孔丘何来崇敬老朽的理由?”

崔瞿听老聃说到他的“道”与孔丘不同,觉得是上题的绝好机会,遂立即接口说道:

“孔丘之‘道’是克己复礼,恢复周公礼法,实现天下大同。先生之‘道’是顺其自然,无为而治。不过,弟子有一个疑问,想请教先生,不知是否太过唐突了?”

“但说无妨。”老聃微微合上了眼皮。

“依先生之‘道’,治理天下顺其自然,清静无为,那怎么让万民得到教化,使人心向善呢?”

崔瞿话音刚落,老聃立即睁开微闭的眼睛,正色说道:

“你这样说,事实上就是在扰乱人心。今后你说话必须谨慎,三思而后言之。”

崔瞿一听老聃说话的口气,再抬眼看了看老聃一脸认真的神态,顿时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这样问了一句,何至于就有扰乱人心的后果呢?吃惊地看了老聃好大一会,崔瞿这才回过神来,不解地问道:

“先生,恕弟子愚钝,不知先生的话到底何意?”

“人心受到压抑时,就会显得消沉颓丧;人心受到鼓舞时,就会显得亢奋激动,变得趾高气扬。不管是消沉颓丧,还是趾高气扬,都会让人像受到拘禁和伤害的囚徒一样自苦自累。听其自然,柔弱顺应,才能软化刚强;端方处直,棱角外露,则往往容易受挫,甚至遭到伤害。一个人在情绪亢奋时,心里就像是燃起熊熊大火;情绪低落时,心里则像是塞满凛凛寒冰。世上万物,要数人的心绪变化最快,转瞬之间便能往还于四海之外。静处之时,人心安定,深沉静默;活动之时,人心腾跃,高悬九天。骄矜不禁而不受拘束的,恐怕就是人心吧。”

老聃说到此,顿了顿,看了一眼崔瞿。

崔瞿也看了看老聃,怯怯地问道:

“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人心是最变动不安的,最易受外物的影响。因此,人要免于囚徒一样的自苦自累,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心情平静,顺其自然,不为外物所惑,是吗?”

老聃微微点了点头。

“那么,顺其自然,不为外物所惑,保持心情平静,这与治国安天下又有什么关系呢?”崔瞿又追问道。

“顺其自然,不为外物所惑,人人心情平静,天下岂不就不治而安了吗?”

崔瞿听老聃这样一说,觉得更加糊涂了。遂又问道:

“人人心情平静,怎么就能使天下不治而安呢?”

老聃见崔瞿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情不自禁地又睁开了微闭的双眼,看了一眼崔瞿,莞尔一笑道:

“人人顺其自然,不为外物所惑,保持一份平静的心情,岂不就清心寡欲?既然清心寡欲,何来强取勉求,何来胡作妄为,何来尔虞我诈?如此,谁还需要别人教化,天下还需要谁来治理呢?”

老聃话音刚落,崔瞿立即反问道:

“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治国的最高境界就是清静无为?”

“正是此意。”

“既然治国的最高境界是清静无为,那么为什么人们还热烈地歌颂黄帝与尧、舜德化天下的功绩呢?”崔瞿直视着老聃,问道。

老聃捋了捋飘在胸前的白须,呵呵一笑道:

“谁说黄帝与尧、舜有德化天下的功绩?”

崔瞿听了老聃的话,先是一愣,接着瞪大眼睛问道:

“先生难道是认为黄帝与尧、舜治理天下没有功绩吗?”

老聃见崔瞿吃惊的样子,又是呵呵一笑道:

“上古先民本来都淳朴质素,就是从黄帝开始,提倡什么仁义道德,将人心扰乱了。”

“黄帝提倡仁义道德,怎么就将人心扰乱了呢?弟子实在不明白。”崔瞿又瞪大了眼睛看着老聃。

“上古的人们,本来就天然淳朴,不知道什么叫仁义道德,只知道别人有困难就伸手帮一把;自己碗里有饭,别人饿了,就分给别人。这些在今人看来是仁德的事,在上古先民那里丝毫没有感觉,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就像一个人饿了就要吃饭,渴了就要喝水一样。可是,黄帝打败蚩尤,一统天下之后,就开始提倡什么仁义道德了。”

“提倡仁义道德,那是劝民向善啊!难道有什么不对吗?”崔瞿不解地问道。

“老百姓本来不知道助人就是仁德,他们悲天悯人,助人为乐,乃是出于天性。你现在跟他们说破,讲助人就是‘仁德’,有‘仁德’就要奖赏。那么,结果必然就会唤起人们心中本来不存有的追求奖赏的欲念。而人一旦有了欲念,势必就会弄虚作假。一个人知道弄虚作假,这不是失去本性、道德沦丧的开始吗?天下人人都会弄虚作假,天下还能治理得好吗?”

“可是,自古及今,大家都认为黄帝好啊!先生怎么说他没治理好天下呢?”崔瞿又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老聃听了,又是呵呵一笑道:

“老朽以为,黄帝不仅自己没治理好天下,还给后来的尧、舜二位治理天下带来了困难。”

“先生,您这话从何说起,弟子实在是不明白了。”崔瞿茫然地看着老聃,怯怯地说道。

“尧、舜二人秉持黄帝治国之理念,承其余绪,终其一生都在竭力宣扬什么仁义道德,殚精竭虑地推行所谓的仁政,还费尽心机地制定出一套法律制度。应该说,他们对治理天下可谓竭尽心力矣。可是,结果呢?”

“先生,您认为尧、舜治国的结果不好吗?”崔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老聃顿了顿,看了一眼崔瞿,然后才接着说道:

“你认为好吗?尧、舜奔波一生,累得小腿上的汗毛都磨光了,可还是不能让天下百姓获得温饱。不仅如此,在他们的治理下,社会越发人心不古,顽劣之辈尽出。为此,他们不得不将驩兜放逐到南方的崇山峻岭间,将三苗发配到西方的三危之山中,将共工赶到了北方的幽州荒远之地。这些不都是尧、舜治理天下不胜其任的表现吗?”

老聃说到这里,看了看崔瞿,见其神情专注,遂又继续说道:

“到了夏、商、周三代,人心受到的干扰更多,天下的乱象也就愈益严重。下有暴桀盗跖,上有仁人孝子;儒者倡言‘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墨家主张‘非攻非战,兼爱天下’。于是,人们或喜或怒,相互猜疑;或智或愚,相互欺骗;或善或恶,相互指责;或真或假,相互讥讽。由此,世道日益衰落,人的天然本性丧失殆尽。试看今日之天下,治国者不以大德为依归,而是一味崇尚智巧;老百姓上行下效,也在使智弄巧。于是,天下纷争迭起,没有一日之安宁。”

崔瞿听到这里,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聃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老百姓本来天性淳朴,蒙昧自然,无须什么仁义道德的教化,天下也能安宁无事。可是,治国者却硬要自作聪明,大讲什么仁义道德,以此化育万民,显得自己治国安民有成。结果呢?恰恰相反。老百姓不仅没被化育,反而被他们教坏,学会了欺诈,学会了争斗,以致世无宁日。面对混乱的局面,治国者不反躬自省,改弦易辙,回归大德,却反过来依靠斧钺等刑具制裁老百姓,制定所谓的法律制度来约束老百姓,动用椎心凿骨等酷刑来迫害老百姓。天下本无事,百姓本无辜,都是治国者多事,自作聪明,扰乱了人心,这才造成了天下的纷争与混乱。正因为如此,所以有许多贤者不愿目睹世之乱局而隐居于高山溪谷之中,一些明君洞悉了原委而日夜忧虑于朝廷之上。”

崔瞿听到这里,脱口而出道:

“先生说的是。”

老聃见崔瞿已然接受了自己的观点,遂又接着说道:

“放眼今日之天下,惨遭杀戮的无辜之人不知多少,他们身首分离,尸体堆积如山;披枷带锁的犯人更是难以计数,他们塞满了道路,互相推搡地挤满了牢房;而被酷刑折磨至死的人则更是满眼皆是。世道都到了这个地步,儒者与墨家还在妄谈‘仁义’‘兼爱’,还企踵攘臂于刑徒之间而争辩。唉,真是无可救药了!老朽不明白,他们怎么竟然如此不知羞耻!依老朽看来,治国者自以为是的圣智,其实就是陷害百姓的刑具的开关;他们高喊于嘴上的‘仁义’,其实就像是戴在百姓身上的枷锁的部件。他们越是崇尚‘智巧’,越是高喊‘仁义道德’,老百姓就越会遭殃,天下就会越发不得安宁。只有绝圣弃智,天下才会大治。”

“依先生的看法,要想治平天下,最高明的策略就是四个字:‘绝圣弃智’,是吧?”崔瞿总结似的问道。

崔瞿话音未落,老聃就斩钉截铁似的回答道:

“正是此意。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伪弃诈,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先生的‘三绝’‘三弃’,是不是说,民智不被开发,老百姓都愚昧无知,世界就太平了,天下就不治而安了?”崔瞿问道。

老聃点点头,拈了拈飘拂于胸前的白须,悠悠地说道:

“上古圣贤治国,非以明民,而以愚之。”

“哦,弟子明白了!原来先生是说,治理天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使老百姓都愚昧无知。大家都愚昧无知,就不知使诈弄巧,治国者就好管理他们了。老百姓都服服帖帖,天下就太平了,是吧?”崔瞿兴奋地脱口而出。

“老朽并没有提倡‘愚民’之意,而是使老百姓少私寡欲,绝弃智巧伪诈,见素抱朴,恢复淳朴自然纯真的天性和道德心。自古以来,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所以,在上者以智治国,乃是国之贼也。在上者不以智治国,则是国之福也。”

“先生,为什么这样说呢?”崔瞿又不解地问道。

老聃看了一眼崔瞿,顿了顿,又不紧不慢地说道:

“如果说老百姓弄巧使诈,世多刁民,而国家难治的话,那么根源还在治国者本身。绝圣弃智,关键还在于治国者。治国者不崇尚智巧,遵行‘顺其自然’‘清静无为’的原则,老百姓就会抱朴见素,葆有其淳朴自然的天性,无私无欲。世无刁民,天下自然不治而安。如果居上位的治国者使诈弄巧,那么居下位的老百姓必然起而效仿。上行而下效,天下岂能不更加混乱?所以,老朽以为‘以智治国,国之贼也;不以智治国,国之福也’。”

崔瞿听到这里,连忙接口说道:

“这一下,弟子算是真正明白了先生‘绝圣弃智’的奥义精蕴了。”

老聃见崔瞿已然彻底明白了自己所说的意思,也感到非常欣慰,遂补充说道:

“所以圣人治天下,皆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智无欲,使智者不敢有为。”

“先生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圣人治理天下,让老百姓吃饱穿暖,却不使他们心生贪念。即肚子是饱的,心则是净化空灵的;让老百姓的体魄得到强健,却不使他们有奔竞于名利场之心。即增强他们从事生产活动、免除疾病侵害的体质,弱化他们贪图名利的心志。这样,就能使老百姓永远处于一种无智无欲的状态,不生事,不惹事,即使是有智者,也不敢贸然自作聪明而胡作妄为。”

老聃听崔瞿对自己的话作出这样一番详尽的解读,更加觉得欣慰了。于是,情不自禁地拈须而笑。

崔瞿见老聃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知道他对自己的悟性表示满意。于是,又大起胆子,问了一个老聃没想到的问题:

“刚才先生说到圣人治天下的境界,不知先生所说的圣人包不包括黄帝、尧、舜?”

“当然不包括。就以黄帝来说,他治天下的时候,广成子就对他不以为然。”老聃几乎也是脱口而出。

“广成子是谁?”崔瞿没听说过这个人,所以立即追问道。

“广成子是黄帝时代的至圣。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自以为治世有功,听说广成子隐居于崆峒山之上,特意前往拜访。”

“广成子是隐士,他有兴趣会见黄帝吗?”崔瞿兴味盎然地问道。

“是否有兴趣,老朽不得而知。但是,广成子确实会见了黄帝。黄帝一见广成子,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我闻说先生已经修炼到至道的境界,所以冒昧地前来拜见先生,想向先生请教有关至道的奥义精蕴。’”

“广成子怎么说?”崔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广成子问黄帝为什么要请教至道的奥义精蕴,黄帝回答说:‘我想寻求至道的奥义精蕴,不为别的,乃是为了使五谷丰登,以养育万民;我还想调和阴阳,以成就万物。不知如何实现这些目标?’”

“广成子怎么回答?”崔瞿问道。

“广成子说:‘你所要问的,乃是万物之本质;而你所想掌控的,则是万物之残滓。自你立为天子而治理天下以来,云气未及集聚充分便下雨,草木不待叶黄枯萎便凋零,日月之光也显得昏暗不明。你自恃智巧,却心胸狭窄,哪里配得上跟我谈论至道呢?’”

“黄帝毕竟是天下之主,治理天下还是有所成就的,广成子怎么这样不给面子呢?”崔瞿情不自禁地替黄帝抱起冤屈来。

老聃听崔瞿的口气,知道他心里想说什么,遂拈须笑道:

“黄帝并不觉得广成子不给面子,而是对广成子的话心悦诚服。从崆峒山回去后,黄帝就放弃了治理天下的政务,特意到荒远偏僻之处盖了一间小屋,地上铺上白茅,独处其中。经过三个月的修炼与反省后,黄帝觉得已经悟出了至道的真谛,遂再次前往崆峒山拜见广成子。”

“这次拜见广成子情况怎么样?”崔瞿又急不可耐地问道。

“这次黄帝到崆峒山拜见广成子时,广成子正头朝南躺在一个土台之上。黄帝见此,连忙跪下叩头。膝行而至土台之下后,黄帝又再次向广成子叩头到地,然后才战战兢兢、轻声细语地问道:‘我听闻先生修炼已达至道的境界,故冒昧打扰,前来请教先生,不知如何修身方可长命百岁?’”

老聃话音未落,崔瞿立即接口问道:

“黄帝这次怎么不问治理天下的事,而要问养生长寿之事呢?”

“因为黄帝第一次向广成子问道时,已然觉得自己治理天下是不成功的了,所以他放弃了治理天下的理想,从此一心向道修道,希望自己也能臻至广成子的境界,与天地日月同寿。”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这次广成子对黄帝是什么态度呢?”

老聃呵呵一笑道:

“广成子一听黄帝请教他修身之道,而不是治国之道,高兴得从土台上一跃坐起,说道:‘这次你的问题问得好!过来,我告诉你什么是至道。至道之源,窈窈冥冥,深不可测;至道之极,昏昏默默,不可触及。不用目视,不用耳闻,凝神静默,身体自然健康正常。心务静,神务清,不劳四肢,不费精神,自可长生不老。保持内心的宁静,远离外界的纷扰,至道便在其中矣。反之,心智用得越多,越会失算失败。你若听从我的劝告,一心向道,我可以助你臻至大明之境,到达至阳之源;我也可助你进入窈冥之门,溯及至阴之源。天地各司其职,阴阳各居其所。谨守你的身体,万物自将健壮生长。我执着地守护着大道,巧妙地调和着阴阳,所以我能修身养性而至一千二百岁,至今身体未见衰老。’”

“广成子竟然活到一千二百岁,真是得道神人呀!”崔瞿情不自禁地惊叹道。

老聃看到崔瞿的表情,不禁拈须而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黄帝听到这里,再次伏地叩头,说道:‘广成子,您真是臻至天人合一的境界呀!’广成子见黄帝对他如此崇拜,欣然说道:‘你过来,我再跟你说说。其实,至道是无止境的,而一般人都误以为它是有终结的;至道是不可测知的,而一般人却都以为它是有极限的。得我之至道,上可为皇,下可为王;失我之至道,则只能上见其光,下见其土。今万物皆生于土,而最终又归于土。所以,我现在将离你而去,入于无穷之门,而游于无极之野。我将与日月同放光芒,我将与天地同寿永存。天地宇宙之间,迎我而来者,背我而去者,皆与我无涉,我心亦不为所动。世人皆有死,唯我可以独存。’说完,广成子飞天而去。”

“啊,原来广成子真的得道升天了?”崔瞿吃惊地看着老聃,半天合不拢嘴。

老聃看着崔瞿惊讶的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过了好大一会,崔瞿才从惊讶中醒悟过来,看着老聃,又问了一个问题:

“传说黄帝活了八百岁,莫非就是受广成子指教而得道的吗?”

“这个老朽不敢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自从广成子从黄帝面前飞天而去后,黄帝就不再眷恋权位,不再有心治理天下了。据说,后来黄帝也得道飞天了。”老聃说道。

“依先生的说法,黄帝治天下不成功,算不得是圣人,但是修道还是成功的。”

“也可以这么说。治天下当绝圣弃智,清静无为,才能真正实现天下清平。黄帝治天下不成功,是因为他没能顺应天道,好弄智巧,结果劳而无功。老朽说他算不得圣人,指的就是这一点。”

“弟子明白了。”崔瞿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唯唯而退。 D7jGT5cdHauA/UyPCB0CUDt63NmeAQHQCj8V4N+ENCpNekY2vLa+o56HN0cpML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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