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星河灿烂。
船此时是停泊着的,船已经从由江入河,绕过镇江城,在运河口歇停下来,要明儿一早再继续启程。浪一层层地拍打着堤岸,巨大的船体也随之起伏,大体却很平稳。
小青搀着白素的手臂,两个人在上层甲板上慢慢走着,远处灯火错落。
扶栏站定,二人听着涛声静默良久,白素轻轻叹了口气,道:“每隔些年,都要搬一次家。这一次尤其的狼狈,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个安稳日子。”
小青没好气地道:“有她阴魂不散地跟着,不要指望了。”
白素抿了抿唇,幽幽地道:“小姐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她见了只小虫子都要吓得直跳,大呼小叫的喊我们去抓虫子。可现在……她居然会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人,太残忍了。”
小青冷哼道:“她以前还视你我如姊妹呢,现在又如何?人是会变的!”
白素忧伤地摇摇头,转身握住了小青的手,柔声道:“有些人不会。我不会,你也不会。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沧海变桑田,我们始终是最好的姐妹,永远都是。”
小青板着脸道:“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若有机会,我就把你卖给男人,自己一个人去逍遥快活。”
白素欣然道:“若那男人年少多金,英俊潇洒,你就狠狠心,赶紧把姐姐卖掉吧。”
两个女孩儿对望着,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轻笑片刻,小青轻轻张开双臂,抱住了白素,幽幽地道:“你呀,不管多伤心,总能很快振作起来。不管多绝望,总能活得兴致勃勃。姐姐,亏得身边有你!”
白素也轻轻抱住小青,听着彼此的心跳,眼角也不禁湿润了。
杨瀚自陶景然处告辞离开,走上甲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漫天璀璨的星辰,星光之下,一双美丽的少女相拥着,耳鬓厮磨,仿佛鸳鸯交颈、并蒂莲华,桅杆上挂着的灯随风摇曳,把迷离的光打在她们身上。
“啧啧,月映九微火,风吹百合香啊!”杨瀚眯了眯眼睛,举步向阶梯上走去。
虽说他已怀疑了陶景然,可这两位姑娘一样的行色诡异,纵然她们不是凶手,定然也与这案子有莫大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陶景然出现在这条船上,一定也是冲着她们来的,杨瀚想弄清真相,恐怕离不了这两个女子。
杨瀚上了甲板,掸一掸衣衫,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上前两步,叉手唱一个肥喏,道:“两位小姐,好不凑巧。古玩市上一别,又相见了。”
小青和白素身形分开,一看杨瀚,俏脸登时一沉,道:“你是哪个,我们似乎并不相……”
白素欢喜地叫道:“啊!原来是你,这位小哥儿,你怎也在这里?”
小青张了张嘴巴,只好气鼓鼓地又闭上,摊上这么个姐姐……还是把她卖掉的好,真是气煞人也。
杨瀚一副又惊又喜模样,上前道:“原来小姐还认得我?”
当日在市上,他只帮人家打过一次架罢了,真要说有接触的,可是旁边那个正唬着脸的青衣小丫头,一身青衣,在夜色下俨然成了黑色。玄衣玄裤,纤腰一束,偏是周身上下无一处不媚,媚在骨中,须得细细品咂才有味道。
杨瀚与白素说着话,一双眼却贼兮兮地打量小青,小青狠狠剜了他一眼。
白素笑道:“当然认得,小哥儿当街那一个‘铁板桥’,当真夭矫有力,替小女子解围的时候,痛打那几个泼皮,更是英姿焕发,人家怎么会忘记。”
“啊!姐姐又发花痴了!”一旁小青头痛似地扶了下额,摊上这么一个姐姐,何其不幸?
杨瀚又惊又喜,忙上前一步,道:“当真?不瞒小姐,那日市上虽只匆匆一瞥,小姐的倩影便在杨某心中徘徊不去了。昨日午夜,杨某做了个拜堂迎亲的美梦,那梦中娘子,俨然就是你的模样。”
“是么?”白素好不娇羞,红着脸蛋儿问:“那……那你都梦见了些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两个人越说越不像话了,当我不存在么?
白素还没等来杨瀚的回答,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已经被小青推着,不由自主地撞进了舱门,接着“砰”地一声,舱门就从外边关上了。
青婷转过身,双手抱臂,冷冷地看着杨瀚,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杨瀚毫不气馁,微笑上前道:“呵呵,与令姊开个玩笑罢了。不过,虽是假话,却也半真半假。”
青婷明明知道他在钓自己说话,终是捺不住好奇心,问道:“那一半真,又是什么?”
杨瀚凝视着她,深情款款地道:“那一半真就是,在下念念不忘的姑娘,是曾撞进我怀里的那个女孩儿。自从看到她那一眼,我便连我跟她将来的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杨凌、杨帆、杨朔、杨冰、杨浩,你选一个?”
小青冷笑一声,道:“油嘴滑舌,平素里逗弄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娘子,无往而不利吧?可惜了,今儿个,你就撞到铁板了。”
小青说罢,转身就走,竟没有丝毫犹豫。
杨瀚追上两步,扬声道:“小娘子,好歹告知一下你的芳名啊。”
小青充耳不闻,只是不屑地丢下两个字:“幼稚!”
不想这时房门却开了,里边探出一个螓首美人头儿,笑吟吟地接口道:“奴叫白素,她叫青婷,小哥儿尊姓大名啊?”
小青一个踉跄,摊上这样的猪队友,也是苦了她。
杨瀚忙道:“在下姓杨,单名一个瀚字。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之瀚,可不是不解风情粗俗大汉的汉。”
白素抿嘴儿一笑,道:“好名字,奴家记下了。”
小青没好气地一推白素,闪身进门,欲要关门时,又往杨瀚瞟了一眼,杨瀚站在那儿,微笑着,星光之下,潇潇洒洒,并未上前痴缠,只是笑道:“我看两位姑娘气色都不大好,我这有个偏方儿,可以试试。”
小青瞪着他,没有说话,不过关门的动作却是慢了下来,这动作一慢,那颗美人脑袋又从她肩后冒了出来:“瀚哥儿请讲。”
杨瀚道:“用黄瓜切片儿,敷脸一刻钟,肤色气质,定然大好。”
此时,黄瓜已经叫黄瓜了。西汉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带回中原时,这种瓜本来称为胡瓜,只是五胡十六国时后赵皇帝石勒忌讳这个“胡”字,襄国郡守樊坦便给胡瓜改了个名字叫“黄瓜”。
“砰!”门关上了,小青冷笑地对白素说:“一个大男人还懂这些,定然是个浪荡子。”
白素兴致勃勃道:“明早启程前,可往码头上买几条黄瓜试试。”
小青哼了一声,不过却未出声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