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对脉学很考究,所以辨别虚实寒热、真象假象,有很准确的判断力,尤其是三部分候脏腑之气的方法,对内科杂病诊断有很大的关系。例如浮紧、浮洪大者属于表邪,而用药有辛温、辛凉之不同;细数、弦数属肝火内风,而有滋阴、清泄的辨别。尤其是浮洪、浮大而按之空虚的,或者尺部独不足的,每每见戴阳虚烦假热之象。倘不辨脉,便难判断。但重辨证,不重辨脉,是近来中医的一大缺憾,其实还是要从脉辨证,以脉合证,方可下断语。
程门雪先生生前通过长期临床实践,对察舌候脉有深刻的研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曾谦逊地说:“我对脉的认识是不够的,这也与师承有关。孟河有费、马二派,费伯雄擅内伤杂病而重脉;马培之擅外感时症而重苔。我是马派,所以我对分部论证,体会不深。至于脉的分部和配合脏腑问题,我认为任何病都以分部来辨是拘泥,但各种病中如见到某部独异,往往为所配脏腑有病,则确应重视,从而使我们在治疗中注意某脏的虚实,也是有益的。”
他强调“时病重苔,杂病重脉”。他说:“时病舌苔可以决定治疗方法,而杂病的舌苔,在辨证施治过程中,只能起参考作用。比如苍术白虎汤的主要适应症是湿热并重或湿热未合的病者:有壮热、口干、汗多、脉洪、舌苔白腻或白砂、舌质红,或有足冷微恶寒的症状。湿热未合,主要看苔,苔白厚不黄而热盛自汗,就是未合的凭据,尤其是见白砂苔最为可靠。苍术白虎汤用得得法,是可以一剂见效的。如果舌苔黄腻、胸痞、热势起伏不壮,那就非该方所宜了。例如肺痨而见腻苔,并不妨碍用清养肺金的方法来治疗,但在用药时要轻灵一些,避免过于滋腻,或者在清养之剂中,稍加一些陈皮、竹沥半夏等以资调理。如果因见腻苔,而用苍术、厚朴之类以苦温燥湿就不妥了。”程门雪又说:“大凡内伤久病,苔脉相比,脉为重要,是有事实根据的。过去我曾治一气喘病人,七八日但坐不卧,喉中痰声吼鸣,舌苔厚腻满布,前医迭投小青龙汤、三子养亲汤、平胃散等化痰定喘之品无效,势已濒危,病家已备后事。切脉时右尺动滑如驶,搏动得很特殊。而且看到化痰定喘药遍投无效,因投大剂复脉法,如阿胶、龟板、生熟地、五味子等,养阴纳肾以治下,参入肃肺化痰之品以治上,初亦缺少把握,不料当夜喘平得安卧,第二天腻苔全脱,转为花剥,舌露光绛。始悟其人本质原属阴虚火旺,由于平素吸烟过多,又因连日张口呼吸,浊气上逆,以致出现腻苔。如不细加审思,必作一般痰湿论治矣。”又所谓肺实当右寸滑大,还要按其两尺,两尺虚弱才是上实下虚之据。如果两尺不虚,右寸独大,那又可能是实证了。如《古今医案按》记李士材治史明舞经年咳嗽,历久无效,自谓必成虚劳。李曰:“不然,脉不数不虚,惟右寸浮大而滑,是风痰未解,必多服酸收,故久而弥盛。”用麻黄、前胡、苏子、杏仁、橘红、半夏、桔梗、甘草,五剂止,十剂痊愈。尤在泾亦谓久嗽脉不数,口不渴,未必即成虚损,多属痰饮为患。又《医述》载程星垣案:一商心胸胀闷,大汗气喘,不能坐卧,昼夜惟行步,不能暂停,诊脉浮而微,右寸似无,方用人参15g,生姜10片,水煎,频频缓服,喘急少安,能就枕,再服遂愈。人参补肺定喘,肺实则气收而汗自止矣;肺属金喜辛,姜佐人参引经,补肺而开肺部之闷胀。“右寸如无”,方用人参,比之李案右寸浮大而滑,虚实判然,脉之重要,于此可见。
程门雪又指出:“我在长期临床中体会到,诊脉时在个别病人中,确有特殊的脉象,就当以特殊的规律来治疗,是有特效的。但并不是说每个病人,都有特殊的脉。就拿妊脉来讲,如妇女诊脉时,如珠走盘,指下滑利异常,感觉很特殊,确是妊娠之征,断为有孕,是可靠的,但不等于不见妊脉的就不是有孕。”
程门雪认为:“对各种久病沉疴,高年虚人诊脉,要注意浮、中、沉三候,尤其以沉候更为重要。”他对李士材所谓“辨证之法,首重于脉,辨脉之法,以沉候为主”的说法,认为是“确切不移之谈”。程门雪结合临证实际指出:“久病之人,面红,心烦,舌质偏红,脉象轻取弦滑带数,但重按细弱无力,可见中气亏虚,即不能单纯作阴虚论治,更不宜用一派苦寒泻火之剂,应在补养阴血之中,配合益气之品,使气阴渐复,逐步调治而愈。若不察脉象重按细弱无力,但见阴虚火旺之象,便轻率地用滋阴泻火之剂,则气愈虚而阴血更难恢复。”
至于外感时病,程门雪首重审证察舌。他曾在解放前诊治一例春温重症,壮热10天不解,白 隐隐,烦躁,谵语,胸闷口干,苔黄腻,舌尖绛。程门雪认为:证属温邪夹湿为患,三焦与阳明胃腑同病,病在气分,遂用栀子豉汤、甘露消毒丹加减,以清温化湿透热。以后随着患者唇焦齿垢,神昏谵语,舌质干绛;神志渐清,咳嗽气急,舌绛稍淡,身热退清,睡眠欠安,舌红已淡等不同情况,先后用清营开窍、清肺化痰、养阴安神等法治疗,终于把患者从壮热神昏谵语的险境中抢救过来。
总之,程门雪认为:时病重苔,杂病重脉。时病舌苔可以决定治疗方法,而对杂病仅起参考作用。对个别病人出现特殊的脉象,应以特殊规律治疗,可获显效。对久病虚人诊脉,要注意浮、中、沉三候,尤以沉候更为重要。在外感时病的辨证施治中,程门雪首重审证察舌,来决定治疗措施,每取得显著的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