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海拔有5000英尺,这里的气温丝毫没有变暖。我们停下车,喝了罐啤酒。当我们回到车里后,徳加默从腋下的枪套里掏出手枪检查了一番。那是一把史密斯韦斯手枪,点三八的口径,枪体是点四四,用起来让人感到就像点四五一样称手,只不过有效的射程更远一些,这是一把好枪。
“他不是个莽撞的人,虽然他很结实、高大。”我说道,“所以你不需要这个。”
他哼了一声,把手枪放了回去。我们没什么话可说,所以,没有再进行谈话。在险峻的山壁上,有些地方的墙壁都是用粗笨的锁链网着石头砌成的。我们的汽车围绕着围墙转来转去,然后从高高的橡树旁驶过,再往上走,发现松树反而越来越高,而橡树却没有那么高了。最后,我们到达了狮子湖的终点,来到了那个水坝上。
我把车停了下来。哨兵背着枪走近车窗,然后说道:
“在驶过水坝之前,请将车窗关闭。”
我伸手把身后的车窗摇上。
“兄弟,不用了,我是警察。”徳加默跟往常一样,把警徽亮了出来。
哨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固执地望着他,然后用和刚才一样的语气,说道:
“请将车窗关闭。”
徳加默说道:“你这个当兵的神经不正常,真是个神经病。”
哨兵下巴上的肌肉稍微胀了起来,灰色的大眼睛盯着徳加默,说道:“先生,这是命令,但不是我下达的命令,请把车窗摇上。”
徳加默冷笑道:“那假如我命令你跳进湖里呢?”
哨兵用皮革般坚韧的手在他的来复枪上拍了拍,说道:“我非常容易受到惊吓,说不定真的会跳下去。”
徳加默转过头,关上了他那边的车窗。我们从水坝上开了过去,在中间,还有另外一头,各有一个哨兵。他们一点也不友好,一直看着我们,就像在监视,肯定是第一个哨兵用手电筒打了信号。
我从花岗岩石堆旁开了过去,继续往下开,驶过了一片草地,上面杂草遍地。外面没有丝毫变化,和前天一样的鲜艳的裤子、短裤、大手绢,一样的微微的轻风、金色的阳光、蓝色的天空,一样的松针的气息,就连山上夏季的凉爽温和也是一样的。但那好像是百年以前的事情了,就像琥珀里的苍蝇一样,记忆里有什么东西被冻结住了。
我从巨石旁绕过,瀑布声“哗哗”作响,我经过那里,朝着鹿湖驶去。通向金斯利土地的那扇门,没有关闭。在朝着湖水的路上,巴顿的汽车停在那里,车里一个人也没有,从那里看不到湖。挡风玻璃上的卡片上依然写着:吉姆·巴顿年纪太大了,没有办法再去寻找新工作,所以请让他继续当警官。
有一辆非常破旧的双人座小汽车紧挨着巴顿的车子停着,车里还有一顶猎帽,车头朝着相反的方向。我在巴顿的车子后面把车停下,从里面出来,锁上车。安迪从那辆小汽车里走了出来,木讷地看着我们。
“这是徳加默警长,来自湾城的警局。”我说道。
“吉姆已经在等你了,他还没吃早饭。”安迪说,“他在山脊那边。”
安迪回到车里,我们踏上了去往山脊的道路。沿着道路往下走,是一个蓝色的小湖。金斯利的小木屋就在湖水的另一头,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动静。
我开口说道:“就是那个湖。”
徳加默安静地望着下面,肩膀在剧烈地起伏,然后他说了一句话:“我们去把那个浑蛋抓住。”
我们继续朝前面走着,这时,巴顿从一块岩石后面走了出来。他还是那副打扮,牛仔帽、咔叽布裤子,衬衫的扣子也一直扣到他粗壮的脖子下方,戴在左胸上的星徽,依然有一些凹陷。他的嘴巴在慢慢地咀嚼蠕动着。
他对我说道:“再次看到你,我感到很高兴。”但眼睛却盯着徳加默。
“上次我跟你见面,你用的是另外的名字。”他伸出手握了握徳加默又粗又硬的手掌,说道,“那是在秘密办案吧,我猜你会这么说。真对不起,我没能好好招待你。关于你那张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谁,我想我早就应该知道了。”
徳加默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我感到有些伤心,假如当初我能找对方向,或者再机智一些,说不定就会救下一条人命,也会省去很多麻烦。”巴顿说道,“不过,我这个人不是那种伤心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坐下来,你告诉我,我现在该做什么?”
“我需要跟他谈一下。”徳加默说道,“昨天晚上,金斯利的妻子在湾城被人杀害了。”
巴顿说道:“你怀疑是他?”
徳加默嘀咕了一声,说道:“我也得先搞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根本没从木屋里出来过,好像还在睡觉。”巴顿望着湖的那头,揉了揉脖子说道,“今天早上,我在木屋周围查看的时候,听到了收音机的声音,还听到了有人晃动瓶子和杯子的声音。不过我没有惊动屋里的人,这样做没错吧?”
徳加默说道:“我们现在就去那边。”
“警长,你带枪了吗?”
徳加默朝着他左手臂里侧拍打了一下,巴顿瞅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表示我没有枪。
“金斯利有可能会有枪。这个地方如果发生枪战,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可不希望这样。何况,我们这里可不是那种地方。”巴顿说道,“而且看起来,你好像是个快枪手。”
“我的动作确实很快,假如你是问我的话。不过我需要和这个人谈话。”徳加默说道。
巴顿看了看徳加默,又瞅了瞅我,然后再看向徳加默,最后转过头,把烟草汁一口吐了出来。
他执着地说道:“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对他进行抓捕,因为我了解的情况并不充足。”
我们坐下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给他听,他安静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
最后他对我说道:“你给人工作的方式,还真蛮有意思的。我认为你们完全被人误导了,只要我们过去就会知道了。万一你们的判断没有错,金斯利就会孤注一掷,他手里有枪,而我的肚子很大,如果我第一个进去,那么目标会非常明显。”
我们起身,朝着湖边那条很长的路走去。
到达小码头的时候,我问道:“警官,他们解剖她了吗?”
巴顿点了点头说道:“她的确是被淹死的,不是被用刀、枪,或者头部先遭受攻击而死的。他们非常确定这点。而且那具尸体也不是很完整,更不容易解剖,她身上的伤痕非常多,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徳加默脸色惨白,显得非常恼怒。
“警长,你跟那个女人似乎很熟悉,这确实有些难以承受,但我还是应该告诉你。”巴顿平和地说道。
“不要再说了,做我们该做的事。”徳加默说道。
我们沿着湖岸,来到了金斯利的小木屋,走上笨重的台阶。巴顿从门廊穿过,快步走到门口,他试了一下纱门,没有扣上,他把纱门打开,又试着开了开房门,发现门也没有被锁上。徳加默上去把纱门拉住,巴顿才把房门打开。我们走进了屋子里。
金斯利闭着眼睛仰面躺在一把很深的椅子上,身边的壁炉已经熄灭了。他身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只空酒杯,还有一瓶威士忌,里面差不多都已经空了。在酒瓶旁,有一个碟子,上面堆满了烟蒂,烟蒂上面还有两个被捏扁的空烟盒。威士忌的气味充斥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金斯利面色通红,显得很疲倦。他身上穿着一件毛衣,正打着鼾,手垂在了椅子扶手外,手指尖挨着地面。窗户全都关着,房间里面非常热。
巴顿走到他跟前,离他只有几英尺,安静地注视着他,就这样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道:“金斯利先生,我们要和你谈一下。”语气非常平和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