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挤进人群,正在叫卖的可伶一瞧二小姐来了,登时吐了吐舌头,叉着腰的手也放下了,讪讪地叫了一声:“二小姐!”
小青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看见白素还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儿,就气咻咻地走进棚子,质问道:“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呀,你来了呀。”白素像个恶作剧被家里大人逮到的孩子,赶紧站了起来,涎着脸儿笑:“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小青怒道:“我在问你做什么?”
白素讪讪然道:“咱们这一走,太多东西没法带了,都挺值钱的,得处理一下呀。”
小青往棚外看了看,压低声音斥责道:“姐姐真是不知死活,这个关头儿还敢出来招摇,钱财身外物,舍了就是。”
白素苦着脸儿道:“值好多钱呢,我怎么舍得。再说,那人藏头露尾的,光天化日的不会出来,哪可能就发现了咱们。这古玩街上,不是这一行当里的人可少有人来呢。”
小青恨恨地跺了跺脚,负气地嗔道:“你这也太会过了吧?”
白素嘻嘻一笑,拉起她柔软的小手,涎着脸儿小声道:“妹妹,你我二人虽说能长生不老,可终归是人间女子,又不是天上的仙人,要是没钱吃饭,没准要饿死。”
“你……”
“要是咱们没有老死,而是饿死,岂不可怜?”
“你……我真是懒得理你!”小青负气地坐了下去。
白素一看妹妹没再坚持,登时眉开眼笑,快步上前,向棚外众人吆喝道:“只卖一天,有兴趣的客官赶紧下手,明儿个,不管东西卖没卖掉,奴家可是再不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登时就有几个早有相中的东西的客人抢上前来纷纷出价,白素便马上热情洋溢地跟人侃起价来……
……
杨瀚本就对陈好古疑心不大,离开之后便去找第二个人,陶景然。这第二个掮客,当初是和第三个掮客一块儿见的他,当时这二人正在一起吃酒。杨瀚打算去那酒楼问一下他们的消息,因为从上次他们在酒楼的情况来看,他们对那里是很熟稔的,说不定是常去的客人。
杨瀚进了酒楼,马上就有小二热情地迎上来,杨瀚微微一笑:“我找人。”
这小二可比方才那姑娘会做生意,依旧笑脸相迎,将他让了进去。一楼全是散客,杨瀚目光一扫,没有找到陶景然,便向小二询问:“小二哥,我寻一位陶姓客人,大约四十出头,身材高瘦……”
二楼临窗一桌,陶景然坐在桌前,满桌的佳肴,却只他一人,旁边坐了一个老人,拉着弦子,另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在给他唱曲儿。曲儿婉转,歌喉动人,看长相,也颇有几分姿色,眉梢眼角,尽是风情。
陶景然高高瘦瘦的个子,一袭圆领长衫穿在身上,跟挂在竹竿儿上似的,不过他的胃口却是极好,满满一桌子菜,在他的筷子之下,早已吃了个七七八八。
陶景然摸着肚子,正在自我陶醉:“这醉仙楼王胖子的手艺,着实越来越好了,诸般菜肴,味道极好。”
他又瞟了眼旁边那位唱曲儿的大姑娘,笑吟吟地道:“小娘子唱得好,长得也好。这菜肴不仅要好吃,更要好看。所谓色香味俱佳,这色可不仅仅指菜色,还包括饮食的环境,清洁幽雅,方能让人进食舒畅。而这香,除了菜肴之香,还包括旁边的美人儿,秀色足以佐酒。活色生香。这味,才是箸下之美味啊。”
杨瀚走来,正听到这一句,便咳嗽一声,上前道:“陶先生当真是美食大家,这番道理说来,让人耳目一新啊。”
陶景然抬头一看,微微有些疑惑:“你是……有些面熟啊。”
杨瀚自来熟地坐下,道:“陶先生好不健忘,月前咱们就见过,当时我有一柄不知什么质材做成的古玩如意,曾想请陶先生代为销售。”
陶景然“啊”地一声,轻拍额头,道:“是了是了,我想起来了。实不相瞒,你那如意质材无人知晓,瞧着虽然稀罕,却不知来历、不知何物,着实难寻买家……”
杨瀚打断道:“陶先生可曾帮我向人兜售过么?”
陶景然倒是坦然,摇头道:“你那东西,实难估量价格。你偏生要价不低,卖不掉的,再者,陶某主营首饰头面,肯收藏这一类稀罕物儿的客人不多,所以……实在抱歉。”
杨瀚先前已推断,自己接触过的这三个掮客应该与凶手无关,不过凶手很可能是从他们那里知道了怪如意的消息。若是如此,这掮客不知内情,也没必要为人隐瞒,若说帮过了他,总是一份人情嘛。
所以,这陶景然坦言不曾代他兜售过那柄怪如意,应该是所言不虚。因此杨瀚也不盘根问底多做纠缠,马上一拱手,道:“既如此,那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杨瀚转身下楼,那陶景然打了个饱嗝儿,扬声道:“小二,会账!”
路边棚下,白素卖的东西都是极精致的器物,价格又出奇的便宜,一时间很多人觉得有利可图,哪怕自己不想收藏,也可转手卖个高价,所以纷纷出手,可伶可俐收着“交子”,眉开眼笑。
虽然这是纸币,不是铜钱,所占空间不大,可也把两个女孩儿的腰包揣得鼓鼓的。这时一个摇着扇子观察良久的瘦脸儿公子眼见货架上古玩器物已去了大半,便向左右两个随从递了个眼色,迈步走向前去。
他拿起个蟋蟀罐儿,看看成色,笑吟吟问道:“这东西怎么卖啊?”
白素笑答道:“这可是大唐时宫里的玩意儿,金贵着呢,不过我急于脱手,算你便宜些,一口价,八十贯,如何?”
摇扇的公子呵呵一笑,把罐儿一放,刷地一下收了扇子,向白素一指,厉声道:“好你个贼女子,卷了我家的东西,还敢如此正大光明变卖,见了我这本家竟然佯作不识?”
白素一呆,登时恼了:“你这人胡说甚么,想要讹诈么?”
扇公子冷笑道:“我家的失物,早报过官的,衙门里自有记载,岂是你能蒙混过去的。把她及其同党给我拿了,送去衙门治罪!”
扇公子这一发话,两个鲜衣恶奴登时扑上前来,要抓白素。扇公子向四下里拱拱手,朗声道:“诸位,这几个女子俱是贼人,对本公子以色相相诱,玩一个‘仙人跳’,卷走了我家财物,今日恰被我遇到,少不得要经官了,还请大家做个见证。”
四下里有识得他的人便暗暗冷笑,什么狗屁公子,这姓洛的小子分明就是一个欺生的泼皮混子。仗着他爹是公门捕头儿,见那可能来路不正又或无甚背景的人来此变卖器物,便与公门中人内外勾结,敲诈人家。
他刚刚没有早出手,也是怕犯了众怒,先可着大部分有意的人买走东西,这时才出手便容易得多了。可怜了这几位小娘子,一个千娇百媚,一个清丽脱俗,两个小的也是明眸皓齿的美人胚子,此一去被勒索些钱财还是好的,说不定还要被人占了身子……
只是,白素哪是那么好相欺的,她性情外放,喜怒随心,是个根本收不住性儿的女人,一听这人颠倒黑白,着实可恼。尤其瘦脸如驴,面目可憎,真是浑身上下,没半点儿长处。
这边洛公子正对围观众人做着交代,她已怒不可遏地抄起了那个蟋蟀罐儿,大骂道:“混账东西,欺负本娘子么,真真瞎了你的狗眼!” 说罢,就把手中罐儿狠狠砸了过去。
洛公子刚刚说罢,洋洋得意转过身来,这一转身,身子一侧,那罐儿就砸偏了,贴着他的耳廓飞了过去,呼地一声直奔刚刚走来的杨瀚面门,白素一看要砸错了人,哎哟一时,花容失色,奈何却是来不及救人了。
倒是原本坐在棚下的小青,眼见姐姐发怒,刚刚放下茶杯站起身子,陡见这样一幕,美眸中异光一闪,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儿,就从茶水中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