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以后,玛丽睁开眼,马上笔直地坐起来,叫玛莎。
“你看荒泽!你看荒泽!”
暴风雨停了,一夜的风扫净了灰色的浓雾和云层。风也止住了,一片明朗的深蓝色天空高高挂在荒泽之上。玛丽做梦也没有梦见过这么蓝的天。在印度,天气如火焰般灼热;而这种凉爽的深蓝,闪亮如一面无底的湖水。这里,那里,在高高挂着的蓝天里,飘浮着朵朵白云,像雪白的羊毛一样。荒泽上的天空现在是温柔的蓝色,不再是阴郁的紫黑,或者凄凉得可怕的灰色。
“啊哈,”玛莎咧嘴笑道,“暴雨得停上一段时间了。每年这个时候就是这样。雨停了一晚上,一副好像从来没来过、也不会再来了的样子。这是因为春天已经在路上了。还有好长一段路呢,不过就快到了。”
玛莎笑起来,就像第一天见到她那样。
“还有啊,”她接着说, “约克郡天晴的时候,是世界上最晴朗的地方。我跟你说过,过阵子你就会喜欢荒泽的。等你看到金色的金雀花、像紫色铃铛一样的石楠花、成百上千拍着翅膀的蝴蝶、嗡嗡飞着的蜜蜂、在天空中唱着歌的云雀的时候,只要太阳一升起,你就会想要到外面去,然后像迪肯一样,在荒泽待上一整天。”
“我能到那里去吗?”玛丽热切地问。她透过窗户看着远方的蓝色,它是那样清新、那样浩大、那样奇妙,像天堂的颜色。
“我不知道,”玛莎回答,“你从生下来就好像没有用过腿,我看你连五英里也走不了。我家的小屋离这儿就有五英里。”
“我想看看你家的小屋。”
玛莎好奇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再度拿起她的刷子,重新开始擦着炉架。她觉得玛丽这张并不标致的小脸,看起来似乎已经不像第一天早上她见到时那么暴躁了。现在,这张脸看起来有一点儿像她家的小苏珊非常想要某种东西时的模样。
“我去问问我妈妈,”她说,“她是那种能给事情想出好办法的人。今天轮到我休假,我等会儿就要回家去了。啊!我真高兴啊!莫德劳克太太也很想念我妈妈,说不定她会跟我一起回去,也许妈妈能和她聊聊有关你到我家来的这件事。”
“我喜欢你妈妈。”玛丽说。
“我就知道你会。”玛莎一边擦着壁炉,一边说着。
玛莎心情愉快地照料玛丽吃完早饭后就走了。今天她要跨过五英里的荒泽,回到小屋。她要帮妈妈打扫房间,帮她烘烤下一个礼拜的食物,她要尽情享受久违的家庭温暖。玛丽知道玛莎不在房子里以后,觉得更加孤单。所以她赶快到外面去,待在花园里。玛丽来到花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围绕着喷泉跑了十圈。她认真地数着圈数,跑完之后,玛丽觉得精神好多了。阳光让这地方完全变了模样,荒泽上的深蓝色天空正高挂在米瑟斯韦特庄园上,她不时地抬起脸来仰望天空,想象着躺在那些雪白的小云朵上四处飘荡的感觉。她走进第一个菜园,看到班和另外两个花匠在干活。天气的转变让班的精神变得很好,他主动和她说:“春天来了,”他说,“你闻到了没?”玛丽嗅了嗅,觉得自己好像也闻到了春天的气味。
“我闻到了香香的、新鲜的、又有点儿潮湿的味道。”她说。
“那是肥沃好土的味道,”他一边回答,一边挖,“这泥土现在心情正好,准备长东西。播种的时候到了,它就很快乐,冬天它无事可干,就闷得很。那边花园里头,地底下的东西会暗中成长。太阳把它们烤暖和了。再过一些时日,你就能看到一些绿色的尖芽冒出来。”
“会有哪些东西?”玛丽问。
“番红花、雪绒花,还有黄水仙。你见过这些花吗?”
“没有。在印度一切都是又热又湿,下雨之后到处都是绿色的杂草,”玛丽说,“我以为东西都是在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这些花不会一夜之间长出来,”班说,“你一定得等。它们会在四处冒出头来。你能一天一天慢慢看着它们长大。”
“我会的。”玛丽回答。
很快地,她听到轻柔的振翅声,玛丽立刻知道是知更鸟飞来了。它非常漂亮、活泼,紧挨着玛丽的脚跳来跳去,把头歪到一边,害羞地看着玛丽,玛丽忍不住问了班一个问题。
“在它住的花园里头,地底下的东西也正在暗暗生长吗?”玛丽说。
“什么花园?”老班嘟哝着,又变回平常那副有点凶的表情。
“有老玫瑰树的那个。”玛丽忍不住问,因为她实在太想知道那个地方了,“那些花都死了吗,还是有些在夏天时会活过来?有玫瑰花吗?”
“去问它,”班朝知更鸟耸耸肩,说道,“它是唯一知道的‘人’。过去十年来,没有任何人进去过那座花园。”
十年是很长一段时间,玛丽想。十年前她才刚出生呢!
她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走开。她开始喜欢那个花园,就像她渐渐喜欢上了知更鸟、迪肯和玛莎的妈妈。她也开始喜欢玛莎了。对于之前从不喜欢任何人的玛丽而言,现在她喜欢的人不算少了。她觉得知更鸟也是一个人。她走到那条盖满常春藤的长墙外散步,越过墙顶她能看到树梢;她来回走第二趟的时候,一件有趣且振奋人心的事情发生了,这一切多亏了班的知更鸟。
她听到一声婉转的鸟鸣,便朝左边的花圃看去。知更鸟正在到处跳跃,假装在土里啄食,试图让玛丽相信自己没有刻意跟踪她。可是玛 丽知道它一直在跟踪着她,这个意外让她喜悦得几乎有些颤抖了。
“你真的记得我!”她喊起来,“你真的记得!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知更鸟!”
当它允许玛丽靠近它时,玛丽忘记了所有令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弯下腰,说着话,想法子发出像它一样的声音。
哦!它竟然愿意让她靠得那么近!就像是知道任这世界上什么原因都不会让她对它不利,或者惊吓着它。她被它的信任所感动,高兴得几乎不敢呼吸。
冬天的花圃里面没有花,因为许多植物都枯死了,但是里面还有高高矮矮的灌木丛。知更鸟在下面跳的时候,她看到它跳过一小堆新翻的泥土,停下来找虫子。土被翻起来,因为有一只狗想挖出鼹鼠,因此挖出了一个颇深的坑。
玛丽不知道那里为什么会有个坑,就凑过去看。她看到有个东西似乎被埋在新翻的泥土里,好像是一个生锈的铁环。知更鸟飞上附近的一棵树;她伸出手,捡起铁环。但那不只是个铁环,上面还有一把旧钥匙,似乎埋了很久。
玛丽站了起来,呆呆地盯着悬在她手指上的钥匙。
“也许它已经被埋了十年,”她自言自语地说,“也许这就是通往那个神秘花园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