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风说话的时候,胡县长已经坐到了田埂上。
苏风也跟着坐了下来。
这时胡县长才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尝试失败了,三队的口粮问题该怎么解释?这么做会不会有一些冒险?”
苏风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道:“当然会担心,也会忧虑。这么做的确是冒险,毕竟今天的早麦颗粒无收,若是秋稻再出了问题,三队的口粮就是一个问题。可是也正是因为今年的涝灾,也逼得我们不得不改变,总不能一直向天要粮啊。”
顿了顿苏风继续说道:“如果能够用合理的方法,使育苗期提前,也算是一种突破吧。当然你也说了这么做的确是在冒险,可是通过积累的经验,通过书本上的学习,理论知识回上实际的经验配合下,应该错不了。”
“有这样的自信?”胡县长问道。
“自信还是有一点的,但还有一点不自信。”苏风回道:“我按照新的方法做了二十五个苗床,按照传统的方法做了十个苗床。另外在筛选稻种的时候,我把那些被筛选出去的稻种,也都留下来了,并且也选了几块地,把它们种了下来。这样就算新苗床的育苗失败了,至少还有十个苗床用了传统的方法,也不至于全军覆灭。那些不太优良的种子多少也能够育出一些来,也算是一点保障吧。”
“所以这么晚你还在修整?”
“是的。”苏风确认道。
“怎么没有想到让村民们过来帮忙?你自己要修整到什么时候?”胡县长问道。
苏风叹了口气道:“没有人愿意帮忙的。”
“为什么?”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这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是很难改变了,况且……”
“况且什么?”
苏风回过头望着胡县长,才缓缓说道:“况且集体生产,干多干少拿同样的工分,这显然有一些弊端。每个人只干自己的那点活,甚至还会偷工耍懒,这样的工作态度怎么能够将生产搞上去?长此以往,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懒散,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你居然用到了恶性循环?”
“是的。”苏风说道:“人们的理想是建立在能够看到希望的前提下,失去了希望就会失去斗志,失去信心,人也会很颓废。”
胡县长若有所思,说道:“你觉得怎么样才能够调动大家生产的积极性?”
“我相信按劳分配原则!”苏风回道。
“按苏分配?”
“是的。”苏风道:“可能提到这个非常的敏感,不过我也不怕被扣帽子。1975年8月18号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邓副总理提出了《关于发展工业的几点意见》中,就批评当时劳动报酬制度中的评均主义倾向。”
苏风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邓副总理说,坚持按劳分配原则。这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始终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大家都要动脑筋想一想。所谓物质鼓励,过去并不多。人的贡献不同,在待遇上是否应当有差别?同样是工人,但有的技术水平比别人高,要不要提高他的级别、待遇?技术人员的待遇是否也要提高?如果不管贡献大小、技术高低、能力强弱、劳动轻重,工资都是四五十块钱,表面上看来似乎大家是平等的,但实际上是不符合按劳分配原则的,这怎么能调动人们的积极性?”
“所以你觉得我们的基层生产队也适用,是吗?”
“是的。”苏风道:“多劳多得,付出的多,收获得多,能吃饱饭,自然就会形成一种无形的激励调动起积极性来,反之少劳少得,干的少收获的就少,吃不饱饭,这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当然分工不同,怎么合理的分配也需要一个细分……”
胡县长拍了拍苏风的肩膀,笑了起来,“你这些想法很危险。”
苏风笑道:“是很危险。”
胡县长站起身来道:“这天都这么黑了,一起回去吧。”
苏风点了下头,他和胡县长一同回到了村里。
这段时间苏风一直早出晚归,自己将那些“劣质”的稻种培育到苗床上,原本大家一起劳作,一天就完成的事情,可是苏风一个人却花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月末了,筛选出来,经过浸泡,经过晒种的优良稻种已经长出了苗,虽然还稚嫩,但可以说按照苏风的方法培育出来的稻苗是最早发芽的。
老方法培育的稻苗只露出短短的一点芽,而且并不规则,稀稀拉拉的。
那些苏风自己弄的苗床还没有发芽。
不过对比整个庙头中心村,苏风用“新技术”培育出来的稻苗长得最好。
这段时间胡县长跑了好几次田间地头,查看水稻育苗出苗的情况,在看到苏风培育出来的稻苗长得齐,发得绿,绿油油的,心里极为的感叹,这个年轻人并非是纸上谈兵,看来是真有一点本事儿。
不过胡县长心里最近并不平静,毕竟中共十届三中全会将要在北京举行了。
风向标在哪里,没有人清楚。
这一次三中全会的召开,也许会带来一场影响深远的“政治地震”。
胡县长也需要回到县里主持工作,迎接这一场地震的到来。
……
入夜,得知胡县长调研结束,离开村里的苏风,想着和胡县长所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心里倒有一点毛燥,而且这段时间都在忙,已经很少看到秋紫和叶晴了。
苏风睡不着,翻身起床,看着小武睡得很香,他替小武盖了一点被子后,穿好鞋子和衣服,走出房门,想跑到地里看一看苗床,看看培育出来的秧苗是不是已经可以移栽了。
苏风走到地头,发现一个黑影蹲在苗床,他皱了下眉,喊了声,“谁?”
接着苏风迅速的跑向那个黑影,不过那黑影并没有走,只是站直了身体,当苏风来到那黑影面前,借着月光才辩认出来,是村里的老杜,“杜叔,怎么是你?”
老杜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拍了拍巴掌,“苗长得不错,明天就可以移栽了。”
也不待苏风回话,老杜就倒背着手离开了。
苏风挠了挠头,并没有叫住老杜,叫住了反倒显得尴尬,他蹲在苗床前,仔细观察着秧苗,的确如老杜判断的那样,明天可以移栽了。
长出一口气的苏风,从地里回来,他也没有想要立即回去,也睡不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知青宿舍前。
知青宿舍内亮着昏黄的油灯的灯光,依然可以看到一个朦胧的剪影在窗前,似乎是在看着书,通过那个剪影,苏风判断应该是秋紫,望着那朦胧的剪影,苏风都觉得很满足,他终于回家了,睡着了。
第二天苏风起来的很早,简单的吃了点饭后,他便挨家挨户敲响了铜锣。
村里有起得早的,看着苏风这么积极都在指指点点,但苏风并不在意,他将三队的三十几户人家都叫了起来,聚集到一起,还没有说话的时候,就看到赵刚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目露凶光的瞪着苏风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苏风哦了一声道:“可以栽稻子了。”
赵刚皱了下眉,才道:“什么时候栽稻子是我这个队长该提醒的事情,你算什么?再说,你培育的秧苗真的可以移栽了吗?我给你四十天的时间,现在才一个月,一般育苗的周期都在36——45天之间,你这么早就要移栽培,万一生不了根,结不出稻果怎么办,你负得了责吗?”
对于苏风的越权,赵刚显得非常的不满,噼里啪啦的一顿指责。
苏风忍着火气,“你当然是三队的队长,我把大家召集过来,也为了等候你的安排。不过有一部分的秧苗的确是可以移栽了,是移栽的最佳时期,过了最佳时期,会减产不少。”
“你说最佳就最佳吗?你说减产就减产?你以为自己是谁?水稻专家?”赵刚冷笑道:“移不移栽,我自会安排,没你的事情。各大队都没有移栽稻苗,连七大队都没有动手,你却这么积极做什么,这么移栽,生不了根,长不成那才叫颗粒无收。行了,都散了吧。”
苏风沉声道:“一个星期最佳移栽期,错过了就会减产。我不能因为你的错误决定而让三队承受损失。育是我培育出来的,我难道还不比你懂吗?”
赵刚圆瞪双眼,用手指着苏风的鼻子道:“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指手画脚,你不要忘记了我才是三队的队长!”
“你是三队队长又怎么了?”苏风哼声道:“你是三队的队长就更应该考虑三队的口粮问题,而不是在这儿大呼小叫,无端指责别人的不是。”
“你说谁大呼小叫,说谁无端指责别人的不是?”赵刚怒声道:“你信不信我扣你半个的工分。”
“你扣一个试试?”苏风也刚了起来,“我没做事儿,你扣我工分我和你没完。”
苏母也是三队的,看到苏风和赵刚僵持在这里,上前两步,“小风,少说两句。晚栽两天就晚栽两天好了。”
“娘,这不是晚栽两天的事情,这是态度的问题。”苏风说道:“本来三队种的麦子就颗粒无收,全指望着今年的秋稻,若是能够提升秋稻的产量,对于三队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儿。现在苗床上的苗儿长得最好,已经很茂密,晚两天的话,生产空间受限,争取的养分更多,会造成苗儿后发无劲。”
……