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5年,曹操出生于东汉帝国谯县(今安徽亳州)的一个士大夫家庭,父亲曹嵩因喜得一子而兴高采烈地祭祀祖先。
曹家的祖先不姓曹,而姓夏侯。曹嵩年轻时在中央朝廷做官,做得很辛苦,于是认了大太监曹腾为干爹,作为自己的靠山,所以就姓了曹。在特别重视祖宗名誉的中国古代,曹嵩这种行为可谓忘祖,所以每当他祭祖时,曹家祖先的牌位总会抖个不停。
但这次祭祖,祖先的牌位像死了一样,纹丝不动。曹嵩大为兴奋,认为这是好兆头,也许这个小家伙将来能给祖先带来莫大荣耀,而让祖先忘记自己改姓的丑行。
曹操稍懂事后,曹嵩渐渐对他感到失望。因为这个孩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特殊的地方。更让曹嵩感到痛苦的是,渐渐长大的曹操不爱谈经说道,也不遵循礼法,最喜好的是飞鹰走狗、围猎比武。按当时士大夫的价值观来评价,曹操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非君子也。
曹嵩每次看到曹操游荡无度时,就会想起当初祭祀祖先时的情景。他产生一种隐隐的感觉:祖先的牌位陷入死寂,不是为曹操能光大门楣感到欣慰,而是恐惧,恐惧曹操会毁了家族。
曹操步入青少年后,外形上虽然是个小胖墩,可内心却智勇机警,特别善于权诈应变。
他后来的对手袁绍就领教过。袁、曹二人常常在一起玩耍,人在少年时,对是非善恶的理解是非理性的,成年人认为是错的事情,他们只是觉得好玩。所以他们经常做些在大人眼中特别出格的事。
某次,曹操和袁绍跑到一户大户人家家里偷东西,结果被人发现。两人撒丫子拼命跑,忽然袁绍掉进一深坑,怎么也爬不出来。
眼看失主就要追踪到这里,袁绍急得脸都变形了,在坑里如掉进陷阱的老鼠。
曹操伸手拉他,却死活拉不上来。曹操灵机一动,对袁绍说:“兄弟,对不住了。”
袁绍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曹操扯起公鸭嗓子高喊道:“小偷在这里,快来捉他啊!”
说完,曹操转身就跑。
袁绍气得七窍生烟,想不到曹操这么不靠谱。他又急又怒,使出浑身的气力,猛然向上一跳。让他惊喜的是,半个身子竟然蹿出了坑外,他又用两个胳膊撑住地面,居然快速地爬了出来。一爬出来,他就朝着曹操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最后,两人全身而退。
袁绍追上曹操后,揪住他的衣服要揍他。
曹操说:“我救了你,你怎么反而要揍我?”
袁绍说:“你差点害死我!”
曹操说:“如果我不那样喊,你哪里来的力气从坑里爬出来?”
袁绍恍然大悟。但他悟到的是,曹操这个人固然有智慧,可也很危险。后来,袁绍有意疏远曹操,两人的关系渐渐就淡了。
其实可以这样说,年轻时的曹操,没有真心朋友。因为谁都不敢保证,他的权诈应变会用到什么地方。用他叔叔的话说就是:阿瞒(曹操小名)这孩子行为古怪,难以捉摸,同时放荡不羁,以后一定是个祸害。
曹操的叔叔又是个话痨,每次见到哥哥曹嵩,都要数落曹操。曹嵩听完弟弟的话后,随手拎起棒子,追着曹操揍。
被老爹揍的次数多了,曹操决心给叔叔一点教训,让他永远闭嘴。某天,他在大街上闲逛,恰好他叔叔迎面走来。曹操看见叔叔就直挺挺摔倒在地上,然后口吐白沫(天知道他的白沫是从哪里来的),嘴歪眼斜,浑身像被电了一样扭动。
他叔叔慌张地把他扶起,问情况。
曹操口齿不清地说:“我、我中恶风啦。”
他叔叔没有足够的智慧判断这情形,急忙跑去找老哥曹嵩。曹嵩慌慌张张地赶到现场,发现曹操正在逗弄街上的美少女,活蹦乱跳,和往常没两样。
曹嵩很纳闷,问曹操:“你叔叔说你中恶风了,怎么回事?”
曹操故作惊讶道:“啊,叔叔怎么能如此诅咒侄子?”
曹嵩仔细观察曹操,发现真没有任何异样,心里就对老弟嘀咕开来。曹操趁势说道:“叔叔如此诅咒我,也不怨他。可能是我平时对叔叔孝敬不够,他不喜欢我,有时候难免会在您面前说我的坏话,我受点委屈没什么的。”
曹嵩“哎呀”一声,这一声是父亲对儿子懂事的激动感慨,也是对他弟弟的愤怒。
自此,曹嵩再也不相信老弟数落曹操的话了。他老弟还觉得莫名其妙,曹操在背地里却乐开了花。
曹操不仅在背地里偷着乐,其实他的很多事都是在背地里进行的。表面上,他古灵精怪、放荡不羁,但在无人处,他学习起来却严肃稳重,一丝不苟,在这方面所具有的意志力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偷偷摸摸地学习百家思想,学得如痴如醉,而且他不是死学,他能从儒家思想一本正经的外表下,看到破绽和荒诞之处。这些深厚的知识和思想积累,以及对思想的怀疑和叛逆,为他后来能迅速成为领袖人物而不是书呆子埋下了伏笔。同时,他也学习兵法和搏击术,对《孙子兵法》尤其痴迷,为其做了不少注释,这也为他后来用兵如神打下了坚实基础。
一个人少年时代种下什么,将来就有可能结出什么,这就是曹操少年时代给我们的启示。
曹操的性格豪迈不羁,不拘一格,所以他绝对不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书本上。他更关注的是书本之外的真正的知识。真正聪明的人,都是向内运筹,向外看世界,二者缺一不可。
当时的东汉帝国已经进入了迅速衰败时期。宦官把持政权始终是东汉中后期的政治底色,特别是刘宏(汉灵帝)上任后,他把十个太监塞进自己的秘书处,这十个太监被称为“十常侍”,并且将他们同时封侯。刘宏经常指着十常侍的带头大哥张让说:“这就是我的第二个爹啊。”又指着十常侍的其他九人说:“这就是我的同胞兄弟啊。”
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如此得刘宏的信任,自然大权在握。人一有权就会贪赃枉法,骄横跋扈。整个东汉帝国被这十个人搞得乌烟瘴气,民怨沸腾。
曹操对老爹说:“难道就没有人治治这十个阉人吗?”
他老爹怒了:“少放屁,什么阉人,你爷爷(曹腾)也是阉人!”
曹操闭了口。
曹嵩叹气说:“这届太监不行啊,你爷爷那时,太监个个都是好人。这十个败类,真是给太监行业丢脸。不是没有人想治他们,可能治他们的人现在要么在监狱,要么就在地狱。皇上信任他们,谁都扳不倒啊!”
曹操听了老爹这番话,心里打定了主意。他认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曹操就是个有心人,擒贼先擒王,如果能干掉张让,那对其他九个阉人就是晴天霹雳,他们必有所收敛。
所以,他下决心要刺杀张让。
从那天开始,他总去张让家周围转悠,查探地形,计算守卫换岗时间,寻找潜入的机会和地点,又认真琢磨撤退路线。
在经过半个月的探查后,大侠曹操出手了。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正是刺杀的好时机。曹操在张让府外暗暗观察着,趁卫兵轮岗时,偷偷从小门潜入,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张让的卧室门。
张让躺在床上,发出嚣张的鼾声。
曹操抽出一柄匕首,拨开了门闩,轻轻推门,门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就在这时,床上的张让忽然鼾声停止,翻了个身。
曹操像个雕塑一样弯着腰站在门口。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这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为他即将做成一件大事感到激动。
张让的鼾声再度响起,曹操吁出一口气,从身后抽出一柄快刀,摸向张让的床。
他蹑手蹑脚,刚走出三步,张让的鼾声猛地停滞,曹操暗叫不好。果然不好,张让已从床上坐起,大吼一声:“有刺客!”
张让的声音尖细凄厉,在寂静的黑夜中犹如鬼叫。曹操三魂七魄已被吓走一半,幸好脑子还在,他扭头就蹿出房间,跳到院子里。
从各个黑暗角落里冲出来许多卫兵,围住曹操,刀剑齐下。曹操有种特殊的本领,那就是越是情势危急时,他越是冷静。这种本领可不是事上磨炼出来的,而是天赋。
他大喊大叫,如同白日见鬼一样,这是在给自己壮胆。他边抵抗边向事先查探好的地方撤退。那是张让府中一处矮墙,平时是张让用弹弓射击路人的据点。
曹操如同恶鬼附体一样,上蹿下跳,做着鬼脸终于退到矮墙附近,猛地舞着刀原地转了一圈,那些卫兵被这种场景吓坏了,慌张地后退。曹操趁机一个弹跳,跳上矮墙,脚尖在墙上一点,人已飘落到府外。趁着夜色,他逃脱了。
第二天,曹嵩回府后,脸上呈现着喜悦的神色。他告诉曹操:“昨晚有人潜进张让府,险些宰了张让。张让这阉人气疯了,今天到处捉人审讯。哈哈!”
曹操有喜有憾,喜的是吓了张让一回,希望他以后能有所收敛,憾的是,只是吓了他一跳,没有杀死他。
他看到父亲坐在椅子上,脸色渐渐沉下来。
曹操问老爹:“刚才您还很高兴,怎么突然忧郁了?”
曹嵩说:“我是觉得,像这种刺杀,虽然解气,可解决不了本质问题。杀了一个张让,还会有第二个。”
曹操一惊,他似乎悟到了什么。
人和人是不同的。有人能从一点信息和天启中,立即确立志向,从此人生朝着光明走去;而有的人,纵然老天爷下凡和他谈心,他也油盐不进。各自的命运也就此分道扬镳。
曹操属于第一种人,他所悟到的就是,政治问题只能用政治来解决,恐怖袭击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这个感悟一上脑,曹操马上就开始行动,他要用政治的力量来解决政治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