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到了八月底,太阳仍旧毫无收敛的迹象,张牙舞爪地散发着热度,显得恶意满满。
明明已经是下午五点,温书还能察觉到轻薄衣衫下,汗滴骨碌碌地沿着皮肤的肌理肆意滚动着。她放弃吹开紧贴在额上的碎发,捧好手上新领的以湛蓝色为主色调的校服,慢慢悠悠地沿着路边建筑投落的光影走着。
温书想着,新学校的老师虽然对她态度算不上好,但起码没有凭着档案袋里几张不太好看的成绩单,和所谓的“劣迹”,给她冠上“坏学生”的称号。她看着自己发尾还残留的一点点黄色的头发,兀自笑了。
想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天知道她这次能待上几天还是几个月。
她从七岁起就被迫跟着妈妈卢思宁四处躲避她那在她六岁前还和蔼可亲,在她六岁后就像换心换髓一样完全变了一个人的讨债鬼爸爸温延。
温延就像食髓知味的血蛭,总在母女俩搬家后不久,寻找过来,扰得她们不得安宁。往往温书放学回家,总能看到新家被温延砸得稀烂,母亲浑身伤痕,像个濒死的人绝望地看着自己。而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
后来温书学乖了,把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藏到卢思宁也不知道的地方,可讨不到好处的温延总免不了毒打卢思宁一顿。
温书气极的时候也想不顾一切和温延同归于尽,可她终归舍不得卢思宁,也放不下那些还泛着温热的回忆。
卢思宁年轻时倾慕温延的才华,她怀揣着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很快就同温延坠入爱河。即使是温延从峰顶跌落,即使俩人早已离婚多年,她也从未放弃,自我催眠似的怀着希望。
温书知道,有些东西,最不切实际,也最难以忘却。
这次为了即将上高三的温书,卢思宁才下了决心,把住处换得比以往更偏僻,甚至连导航都没有办法精确定位。
不熟悉路的温书腾出手掏出她用得发黄的旧手机,刚准备打电话给卢思宁问问,就被一群迎面跑过来的人撞翻在地,温书的心随着手机掉落的弧线一点点下沉,在那群人的吵闹声中,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只一瞬间,她觉得脑内的神经都紧紧绞在了一起。
卢思宁的工作并不好,买一个旧手机的钱,于她们而言,也算是巨款。
温书麻利地从地上捡起就差四分五裂的手机,冲着打得忘我的人发问:“喂!你们刚刚是谁撞掉了我手机?”
场面闹哄哄的,根本没人听见她的话。温书扬声又问了一遍:“你们,谁撞掉了我的手机!”
这次,少年们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停止动作,齐刷刷地看向温书,意味不明。
温书呼出一口气,攥着手机,往前一步,说:“怎么,有胆子打架,却没胆子承认撞掉了我手机?”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迅速一同指向站在最中央的少年:“他!”
温书本就不算矮,一米六八的个子远远看去竟也如劲松一般挺立无畏。而长久压抑的生活让她浑身都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如今又冷着一张脸,威慑力自然不一般。
莫名地,那群不良少年觉得这个语调清冷、面含愠色的少女比追了他们一条街的少年更可怕,感觉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兽。
少年猝不及防被指认,短暂的愣怔过后,朝一群人一扬坚硬的拳,便正面迎上温书气势汹汹的目光。
站在一旁的温书早就注意到,现下与其说是不良少年们斗殴,不如说是这个少年单方面吊打一群人。
少年足有一米八的个子,张扬的脸上满是凶狠的神色,额上躺着几根湿润的发丝,让他平添出几分乖巧,可漆黑的眼眶里又盛满了年少轻狂。
温书目光一闪,仰起头,说:“请你赔我手机。”
少年下唇往左一撇,轻飘飘地吹出一口气,下巴微扬:“你不是故意碰瓷吧。”他瞅了一眼温书的手机,继续道,“我看你手机这么破,没准早就坏了。”
温书被少年小痞子的模样气笑了,她直接退后到安全距离外,眯着眼举起她一息尚存的手机,拨出了“110”三个数字,然后将手机放到耳侧,在电话接通的刹那简明扼要地说明了眼下的情况。挂断电话后,温书又捡起散落在另一边的校服,重新搂进怀里,看似无意地挡着少年的路。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少年被直接弄蒙,愣了几秒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温书做了件多么可怕的事。他直接扑过去,捏住温书的双臂:“快,你快取消,我赔,我赔还不行吗!”
要是被抓去警察局,那他岂不是吃不了还兜着走?
他爷爷的怒火是那么好承受的?他脑海里已经开始预演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脑门上的汗更是不停地往外冒。
温书“嗤”的一声,挣开少年的桎梏,冷笑:“你听。我忘了说,刚刚警察告诉我,他们有巡逻车正好在这附近。”
像是为了验证温书的话,“呜呜呜”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而来。
少年再也顾不上眼前的情形,拔腿就跑,他一想到爷爷的拳头,恨不得脚下生风。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哪知还没跑多远,警车就迅速到达。
一群人很快被警察提溜到警察局进行安全守法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