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是大雨滂沱,玛丽往窗外看的时候,荒泽几乎完全隐藏在灰蒙蒙的云雾中。今天没有人会出去。
“要是我有一只乌鸦,或者一只小狐狸,我就可以和它玩了,”玛丽对玛莎说,“可是我什么都没有。”
玛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会编织东西吗?”她问。
“不会。”玛丽回答。
“那缝制东西呢?”
“不会。”
“你会读书吗?”
“会。”
“那你为什么不读书呢?要不然学点儿单词拼写也不错啊!你年纪已经够大,可以多看一些好书。”
“我没有书,”玛丽说,“我以前的书都留在印度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玛莎说,“要是莫德劳克太太肯让你进书房的话,那里倒有成千上万的书。”
玛丽没有问书房在哪里,因为有一个新点子突然闪过她的心头—她决定自己去找到那个书房。玛莎把地毯打扫过一遍后,就下楼去了。玛丽在窗前站了十分钟,她在盘算着那个听到有书房时想到的新点子。她不怎么关心书房,因为她读过的书很少,但是听到书房之后,她想起那上了锁的一百个房间。她好奇地猜测:它们真的都锁上了吗?要是她能进去其中的一间,会发现什么呢?真的有一百间吗?她为什么不自己去数数看呢?反正今天早晨她出不去了,这样一来她将有点儿事可以做。
她打开房门走到走廊上,开始她的漫游。走廊很长,在另一端的尽头又与其他的走廊相连,一道走廊把她引上一段往上走的台阶,这个台阶又搭上另一段台阶。一道门接着一道门,墙上有一幅又一幅的画。画上有时是阴暗神秘的风景,但更多的是男男女女的肖像,身着缎子和天鹅绒做成的古怪而华丽的服装。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一个长长的画廊里,墙上挂满了这样的画像。她从没想到这座房子里有这么多画像。她慢慢往下走,盯着那些面孔,那些面孔好像也在盯着她。有些是儿童的画像:小女孩穿着厚厚的缎质裙子,宽松的裙子拖到脚边,立在她们周围;男孩的袖子宽大,衣领有着蕾丝花边,留着长头发,脖子上还套着一圈大轮子般的皱领。她总是停下来看那些小孩,猜想他们叫什么名字,都去了哪里,为什么穿着这些古怪的衣服。有个小女孩,脸上硬邦邦的,表情单调,很像她自己。她穿着一件绿色裙子,锦缎上用金银丝织着浮花,手指头上停着一只鹦鹉。她的眼神敏锐而好奇。
“你现在住在哪呢?”玛丽大声对她说,“我真希望你在这里。”
这座巨大的房子里面好像空无一人,只有小小的她形单影只,上下乱走,穿过窄的走道、宽的走道。除了她,这些走道似乎从没人走过。既然造了这么多房间,就该有人住过,但是它们看起来全都是空的。她不大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她爬上三楼,才想起去扭转门的把手。正如莫德劳克太太说的,所有的门都上了锁,但是当她将手放到最后一个把手上并转动它时,把手竟毫不费力地转动了。她推门,门被缓慢而沉重地打开来,她一时之间竟愣住了。门很大很厚,通向一间大卧室,墙上有刺绣的挂饰,房间四处摆着带有镶嵌的家具,像她在印度见过的。一扇宽阔的窗户镶着彩色带铅玻璃,面向下面的荒泽;壁炉台上是那个神情严肃的小女孩的另一幅画像,小女孩盯着她,似乎比刚才更加好奇。
“也许她在这里睡过。”玛丽想,“她正在盯着我看,好让我觉得不自在。”
然后她打开了越来越多的门。她看到很多房间,开始觉得有些累,心想这里的房间一定有一百个,尽管她没有真正数过。所有的房间里都有老画,不然就有旧挂毯,上面织着奇怪的图样;几乎所有房间都有精致的家具和精致的装饰。
有个房间,看起来像女士的起居室,所有挂饰都是带刺绣的天鹅绒。壁橱里大约有一百只象牙做的小象,尺寸不一,有些带着赶象人,或者驮着轿子;有一些比较大,有一些则小得如同大象宝宝。玛丽在印度见过象牙雕刻,对这些东西十分熟悉。她打开壁橱门,站在一个踩凳上,玩了好久,等她累了,就把大象依次放好,关上壁橱门。 她逛得够久了,累得不想再逛下去,于是就往回走。有两三次她走错走廊迷了路,被迫上上下下乱走一通,“我想我一定又拐错弯了,”她想,一动不动地站在一个短走道的尽头,墙上有挂毯,“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一切是多么的安静啊!”
就在她站在那里想着这一切多么安静的时候,安静就被打破了。是哭声,但是和她昨晚听到的不大一样:这个只是一声很短的、焦躁的、孩子气的哀怨声,声音穿过墙壁后变得低沉而模糊。
“比上次清楚,”玛丽想,心跳加速,“这是哭声。”
她碰巧把手放到身旁的挂毯上,挂毯马上就弹开来,她大吃一惊。挂毯后有一道门,门往后一沉地被打了开来,现出走廊的另一部分。莫德劳克太太正从那里走过来,手上拿着她那一大串钥匙,脸上则挂着一副十分不悦的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说完,抓起玛丽的胳膊就走,“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拐错了弯,”玛丽解释道,“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然后听到有人在哭。”这一刻她很恨莫德劳克太太,不过还有让她更恨的时刻。
“你根本没有听到那种声音,”管家说,“你这就回你自己的儿童房,不然我就要赏你耳光了。”
她抓着玛丽的胳膊,半推半拉,在众多走道里上上下下,最后把玛丽推进她的房间里。
她出去时把门重重摔上。玛丽走到地毯那里坐下来,气得脸都绿了。但是她没有哭,只是咬牙切齿。
“有人在哭……有人……真的有人!”她自言自语。
现在她已经听到两次了,早晚她会把一切都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