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长腿叔叔:
但愿您不是坐在癞蛤蟆上的那位理事。听说当时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可能那位理事比您胖。
您是否还记得,约翰·戈利尔孤儿院洗衣房的窗外有一些覆盖着蓖条的空洞?每逢春天蛤蟆鼓噪的时候,我们常常捕捉蛤蟆,将它们藏在洞中。有时它们会爬进洗衣房,引起大家阵阵快活的欢呼。我们为此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但捕捉蛤蟆的行为从未因此停止。
有一天—对了,我不拿细节麻烦您了,一只又肥又大、黏黏糊糊的蛤蟆不知怎么爬进了理事休息室的大皮椅子。结果,下午开会时—您一定在场,应该记得当时的情景。
现在冷静地回想起来,我受到惩罚是应该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惩罚倒也恰如其分。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怀旧,莫非是春天和蛤蟆触动了我贪玩的本性?这里没有禁止捕蛙的命令,但我再也没有捕蛙的愿望了。
茱蒂
星期一第八节课
您知道我最喜欢的书是哪一本吗?我指的是现在。我的爱好每隔三天就发生变化。我最喜欢《呼啸山庄》。艾米丽·勃朗特年轻时写这本书的时候,从未到过哈渥斯教区之外的地方。她这一生也从未接触过男性,怎么能创造出希斯·克利夫这样一个人呢?
我却不能做到,但我也年轻,也没出过孤儿院的大门—具备成功的各种条件。我有时很泄气,觉得自己不是天才。长腿叔叔,如果我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您会失望吗?春天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青翠、欣欣向荣,我真想丢下书本,到大自然中尽情玩耍。野外有数不清的新鲜事物,经历书中的故事比写书有趣多了。
哎呀!!!!!!!
我这一声叫喊把莎莉、茱利亚(真倒霉)以及楼道那头的大四女生都招过来了。因为我见到一条蜈蚣,实际上,真实情况比这还可怕。我刚写完上句,正在斟酌下句,“砰”的一声,它从天而降,落在我身旁。我措手不及,慌乱中打翻了桌上的两只杯子。莎莉用我的梳子打死了它的前半截(这梳子我再也不用了),后面的50双脚从桌子下面跑掉了。
这幢古旧的宿舍爬满了长春藤,其中隐藏着很多蜈蚣,简直比蹲在床下的老虎还可怕。
星期四做礼拜后
倒霉的事接连不断。今天早上,我没听见起床铃,当我急急忙忙穿衣服时又扯断了鞋带,还把领口的扣子掉到脖子里。结果早饭晚点了,并导致第一节朗诵课迟到,偏偏钢笔漏水又没带吸墨水纸。在三角几何课上,我与教授在对数方面的一个小问题上出现了分歧。经过查书,她是对的。午饭是焖羊肉和大黄茎,都是我不喜欢的,味道和孤儿院的伙食一样。除了账单,邮差什么也没送来(不过,以前我也没有收到过别的东西,我家里的人从来不写信)。没想到,下午的英语课改成了写作课,摆在面前的是:
我别无所求,
也没有什么可以遭到拒绝。
我为此献上自己的生命,
那位富有的商人笑了。
巴西?他玩弄着纽扣,
根本不看我,
但是,夫人,难道今天
没有别的可以呈献?
这是一首诗,我不知道它的作者是谁,也不明白它的含义。我到教室时,它被工整地抄在黑板上,老师要求我们加以评论。读完第一段,我似乎有些明白。“富有的商人”应该是指赐福给行善者的神 ,可是在第二段中他又摆弄纽扣,这个推测似乎又亵渎了神明,我只得慌忙改变主意。班上其他同学的处境和我相同,整整三刻钟我们对着一张白纸,脑子里空空如也。学习真是个极其磨人的过程。
但是,倒霉的事还没结束,更倒霉的事在后头。
下雨天不能打高尔夫球,只好去健身房。我身旁姑娘的体操棒“”的一下打在我的肘上。我回到宿舍,发现我的天蓝色春装送来了,但裙子太小,我根本坐不下来。星期五是打扫宿舍的日子,清洁女工把我桌上的稿纸弄得乱七八糟。饭后的甜食是“墓碑”(一种香草牛奶冻)。礼拜时间又延长了20分钟,目的是宣讲为妇之道。当我好容易松口气,坐下来准备看《贵妇人的画像》时,阿克莉—一个笨手笨脚,面孔长得像面团一样的姑娘跑来问我,星期一的课是从第69段开始,还是从第70段开始。这个姑娘上拉丁语课时坐在我旁边,因为她的姓和我的都是A字开头(我真希望李皮太太给我起的是Z字母开头的姓,比如扎布利斯基)。她坐了整整一个钟头,刚刚才走。
有谁听说过这么一连串让人丧气的事?生活中,我们并非仅在大难临头时才显现英雄本色,人人都应勇于面对危险或不幸。但是,若想对日常的烦扰付诸一笑,真得有点儿精神才行。
今后,我要注重培养这种精神,将生活视为一场竞技,尽可能熟练、公平地投入进去。胜也好,败也好,我都耸耸肩一笑置之。
无论如何,我会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亲爱的长腿叔叔,您再不会听到我因为茱利亚穿长筒丝袜或蜈蚣从天而降发出的怨言了。
请速复信。
永远属于您的茱蒂
星期五晚9时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