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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君何见,醉酒不当歌

从梅韵楼走出来,和翠屏在瑞凤宫门口等候着容瑾,苏浅月依旧有恍然如梦的感觉。

翠屏却喜不自禁,仿佛得了封号的是她:“夫人,夫人,奴婢都不晓得该说什么话来恭贺夫人了。”

苏浅月来的时候心里惴惴不安,并没有仔细看过皇宫内的景致,此时她将茫然的目光投向四处,不料在她远望的时候,一个黑色身影突然闯入眼帘。苏浅月先是一愣又是一惊,这个身影太熟悉了,顿时让她想到就是那日自己和素凌从琼苔园走出时见到的身影,虽距离很远,但她相信没有看错。那个身影并没有意识到有人在看他,他脚步踟蹰,转脸过来,那大大的高鼻子便突兀出现。苏浅月更为吃惊,完全肯定了他就是素凌所说的萧天逸府中的仆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怪不得那天她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有关萧义兄的消息,此人根本就不是去容王府传递信息的!如今连皇宫都敢进来,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何目的?苏浅月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此人关系到萧义兄,倘若他心怀不轨,势必要牵连到萧义兄,又或者萧义兄并非她表面看到的这样简单?

那人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便身形极快地匆匆而去。苏浅月一看他矫捷的步态,立刻意识到此人身怀武功,不由得心头大震。

“夫人,夫人……”翠屏意识到苏浅月神情恍惚,根本没有在意她的话,且脸上没有丝毫被皇后恩赏的喜悦,大惊道,“夫人,你怎么了?”

苏浅月这才回过神,淡淡道:“累了。”

翠屏向御街的尽头望了望,言道:“轿子大概就快到了,夫人再坚持一会儿。”她又笑着回望苏浅月,“夫人,王爷到皇后娘娘处谢恩,我们只有先回府了。”

苏浅月看向翠屏:“你知道?”

翠屏兴奋到一脸红晕:“夫人受封,皇恩浩荡,王爷焉有不去谢恩的道理?”

苏浅月受封的激动心情完全被方才见到的萧天逸府中的仆人破坏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为什么萧义兄的仆人会来皇宫。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重,人就愈发显得焦躁。

轿子到来,一众轿夫同样给苏浅月道贺,苏浅月只抬手示意快些回府,就坐进了轿子。

踏进大门,门口一众仆人、婢女跪倒一地:“奴才(奴婢)恭迎梅夫人回府。”

苏浅月用手撩开轿帘,见众人匍匐在地,高声道:“免了。”她只想快些回到她的院子里去,快些见到素凌。

轿子抬着苏浅月直到她居住的院子门口才放下,凌霄院所有的奴才、婢女齐齐到门口迎接。素凌撩开轿帘,苏浅月在翠屏的搀扶下下轿,便听到了山呼般的贺喜声:“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他们的声音比方才大门处的那些奴才的声音不仅高出了许多,其中带出来的喜悦激动也那样明显,仿佛受封的是他们。苏浅月心有所动,终于明白王府中暗藏着许多隐情,就连奴才亦是以主子的荣宠来判定自己的高低。

“大家都起来吧,你们在凌霄院多有辛苦,一会儿都到账房去领赏吧。本夫人今日亦有训诫,大家务必安分守己,不可造次,不可惹是生非,否则不会轻饶。”苏浅月很清楚仆人、丫鬟们的心思,生怕有人狗仗人势给她引来麻烦。

“谨遵夫人之命。”一地的仆人、丫鬟磕头领命。

苏浅月转而踏上台阶急急回房,素凌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道:“恭喜小姐。”

苏浅月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她只看了一眼素凌。素凌不解小姐为何有这般异样的表情,心里带了疑惑,只不停地猜疑。

进了暖阁,苏浅月刚刚落座就开口道:“翠屏,你陪着我大半天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多谢夫人体恤。”

翠屏走开了,苏浅月迫不及待地看向素凌:“素凌,那日我们从琼苔园出来见到的黑衣人,你确定他就是萧义兄府上的仆人?”

素凌将茶盏放在桌案上,笃定开口:“是的,素凌相信不会看错人。他在萧公子那里露面的次数不多,都是仆人装束。我虽只见过他三五次,但他容貌特殊,我自然就记住了。怎么了,小姐?”

苏浅月低下了头,她知道素凌所说定是实情。她沉思着,端起茶杯默默地喝着茶,脑海里却涌出千百个念头,原本就惊疑不定的一颗心更乱了。

素凌不解地问:“小姐,怎么了?”

苏浅月放下茶盏,一双眼中都是疑惑、忧郁和不解:“素凌,我在皇宫见到他了。”

素凌顿时惊愕,许久才道:“小姐,你怎么能在皇宫见到他?”

她如何知晓?倘若知晓,她就不忧心了。苏浅月缓缓摇头道:“倘若你没有认错人,我肯定也没有认错人。”

皇宫岂是能随便出入的,萧天逸的仆人能进入皇宫,为什么?

“不对。”素凌摇头。

“倘若此人真是萧义兄的仆人,他到王府我可以看作萧义兄不放心我的安危,派人暗中来探看,但他到皇宫做何解释?”苏浅月很明白萧天逸不会对下人放任自流,此事事关重大,她无法克制往坏处想的念头,又实在不敢想象,难不成萧天逸是幕后之人?他想要做什么?

“小姐,我肯定那人是萧公子的仆人,其他的就不知晓了。莫非其中另有隐情?难不成是萧公子指使……”

苏浅月抬手制止了素凌,她不要听到可怕的话:“我只怕此人行为不端,到时连累了萧义兄。”

素凌心下明白,末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姐得到皇封本是一件大喜事,却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

又岂止是坏了心情?苏浅月无力道:“素凌,我累了,想歇息一会儿。”

素凌忙道:“小姐,你还是上床去歇息吧。”

“好。”

苏浅月刚刚起身要去歇息,红梅挑帘进来,施礼道:“夫人,李夫人携贾夫人还有一众侍妾来给夫人贺喜了。”

苏浅月只得道:“就说我有请。”言毕,她出了内室到中堂去迎接。

李婉容和贾胜春带了众人一路喁喁私语走往中堂,贾胜春一脸的气愤:“为什么要她去见皇后,凭什么又得了皇封?”

李婉容笑道:“还不是王爷的偏宠?贾妹妹的舞蹈哪里比她差了,姐姐我真为你感到遗憾。”说完,她一脸惋惜地看向贾胜春,仿佛得到皇封的应该是贾胜春而非苏浅月,“那日在端阳院商议谁进宫时,贾妹妹为何不说自己去呢?”

贾胜春懊悔道:“当时谁也没说自己要去,况且因为蓝夫人小产的事,母妃还恼着呢,我怎么好意思?还有,是王妃指定让她去的呢。”

李婉容故意道:“许是王妃觉得她舞蹈更好吧,其实是你更突出。”

贾胜春没有听出李婉容是在挑拨,只低头愤愤道:“哪里,我是差了些。”她转而又道,“姐姐是相府千金,身份地位高高在上,姐姐为什么不说去呢?”

李婉容又笑笑道:“不说了。”

苏浅月正吩咐素凌和红梅、雪梅安排招待来人,夫人们就已经走了进来,苏浅月一看竟这么多人,忙起身道:“有劳姐妹们,实在不敢当。”

“恭喜梅夫人。”

李婉容按照大卫国的国律率先施礼祝贺,其他的夫人也跟着施礼下去:“恭喜梅夫人,贺喜梅夫人。”

“都是自家姐妹,何须客气。”苏浅月眼见这些人神色各异,显然没有服气,只是不满和嫉恨,但她装作完全不知道,一脸客气的笑容,“姐妹们请坐。”

大家刚刚落座,一个侍妾忙起身施礼:“梅夫人,王妃因有事缠身不得过来,得空再来给梅夫人道贺,让贱妾告知。”

苏浅月和她不熟,亦不知晓她是什么来历,只是笑道:“王妃姐姐客气了,得空我会去看望王妃姐姐的。王府里有许多事情需要她操心,已经够难为她的了。”

李婉容笑笑道:“萧妹妹,我……”说着,她忙改口,“不,如今你有了封号,我怎么能如此唐突呢?梅夫人能得皇后娘娘封赏,不仅仅是夫人你才貌出众,更是王府的荣耀,今后姐妹们当努力效仿夫人,为王府增光。”

苏浅月十分不愿意听到旁人的虚伪言语,却不得不应付:“李姐姐说哪里话,我能得皇后娘娘封赏,不过是碰巧皇后娘娘高兴罢了。我还是我,今后我们姐妹还和以前一样,不要太生分了。”

李婉容连连点头道:“萧妹妹如此谦虚,我等恭敬不如从命,今后就指望萧妹妹提携教导了。对了,母妃得此消息十分欢喜,本意是要今晚就给萧妹妹举家宴庆贺的,只因蓝妹妹小产,母妃劳累又加上伤心,所以令我给妹妹说一声,改日再给妹妹举行家宴庆贺。”

苏浅月急忙摇手道:“我知道。不劳母妃记挂,得了空我就到端阳院给母妃请安。”

大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突然守门的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回禀夫人,皇后娘娘派人送来赏赐,来人就在门外候着。”

苏浅月忙道:“就说里面有请。”

李婉容忙带着一众夫人起身道:“祝贺夫人,我等先行告辞,改日再来烦扰。”

“多谢姐妹们厚情,各位慢走。”

因为是皇宫来人,众人不便久留,便都匆匆忙忙地绕后门出去了,以避开和皇宫的人见面。

管家王良已经带着一位公公走了进来,苏浅月急忙道:“有劳公公。”

公公手里持了礼单,拱手施礼:“梅夫人安好,咱家是奉皇后娘娘旨意而来。这是礼单,请夫人过目。”说着,他双手将礼单递于苏浅月,之后挥手道,“将赏赐抬上来。”

苏浅月实在没有料到她仅仅是唱了一首曲子,跳了一支舞,皇后娘娘就如此高兴,给了封位又给封赏。她谢了皇后恩典,送走了公公,正欲回去歇息,守门丫鬟又急急来报:“禀夫人,庆王府派人送来贺礼。”

苏浅月微微一愣,不用多说,皇后娘娘都送来封赏,那些宗室夫人也肯定不止一家来送。结果正如她所料,凡是和她一起进过宫的夫人们俱是派人送了礼来。苏浅月忙碌了不知道多久,随后将一堆礼单指给了王良:“所有礼单上的礼品皆要认真登记,是哪一家送来的,都要一一登记清楚、入库,另外择合适的礼品回礼。”

“是,夫人。”

安排好一切,苏浅月才筋疲力尽地回到暖阁,素凌心痛道:“小姐,这一趟皇宫进的,荣耀是有了,劳累也有了。”

苏浅月疲惫地躺下:“这些都罢了,关键是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人,此事弄不清楚,就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素凌不再作声。萧公子的仆人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他不是萧公子的仆人?她又无声地摇摇头,一颗心七上八下。

晚上,苏浅月遣走身边的人,独自怔怔地坐着,看着烛火上的一圈黄晕。得到皇后封赏,却在她脸上不见一丝喜悦,她一心只想着萧天逸的仆人为什么偷入王府又进皇宫?在搞不清事实真相、得不到萧天逸的解释之前,她除了猜测不敢让任何人知晓。就连素凌,不该说的话她亦不敢说出来。

突然,一个幽暗的影子闪了一下,苏浅月猝不及防地惊叫一声,扭头一看原来是容瑾。

容瑾反被她的惊叫吓了一跳,忙扶住她:“月儿,怎么了?”

苏浅月一颗心急跳,脸都烫了,忙赔笑道:“无碍,倒是惊吓了王爷。”

容瑾慢慢坐到她的身边,一双深眸凝视着她:“得到皇后封赏你不开心吗?方才那么出神,在想些什么?”

苏浅月忙道:“得到皇后封赏是喜事,只是月儿又如何高兴得起来,蓝姐姐的孩子……”她慢慢低下头。

容瑾一声长叹:“月儿,难为你……”

“王爷今晚去看过蓝姐姐了吗,她可好?”苏浅月明白,任凭她如何荣光,亦只是一个虚名,相比容瑾失去一个孩子的真切,容瑾更在乎后者。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看容瑾的反应。

容瑾的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本王回府就去看过她了,也是一直就在她那里,她……还好吧,就让她好好休息。”说着,他轻轻拥住了苏浅月:“只是孩子没有了而已,她还好,你不必为她担心。”

知道他难过,苏浅月反手拥住了他:“王爷,你也不用太难过,蓝姐姐青春妙龄,今后还有很多机会的。”

失去孩子的难过,让她获封的荣耀在容瑾眼里似乎都不显得重要了,苏浅月突然发现了他眼里的茫然,关切道:“王爷,可还有别的事情?”

容瑾回过神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有关和塞外交好的事情。塞外藩王这几年养精蓄锐,蠢蠢欲动,屡次掠夺边民财物及妇女,朝廷体恤士兵民情不愿开战,本王感觉皇上有意要安排本王在适当的时机出使塞外。”

“王爷,朝廷那么多栋梁之材,为什么要王爷去塞外?”苏浅月急道,“即便是要一个王爷去,朝廷的亲王亦有多位,为什么要王爷你去?”

“出使塞外危险重重,大多亲王于武功方面并不及本王,所以朝廷即便派人,亦是要派武功高强的人去。万一有不测,胜算也多一些。又不是决定了,你着急什么?”容瑾怜惜地抚摩苏浅月道,“你不愿意让本王去吗?”

“当然。”苏浅月不假思索道。

“皇上给了本王那么多的恩惠,作为臣子当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容瑾叹息。

食皇禄当思报皇恩,忠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苏浅月都知道,但是……

“王爷,月儿今日仅凭歌舞就得到皇后娘娘的封赏恩典,是不是太过于简单?皇后娘娘如此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想让王爷感恩之后全力效忠朝廷。”苏浅月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出。

容瑾一怔,眸中含了惊异:“你的才艺至高,得此封号实属应当。皇后娘娘见机两全其美,是她机警聪慧。月儿,你还有此悟性,看得如此通透,实在令本王佩服。”

苏浅月忧心地看着容瑾:“皇后娘娘智慧又深谋远虑,我哪里晓得皇后娘娘的深意。王爷,月儿只担心这表面的荣耀给你惹来了麻烦。”

“没有。你今日受封是意外收获,是你的荣耀,皇上该差遣本王还是会差遣,你无须自责多虑。”容瑾宠溺地伸手抚上苏浅月的面颊,“本王只要你开心快乐,不属你操心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苏浅月缓缓点头,一双眼睛温情脉脉地注视着容瑾,关键是她明白操心亦是白操心,任何事情她都无能为力。

次日,苏浅月梳妆收拾好,正要去端阳院,张芳华恹恹地走了进来,苏浅月忙让座:“张姐姐早。”

“萧妹妹,姐姐是来给你道贺的,请妹妹不要怪罪姐姐姗姗来迟。”张芳华很随意地坐下,望着苏浅月。

“姐姐,你我交情匪浅,何须如此见外。在王府,我们只求平安开心,不是吗?虚名,于你我来说有也罢无也罢。”苏浅月真诚道。

“此话不假,然而得皇后封赏总归是荣耀之事,并非相求就有的。昨日我想过来的,又知道你这边一定很忙,不如今日来,我们还能好好说句话。”

“知我心者,还是姐姐你。”

“萧妹妹,你不要见怪,你的荣耀什么时候都能道贺,以你我之情,我晚来你也不会怪我的,我明白。只是,我牵挂蓝姐姐,总是心神不宁的。”

“蓝姐姐的不幸,让我心中也很难过,我更想不明白蓝姐姐一直都好好的,到端阳院玩耍了一次怎么就突然流产了?”苏浅月很想从张芳华口里得到一点儿真相。

张芳华思索着道:“我何尝不是有这样的疑问。妹妹,我知道你聪明,如今你又是有了封号的夫人,倘若有机会,你可以暗中查一查。我们不求别的,只求心中明白。”说完,她看着苏浅月。

苏浅月用力点头:“张姐姐,你放心,倘若有机会,我会去做的。”

又和她闲话了一会儿,张芳华便告辞离去。苏浅月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她想到张芳华难过的眼神,想到躺在床榻上哀伤的蓝彩霞,突然觉得到端阳院有什么要紧?她霍然起身对翠屏道:“带我去明霞院。”

急匆匆的,仿佛鲁莽的壮汉,苏浅月冲撞一般就闯进了明霞院的内院,不等仆人往里边通报便径直走向蓝彩霞的内阁。

挑帘进去,苏浅月一眼看到蓝彩霞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白到她的心也跟着苍白了。

蓝彩霞听见有走路之音,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暗淡下去:“梅夫人,恕我不能起身迎接,失礼了。”

苏浅月的心骤然一冷:“蓝姐姐,你这是……何意?”

她知道,自己进宫是容瑾安排的,众人心中不服,又是在蓝彩霞流产之际,那些夫人阴险到做出难过的样子,把她进宫视为不屑,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得此荣光,嫉妒、怨恨和冷嘲热讽早已生出。就连蓝彩霞,肯定也以为自己有多么快乐自得,不在意她的痛苦,这种误会让苏浅月心中难过至极。

蓝彩霞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苍白的嘴唇,欲起身,苏浅月抢上一步扶她躺好:“姐姐。”她口中唤着,眼里已含了泪水。

蓝彩霞终究是失去了往日的热情,淡淡地道:“谢谢梅夫人来看我。”

“姐姐,你是在嫌弃妹妹了。我还是原来的我,更想我们还是和原来一样。”

许久,蓝彩霞缓缓道:“多谢妹妹来看我。”

苏浅月动容道:“姐姐,你既然叫我一声妹妹,就不要说谢字。妹妹只希望你的身体赶快好起来。”

蓝彩霞道:“明白,我会尽量让自己快点儿好起来。”

她最终努力地笑了笑。她很明白,自己的事凭什么要怨怼旁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的日子还很漫长,该有的姐姐总会有的。”

蓝彩霞的唇角溢出笑意,脸色却更为苍白:“但愿。”

看蓝彩霞如此虚弱,苏浅月万分心酸:“姐姐,你想吃东西吗?这个很重要的,对身体的恢复极其重要。”

蓝彩霞没有说话,一旁的红莲怯怯地道:“梅夫人,我家夫人……她说吃不下东西……”

苏浅月转头看到红莲眼里噙着泪水,红莲突然跪下,声泪俱下道:“奴婢知道自己该死,是奴婢给我家夫人煎的汤药,夫人喝下以后不久就……就……只是那汤药是夫人一直都喝着的,奴婢也不知道哪儿不对……奴婢该死。”

苏浅月定定地看着红莲,无意间看到一旁的青莲,她的脸有一瞬间的惨白,身体还略微地颤抖了一下,苏浅月心中一惊。

伸手搀扶红莲起来,苏浅月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只要你不是故意……”她说着,将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青莲。

蓝彩霞道:“虽是红莲给我煎熬的汤药,但我相信不是红莲的过错。”

苏浅月看着红莲道:“你家夫人如此待你,明白该怎样做吗?”

红莲连连点头:“奴婢明白,奴婢记下了。”

苏浅月略微坐了坐,感觉和蓝彩霞的隔阂一时不会消除,蓝彩霞又身体虚弱,她知道不宜久留,强忍了难过道:“姐姐一定要保重身体,倘若有需要,一定要遣人告知我。”

蓝彩霞面上带了戚容:“好,我记下了,定会按照你说的,好好爱惜身体。”

苏浅月起身:“姐姐好好养着,改日妹妹再来看你。”她又对红莲道:“我那里有些药材,你随我去拿来给夫人用。”

“是,萧夫人。”

红莲随着苏浅月回了凌霄院,苏浅月吩咐翠屏把那些养血滋补的上等中药材包好,拿给红莲,红莲忙道谢:“多谢萧夫人。”

苏浅月问道:“那日从端阳院回去,是你亲自给蓝夫人熬的药吗?”

红莲一脸的惭愧,低头答道:“是。”

苏浅月又问:“还是之前的药材,没有换过?”

红莲摇头道:“没有,那天的药材还是以前用过剩下的,并没有再抓过药。”

“蓝夫人是在服用汤药以后就出现症状了吗?”

“是。奴婢那时还以为夫人只是一时的不舒服引起,并没有想到其他。后来夫人流产,御医说是吃了寒凉之物导致胎儿不保,奴婢就想到了那剂汤药,因为夫人并没有食用其他特别的东西。只是那汤药……是奴婢亲手熬的,也并没有问题呀。”红莲十分难过,又十分茫然。

“你确定那些药材没有问题?”苏浅月追问。

“没……有。”红莲犹豫了,还是肯定地回答。

苏浅月思索良久,问道:“熬药的时候,你可曾离开过?”

红莲迟疑了一下,道:“药快熬好的时候,奴婢突然想去茅厕,就让青莲帮着看火……其余时间,奴婢都不曾离开。”

苏浅月点点头:“你去吧,今日我问你的话不许和旁人说起。”

红莲泫然欲泣:“奴婢明白,多谢萧夫人。”

红莲再次跪下磕了头才离去。

看到红莲离去,苏浅月才略略安心,却只觉一阵头晕袭来,她慌忙以手支额,等着那一阵眩晕过去。素凌进来看到苏浅月脸色极差,忙抢上一步,焦急道:“小姐,你怎么了?”

苏浅月起身:“有些累了。素凌,你去告诉翠屏,让她到端阳院一趟,就说我偶有不适,明日再去给太妃请安。”

“是,小姐。”

素凌急忙走出去,苏浅月慢慢走回内室暖阁,轻轻地坐在床榻上。她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被封为二品梅夫人确是一件荣幸的大事。

大卫国的国律,对夫人的封赏很是严格,就连亲王的夫人一般亦只是三品,唯有特殊贡献的亲王夫人才能尊享一品,而她仅凭一首曲子就被封为二品,实在是没有充足的理由受此殊荣。她很清楚,此次受封,一来可能给容瑾造成压力,二来是得罪了王府中所有的夫人,只怕她今后的日子更不好过。蓝彩霞那般大度包容,都明显与她有了隔阂,更何况旁人?这叫她好难过。

更令她忧心忡忡的是,无端在皇宫见到萧天逸的仆人,此事该如何解释?倘若有重大隐情,她又该如何是好?她越想越是难过,怔怔地发着呆,浑然忘记了一切。

素凌回来见到苏浅月正坐在床边发怔,焦急道:“小姐,你躺下好好歇歇,成吗?人家得了皇封都兴高采烈的,你倒好,自你从皇宫回来就没个笑模样,这是怎么说的?”言毕,她伸手去扶苏浅月上床。

苏浅月顺从地躺下,却拉了素凌的手:“陪我说会儿话吧。”

素凌点点头,坐在了苏浅月身边:“小姐,到底有何事,你不要隐瞒素凌了。”

苏浅月闭了闭眼睛说:“素凌,原本是多余夫人的我,凭一首曲子就受到如此封赏,其他夫人如何心服?日后与我定有许多磕碰,此一;按照朝廷律例,亲王夫人受封还需要有特殊贡献,我却仅凭歌舞就取悦了皇后得到了封赏,只怕会给王爷带来不便,此二;还有,萧义兄的仆人能偷入王府也就罢了,如何能进入戒备森严的皇宫,你不觉得太蹊跷了吗?此人你我都见过了,他步态矫健,一闪而逝,我虽不懂武功,但偶尔也曾听王爷提起过,我感觉那人身怀高深的武功。如此种种,你让我如何安心?”

素凌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沉重:“小姐,我们是荣耀了不好,卑微了也不好,横竖都不成了。”

苏浅月轻轻道:“身处波峰浪谷,不知哪一日才能心静。”

翠屏回来的时候,苏浅月正好从床上坐起来,翠屏近前道:“夫人,奴婢在太妃那里见到了王爷,说是新年来临之际例行的郡府督查,今年皇上派了王爷去。王爷想早走便能早归,就不来和夫人辞行了。还有,太妃道今日安排王爷行程耽误了许多时间,为夫人庆贺举办的家宴延在明日。”

苏浅月想了想,道:“好,我知道了。”

该来的总会来,她不能控制半点儿。

午后,外边突然来报:“萧府舅爷求见夫人。”

什么?苏浅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萧义兄来看望自己了?惊喜中,她忙吩咐道:“有请。”

她心中一片明朗,终于可以和萧义兄心平气和、不带心机地说话了,终于可以将心头的块垒释怀了。

厅堂中,苏浅月坐在椅子上等了片刻,萧天逸走了进来,她正要起身相迎,萧天逸先她一步跪了下去:“草民给夫人请安。”

“哥哥……”

苏浅月顿时明白,他和她终究不是从前的“兄妹”了,心中难过,却只得受了他的礼,请他坐下才道:“哥哥,许久不见,你可安好?”

萧天逸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一旁的丫鬟,道:“为兄安好,劳夫人惦记了。此来,一是给夫人受封贺喜;二是……是……”他说着,目光一暗,顿了一下才说下去,“是给夫人请安。”

有那么多的礼节约束,他连正视苏浅月都不能,心中悲哀却只能强作笑颜。至于那些藏在他心中的话,更是不能吐露一个字了。

苏浅月也已清楚,此时此地他们都再不能自由说话,往昔再也回不去了。她抬了一下衣袖,端正了神色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夫人。”

丫鬟都退了下去,苏浅月眼中忽而含了泪水:“哥哥,来到王府的每一天,我无时不想念在哥哥那里的自由快乐。哥哥,你过得好吗?”

萧天逸这才敢抬头正视苏浅月:“为兄自小就是孤儿,得有一个妹妹,是何其喜悦的事情,可惜妹妹还是离开了,自然思念。王府又不是来去自如的地方,如何有堂皇的理由来看你?妹妹受封,为兄才借此名义前来,无非还是想看看妹妹。”

他的眸中包含了太多内容,话语里更是情真意切,苏浅月不是不知,而是不敢信。既然难以割舍,为何当初要将她送入王府?难道他是真的没有为她赎身的能力吗?她在萧宅时,日子虽然不富贵却也并不清苦,她不知道自己所用的金银物品是容瑾给的还是萧天逸提供的,她又不便探问。

心中翻腾着难过,苏浅月一时低下了头。

萧天逸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比拳头略小的盒子,放在桌上道:“月儿,此物算是给你的一个贺礼,收下吧。”

苏浅月忙向盒子看去,虽然是普通的盒子,但盒子里的东西应该是贵重的,她忙道:“哥哥,我在这里什么都不缺,哥哥的心意我领了,哥哥还是收回去自用吧。月儿徒有一片心意却没法儿帮上你,实在惭愧。”

萧天逸将盒子推到苏浅月的面前:“月儿,我原本是想在你出嫁之时把这个作为嫁妆送给你,但又有颇多顾虑,今日看你在王府荣华富贵又有王爷宠爱,想必不会再有变故,所以……”

苏浅月心中一动:变故?但她却只是动容道:“哥哥。”

“不要嫌弃。日后倘若你有什么需要为兄帮忙的,只管遣人传话。即便是你不想在王府了,哥哥那里的大门也永远为你敞开。”

苏浅月将盒子紧紧地攥在手里,心中激荡着说不出的热浪,可他又是何意?她眸中含泪道:“哥哥,月儿唯一的亲人也便只有你了。”她定定地看着萧天逸,“你那边的仆人、丫鬟可都安分守己,听命于哥哥?”

萧天逸点头道:“驯服下人不成问题,月儿不必担心为兄会少人伺候。”

苏浅月看到萧天逸自信的神色,最终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哥哥,记得你那里有一个仆人,鼻子高挺,极有特征,我见过两次所以记得他,他现在还在助哥哥做事吗?”

萧天逸一笑,道:“在,妹妹好记性,连一个仆人都记得。”

苏浅月骇然,却不动声色地道:“哥哥,我在王府曾看到此人。”

“什么?”萧天逸大惊道,“他来王府做什么?他不过是我府上的一个仆人,又哪里能进得了王府,妹妹看错了吧?”

“倘若此人真是哥哥的仆人,那他就是来过王府,千真万确。”

话到此处,苏浅月只是看着萧天逸。萧天逸神色一变,似乎有微微的惊慌,但转瞬又恢复正常。苏浅月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却不动声色。

萧天逸最终摇头道:“为兄不晓得你在说谁,倘若是我的仆人,断断不会来王府的,定是妹妹看错了。”

苏浅月缓缓点头道:“也许是我看错了。我只盼望哥哥时时处处平安,与我在的时候一样开心快乐。”

“多谢妹妹挂怀,我会的。”萧天逸暗暗地松了口气。

许久不见,却因为一个仆人的话题有了隐讳,两个人之间横了一道看不见的沟壑,再没有了初见的自然随意。饶是如此,两个人还是说了许多话,萧天逸走的时候已是黄昏。

苏浅月送萧天逸回来,素凌便见她蹙着眉头,心中颇是担忧。一直到晚上房内只有她们两个时,素凌才敢问:“小姐,萧公子来看小姐又是一件开心事,该高兴的,为何小姐就是不开心?”

苏浅月若有所思,看向素凌道:“那日我们见到的人,你确定他是萧义兄的仆人?”

素凌紧张道:“小姐,是不是这仆人给萧公子惹了麻烦?倘若如此,该怎么办?”

“萧义兄说此人不是他的仆人。”

“什么?”素凌反问,一脸的不解。

望着素凌一脸愕然的样子,苏浅月确定了萧天逸在撒谎。她心里很害怕,却又是万万不能对他人言说的,只盼哪一天能出府去弄个明白。她指了指萧天逸送给她的盒子,道:“打开。”

“是。”

素凌走到桌案旁,将盒子上的搭钩打开,“啪嗒”一声,随着盒子的开启,碧莹莹的幽光流泻一室,明亮的烛光顿时变得暗淡无光。

苏浅月和素凌同时吓了一跳。

苏浅月实在没有料到萧天逸送给她的竟是一颗夜明珠,她连忙走过去伸手将夜明珠从盒子里取出来,放在了手掌上,珠子圆润光滑、晶莹通透,足足有鸽子蛋大小。她看着夜明珠,感觉掌心是一片清凉。她知晓此珠价值连城,萧天逸只是普通人,他如何会有如此贵重的夜明珠?这样的夜明珠,世上只怕也没有几颗。

珠子的来历可疑,萧天逸的仆人可疑,萧天逸就更为可疑,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苏浅月不能不去想。

“小……小姐。”素凌好半天回过神来,看着沉思的苏浅月道,“这是什么珠子,会发光,还这般美?”

苏浅月慢慢地把夜明珠放进盒子里,紧紧盖好,转而坐下对素凌道:“此乃一颗夜明珠,价值连城。素凌,把这颗珠子收起来,切不可让旁人看到。还有萧义兄仆人到王府来过的事,也不可和任何人提起。记住,萧义兄只是一个普通百姓。”

素凌见苏浅月表情凝重,暗暗吓了一跳:“小姐,到底为什么?”

“我不知道。”

素凌嘀咕道:“小姐,萧公子有这般贵重的珠子,当初为什么不卖了给小姐赎身?今日却把此珠送于小姐,还不如那时卖了给小姐赎身呢。”

“休要胡说!”

“是,小姐。”极少见苏浅月动怒,素凌心中一沉,急忙住口,她把盒子收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后,默默退了下去。

苏浅月怔怔地看着素凌噤若寒蝉的样子,十分后悔自己的动怒,自己又凭什么在素凌身上发泄?

她默默地走到柜子前,把素凌方才放进去的夜明珠又取出来,托在手心上细细地看着,珠子发出熠熠荧光,绽放着一室的璀璨。苏浅月的心一点点地凉了下去,胸中激荡的对萧天逸的情意也一点点地破碎了。

他送这颗珠子就为了祝贺她被封为梅夫人?

正如素凌所言,若是他当初卖了这颗珠子给她赎身,即便他们什么都不做,这辈子的生活也是不愁吃穿的。如今她什么都有了,他却把自己所有的最昂贵的东西拿来送给她,是在讽刺她吗?

想想素凌的话,苏浅月只觉得羞耻和心痛。或许萧天逸是想锦上添花,然而,在她心里远远不如雪中送炭。那时她最大的心愿便是离开落红坊与他一起白头偕老,而今他的做法终是断送了她的一腔真情。或者只是她一厢情愿地想与他共度一生,他并无此意,错不在他,这样一想,更让她觉得羞辱。可是她明明感觉到了他对她的情,是从心底溢出流露在眼角眉梢的,点点滴滴都没有假。莫非他自卑自己的布衣之身难以和王爷的尊贵之身相比?可惜他想错了。

无论怎样,他与她终究是没有缘分,苏浅月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呆呆地站在那儿,想了许久,而一颗牵挂他的心始终没有放下。尤其是那仆人之事,他明显对她隐瞒了什么,又到底为什么?苏浅月忐忑不安,下定决心要出府去见萧天逸一面。

翌日起来,苏浅月只觉得昏昏沉沉,胸中堵了块垒,又不得不强作欢颜。

翠屏进来喜滋滋地道:“夫人,今日的晚宴专为夫人而设。”

王府的晚宴,苏浅月作为主角,自然不敢迟到。黄昏时她扶了翠屏的手走往端阳院,在前院转角的回廊处,她和容熙撞个正着。

狭路相逢无处躲闪,苏浅月正欲开口,容熙已经行礼:“恭喜梅夫人。”

苏浅月只能自然回礼:“二公子。”

“今日的宴会,王兄不在,但请不必在意,诸事贵在心知,你能明了。”容熙的目光落在苏浅月脸上。

心知,他说出这两个字来,已暗示了很多,苏浅月只佯作平常,淡淡道:“王爷为国事忙碌,我能明白,多谢二公子宽怀。”言毕,她匆匆忙忙从他身边过去,不觉心跳加速。

她和容熙,哪怕有太多的心照不宣,亦只能装作无关紧要。

远远地,就听到了嬉笑喧闹声传来,满是愉悦喜庆,苏浅月亦受到了感染,精神为之一振。王府的排场,不会因为容瑾不在而有所冷清,亦不会因为有一位夫人刚刚失去孩子而有所懈怠。相反,宴会是为王爷的夫人所设,王爷不在,为了补偿只会更热闹些,苏浅月明白。

“梅夫人到——”一丫鬟高喝一声,搭起了帘子,苏浅月刚刚踏入门,便有人过来迎接了。那么多的女子,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她们俱对苏浅月施礼恭贺:“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苏浅月莞尔一笑,端庄抬手:“各位姐妹请起。”

这些女子,都是容瑾的侍妾,也都是容瑾身边的女子,或许容瑾都不晓得她们谁是谁,但她们都担了名声。

“梅夫人如此风采,真叫贱妾佩服。”一女子恭维道。

“夫人的姿容,又有几人能及,你说的自是当然。”

“当然,不然如何能得到皇后娘娘的青睐?”

众人的恭维自然少不了,苏浅月皆只是淡淡地一笑而过。宴会是为她而设,需要她全力以赴,不得已才来,倘若可以躲过,她最想做的是躺在床榻上好好歇息。

自昨日见到萧天逸后,她的思绪便此起彼伏,那份沉重的惆怅和忧心忡忡令她愈发疲倦。

没有多久,除了蓝彩霞,其他夫人都到了,连侧太妃也来了。大家见礼完毕,便按照顺序落座,太妃用略带混浊的目光扫视一圈,而后开口道:“今日的宴会,是为梅夫人所设。梅夫人气质娴雅,姿态雍容,更皆才华出众,是以得到皇后娘娘垂青被封为梅夫人,此乃梅夫人的荣幸,亦是王府的荣耀。今后还请诸位努力上进,为自己亦为我王府增光添彩。”说着,她举起桌上的玉杯道,“梅夫人得封,此乃王府一大喜事,大家举杯为梅夫人祝贺。”

“恭喜梅夫人。”

“贺喜梅夫人。”

众人举杯祝贺,一时声浪滔滔。喜悦之声传出大厅,一旁的丝竹管弦及时响起。

苏浅月还是激动了,她举杯道:“多谢母妃、侧太妃,多谢诸位。”言毕,她将酒一饮而尽。

侧太妃亦举杯道:“梅夫人,老身亦祝贺你,也望今后梅夫人能多为我王府挣得荣耀。”

苏浅月看到侧太妃目光真挚,忙开口道谢。

一时,诸位夫人纷纷敬酒,说着恭维的话,苏浅月只能端着仪态一一回礼。

宴会盛大自不必说,众人的热情叫苏浅月恍惚忘记了那些笑脸和恭维中暗藏的嫉恨,她知道自己没有根基,不过是一多余夫人侥幸得了意外的好处,这一场荣光来得太轻易了。

外边寒风冷冽,厅中温馨如春。吃、喝、举杯,谈笑风生,笑语盈盈,融融暖意飘荡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当真是家宴的氛围。

容瑾不在,宴会上俱是女子,喝多了酒,便千姿百态地笑闹成一片,更添了热闹的喧嚣。

苏浅月也喝多了,她感觉脸颊发烫、双眼蒙眬,抬眸望向对面,恰好碰到了张芳华的目光。

张芳华对她微微一笑,定定地看向她。苏浅月迷糊着到底没有明白张芳华的意思,只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梅夫人,王爷不在,你更要多多保重自己,免得王爷回来了怪罪我等。”张芳华突然说道,举杯示意了一下,轻浅地抿了一点儿。

苏浅月顿悟,张芳华是担心她喝多了,让她注意。她忙对张芳华投以感激的一笑:“多谢张姐姐。”

侧太妃就在苏浅月身边,亦扭头对她道:“玥儿,张丫头说得对。”

她的声音极小,只有离她最近的苏浅月听到了。

苏浅月不知为何感觉头脑里很乱,只意识到自己喝多了。其实她又哪里愿意?宴会为她而设,众人敬酒是好心祝贺,她又不能不喝,一来二去就喝多了。她蒙眬中对侧太妃点了点头,又拿起筷子夹菜。

此时众位夫人亦过了最酣畅的时刻,欢笑声高了起来,敬酒的没有了,苏浅月却越来越觉得头脑不清晰。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妃最先起身道:“老身年迈,又喝多了,这就告辞了。你们若是不尽兴,继续玩乐。”

众人忙起身相送,复又坐下。

苏浅月从来没有觉得头脑如此混乱过,她浑浑噩噩地坐了下去,身后的翠屏暗中用力拍了拍她的背,她才有了一些意识,亦起身道:“众位姐妹,我也是体力不支了,大家自当尽兴玩耍,我先告辞。”

“恭送梅夫人。”

“夫人走好。”

一片恭维声中,翠屏扶着苏浅月走了出来。

张芳华亦起身道:“各位姐妹,我也告辞了。”言毕,她匆匆忙忙赶了出来。

苏浅月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脚下虚浮,腹中更是难受,四肢亦是刺痒难忍。她实在无法忍受,便对翠屏道:“我为何手臂刺痒?”说着,她控制不住地用手抓挠起来。

翠屏忙叫挑灯的丫鬟举灯来看,便见苏浅月的手臂上泛起大片的鲜红疙瘩。此时张芳华正好赶上她们,她亦吓了一跳,急忙同翠屏一起扶着苏浅月:“赶快回去。”她复又吩咐身旁的丫鬟:“红妆,你快去告知太妃。”

苏浅月只觉四肢更加刺痒,头脑也更加混乱,她突然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夫人!”翠屏惊叫一声,对张芳华哭喊道,“张夫人,我家夫人这是怎么了?”

张芳华也是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道:“看她手臂上块块红斑,好像是中毒的症状。”

“啊?夫人不会被毒死吧?”翠屏吓得失声痛哭起来。

“别慌,别慌。”张芳华随即对身后喊道,“来人,快些来人。”

不远处的仆人、丫鬟听到喊声齐齐跑了过来,一看是梅夫人晕倒了,便都急了。张芳华急声道:“派人去请大夫来,赶快找人去请!”

一个小总管答一声“是”就跑了出去,张芳华又对旁人吩咐:“抬软床过来,速速把夫人送回房去。”

一众人抬着苏浅月回了凌霄院。

“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素凌蒙眬着一双泪眼看着苏浅月,头脑混乱,毫无主张。

今晚的宴席是王府为受了皇封的小姐而设。她兴高采烈地看着小姐去赴宴,虽没有陪在小姐身边,却能想象得到宴会的隆重热闹。那是专为小姐庆贺的宴会啊,是尊贵和荣耀的象征,是许多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妄想。可是小姐得到了,从此以后小姐在王府的地位会彻底改变,再也没有人敢看不起小姐,再也没有人敢欺侮小姐,小姐再也不用为她是多余的夫人而自卑。素凌一门心思只往好处想,哪里料到苏浅月会遇到危险。

她用手轻轻抚摩着苏浅月腕部的一大片红斑,哭得时间久了,力气便渐渐弱了下去,她一直不停地哽咽着:“小姐,小姐……”

翠屏一脸歉意,每隔一会儿就看看素凌,心里同样是排山倒海般的难过,她紧紧地抓住素凌的手:“素凌,大夫说了,夫人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你别哭了,行吗?”

“嗯嗯,小姐……”素凌止不住地哽咽,依然在呼唤苏浅月。

昏昏沉沉中,苏浅月只觉自己身处一个迷离缥缈的世界,身体轻飘飘的,毫无依托,她想让自己有一个踏实的落脚点,却浑身绵软无力,动弹不得。只听得耳边有不断哽咽的声音,悲泣难过到令人窒息地揪心,她脑海里转念无数,也没有明白为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她脑海里的意识才一点点凝聚起来。

“小姐,小姐……”耳边的呜咽声终于令她想起素凌。

“素凌……”苏浅月嘴唇翕动,想要唤出来,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用尽力气睁开眼,眼前却一片模糊,她又用力眨眼,重复数次,眼前才渐渐转亮。

“小姐,小姐醒了!”泪眼蒙眬的素凌在模糊中看到苏浅月睁开眼睛,她浑身一震,“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小姐……”

“夫人。”翠屏一看到苏浅月睁开了眼睛,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处,不觉长长松了一口气。倘若夫人有个好歹,她都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还有命在。

“夫人。”

“夫人。”

一旁服侍的丫鬟终于都松了一口气。

苏浅月用了所有的力气才看清眼前是涕泪交加的素凌,还有翠屏,另外还有红梅、雪梅。

床榻一侧坐着的张芳华抬手顺了顺胸口,长出了一口气:“萧妹妹,你终于醒过来了,吓死我了。”

苏浅月微微侧转头,才发现还有张芳华在。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喉咙火辣辣地干痒难受,只是嘴唇轻轻翕动着。

“夫人,喝点儿水润润喉咙。”

一侧的雪梅适时端起放在桌案上的茶盏,用汤匙小心地将茶水送入苏浅月口中。茶水顺喉而下,温热中带着淡淡的甘甜,苏浅月的感觉渐渐恢复,只是浑身酥软,毫无力气。

连续喝了一些茶,除了依旧浑身无力,旁的没有太多不适,她用眼神示意雪梅把茶盏移开。

素凌急忙问道:“小姐,感觉可好些了?”

“萧妹妹,你终于没事了。”张芳华嘴里说,着仍旧心有余悸,却竭力安慰苏浅月,“好好歇息,不要多想,明天就全好了。”

苏浅月又依稀想起夜宴上的情形。她心情复杂抑郁,根本没有心思饮酒应酬,只是那样的场合,众人都为她庆贺敬酒,她总不能不近人情或者厚此薄彼、有所偏颇,而且她还想装作平易近人,希望跟所有人维持平等的关系,实在不想有人为此对她多了嫉恨。这样一来一往地就喝多了。

“姐姐,是我的错,害你为我担心了。”苏浅月虚弱地道。

“说哪里话,谁担心都是小事,关键是你要好好的。萧妹妹,蓝姐姐已经那样了,倘若你再有个好歹,在王府中这漫长的日子里,我都不知道该到谁的院子里去说话了……”张芳华说着,眼里已有了泪意,她感觉到不妥,忙竭力压制情绪道,“大夫说你是身体太过于虚弱,又忧思过度,大量饮酒后突然从热的地方走入冷风中,冷风浸入身体所致。萧妹妹,得到皇后娘娘封赏是多么荣光的事情,你该开心,却怎么反其道而行之?真叫人不解。你还是放松心情,好好保重身体吧。”

“多谢关怀,张姐姐。”苏浅月真诚地言道。

只是她心里淤积的那些事如何不叫她忧郁思虑、忐忑不安?在真相没有明了之前,她是无法释怀的。

“旁人都是小事,你要尽快好起来,不然我连个好好说话的去处都没有了。”张芳华再次捏捏苏浅月的手,眼里又有了盈盈泪意。

“姐姐,就算为了和你做伴说话,我也会尽快好起来,放心。”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张芳华欣慰道。

苏浅月努力露出一个微笑,突然感觉到房内灯火通明,这才想起还是夜里,也不知晓什么时辰了,她忙道:“张姐姐,累你陪了我许久,你也快歇息去吧,你的身体亦要紧的。”

张芳华在苏浅月昏迷时因担心一直紧张不安,在苏浅月苏醒过来后,她才感觉到又累又乏,此时还真是撑不住了,于是,她起身道:“也好,我回去歇息了,你也好好歇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转而又对翠屏吩咐:“倘若有什么事,随时遣人告知我。”

“是,张夫人。”翠屏深深地施礼下去。

“代我送张夫人,夜深了,多找些人陪着张夫人回去。”苏浅月吩咐道。

“是。”

翠屏答应着,与红梅、雪梅一起送张芳华出去,房间里一时空旷了许多。素凌俯身看着苏浅月,突然眼泪又流了出来,滴在苏浅月身上盖的锦绣鹅绒团花缎面被子上,她语气凝重道:“小姐,你千万别再多想,好好保重身体吧。”

小姐的心思,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只是一切她都无能为力。

“素凌,什么时辰了?”苏浅月看着素凌轻声问。

“三更多一点儿。”素凌拭着眼泪轻轻道。

苏浅月浑身酸软无力,她勉强从绣被中抬起一只手抚摩素凌带着泪痕的脸:“别哭,我又不会死。”

只是这句话令素凌愈加哽咽:“小姐,倘若没有你,我还活得下去吗?王爷不在府中,我们连一个做主的人都没有,小姐……你要好好保重,素凌害怕。”

苏浅月心中悲苦,倘若今晚有容瑾在,她是不是不至于有如此糟糕到险些丢了性命的情形?她不晓得。整个王府中,到目前为止她只能确定容瑾是希望她好的,如此而一来,素凌的话又何尝没有道理?容瑾不在,她就是孤立的,唯有自己照顾好自己。

苏浅月此时虽是心思敏捷,却因为说了许多话耗费了不少力气而愈加虚弱,还有四肢上轻微的麻痒感令她极不舒服,她无力地道:“素凌,为何我身上还是发痒无力,不过,我会好起来的。放心,我们都会活得好好的。”

素凌急忙伸手将苏浅月的手臂拿出来查看,那些鲜红肥硕吓人的斑块虽然消了不少,却依然触目惊心。素凌知晓那种痒痒的滋味有多么难忍,她忙用手掌轻柔地在苏浅月的手臂上摩挲,希望以此来减轻苏浅月的痛苦:“我相信小姐的话,会好起来的。小姐,大夫说你这是酒精中毒,涂几次药膏就没事了。眼下你身体太虚弱了,大夫嘱咐要你好好歇息。别说话了,歇息吧,素凌陪着你。”

素凌将苏浅月的这只手送回被中,又把她的另一只手拿出来摩挲帮她去痒。

身体上的瘙痒感减轻,舒适中的苏浅月实在是体力不支,于是,她合上了眼睛。

见翠屏她们回来,素凌忙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几个人立刻放轻放缓了脚步。素凌走过去,轻声道:“小姐睡着了,我们不要一同守着白白耗费精神,大家轮流歇息,只留一个人守着,倘若有事就告知别人。”

翠屏点头:“说得是。”

因为喝过安神汤,苏浅月这一夜睡得不错,清晨睁开眼睛时感觉头脑清晰了许多,四肢上的瘙痒感亦很轻微。一旁守着的雪梅看到苏浅月睁开眼睛,目光很是清亮,知道她是好了许多,宽慰一笑:“夫人,你醒了。”

苏浅月看到只有雪梅在,启唇一笑:“你是不是累了?”

雪梅忙道:“奴婢不累。奴婢是跟姐姐们一起轮流守着夫人的,奴婢没来多久。”说着,她忙将备好的热茶端来,“夫人是否口渴,先喝口水吧。”

“好。”

雪梅将苏浅月扶起,苏浅月正喝着茶时,素凌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她,心知她是没事了,一颗心终于“咕咚”一声落回原处。素凌走过去静静地看着她。

苏浅月将茶盏递给雪梅,素凌方道:“小姐,感觉如何了?”

苏浅月用手轻轻撩起寝衣的衣袖,素凌看到那块块红斑颜色变浅消退了不少,她心里才踏实下来。雪梅早已将一只手覆上去轻轻摩挲帮苏浅月去痒,心疼道:“夫人,还痒吗?”

苏浅月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不痒了。”她轻轻地将雪梅的手拿开,“你定然也累了,素凌在,你就去歇息吧。”

“谢夫人关怀。”

雪梅走出去,素凌才细心看苏浅月的面容,果然是精神了许多,她却仍心有余悸:“小姐,以后你自己要仔细,别吓素凌了。”

苏浅月轻轻摇头。要怎么做才算仔细?她觉得自己够仔细的了,只是自己在明处,旁人在暗处,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次,她真是因饮酒过量而中毒吗?天方夜谭般地可笑,只是她无法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她不是。更有府中大夫的诊断,一时她亦不敢完全否定大夫的话。苏浅月只是疑惑地看着素凌:“我从前饮酒时从未有过如此症状。那时我们在落红坊,碰到放肆的酒徒,无奈之时我也有过微醉,可即便醉意很浓时,也从来没有过神志不清的时候,为何昨夜我会中了酒毒?实在奇怪。王府的酒自然都是上好的,不会有劣质的酒,应酬中我承认有些饮酒过量,却不至于如此呀,到底是什么东西令我中毒的?”

苏浅月低头看着手臂上的红斑,百思不得其解。她是千金小姐,自幼家境的陶冶令她自有气度和分寸,做事更有把握不会狂放,还有在落红坊的万般磨炼,令她成为表面温婉、内心强大的女子,知轻识重。王府的宴席她虽然是八面玲珑地应酬,但暗中是有分寸和进退的,如何会头脑混乱、饮到晕厥中毒?

素凌更是疑惑道:“昨日我又没有在小姐身边,哪里知晓小姐究竟饮了多少酒,身子伤得如此严重?我也奇怪,小姐顶多是醉酒,也不至于晕厥中毒的呀,难不成酒里有了旁的东西?”如此疑问其实在昨夜她就已经有了,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两个人四目相对,苏浅月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素凌不可以再说这样的话。

素凌忙转头四望,看到无人才放下心来,她轻声道:“小姐,你昨日的情形太过古怪,我不信你是饮酒中毒。太妃的宴会今后还是不要去参加的好,你看上一次是蓝夫人小产,你这一次是酒精中毒,什么道理?难不成是太妃要害你们?定是有人借了机会在害人。”

苏浅月急忙低声道:“不可以胡说。”

她心里又何尝不明白,她昨日昏迷,定不是酒精中毒那样简单。倘若醒不过来,还不晓得这条命是不是就没有了。想及此,苏浅月不觉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也怪那些夫人,大家都是女子,适可而止就行了,何必要为难别人。”素凌低声嘟囔,心里想再多,小姐不让说的她也不敢说。

“是我自己不小心,要怪也是怪我自己,不要说了。”苏浅月轻声道。

素凌从旁边拿了药膏盒子过来:“小姐,我们将药膏涂了再起床。”

那是一个翠绿色的圆形盒子,打开,里面是半透明的乳白色膏体,有淡淡的好闻的香气溢出,涂在皮肤上透明无痕,清凉中有一种麻麻的感觉,浅浅的刺痒感顿时消失,很是舒服。

就在素凌为苏浅月涂抹药膏的时候,翠屏也走了进来,两人一起将苏浅月四肢上凡是红肿的地方都涂抹了药膏。

翠屏小心道:“夫人,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

翠屏这才放心,同素凌一起精心地服侍苏浅月起床梳妆。

苏浅月刚刚用过早饭,还在外间时,太妃就遣了丫鬟晴晴来问安:“梅夫人安好,太妃十分放心不下夫人,遣奴婢来看望,要奴婢照实回禀梅夫人的状况。”

晴晴毕恭毕敬,不敢抬头。

“回去禀告母妃,就说我已经好了,改日去给母妃问安。”

晴晴这才松了口气:“这就好,奴婢也一直担心着。太妃昨晚都没有歇息好,一个劲儿地责怪自己,说是上一次想好好地玩一玩,梅夫人的腰却伤着了,这一次实心实意地要给梅夫人庆贺,希望梅夫人高兴,谁知道又出了这种事。太妃一个劲儿地自责,奴婢亦怕太妃太过忧心,梅夫人好了就好。”

苏浅月莞尔一笑:“回去告诉母妃,就说我多谢她老人家的惦记,让她放心吧。”

“遵命,奴婢这就去告知太妃。”

晴晴走了,苏浅月怔怔地想着晴晴的话,太妃的自责或许是真的:上一次聚会,她扭伤了腰、蓝彩霞流产,这一次宴会,她又酒精中毒,不管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都和太妃扯上了关系,换作是她,心里也会纠结,苏浅月反倒同情太妃了。她相信蓝彩霞流产不是太妃的过错,亦相信她喝酒中毒不是出自太妃之手。只是,借太妃来害人的人,到底是谁?

“小姐,不要在这里坐着了,还是进暖阁歇息吧。”素凌伸手去搀苏浅月。

苏浅月只觉脚下虚浮,即将站起时,忽然一个趔趄就要倒下去。

“小姐!”素凌一声惊呼,一旁的翠屏正好看到,她慌忙抢上前去一把扶住苏浅月,两个人同时惊出一身冷汗。

素凌道:“好险。”

苏浅月叹道:“我以为自己无事了呢,却还是脚下无根,浑身酥软无力。”

素凌急急道:“小姐,还是要小心了。”

依旧是素凌和翠屏合力将苏浅月扶上床榻,苏浅月心中不宁,挥手道:“你们两个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是,小姐(夫人)。”

素凌、翠屏刚刚迈步走出暖阁,就见侧太妃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两人慌忙施礼相迎:“侧太妃安好。”

侧太妃停步,微带喘息地问道:“梅夫人的身体可好些了?”

“回禀侧太妃,我家小姐好多了,多谢侧太妃挂怀。”素凌又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她知晓侧太妃对小姐的偏爱。

侧太妃点点头,又在她们的引领下走向暖阁。

苏浅月心中有说不出的纠结懊恼以及难过疑惑,太多的事情在脑海里杂乱成一团,她想细细地理一理头绪,不料侧太妃竟这么早赶过来看她,她忙起身就要下床,侧太妃已经坐在床边,制止了她的动作:“你就靠着吧。”

“侧太妃……”望着侧太妃如母亲似的慈爱目光,苏浅月心中感动。

侧太妃长叹一声,细细地端详着苏浅月憔悴苍白的脸色:“你平日有过过度饮酒的时候吗?可曾有过类似的状况?”

“从未有过,想必是有人见不得我如今过得好,不过是想要置我于死地罢了!”最终没有忍住,苏浅月狠声将最不该说的话冲口而出。

“你……”

苏浅月顿时警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目光落在侧太妃无奈、痛惜又微有薄怒的脸上,她慌忙道歉:“侧太妃,妾身失言了。”

侧太妃摇了摇头,脸上的悲悯是那样明显:“玥儿,在老身面前也就罢了,日后不论心中是如何想的,都是不能流露在外人面前的,聪明如你,应该懂得。”

苏浅月连连点头:“是,妾身失言了,今后当铭记侧太妃的教诲。”

话刚刚说完,却不料因为一时的心浮气躁,竟引得四肢骤然刺痒难忍,苏浅月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她两只手轮换着在两只胳膊上狂抓,又移到两条腿上隔着衣裳抓挠,表情痛苦。

侧太妃一看她这情形,心中大骇:“玥儿,你怎么了?”

“快,快给我取药膏来。”苏浅月狂乱中犹记得那药膏的奇效,眼睛望向那放在桌上的绿色盒子。

侧太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麻利地将盒子拿过来打开。苏浅月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指蘸了里面的膏体涂抹在胳膊上,侧太妃亦急急道:“我来,我来……”

一番手忙脚乱,涂上药膏后,苏浅月才觉得刺痒好了许多,心神也不再那样狂躁。她才想到刚刚突然出现的症状不过是心浮气躁引起的,看来在症状消失之前,她必须心平气和才行。她忙放缓了呼吸令自己平静下来,看了一眼依旧紧张的侧太妃,她歉意道:“侧太妃,累您老人家了。”

侧太妃担忧地望着苏浅月:“感觉如何了?”

“已经好了很多。方才可能是我心神不宁所致,是我的错,害您为我担心。”苏浅月解释着,满脸愧意。

“没事就好,以后记得要冷静些。还有,有些不利于自己的事,即便心中明白,在没有证据和把握之前不要乱说,即便是有了证据……倘若自己不敌对方,该忍受的依旧要忍受,做人要思久长,明白吗?”侧太妃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在苏浅月的脸上,她用手中的帕子将苏浅月额头上的细密汗珠拭去,又温言道,“老身晓得你是聪颖的孩子,瑾儿那般看重你,为他亦为了你自己,更为你们能长久,都需要你小心谨慎地保护好自己。”

苏浅月心中明白,侧太妃会教诲自己,除了因容瑾是她的亲生儿子,而自己恰恰又是容瑾最在意的女子,亦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好的。苏浅月心中感动道:“多谢侧太妃,月儿明白了。王爷不在府中,我不会给他惹麻烦的,更不会刻意计较,您请放心。”

侧太妃点头道:“忍一时心平气和。”言毕,她看着苏浅月。

苏浅月镇静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终于,侧太妃脸上的笑容荡漾开来:“玥儿,得到皇封是你的荣耀,与荣耀相衬的必有暗淡,不肖小人亦有不服不忿,老身知你晓得。你身上的症状有潘大夫调理,他医术高明,老身自是放心。不过,老身看你身上的斑块严重,突然想起另外一个大夫来,还是很久之前老身因风湿引起一些病症,特意请他来看过,效果极好。这样吧,晚间老身暗中找人悄悄带他来为你瞧瞧,但不可给旁人晓得。你可听听他的说法,自己再斟酌斟酌。”

苏浅月一惊:侧太妃难道不相信府中的大夫?不可能!或许侧太妃只是单纯地为她好,希望她更快地恢复。她忙道:“多谢侧太妃苦心,月儿晓得。”

张芳华终究是不放心,收拾好一切就又来看望苏浅月。刚踏进凌霄院的大门,正好翠屏送侧太妃走出来,两人相遇,张芳华忙施礼:“侧太妃万福。”

侧太妃定定地看了张芳华一眼,叹气道:“唉,还有你不放心萧丫头呀,但愿你们是真正相互照顾的姐妹。”

“侧太妃放心,您的意思我明白。”

“那就好。”

两个人深深对望一眼便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而去,张芳华匆匆忙忙正要踏进暖阁,正好素凌挑帘出来,素凌抬眼看到是张芳华,忙施礼轻声道:“张夫人。”

张芳华眼见素凌双眼含泪,愣了愣:“梅夫人状况不好?”

素凌摇摇头道:“不是,奴婢只是希望张夫人能劝劝我家小姐。”说完,她撩起了帘子。

张芳华走进去,见苏浅月背对着她坐在床榻上,她的脚步滞了一下。

苏浅月早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到是张芳华,忙招手:“张姐姐。”

张芳华快步走过去坐下,苏浅月已经抓住了她的手,急切道:“张姐姐,你可曾听说过区区几杯酒就中毒的?即便是男子,饮酒中毒的事情也极为罕见,我竟然饮酒中毒,不是笑话是什么?我饮酒过量致死还说得过去,饮酒中毒根本就是笑话,我相信我就是醉死也不会饮酒中毒的。”

张芳华一脸焦急地道:“妹妹,别这样想,好吗?就算你中毒不是一件单纯的事,那也是旁人的过错,你怎么可以如此诅咒轻贱自己?”

苏浅月突然一声冷笑:“张姐姐,我断断不会饮酒中毒,你信吗?定是有人出手要置我于死地,只是我命大没死,也是你对我好,给我及时救治才让我免于一死,不是吗?你见我有异样,早已经心中有数了,你担心我出事才警觉地跟着我出来。如果昨夜拖延了救治我的最佳时机,我现在早已经死了。张姐姐,我的命其实还是你救回来的,不是吗,姐姐?”苏浅月突然泪流满面。

张芳华慌了:“妹妹,我……我委实是担忧你的,不想你出事。你我相处的时日虽不多,但我感觉我们是合得来的姐妹,我既然心中有异,如何放任你不管?”

“姐姐,是你善良才救了我。不知有多少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唯有你……”

“别说这些了,不是都过去了吗?萧妹妹,日后我们都要谨慎一些,护好自己就行了,旁的都不要追究了。”

“不,不!就算我找不到害我的人,也要弄明白是这酒真的有问题,还是我自身的问题,我一定要弄清楚!”苏浅月放慢了语气,却更带了些狠厉的感觉。

侯门王府,本从一开始就不想踏入一步,她却阴差阳错地进了这里,也从没想过与谁为敌,却没想到自己时时刻刻的忍让避忌,倒让那些人没了顾忌,轻易就敢下手,若是再没有容瑾的宠爱,还不知自己能不能活到今天。萧天逸向来是对自己倾心帮助的,但如今看来,他的身份也是处处透着古怪,不然,那个奇怪的仆人又如何解释?呵,离开了落红坊,却又进了这里,从来没有一丝安宁,这些年的兜兜转转,竟从来都轮不到自己做一回主。

天渐渐暗下来,张芳华已经回自己的院子去了,苏浅月一直想着这些年来的流离辗转,一时温柔满面,一时又冷笑不已。到了夜间,她手臂上的红斑越发可怕,人也开始昏迷,渐渐地发起烧来,素凌和翠屏忙去求了太妃,请了太医来诊治,却迟迟没有效果,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六神无主,只希望容瑾能早日回来…… f1ND13v3sExpm+bIETkBo/k45N13WyjO8CaEaRnUDtiuiHiuVSdtRF/knyRPS5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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