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且听我用从前熟悉的调子,来吟唱斯维亚特斯拉夫的公子——伊戈尔——出征 的悲惨故事。
我要讲的是真人真事,而不是依照博扬 的构思。
博扬博闻强识:若是他想歌唱谁,思绪就像松鼠在树上爬行,像狼在野外奔突,像老雕在云间盘巡。
他一旦想起诸侯内讧 ,手中就放出十只雄鹰 ;抓住哪只天鹅,那天鹅就最先唱歌,歌唱老亚洛斯拉夫,歌唱当着卡索格兵众的面枪挑列杰佳的勇武的穆斯季斯拉夫 ,还有英俊的罗曼·斯维亚特斯拉维奇 。
弟兄们,博扬不是放出十只追天鹅的雄鹰,这是他机灵的手指触动灵性的弦索,琴弦自动为诸侯的荣耀而迸鸣。
弟兄们,让我一笔带过老符拉季米尔,开始讲述现下的伊戈尔:
伊戈尔用意志锻炼了智慧,用勇气磨砺了雄心;他意气风发,率领所部,为捍卫罗斯大地而向波洛夫 草原进军。
啊,博扬,你这时代的金莺!
对这样的壮士,你不能沉默无声。
你沿着“知识之树”探究,让才思飞上云端,放声吟唱过去和现在,远循特洛扬 之路:越过平野,通向高处;为后起的伊戈尔讴歌:
“这不是旷野上暴风驱赶飞隼,这是一队队寒鸦向大顿河飞集。”
先知博扬,诗歌神祇的传人,或者你就唱:“苏拉河边战马萧萧 ,基辅城内钟传捷报,诺夫戈罗德吹起军号,普季夫尔战旗飘飘。”
伊戈尔在等候亲弟符塞伏洛德 。
亲弟开口说道:“伊戈尔,我唯一的兄长,你是我世上无双的光。咱俩同属斯维亚特斯拉夫一房!
跨上你的骏马。你的弟兄我在库尔斯克早做好准备 ,据鞍待发。库尔斯克士兵都是沙场健儿:
他们在军号声中降生,在头盔底下成长,用长枪尖头喂养;
道路是他们走惯的,峡谷是他们熟悉的;弓箭绷紧了,箭囊揭开了,马刀开刃了。他们纵马如飞,好似原野上的灰狼。为自己寻求功名,为公爵寻求荣光。”
伊戈尔举目观望太阳,只见黑压压阴影遮蔽了他的人马 ;
于是伊戈尔在军前誓师:“弟兄们,亲兵们 ,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杀身成仁!
跨上你们的坐骑,饮马蓝色的顿河之滨!”
功利之心遮蔽了公爵的理智,饮马之欲淹没了上苍的启示;
“弟兄们,罗斯的骁勇,咱们与波洛夫人决一雌雄;即使碎首黄尘,也要用头盔舀顿河水痛饮 !”
说着,伊戈尔公踏上金镫 ,在旷野上旋风似飞去。
太阳投下的黑影塞满眼前,像雷雨之夜把鸱鸮惊醒 。
走兽悲鸣,妖枭挓挲起羽毛,在树梢发出怪声,向“陌生之地”发送警报:
向伏尔加 ,向黑海海滨,向苏拉河两岸,向苏罗日 ,向柯尔松 ,还向特姆多罗干异教神的石俑 。
波洛夫队伍等不及铺垫道路,仓促向大顿河汇集。
半夜,战车轱辘辚辚作声,人们误听作草原的天鹅飞鸣。
伊戈尔率兵向顿河进发。林间禽鸟向他预示凶兆,狼群在谷里低嗥,鹰呼嚣着指点野兽吃人,狐狸见了血红的盾牌 而尖叫。
啊,罗斯大地!你落在了冈峦后边。
夜幕迟迟降落,早霞很快来临。浓雾充塞田野,夜莺沉默,寒鸦开始啼鸣。
罗斯勇士把红盾在野地上摆得密密层层 ,为自己寻求功勋,为公爵寻求光荣。
星期五的大清早 ,
波洛夫人遭受袭击,地上插满箭矢,波洛夫姑娘被抢走,连同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
用抢来的车帷、外套和皮袄,还有波洛夫人的各种细软,铺垫沼泽和泥泞的土地;
红红的军旗,白白的长旒;血色的马尾,银色的矛头——献给勇武的斯维亚特斯拉维奇!
雄武的“奥列格之窝”野餐露宿——飞得太远了 !
他们不甘心受辱于老鹰与矛隼,岂甘受辱于乌鸦——波洛夫鼠辈之手?
葛札克像灰狼一般飞奔,康恰克 踏着他踪迹向大顿河趱进。
第二天一大早,霞光像鲜血一般洒下,乌云从海那边压来,要遮盖四个太阳 ;云层中射出蓝色闪电——
震天动地的雷声,流矢一般的雨点,眼看从大顿河那边袭来。
眼看长枪与短铤相接,马刀朝敌盔砍去,在卡亚拉河上,在大顿河附近。
啊,罗斯大地!你落在了冈峦后边。
打头的风,斯特里伯格 的后裔,挟万千乱箭吹向伊戈尔的战士 。
大地在轰鸣,浊流滔滔,黄尘滚滚,战旗猎猎,似乎在警告:
波洛夫大队人马从顿河,从海边,从四面八方——来了!
围住罗斯军。
鬼子兵喊声震天,四面包抄;罗斯勇士用红色盾牌阻挡。
“莽牛”符塞伏洛德!只见你一马当先,泼水般溅出万支神箭。挥动纯钢宝剑,向敌人劈面砍去。
“莽牛”呀,你的金盔在哪儿闪光,哪儿波洛夫人头就纷纷滚落。
驰名的阿瓦尔钢盔 怎挡得了你“莽牛”符塞伏洛德的砍刀?
老弟呀,你忘掉了功名富贵,忘掉了父传的车尔尼戈夫宝位,忘掉了心上美人格列波芙娜的温顺与恩爱——
哪顾得身上创伤累累?
特洛扬的时代 过去了,亚洛斯拉夫的岁月 一去不返,奥列格·斯维亚特斯拉夫的武功烟消云散。
只怪那奥列格用宝剑铸成了内讧,大地播满了箭镞。
在特姆多罗干跨上金镫 ——亚洛斯拉夫大公之孙符拉季米尔·符塞伏洛德维奇早听到这警钟,每天早晨在车尔尼戈夫关闭要塞大门。
鲍利斯因夸海口而被送进上帝法庭 ,在卡宁娜河畔为年轻勇敢的奥列格公雪耻而葬身在草丛间。
从那卡亚拉河边斯维亚多波尔克下令用侧跑马把先父遗骸运回基辅 索菲亚大堂。
那时候,奥列格·“苦难斯拉维奇”大权在手,到处播下内乱的种子,蔓延滋长;
在诸侯的战乱中,达奇·伯格 的子孙人命危浅,家业荡然无存。
在罗斯田野上再听不到农夫叱牛呼马,只听得乌鸦为争腐尸而聒噪,寒鸦为觅残食而嘈杂。
那是往昔的兵火,从前的战争;
可如此大战,谁也未曾见识:
从早到晚,从晚到晓,箭矢满天飞,马刀劈面砍,纯钢长枪呼呼响;在波洛夫草原间,在“陌生的”旷野上。
黑土里填满万马踩入的尸骨,血水灌涨了地皮:罗斯天地充满悲哀!
这是什么响动?这是什么声音?在这蒙蒙亮的黎明。
伊戈尔想劝回临阵脱逃的雇佣兵众:可怜他目睹亲弟符塞伏洛德孤军陷阵 。
苦斗了一天,苦斗了又一天。第三天晌午时分,伊戈尔的战旗倒下了。
在卡亚拉急流的岸边,亲骨肉被俘分手。流血像漏卮中的酒浆,罗斯武士设宴请客,灌饱了亲友,而自己为罗斯大地而倒下。
草茎因怜悯而低头,树干因悲哀而弯腰。
弟兄们哟,不幸的岁月来到了 ,原上的草掩埋了战士尸骨。
屈辱在达奇·伯格后裔的行伍之间显形,她像个女子在特洛扬土地上巡行,在顿河附近的蓝海上扇动双翅击水,撵走了幸福的时光。
公爵们反抗异族的斗争不了了之,自己人之间的争执振振有词:
“这归我,那也归我”,针尖大的微利被看成头等大事。
怨自个儿作孽,铸就大错,让蛮夷乘虚而入。
啊,雄鹰!你飞得太远了。
你本想到海边搏击凡鸟,却落得伊戈尔武士荡然无存!
卡娜和齐利亚 在后边喊叫,叫遍了罗斯土地;
她俩用火筒喷射火焰 。罗斯妇女哭诉:“心上的人儿呀,我们盼也盼不到,想也想不来,望也望不见;
连同金银首饰,都成了过眼云烟。”
弟兄们,基辅因忧愁而嗟伤,车尔尼戈夫因遭劫而呻吟 ;抑郁泛滥罗斯国土,深深的悲伤流注罗斯大地。
诸侯同室操戈,睁眼看纵横驰骋的骄兵铁骑,逐门逐户索取皮毛和钱币。
这两位斯维亚特斯拉夫的公子——伊戈尔与符塞伏洛德——离群擅征,无异于授敌以柄;
原先,他们的父亲,威武的基辅大公斯维亚特斯拉夫 以雄兵利剑一举平息了边患:
他长驱直入波洛夫草原,践踏高陵深谷,翻腾长河大湖,断竭水源池沼。
他以旋风扫叶之势,把敌酋科比亚克从海湾波洛夫大军帐下生擒过来,囚作基辅大公“武英殿”里的阶下犯人 。
于是德意志人和威尼斯人,希腊人和摩拉瓦人,齐声颂扬斯维亚特斯拉夫的荣耀;同声谴责伊戈尔,因为他把财富抛进波洛夫境内的卡亚拉河,连同罗斯黄金也扔进水底。
伊戈尔公从金鞍滚落下马,换来了奴仆用的粗鞯。
罗斯城垣 上人们垂头丧气,昔日的欢笑已无踪迹。
斯维亚特斯拉夫在基辅冈上做了一个惶恐的梦 :
“这夜,我躺在紫杉床上,一伙人给我穿上玄色寿衣,给斟上浓烈的酒,掺伴着毒药。从番人的空箭囊中向我胸脯倒落好大的珍珠 ,还对我百般亲热。我那金顶宫室的天棚上缺损椽子 。从黄昏起,通宵听见鬼乌鸦在聒叫,它们在普列斯纳河边的林子里叫,然后飞向蓝色的大海。”
大臣们替公爵圆梦:
“公爵大人,忧愁占据了您的思想。有两只雄鹰离开祖业宝座飞走了,去寻找特姆多罗干城池,还想用头盔舀顿河的水来喝。双鹰的翅膀被污秽的番人剪掉,自己也堕入铁的陷阱。”
第三天,天昏地暗:两个太阳暗淡了,两道红色光柱消失了,同时还有两弯新月——奥列格和斯维亚特斯拉夫被阴影遮掩,沉向海底 。
卡亚拉河边黑暗吞没光明,罗斯大地上波洛夫铁蹄像一群猎豹遍地驰骋,显示蛮夷大长的威风。
眼看耻辱压倒了荣誉,眼看奴役扼杀了自由,眼看恶枭制服了大地。
哥特 的妖姬在蓝海岸边曼声唱歌,从罗斯掠得的金银头饰颤巍巍应节相伴;
歌唱博司 王那个时代,欢呼沙洛康 宿仇已报。
亲兵弟兄,我们的欢乐却一去不回了。
斯维亚特斯拉夫大公含泪面谕“金言”:
啊,我近房的族人,伊戈尔和符塞伏洛德!你俩过早地想打进波洛夫土地 ,为自己寻求荣耀。可不幸的是竟首战得手,流了番人的血。
你俩浑身是胆,仿佛用纯钢浇铸,在凛冽寒风里淬硬。
难道就这么来报效我这白发老人!
我还没见到过比亚洛斯拉夫 兄弟更兵多财足、坚强的势力。车尔尼戈夫的权贵、统领;塔特兰部、谢比尔部、托甫恰克部、列夫格部、奥尔贝拉部 ——都听他调遣。
这些队伍不用刺刀,只有靴刀 ,大喝一声就能得胜,发扬祖宗的光荣。
而这两人却放言:“让我们凭自己本领,把先前的武功据为己有,把将来的勋业两人平分 。”
弟兄们,说什么:人老了,不能再年轻 。换毛三次的壮鹰,能从高空俯击凡鸟 ,决不坐视自己的老窝受欺凌。
可叹的是:各路诸侯不给我支持,时代教人无所作为。
历莫夫在波洛夫马刀下叫喊 ,符拉季米尔因负伤而呻吟 。落到格列伯公子 头上的是忧愁与悲伤!
强大的符塞伏洛德公 !请不要拥兵自重,仅在精神上关心令尊留下的宝座。
你呀!投桨足以溅尽伏尔加之水,脱盔足以戽干大顿河之波!
只要你肯配合,俘来的女奴只能值一个诺加塔,男奴值一个列赞纳 。你完全可以从陆上派遣格列伯的虎子们 ,像投射活的戈矛一般。
勇猛的吕利克 ,还有达维德 !金盔在血泊里浮沉的难道不就是你的士卒?像原牛一样被利刃砍伤后在“陌生旷野”上驰突的难道不就是你的亲兵?
大人阁下,请踩上金镫,投身战斗,
为湔雪时代的耻辱,为罗斯大地,为勇武的伊戈尔报金创之仇!
“八面玲珑”的加利奇公亚洛斯拉夫 !你雄踞于金座 之上指挥万夫把守乌格尔山脉 ;阻断番王的要道;拦住多瑙河水路;把大石弹抛入云霄;审理诉讼,影响远至多瑙河;你威震大地;曾攻破基辅城门 ;从世袭宝座上向异域邦主射击 。
大人阁下,请把弓箭枪炮瞄准康恰克这邪恶的奴才,为罗斯大地,为勇武的伊戈尔报金创之仇!
勇猛的罗曼 (还有穆斯季斯拉夫 )!雄心壮志使你追求边功。你高瞻远视,像伺机捕鸟的雄鹰盘旋凌空。
你的手下头戴拉丁帽盔,身披护胸甲胄 ;
你教大地震颤:希诺瓦、立陶宛、亚特维亚、杰列梅拉,再加波洛夫——这些异邦的君主都丢下投枪,匍匐在你宝剑之下。
可是伊戈尔公啊!太阳因你而暗淡,木叶先时而凋零,预告灾祸逼近:
罗斯河和苏拉河 一带的城镇被瓜剖而豆分,却不见伊戈尔雄军卷土重临。
公爵呀,顿河在呼唤,呼唤你再立功勋,呼唤奥列格支派的勇武诸公重新披挂出征。
英格瓦和符塞伏洛德,还有穆斯季斯拉夫的三位公子!诸位出身于雄鹰高门,不是凭侥幸靠抽签掌握国柄!
你们的金盔、盾牌,以及波兰制造的投枪放着有什么用?
用你们的利箭封锁要道,为罗斯大地,为勇武的伊戈尔报金创之仇!
苏拉河流向佩利亚斯拉夫城的水不再闪耀银光,德维纳河在波洛夫兵呐喊践踏之下为波洛茨克送去的只是污泥浊水 。
只有华西尔柯的公子伊札斯拉夫挥舞着利剑直刺立陶宛军盔;可他仍动摇了其祖符塞斯拉夫的英名,而自己倒在沾血的草上(好像新婚之床),在血红盾牌底下饮刃而殒命。
他说道:“公爵,鸟儿用翅膀覆盖了你的亲兵,野兽在吮血。”
这儿没有勃略切斯拉夫兄弟,也不见另一位兄弟符塞伏洛德。他形单影只把珍珠般灵魂通过锦绣圆领从勇猛的躯体送出。
人们低声饮泣,欢乐消弥,戈罗杰茨号声如咽。
亚洛斯拉夫的后世和符塞斯拉夫的子孙们 !把你们的旗帜降下吧,把你们缺了口的剑收进鞘里吧。
你们辱没了祖辈的光荣。
你们内战内行,竟引狼入室,蹂躏罗斯土地,糟蹋符塞斯拉夫的世业。内战招来了波洛夫方面的暴力。
在特洛扬纪元的第七世纪,符塞斯拉夫 为心爱的姑娘不惜孤注一掷。
他利用“战马”纠纷窃据基辅,用长矛支撑了大公宝座。
然后他悄然出奔,半夜里野兽般离开贝尔戈罗德,在夜幕笼罩下逃走;清早用战斧打开诺夫戈罗德大门。
他击碎亚洛斯拉夫的荣誉,从都杜特基狼奔豕突地来到涅米加。
涅米加河 上人头纷纷落地,把人命铺在打谷场上,用钢铁连枷打场,将灵魂从躯体中簸出。
鲜血横流的涅米加河边,播下的不是嘉禾良苗,却尽是罗斯子孙的白骨。
符塞斯拉夫公治理民事,处理诸侯城府公务,可突然趁黑夜从基辅逃之夭夭,抢在太阳神巡天金车出现之前、天未亮就赶到特姆多罗干 ;
波洛茨克城内圣索菲亚大堂晨祷的钟声敲响,他远在基辅却听得分明。
但即使他外有强壮体魄,内有机敏灵魂,他一生却命途多舛。
先知博扬有言在先:“不管多么机灵,不管多大本领,连灵禽也逃不过上帝法庭。”
啊!罗斯大地在呻吟,
回想起过去的年代,从前的诸侯。
那位老符拉季米尔不甘心束缚在基辅山上;
好不容易飘扬起吕利克的军旗,还有达维德的旗帜,
可惜的是他们的旗帜飘向不同方向,他们的戈矛互击作响。
多瑙河上,大清早只听得亚洛斯拉夫娜 像无形的杜鹃一样哭泣:
“我要像鸟儿一样向多瑙河飞去,在卡亚拉河里浸湿轻柔的双袖,为公爵拂拭流血的伤口。”
亚洛斯拉夫娜大清早在普季夫尔城垣上哭诉:
“啊,风呀,大风!你为什么,天哪,一个劲儿地吹?用轻盈双翅把番人箭矢冲我亲人的勇士刮来?你从云端高处扑下,摇晃蓝海上的船舶,你还想干什么?为什么,天哪,硬把我的欢乐吹散在茅草丛里?”
亚洛斯拉夫娜大清早在普季夫尔城垣上哭诉:
“啊,大名鼎鼎的第聂伯河!你穿透波洛夫境内的石山,你曾经护送斯维亚特斯拉夫的战船去攻打科比亚克 。请快把亲人给我送回,免得我大清早向大海洒泪。”
亚洛斯拉夫娜大清早在普季夫尔城垣上哭诉:
“光明呵,三倍光明的日头!你多温暖,你多美好。可为什么,天哪,你把灼热的强光尽朝我亲人射去?在干锅般的旱地上,你把战士的弓晒得扭曲,使他们忧伤得连箭囊也打不开?”
夜间,海在咆哮,龙卷风挟着乌云来了。
上帝给伊戈尔指路——回罗斯故土去,从波洛夫草原出逃 。
夜已深,一片漆黑。
伊戈尔睡了,伊戈尔醒着;伊戈尔暗地里盘算从大顿河到顿涅茨的行程 。
半夜,奥鲁尔 在河边吹起口哨;提醒伊戈尔: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大地霎时轰鸣,草木喧闹响应,波洛夫营帐忙作一团。
伊戈尔一会儿白鼬般跃身芦丛,一会儿野凫般浮到水面;一会儿快马加鞭,一会儿跳下,狼一样奔跑,
好歹来到了顿涅茨河湾。
他像一只空中疾飞的饥鹰:捕捉野雁和天鹅,充当早餐、午餐、晚餐。
伊戈尔鹰一般飞,奥鲁尔狼一般跟;抖搂身上的寒露,赶乏胯下的青骢。
顿涅茨发话 :“伊戈尔公呀!莫大的荣誉归于你,康恰克该受轻视,罗斯大地将得到欢愉。”
伊戈尔回话:“顿涅茨呀!莫大的荣誉也归于你:多亏你的安流迎公爵归来,多亏你闪光 的沙岸为公爵铺陈绿茵;你用和暖的浓雾将他隐蔽;叫水鸭在河面,叫绿头鸭在涛头,叫野凫在风口为公爵放哨。”
公爵接着说:“斯图格纳河 可并不如此。它源头乏水,专靠吞并小沟小溪,到下游出口近处居然像血盆大口,在暗崖深处把年纪轻轻的洛斯季斯拉夫公吞噬;害得母夫人为年轻公爵而泪落如雨。”
花儿因怜悯而发蔫,树木因伤心而低垂。
这不是鹊儿报喜——是葛札克和康恰克追寻伊戈尔。
于是乌鸦噤声,寒鸦住口,鹊儿讳莫如深:鸦鸟替他探路,啄木鸟一声声指引到江滨;
夜莺欢唱光明即将来临。
葛札克对康恰克说:“鹰飞走了——我们用金箭射死雏鹰!”
康恰克却说:“鹰飞回老窝去了——我们用美人计绊住雏鹰。 ”
葛札克说:“如果这样,我们将既失雏鹰,又赔美人。而且众鹰将到波洛夫土地上扑打我们。”
博扬和霍顿纳是斯维亚特斯拉夫的歌手,歌唱亚洛斯拉夫先朝旧事;他们又是奥列格的亲信。
他们说唱:“削了肩膀,脑袋支不住,砍了脑袋,躯干站不住。
缺了伊戈尔,罗斯大地十分痛苦。”
太阳在天空照耀,照着伊戈尔回到罗斯。少女们在多瑙河上歌唱,歌声越过大海传到基辅。
伊戈尔沿波利切夫道路 上坡,来到毕洛戈什圣母大堂 ,老人喜悦,全城欢腾。他们歌唱老一辈公爵,也歌唱年轻诸公:
“光荣呀,伊戈尔·斯维亚特斯拉维奇!光荣呀,符塞伏洛德和符拉季米尔·伊戈列维奇!
向你们致敬,为正教事业而与污秽之众战斗的公爵和亲兵!
光荣归于公爵和亲兵!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